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诺曹”的秘密:儿童“撒谎”背后的自我体验及教育反思
2022-12-29安徽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艾瑞雪
安徽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艾瑞雪
在教育领域中,儿童撒谎因其特殊性而备受关注。有史以来,从康德到欧普拉,从哲学家到名人,大家对撒谎的态度向来都很明确:谴责并抵制。在教育中,父母和老师都经常教孩子“永远不要撒谎”,因为撒谎是混淆是非,脱离常规,也会成为痛苦的根源。康德曾经说过,恐怕世上没有什么比撒谎更让我们厌恶的了。一些学者提出,“撒谎会让人堕落”。在儿童教育中,说谎通常被视为不良行为。父母和教育者经常要求孩子绝对诚实,不要撒谎。然而,无论是通过批判性教育还是说服手段,儿童的说谎行为都难以消除,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会加剧,这往往会阻碍或困扰成人与儿童之间的正常沟通。每当提到“撒谎”,通常面临的都是指责和批评。一提到“撒谎”,人们都是持反对的态度,人们用“匹诺曹”的故事告诫儿童不要撒谎,否则鼻子会变长,匹诺曹已经成为谎言的象征,一提到匹诺曹,人们就会想到谎言。学术界通常将儿童撒谎视为行为偏差的一种表现,有学者将儿童撒谎归为问题行为或非道德行为。然而以往不少的研究者都是从客观的、外在的角度来看待儿童撒谎,他们依据外在标准将儿童撒谎归结为“问题行为”,从而忽视了儿童撒谎背后的自我体验。仅从教育者的角度去评判儿童的撒谎行为,会忽略“撒谎”对于儿童自身发展所具有的意义。
一、洞察“撒谎”者的自我体验
事实上,撒谎的本质是个体在说谎时完全理解自己所隐藏的真相。明知不说实话不对,却不承认是在说谎。在现代用法中,谎言(lie)一词表示道德上的严重瑕疵,一般言谈中,顾及礼貌,多会避而不用,常以较委婉的同义词假话(falsehood)与不实(untruth)来代替。不受欢迎的人如果不说实话,我们就容易直斥为撒谎,但对自己喜欢或崇拜的对象,尽管他所言不实,撒谎这个词却很难启齿。对于儿童来说,撒谎是一种满足需求的方式,它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手段。
(一)权力需求:挑战权威
在儿童的成长和发展过程中,获得权力是儿童的一项基本需要。能否获得权力是儿童是否获得承认的一种象征,当儿童的权力需求得到满足时,他会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学校生活中,有的儿童为了在课堂中彰显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他们选择跟教师“作对”,他们将说谎作为证明自己拥有权力的一种方式。随着儿童自我意识的进一步增强,他们的内心开始渴望得到教育者的认可,对权力的需求进一步深化。儿童对权力的需求是内在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个体在成长与发展过程中所要经历的必要阶段。如果儿童对于权力的需求得不到满足,那么他们就会采用其他的方式去满足自己内心的需求。因此,在教育教学实践中,教师对儿童的教育必须在让儿童感到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如果教师的教育是以一种不被儿童接受的方式出现,那么这种教育可能不会被儿童需要和认可,甚至儿童可能会采取一种教育者不认可的方式,例如撒谎,来反对这种不被接受的教育。有时儿童说谎可能并不是品德问题,而是对自己内在需求得不到满足的一种宣泄和抗争。对于儿童来说,撒谎是向权威挑战的一种方式,是向成人争取自由的一种尝试。
谎言的界定不仅要考虑撒谎者,也要考虑撒谎的对象。一旦受骗者起疑,撒谎者就失去了选择隐瞒还是捏造的自由。如果旁人知道即将有好戏上演,也会增加欺骗的快感,等着看好戏的人不一定要在现场,只要有所期待,就会让当事人跃跃欲试。一旁若有人在场,撒谎者更会乐在其中,甚至不免沾沾自喜。这种情形就像一个小孩在哄骗另一个,而其他的伙伴在观望,这个小孩想到他正在给那么多人提供笑料时,就得意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学校这个空间之中,儿童相信自己在很大程度上能干得很顺利。但是他越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越是向别人隐瞒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他就越是想从人们脸上窥出对他的看法和了解。在他身上存在着内在的“真”自我与外在的“假”自我之间的分裂。这使他感到吃力和紧张,表面上的正常不过是竭力平衡这种紧张带来的结果而已。后来他终于尽其所能作出了抉择,他让自己与自己脱离,让自己与他人脱离。这立刻减缓了他的焦虑,让他表面上显得正常。对于儿童心灵的塑造,人们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自然。在对孩子进行心灵塑造这方面,教育者必须要注意的是,训诫不是奴役,必须要让孩子们时刻感受到自己的自由,而且让他享受自由的同时并不妨碍他人的自由。儿童不愿意受到简单的管束和惩罚,他想要获得心中的自由,而一系列的行为是他获得自由的一些尝试。
