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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询唤的元问题与元逻辑探析

2023-01-02包道广上海交通大学上海200030

关键词:范式话语语境

包道广,陈 鹏(上海交通大学,上海 200030)

生活在现实社会关系中的人无时无刻不在与形式各样的意识形态发生关系。这并非是自然演化的现象,而是实践逻辑展开的结果。意识形态通过形式各样的话语传递给现实个人,并将意识形态话语言说的客体(现实个人)询唤(interpellation)为主体,进而实现人的社会性与自然性的统一。并最终将意识形态话语言说的客体询唤(interpellation)为主体,促使人社会化,实现了人的社会性与自然性的统一。

“既要切实做好中心工作、为意识形态工作提供坚实物质基础,又要切实做好意识形态工作、为中心工作提供有力保障;既不能因为中心工作而忽视意识形态工作,也不能使意识形态工作游离中心工作。”[1]这一论述指明了意识形态工作与中心工作之间的关系,是推进意识形态工作高效开展的重要指针。意识形态询唤理论为分析意识形态发生作用的缘起、结构等问题,提供了更细致的视角和有力的工具。意识形态询唤并不是简单的政治安排,而是现实实践活动的必要前提与必然结果。因此,提升意识形态工作效果,需要明晰意识形态询唤的元问题与元逻辑。

一、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询唤

意识形态概念的发展史也是其内涵日趋复杂化的历史。面对学界关于意识形态概念众说纷呈的局面,麦克里兰指出:“意识形态在整个社会科学中是最难以把握的概念。”[2]与之前的“意识形态家”的理论不同,马克思的意识形态理论深入到了意识形态内部的深层结构,以实践主体为起点,从实践逻辑出发,批判了当时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神秘化了社会思想且颠倒了思想观念和社会现实的关系,因而将其称为虚假意识或颠倒意识。这种虚假、颠倒的意识来源于特定阶级再生产自身的需要。特定阶级为了维护和扩大自身的特殊利益,不断再生产和扩大再生产自身,就需要通过一定的思想、理论将自身的特殊利益包装成属于全社会的普遍利益。正是这种阶级性,让意识形态成为阶级统治的工具,也正是因为意识形态中阶级利益特殊性与意识形态话语中所试图表达的普世性之间的矛盾,让其具有了虚假性。而马克思主义虽然也具有意识形态性,但是它从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深刻阐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及其产生、发展、灭亡的客观规律。在此基础上,马克思主义指出其代表的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冲突是历史的必然,无产阶级的利益与全人类根本利益具有一致性,因此无产阶级的解放是全人类的解放的前提。无产阶级的利益与人类解放自身的共同利益契合,故而作为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马克思主义不具有欺骗性、虚假性,而是具有科学性[3]。

生活在社会生产与再生产实践中的现实个人,其进行实践活动的同时,与意识形态发生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现实中的意识形态借由各种社会意识形式表现出来,并在社会、历史层面展现出总体性。意识形态与各种社会意识形式,不能简单地从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出发来把握,而要从一般与特殊的角度,要认识到意识形态存在于各种社会意识形式当中,并通过各种社会意识形式综合表现出来。意识形态与个人结合并发生作用的过程,绝非单向的“灌输”,这有违作为具有能动性的个体认识世界的一般规律。从这一点出发,应当认识到意识形态与个体的结合,应该是相互作用的过程。现实中的个人正是与各种社会意识形式接触,并与其中的意识形态发生双向互动,才成为意识形态话语中的个人。意识形态发生作用、再生产自身,都必须通过主体的思想和实践来进行,个人也必须经过意识形态的“教化”才能投入到生产、生活实践当中去。“一切意识形态的作用都存在这种双重构成的相互作用里”[4],这种双向建构的过程就是意识形态询唤。在阿尔都塞看来,个人正是在这种双向建构的过程中成为主体,意识形态也借由主体完成自身的再生产。在他看来,个人成为主体之后虽然看似具有了实践的自由,但意识形态却成了主体思想观念的一部分,变成主导人行动的异己力量。这种主体性为意识形态所支配,反而导致了人从属于意识形态,成为意识形态的动物。这种观点无法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个人的主体性沦丧如果确实存在,那么人类就应当臣服于某一种意识形态中,历史也不会演进。二是如果人的一切都漂浮在意识形态中,那么自然科学等实证知识,也应当具有意识形态性。然而历史确实在前进,思想领域中的意识形态边界也一直存在。要想回答这两个问题,必须回到实践中去,分析意识形态的元问题与元逻辑。

