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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转折:在矛盾中升华情感
——《涉江采芙蓉》文本细节管窥

2022-12-31曹加明

中学语文 2022年31期
关键词:终老所思同心

曹加明

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言,“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而情感由言语形式来承载;引导学生在言语形式的揣摩中把握诗歌是何以抒发情感的,是语文教师的当务之业。《涉江采芙蓉》作为《古诗十九首》中的名篇,其行文设置了多重转折,在矛盾中拾级而上,不断升华情感。

一、美好在险远——“兰泽多芳草”

人,对于自己习见的事物往往见怪不怪;而觉得美好、新奇的事往往又不在眼前;这就有了一重矛盾——美好在险远。《涉江采芙蓉》中的第一重转折就是,美好的“芳草”不在近前,而在险远;不在平畴沃野之地,而在泥淖沼泽之中。

王安石曾在《游褒禅山记》中指出,“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诚哉斯言,自然界的许多美好都在人迹罕至之地,甚至在险远之地。“多芳草”之地亦不在开阔平坦的“高爽之地”,而在泥泞易陷、充满风险的“兰泽”。而不辞辛劳,涉江跨沼而来“采芙蓉”的女子,为了表达自己对心上人的思念之情,不惧险远,也要采到芙蓉,以赠君子。在这里,对美好爱情充满憧憬与渴盼的女子,勇敢地跨越了险远之地的阻隔。

即便是在险远之地,即便需要跨越泥沼与艰难,但是,因为有爱情的鼓舞,那些勇敢而执着的女子依然不避风险,执着前往。其实,不止是追求爱情的女子如此,人类文明史上追求真理、追求正义的人们大多是勇于探险、执着探究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既是他们需要跨越的矛盾之地,亦是他们涅槃重生的转折之地。

二、欲赠却远隔——“所思在远道”

对于“采芙蓉”的女子而言,她们需要面对的第二重转折与矛盾是不辞辛劳采来了芙蓉之后,想着要赠送给心上人时,才蓦然发现——“所思在远道”。这是何等的遗憾和惆怅,“采芙蓉”相赠的这份深情何以寄托?此番深情,谁人能够理解、体悟呢?

一句“采之欲遗谁”,真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满心的热情与憧憬,在“所思在远道”的现实面前,不得不冷却下来。一边是内心热切燃烧的情感之火,一边是冰冷的现实。这种矛盾其实存在于许多文学作品中,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的名篇《项脊轩志》中,“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所传达的不也是一种思念却远隔——甚至是阴阳两隔,欲倾诉而不得的巨大的转折与遗憾么?这种“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式的转折与现实矛盾,既是对人类的情感与意志的巨大挑战,亦是对人类穿越时空的亘古之情另一重意义上的成全——有了“所思在远道”的转折,情感才更加曲折,有了无法直接倾诉的铺垫,情感才蓄积得愈加浓烈与深厚。

三、离乡却还望——“还顾望旧乡”

而“采芙蓉”的女子所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呢?他的内心亦不是平静如水,在远离家乡的异乡,他也放不下家乡的妻子——“还顾望旧乡”。哪怕是“长路漫浩浩”,也依然阻不断游子内心的思念。一面是离乡,一面是还望,其中的矛盾与转折,只有那些有着切身感受的人们才体会得更加深刻。

人,常常置身于离乡与思乡的悖论与两难之中,离乡是为了谋生、为了功名,而拉开了与故乡亲人距离的离乡又让人陷入了思乡、思念亲人的情感牵绊之中。正如当代作家曹文轩所言,“人有克制不住的离家的欲望”,同时“人的悲剧性实质,还不完全在于总想到达目的地却总不能到达目的地,而在于走向前方、到处流浪时,又时时刻刻地惦念着正在远去和久已不见的家、家园和家乡”。《涉江采芙蓉》中的游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旧乡”说明离家日久,“长路”则是距家路途遥远,“望”是穿越千山万水的眺望,“还顾”表达的是无尽的牵挂和思念;当年的离家是为了理想、为了未来,然而直到此时,游子的理想依然没有实现、未来依然是飘忽无定,因此,归家依然不知在何日,也正因此,思念也就更加强烈。

其实,这一独特的语言形式正衬托了“涉江采芙蓉”的女子的情意深深——“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这重转折与矛盾之后,女子的内心不但没有平复,情感波澜反而更加激荡——她不禁想到自己思念的游子一定也在隔空回望着家乡和家中的妻子。

正如歌德所言,“内容人人看得见,涵义只有有心人得之,而形式对于大多数人是一个秘密”,发现语言形式的不同寻常之处,进而挖掘其涵义与深情,是走进诗歌文本的重要路径。

四、情深却相离——“同心而离居”

“涉江采芙蓉”的女子与她所牵挂不已的游子,显然是心心相印、情深意重的,然而,如此深情却又不得不相离——“同心而离居”,这是另一重转折,因为按照常理,大多数人所期望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他们这一对有情人“同心”却“离居”,这不得不让人唏嘘不已。

然而,更让人忧虑的是这“离居”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时限,女子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够盼到她心上的游子归来。简而言之,这分离的情形不会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那么,两个“同心”之人所积聚的思念之流水只会越来越湍急,思念而不得的苦闷之情只会越来越蓄积越深。这让女子何以寄托思念呢?

有情人的痛苦除了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死别”之外,应该就是“涉江采芙蓉”的女子与她所牵挂不已的游子之间的“生离”了。苏轼与亡妻的“死别”之痛,痛则痛矣,毕竟没有太多的奢望,最多是“夜来幽梦忽还乡”,看到“小轩窗,正梳妆”,而大多数时刻也只能是“明月夜,短松冈”般的遥想;而“涉江采芙蓉”的女子呢,还有着相当的希望与憧憬,还有着相聚的无限可能,因此,这样的思念更让人牵肠挂肚,更让人无法释怀。

五、知心难偕老——“忧伤以终老”

虽说“涉江采芙蓉”的女子与她所牵挂的游子有着重聚的可能,然而却难以让当事人看到梦想成真的那一天,因此她只能无奈地慨叹——“忧伤以终老”。“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何况这一知己还恰是“同心”之伴侣,这是怎样的幸运者与幸福者!然而对于诗中的“涉江采芙蓉”的女子来说,情况却并不是那样的乐观,因为她已经冷静清醒地看到了“忧伤以终老”未来。虽然“同心”知心,却难以相伴相携,无法长相厮守,只能凄婉地慨叹“忧伤以终老”,这又是怎样的哀痛者与惆怅者。

虽采芙蓉,却无法送达对方;虽然翘首以盼,却远隔“漫浩浩”的“长路”;虽然“同心”却只能“离居”;虽遇知心,然而却难以偕老;虽然双方有情,却只能“忧伤以终老”;这一次次的转折、这一次次的矛盾,在抒情主人公的内心一次次地掀起了难以遏制的情感波澜。而“涉江采芙蓉”的那个重情的女子也在一次次的驻足眺望中站立成了一道深情绝美的身影,就如南国大江之畔的“神女峰”一般,引得后世有情人感慨不已。

言语形式是言语内容与情感的载体,引导学生关注、揣摩言语形式,是语文教学的当务之业。《涉江采芙蓉》一诗中,诗人以多重转折的言语形式,在多重矛盾中不断升华情感,终于将情感蓄积得愈加浓烈和深沉。《涉江采芙蓉》中设置的多重转折与矛盾是:美好在险远 ——“兰泽多芳草”;欲赠却远隔 ——“所思在远道”;离乡却还望 ——“还顾望旧乡”;情深却相离 ——“同心而离居”;知心难偕老 ——“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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