(二)本体安全需求:逃离惩罚
本体意义上的安全是指一种在无意识和实践性意识层面回答根本的存在性问题的过程,而所有的人类生活都会涉及此类问题。撒谎的代价很高,最重要的是,会面临着严厉惩罚的威胁。有些谎言光是隐瞒还不够,一开始就需要捏造事实。当某种情绪必须被隐瞒的时候,捏造对于隐瞒来说变得极为必要。隐瞒已经不再感受到的情绪是容易的,而隐瞒此刻正在感受之中的情绪则要困难很多,特别是那些说来就来而且非常强烈的情绪,掩盖起来是十分困难的。恐惧是对某事的恐惧,对痛苦的恐惧,对被某人抛弃的恐惧,对失去某物或某人的恐惧,对最后期限的到来的恐惧。恐惧的对象是被期待的事件,恐惧中的个体害怕遭受剧痛和丧失一切。说谎的代价是惩罚,为了不被抓到,只得一路骗下去,唯一要紧的事也就成了逃避惩罚。对于儿童来说,撒谎之举本身可能比说了实话损失更大。个体获得的本体论的安全性,就是在实践意义和无意识的层面上,对人类所有生活中所体现的基本生存问题的“答案”。在某种意义上,个体的焦虑中是伴随着自由的。一些成年人可能不愿意明确地向他们的孩子表明,他们对孩子有一系列他们珍视的期望。其他成年人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儿童或年轻人。有些孩子从他们的父母或老师那里没有体验到方向的指引,而另外一些孩子却体验到了成人像暴君一样指引的方向。
然而,那些没有经历过成人指导的孩子(因为他们成长在一个过于宽容、开放或忽视他们的环境中)也可能把缺乏指导视为暴君:一个被抛弃的暴君,只接受自己伙伴的影响和传统文化的影响。这儿的关键是所有孩子都应该能期望老师和父母对他们的生活的投入,因为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指导,即使只是为了确保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们也需要成人的指导,这是儿童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因素。个体因非存在对存在的威胁而产生的心理状态称为焦虑。勇气是一种承受焦虑的能力。焦虑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病理性的焦虑,另一种是存在性焦虑。病理性焦虑(如神经症焦虑)只是在特定条件下存在的一种焦虑状态,即自我未能勇敢地承受焦虑的结果。人们总会将“焦虑”与“恐惧”混为一谈,其实,“焦虑”与“恐惧”大不相同。“恐惧”它总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因为“恐惧”是人们能接触到和感知到的,所以人们总是可以对它做出反应。“焦虑”没有具体的对象,因为对人们构成威胁的是威胁本身,即“非存在”。儿童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担忧,他不知道他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三)自我身份认同需求:抵触污名
自我认同不是一个人所具有的一个特征(或一组特征)。它是每个人对其个人经历进行反身性理解而形成的自我概念。自我身份认同的存在性问题与个人生平的脆弱性质有着紧密联系。刻板印象的学术定义是指人们对特定群体(按民族、性别、宗教或地区划分)或事物的相对普遍、固定的看法。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刻板印象通过影响学生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概念,影响学生的学习期望、态度、动机、价值观等行为,从而影响学生的学习成绩。
刻板印象往往对学生存在威胁,即学生可能会承受额外的认知和情感负担,因为他们在学习情境中的表现可能会证实人们对他们的刻板印象。具体来说,教师对学生的刻板印象会从两个方面对学生产生长期或短期的负面影响。一方面,当一个人处于刻板印象中时,会给他增加额外的情绪和认知负担。另一方面,刻板印象会影响教师对学生的期望,教师对学生的期望和行为会引导学生成为教师期望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人们总是试图通过自为的否定性的纯洁来理解他对同类的认知:因为我不是任何事物,而且仍然还必须是这个空虚,必须使它在世界中存在,我就从我这里再次据有我的身体和我的境遇,以及他人的目光,我看到它落在了对于它来说是外在的我身上。对我来说,没有他人的活动和呈现,而是存在着我认识到与我相关的我这方面的消极性和异化的经验,因为作为乌有,我必须成为我的境遇。儿童不愿意别人给他起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外号,他内心很抵触别人对他的探究的目光和不实的言论,因为这会引起他的存在性不安,影响到他的存在性安全。
二、反思教育者的教育行为
杜威曾提出:“我一直主张仔细倾听和积极回应是关心的基本标志。”家长和教师应该理解、尊重和接受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隐藏的小秘密,并给予他们适当的关心和照顾。如果儿童们愿意把秘密拿出来分享,就应该积极倾听。生命发展的主要任务是成长,即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潜力,成长为最好的自我。知识和学习只是成长的一部分。人格、能力、思想和道德也需要发展。家庭应该为孩子的生活发展提供良好的环境和条件。教育者要认真倾听孩子内心深处的声音,不能仅凭自己的经验去判断儿童的行为。