二、意识形态询唤的元问题探析

意识形态并不是理念中的国家单纯出于维护自己统治的目的而捏造出来的假象,意识形态询唤也不是国家机器单向度运作的结果。意识形态询唤的元问题,即意识形态询唤因何开始、何以可能,需要回到现实的实践中去考察。而围绕需求进行生产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意识形态询唤的工作机理,也不能脱离需要——生产的一般规律。

“我们首先应该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5]从事物质生产实践,是历史意义上人的第一个活动。物质生产与生产协作的需要,“逼迫”进行生产实践的人开口说话,意识形态就有了最初的载体——语言。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物质生产与分工日趋复杂化,阶级和阶级冲突也随之出现。一个社会存在,就意味着它需要不断再生产自己。为了维持生产与再生产的不断进行,阶级社会中的统治阶级必须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维持现阶段的生产秩序。而现实的生产除了需要生产资料的再生产之外,还需要生产关系的再生产。任何一种生产的不断进行,都需要在生产资料上进行更新,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将生产力与生产资料相区别开的劳动力,也需要进行再生产。劳动力不仅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供给与合理的休息以维持生命的延续和劳动能力的更新,还需要通过一系列教育来获得技能、规范以保证自己能适应社会生产的基本要求,如随着分工的细化,劳动者需要掌握专门的技能才能应付专业化部门的工作。在阶级社会中,劳动者需要“主动”地接受现存的生产关系,甘于接受剥削,并通过“努力”得到价值的肯定;剥削者则要学会使用这种意识形态进行统治。像这样的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维持阶级社会存在的必要条件。促使主体对社会现有生产秩序服从,实际上就是意识形态询唤的结果。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为了维持社会再生产的不断进行,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已经成为现实的需求。那么这种生产关系是如何进行再生产的呢?从结果来看,劳动者之所以能在剥削性的生产关系中进行生产,就在于他已经接受了这种现存的生产关系。甚至在很多情况下,会迷惑于这种虚假的意识形态的“感召”,“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摸、陶醉”[6]。这些都指向一个明显的结论,个体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存意识形态的内容,并服从于自己在现存生产关系中的安排,并以此为基础开展自己的生产实践和生活实践。当他基于现存意识形态生产、生活,不仅意味着意识形态实现了自己的作用,还在于这种生产、生活活动本身就是对现有生产关系的维护与再生产,因而也是对意识形态的再生产。个人依据自身的认知范式获取意识形态中的内容,又将自己的认知范式和认知内容融入了意识形态再生产的过程中去。这一过程反映了意识形态“教化”主体的过程,并不是单向的灌输,而是双向的建构。意识形态正是在这种双向的建构中不断再生产自身。

现实中生产关系再生产的完成,不仅是需要具体的意识形态话语得到传达,更重要的是主体承认和接受这些话语构成的完整图景,并在此基础上确立自我意识和自我角色。这种双向确认的过程,最终会达成意识形态与个人相互体认,个人成为受意识形态支配的主体,意识形态在个人主体化的过程中实现自身的再生产,二者互为镜像自我。最终通过意识形态询唤个人成为主体的方式,实现了生产关系的再生产。

因而我们可以看出,现实中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意识形态询唤不断运转的原始动因与动力。正是在意识形态询唤的不断进行中,现有的生产秩序与社会形态得以维系。所以我们说意识形态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历史,既指意识形态始终与生产实践的现实相伴相生,没有自己独立的历史,又指一般的、抽象的意识形态的始终处于同当代生产关系所需同向、同频的过程,是一种“非历史的现实”。

三、意识形态询唤的元逻辑探析

存在就意味着再生产的不断进行,所以意识形态本身也服从再生产的一般规律。意识形态询唤的过程,是意识形态进行再生产的重要形式。因此,意识形态询唤的元逻辑也遵循生产的普遍逻辑。

(一)全面生产是意识形态询唤的逻辑起点

意识形态询唤从本质上讲是一种精神生产与精神消费,因而要放在全面生产的结构下考察。运用马克思主义精神生产理论,需要把握其理论的整体性。对于意识形态询唤这样一种精神生产活动的认识必须从系统的、全面的社会生产活动当中去把握,特别是要与其现实中的物质生产、社会关系生产和人的生产相联系。

“人们所达到的生产力总和决定着社会状况。”[7]人类社会中的物质与精神活动都以现实的、物质的生产实践活动为基础。全面社会生产活动则据此展开,并生产出历史的现实社会。以往经济学家执着于生产活动的物质性,从物质生产的角度出发,认为精神生产是非生产性的劳动。虽然说物质生产活动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也决定了精神生产活动的物质基础,但是作为人主体性的延伸,物质生产的过程及结果中都包含有精神生产的因素。而受物质生产条件和物质基础的制约与影响,人们在生产活动中形成了历史性的联系,进而形成了具体的、历史的社会关系。精神生产的主体是身处在历史的、具体的社会关系中的人,社会性则成为精神生产的本质特征。每一种精神现象的产生,背后都有其起源的现实历史的基础。处于不同历史阶段的现实的人正是从现实历史的基础出发,围绕不同的需要进行着各式各样的精神生产活动。精神生产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活动,是人本质性的体现。“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才活动,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支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支配时才进行真正的生产。”[8]精神生产出自人的内生性需求,并可以在生产过程中超越具体时空的限制,呈现出人自由性的特点。精神生产与其他生产活动一样,都起源并归宿到人的本性——需要。人从“现有”出发,追寻可实践范围内的“能有”,通过生产实践满足并拓展需要,进而再生产。通过需要与生产之间的矛盾运动,建构了各种社会现象与社会关系。综上,可以发现对任何一种精神生产过程的分析,都必须要结合精神生产的特殊性并将其置于全面生产当中来考察。无论是何种精神现象,必定是起源于人的现实性需要,并受物质条件、生产方式、社会关系等制约,由人的精神活动而诞生。而精神产品的诞生,又会作用于现实中的全面生产,并在全面生产中发展或消亡。

作为精神产品的意识形态在本质上是具有实践性的,其全部内容都具有现实指向性。作为精神生产的意识形态询唤,直接指向现实,故而对其逻辑起点的分析也要放在全面生产的各个组成部分中加以考察。人的生产不仅是全面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生产活动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因此作为全面生产的一部分,人的生产也受到了意识形态的重要影响,并制约着意识形态的生产。当人未出生时,就已经先天的处于不同的家庭关系当中,如他是嫡子或是庶子,继承父姓还是母姓。人的生产绝非纯自然性的,而是要通过知识、技法等精神产品的培养来使之具备生产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接受诸如“道德规范、公民良知和职业良知”等。这些在意识形态询唤中习得的技能、规范等,都是维持现实中的人在现实生活中生存、发展的必要条件。个人经过询唤成为主体后,成了现实的人,这些现实的人所处的社会关系,又是由意识形态询唤所规定的生产来决定。换言之,作为一种精神生产的意识形态询唤,通过借由不同的再生产形式渗透到全面生产过程当中,从而物质性地影响社会。真正处在主体位置上的从来不是自然意义上的个人,而是经过询唤可以直接投身于社会实践的个体。而被意识形态询唤后的个体,又在全面生产中不断地进行意识形态的再生产。全面生产中人的再生产在意识形态询唤中所表现出的特殊地位,也凸显了意识形态与人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总的来说,正是全面生产的需要,促使了生产关系的不断再生产,也因此推动着意识形态询唤的不断进行。因而全面生产构成了意识形态询唤的逻辑起点,继而推动着现实社会再生产,意识形态也渗透到了全面生产当中。

(二)话语言说:意识形态询唤的逻辑展开

一种语言是内含着一种文化,语言本身就是一种隐藏着意识形态倾向的话语体系,并形塑了意识形态[9]。人在进行生产活动的过程中,形成了对事物的认识和实践经验的积累。作为社会性的人,在他进行协作时,必然需要通过信息的沟通来进行生产。这种认识与经验的表达并不是“心灵感应式”的,而是需要借助现实中物质载体,也就是为如今的人们所熟稔的:语言(需要指出的是肢体语言也是口头语言的一种)。随着协作的不断扩大,不同的观念在进行交流的过程中,会有一个求取公约数的过程。因为每个独立个人对事物的认识都不尽相同,运用语言传递信息的方式也并不一致。只有那些已经为表达者和接收者在各自的认知结构中所共同接收的信息,才会在语言中逐渐的固定下来。只有这样,主体之间的沟通才能有效,已获得的认识才能够传递。这些已经获得共同承认的语言,会成为人们认识世界的工具。换言之,在语言产生之初,在没有文字这样一种具象性的载体之前,就已经成为一种相对独立于人之外的客观实在。它承载着关于生产和生产关系的信息,成为维持再生产的重要因素。“传授语言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传授意识形态的过程。”[10]因而黑格尔把教化理解为语言的直接现实。马克思则说:“不仅我的活动所需的材料,甚至思想家用来进行活动的语言本身,都是作为社会的产品给予我的,而且我本身的存在就是社会的活动。”[11]

因此可以看出,语言是意识形态传递的载体,而意识形态询唤,正借由话语言说展开。其中语言所指符号是具体形式,所指符号传递的是意识形态。故而语言是认识材料与认知范式的统一,二者共同作用促使了意识形态询唤的完成。

1.意识形态语境是意识形态询唤的逻辑前提

现实中意识形态话语言说并不是在真空中展开的,而是在现实的语境中进行的。人从社会化之初就通过语言的方式,接收着一定程度上的意识形态话语。比如婴儿说出的第一个词汇,往往是对父母的代称[12]。这些意识形态话语为进一步接受意识形态询唤提供了语境。正是因为这些语境,许多话语才具有了意识形态性。

这里所指的意识形态语境,可以分为共时性和历时性语境两种。共时性语境指的是询唤发生的某一历史时期的客观环境,比如在特定年代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结构。在阶级社会的不同时期,这些共时性的语境在内容上虽然各有千秋,但是在结构层面却是相同的。在阶级社会的历史中,正是这些共时性的语境让意识形态发生作用的方式如此雷同。另一种需要着重探讨的是历时性的语境,也就是双方共有的文化知识与政治、经济背景,在这里实际上就是共有的意识形态材料。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受不同的生产方式、不同阶级的影响,这些历时性语境在不断积累中发生着变化。二者共同构成了意识形态话语言说的具体语境,为具体的意识形态询唤提供可能。话语言说中的意识形态传递遵循话语表达的一般规律,即言说发生中传递的诸多信息是潜在的、无需提出的。只有当这些语境与具体的话语内容相联系,才能准确地传达出意识形态话语。

这些物理的、社会的、文化的、制度的语境,是意识形态询唤发生的逻辑前提。没有具体的语境,意识形态询唤就不可能发生。意识形态语境也可以使得非意识形态性的内容产生意识形态性,从而实现意识形态询唤。如生物学家罗杰·列文廷(Roger Lewontin)发现先进的医学理论并没有对致死疾病的死亡率产生明显的影响,而有效治疗结核病的“化疗被引入结核病治疗的时候,90%以上的死亡率下降已经发生了。”[13]而结核病的分布主要集中在19世纪的血汗工厂,而不是农村和上层阶级人群,而随着实际工资增加导致工人的营养水平改善的状况,却与传染病致死率下降更相关。据此他认为应该将结核病等致死病的病因归于无序的工业资本主义。这一判断是合理的,但是却超出了生物学话语的“无意识形态性”的边界,具有了意识形态询唤的功能。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正是由于话语的框架超出纯生物学的范围,扩展到了意识形态语境当中去。意识形态语境“补充”了原本话语中“未说完”的话语,进而完成了意识形态询唤。

2.话语言说提供认知材料与认知范式

意识形态话语不同于一般的经验材料。它已经经过了有意识的精神生产,无论是其中的内容还是形式都具备了一定的组织性。换言之,意识形态话语的内容和材料都体现着一定的范式,这种范式本身就具有意识形态性。个人在接受意识形态话语内容的同时,必然需要在思维中处理组织意识形态内容、材料的范式。不存在只包括意识形态内容而没有具体范式的意识形态话语。认知意识形态话语,必须同时处理其中包含的内容和范式,二者不可偏废。

话语言说的对象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个人,因此言说的过程并不是简单的主观见之于客观,也不是意识形态信息完全保真的复制,而是个人使用自己已经社会化的意识所形成的认知结构,去整理意识形态话语中提供的材料,并结合语境破译其中传递的意识形态信息。如果认知意识形态话语过程中,新接受的材料与材料中包含的世界观与己身已经具备的认知结构发生冲突,个体会主动地进行调适。调适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接受话语中的意识形态内容,并根据材料中的范式,对自身的认知结构进行局部的更新,这种更新只是加深了对现有意识形态内容的认同。而另一种调适则完全相反,当认识的断裂发生,个体并没有接受话语言说中包含的范式,而是重构了自己的认知结构,就会产生不同于现有意识形态的思想、理论。这一现象往往发生在新的生产关系出现,并初具生命力的时候。新兴阶级的精神生产虽然没有上升到支配性的地位,但新兴生产力所带来的生产关系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因而也冲击到了现存的意识形态,特别是改变了意识形态的语境。具体到意识形态询唤中就具体表现为个人根据已经改变的意识形态语境,在认知中调适自己的认知结构,走向完全不同的询唤方向。也正是有了这种与主流意识形态“相悖”的询唤方向,思想才会不断前进,新的理论才能掌握群众成为物质力量,进而改变世界。

3.利用话语言说建构主体实现意识形态询唤

意识形态言说提供了关于世界及个人的完整图景,描绘了不同阶级、不同个人的所处的角色和位置,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价值体系,其中包括伦理、宗教、政治、法律等意识形式。这些信息或显在、或潜在地体现在意识形态话语当中,当个人通过自身原有的认知结构整理这些意识形态材料,破译并接收其中的内容与范式,对传递的意识形态产生认同。个体服从了这种意识形态话语言说,也就接受了自己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地位,并以意识形态所提供的世界观来认识、实践,并以此获得在现有的价值体系内不同的评价。此时,个人已经不再是意识形态言说的对象,而是成了践行这种意识形态的主体。个人与意识形态已经互为“镜像”,成为共在的实践主体,也就是阿尔都塞所说的意识形态询唤个人成为主体。

意识形态将个人询唤为主体的这一过程,也将个人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形象的来说,意识形态就像一串会自我复制的数据,将自己备份到不同主体的“硬盘”当中,从而建立了无数的容灾备份。主体依据已经接收的询唤开展实践,又会传播意识形态信息,客观上巩固意识形态的支配性地位。直到更具生命力的新思想,冲击旧有的思想秩序,将从属于旧意识形态的个人询唤为具有新思想的主体,才能为新的生产关系的发展、巩固奠定基础。这也是列宁反复强调要将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灌输到工人阶级队伍当中去的原因。

四、意识形态询唤的构成要素

(一)意识形态询唤的场域要素

意识形态询唤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并不只是瞬发性的动作。具体的意识形态询唤需要发生在一定的场域内。除自然场域外,意识形态询唤运转的场所更重要的是具体社会关系构成的场域。由不同的社会关系决定的身份,以及在何种的社会环境中开展,这些具体的物理环境、话语言说的前言后语、交谈氛围、肢体语言等共同构成了意识形态询唤的社会性场域要素。社会性的人具有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场域中,主体采用的身份也各不相同,对意识形态询唤的影响也不同。例如,教师在婚礼上为学生证婚,原本的教师身份隐去,在这个特殊的场域内拥有了确认婚姻关系的权力(这里指的是世俗意义上的确认而非法律关系上的确认)。由于个人被定位在社会关系决定的身份上,场域本身就具有意识形态性。可以说,个人进入具体的场域,即使没有进行意识形态言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询唤。而具体的场域直接决定了个人在其中使用的语言,也影响着个人对意识形态材料的接纳度。它为有效传递意识形态话语提供了中介,并显著影响着传递的效果。因此不能简单地将它视为意识形态发生的空间,而应当注重它在事实上扮演的媒介角色。

(二)意识形态询唤的语言要素

正如前文所强调的,意识形态询唤并不是发生在真空中的。话语言说中意识形态信息的传递并不是依靠单一场域内的纯语言形式完成,而是与具体的语境共同作用完成的。这一过程既依靠具体的意识形态话语提供的前景信息,还依赖社会意识形态提供的背景信息。因此意识形态询唤的语言要素由前景信息和背景信息构成。

1.意识形态语言的前景信息

作为符号系统的语言,在传递着不同知识的同时,也传递着不同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话语的构建是一种精神生产活动。从全面生产的角度出发,意识形态话语本身就包含着大量的意识形态内容。因此这种话语不再是简单的是一种符号的集合,而是思想内容、认知范式、社会关系的结合。在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分工之后,意识形态话语的生产成为一种专门性的工作。支配生产资料的统治阶级为了夺取并维持自己的政权,借由意识形态询唤来维护自己所依赖的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普遍的利益”[14]。即使从纯语言学的角度来看,语言形式也具有意识形态性。语言形式中的重要功能是连接,连接先后次序可以改变信息。不同信息之间的连接,所传递的意识形态内容是完全不同的,正如前文所说的将结核病与无序的工业资本之间的连接。这种形式上的差别是由意识形态话语内部的范式决定的。所以每一种意识形态话语都是内容与范式的结合,二者共同作用,在话语中传递着前景信息,构成了为个人所接收到的意识形态材料。

2.意识形态语言的背景信息

为个人所接收的意识形态材料虽然已经具备意识形态性,但是并不是最终被个人接纳的意识形态信息。没有一种语言的传达不依赖背景信息的填充,也就是前文所说的语境对语言信息的解读与补充。这里的背景信息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知识性的,一类是经验性的。比如亨廷顿在《谁是美国人》中对美国内部的西班牙语生态的担忧,认为一种独立语言生态会改变美国的社会结构[15]。而与精神生产直接相关的学术语言,更加体现了意识形态性。如将新闻媒体称作“第四权”,这种说法未直接表明的背景信息是:有了前三权的存在,才会有第四权。这些知识型的信息构成了对语言中传递意识形态内容的直接补充,一同为认知范式解码,成为被个人认知的意识形态信息。另一种则是经验性的,如“996”一词所传达的关于工作制的具体知识信息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个人在社会生产中关于996的体验。这种经验性的背景信息为具体的信息涂抹上了浓重的意识形态色彩。

(三)意识形态询唤的建构性要素

“在意识形态中表述出来的东西就不是主宰着个人生存的实在关系的体系,而是这些个人同自己身处其中的实在关系所建立的想象的关系。”[16]意识形态询唤的作用结果与特点是:将询唤的客体转化为主体,已经成为主体的个人不断生产着意识形态,也就是原本的客体。这一过程中主、客体处于动态的建构过程中,所以不存在二元对立的主体、客体,而更应当称为:建构性要素。

现实中的人是立足于意识形态来认知、改造己身所处的现实世界,而意识形态询唤最重要的特征和最终目的就是将个人建构为主体,接收意识形态赋予他的身份。“没有不借助于主体并为了这些主体而存在的意识形态。这意味着,没有不为了这些具体的主体而存在的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的这个目标又只有借助于主体——即借助于主体的范畴和它所发挥的功能——才能达到。”而“主体之所以是构成所有意识形态的基本范畴,只是因为所有意识形态的功能(这种功能定义了意识形态本身)就在于把具体的个人‘构成’为主体。在这双重构成的交互作用中存在着所有意识形态的功能;意识形态无非就是它以这种功能的物质存在形式所发挥的功能”[17]正是这种建构性的过程,把意识形态话语中包含的内容与范式内化为个人的思想,改变人参与实践的出发点和方式。对人主观的改造,不仅仅是改变了人的认知方式,更重要的是改变了人的实践方式,进而改变了人的存在方式。所以说这种改变是全面的、深刻的,它建构了经济和政治中的主体。个人正是在这种建构中,才成为符合生产与再生产的劳动力。在建构经济生活的主体的过程中,生产关系也不断进行再生产。像建构经济生活中的主体一样,意识形态询唤也建构着政治中的个体。

但是这种建构并不是单向的,意识形态询唤也不会总是成为维系现存秩序的工具。“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搞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18]当旧有的社会陷入尖锐的矛盾和危机当中,主体在原本的意识形态询唤中所建立的对原本社会结构的认同,受到了现实和新思想的双重挑战。这种思想与现实之间的错位会促使个人更新原有的认知范式,放弃对原有社会结构合法性的确认,将他推向革命的方向。

在阶级社会中阶级社会的变革时期,新兴阶级已经在社会生产中占有了一定的优势地位,但尚未形成全面的支配性地位时,会出现意识形态结构的错位。具体表现为新兴阶级凭借其代表的先进生产力,逐渐占有着更多的生产资料,因而在精神生产上也形成优势地位。新兴阶级的意识形态逐渐建构起更多的、从属于自己的主体,进而推动了革命的产生。当私有制被推向极致,社会上原有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描绘的图景与现实之间逐渐无法弥合,认识的断裂促使个人寻求更符合现实的思想以建构自身。无产阶级虽然不再占有生产资料,但因为精神生产具有独立性,也诞生了属于本阶级的意识形态。而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不仅注重全人类的解放,还强调对社会的革命性改造。由这种阶级意识衍生出的意识形态,“对于无产阶级来说,‘意识形态’既不是加入战斗的旗帜,也不是对其真实目的掩盖:它是客观的,并且就是武器本身。”[19]因而能在不占有生产资料的情况下,询唤个人成为主体,建构起推动社会变革的物质力量。

五、余论

意识形态对生产、生活的影响并不是嵌入式的,而是渗透在种种实践形式中。这种渗透体现了意识形态与主体双向建构的特点。正是基于这一点,意识形态询唤理论为探究意识形态发生、作用的内部结构和过程提供了有力的工具。意识形态询唤的过程是在某一个确定的语境下,通过意识形态话语言说完成的。为了实现这一过程,个人需要运用自身具有的认知范式处理意识形态话语中的认知材料,内化其中的内容,从而将自身建构为主体。询唤发生的场域、意识形态语言的前景信息与背景信息都不同程度地影响着询唤的全过程。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意识形态询唤进行的现实基础,每当现实中的生产关系发生变革,意识形态领域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正是在意识形态材料与现实发生错位的情况下,意识形态询唤反而会起到更新思想,推动革命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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