(一)单一的斥责教育未能触及儿童的内心
训诫把人置于人性的法则之下,让人开始感受到法则的强制。但是,人天生对自由有一种如此强烈的趋向,以至于他只要有一段时间习惯于自由,就将愿意为它作出牺牲。有时学生做出某些不良行为仅仅是为了获取教师对他的关注。他为了得到教师的注意而做出一些行为,即使是教师消极的注意,比如说批评或是指责,他也愿意。教师的训斥有时会对他们的不良行为起到强化作用。假如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比较有效的解决的办法就是让教师尽量地忽略他们,不要只关注表现不好的学生。如果他们的行为严重地扰乱了课堂秩序,使教师真的不能忽视他们的不良行为,那就可以让他们暂时性地离开课堂。教师简单的说教不能感动儿童。儿童是有思想、感情和自身价值判断的活生生的个体。从某种意义上说,儿童是学校的主人,应该对学校的发展负责。但是,他们往往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当家做主的意识,也不关心学校的事务,更不会去参与管理。教师枯燥的说教会引起儿童的不满,到达不了儿童的内心深处。
(二)机械的惩罚教育治标不治本
教育者应该知道,孩子做错事后,承认还是隐瞒,对其受到的惩罚轻重的影响极大。即使犯错的人明知坦白从宽,撒谎从严,但仍然可能舍诚实而不为,因为说实话的结果,肯定是立刻受到惩罚,继续说谎却极有可能全身而退。纪律也是一种特殊的惩罚形式。这不仅仅是一个小型法院的模式。学生偏离学校或班级纪律处分标准是不遵守纪律处分标准的一个原因。学生的“错误”不仅包括轻微的违纪行为,还包括没有完成学习任务。纪律和惩罚具有缩小差距的作用。因此,它在本质上应该是正确的。由于每个学生的个性不同,需要采取不同的矫正方法。有些学生具有严重的流氓习惯,这时就需要分析他们所面临的处境。如果他害怕集体,一些行为可以在集体的帮助下解决。当然,教师在使用这种方法时应该要非常谨慎。如果学生的自尊心特别强,教师可以暂时容忍他一段时间,然后在事后再做个别的谈心,促进他们的思想转变;而有的学生则需要让他们自己进行思想斗争;有的需要采取迂回的方法;有些人需要积极引导,不同的学生需要采取不同的教育方法。总之,纠正学生不良行为的方法和措施很多,我们不能把有不良行为的学生当成罪犯,把他们当成被病虫害侵蚀的花朵。只要我们真的爱他们,并仔细地调整和修复他们,他们仍然可以在爱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简单的矫正措施未能解决儿童的现实困境
撒谎的罪恶感是指一种对于说谎本身的感觉,与法律上的有罪或清白无关,也与对撒谎所要隐瞒的内容的罪恶感有区别。罪恶感强烈到极致时,甚至会变成一种折磨,足以毁掉当事人的自尊感。说谎者与欺骗对象之间,如果没有相同的社会价值观,欺骗的罪恶感通常可有可无。然而,我们要了解,在我们目前的学校里,许多儿童都应该有满足权力需求的渠道,这点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无法满足他们的权力需求,将来有意愿用功的儿童将会比现在更少。在教育中,对儿童的个体管理应了解学生个体的不同需求;采取不同的方式应对不同的需求,努力满足儿童的合理需求,改变儿童的不合理需求;引导儿童发展更高层次的社会需求;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建立不同的方式,合理引导需求,引导儿童健康成长。
三、理解基础上的教育设想
作为呵护儿童心灵的护航者,教师要把儿童身心健康成长放在首位,针对儿童的全面发展打出“组合拳”,全方位、多举措,助力学生健康成长。学校是专门从事教育的机构,是儿童学习和接受文化知识的固定场所。如果我们希望儿童在学校学到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我们就必须创造一个教学环境,让儿童和教师觉得他们的努力会有回报。
(一)教师要不断反思和评价自身行为,实现由权威型教师向知心伙伴的转换
说谎者对那些自己虽不认同、却怀有敬意的人,才会产生羞愧,若非如此,那些人的怒气与谴责只会使说谎者恼羞成怒罢了。教育者对儿童所施加的任何影响,在某种意义上说都是指向儿童的自我的。康德提出,人只有通过教育才能成长,人是完全教育的结果,教师的人格是学生学习价值的关键中介。在日常的教育活动中,大人总是“教”孩子要乖、要听话,告诉孩子们他们的哪些行为和情绪令人讨厌、不受尊重和难以认同。然而,这些要求和禁令往往会在孩子心中引起一些焦虑和欲望,使他们私下里偷偷尝试和体验。这样,孩子会对大人压制他们、不让他们去做的事情感到羞耻和尴尬。这种感觉又会影响孩子与他人的关系,尤其是与他们关系亲密的人:“社会生活中,人们的欲望越是被剥夺(proscription),意识越是被压抑,成人和孩子的人格构成(personality structure)和行为之间的差异也肯定会越大。”我们所看到的结果就是:礼节和习俗的功能被割裂,孩子和父母疏远,人们的情感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离,社会规则和惩罚迫使人们去寻求属于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教”的价值体现在“育人”上。教书育人,“育人”是主要目标,“教”要为“育人”服务。
(二)与儿童平等对话,分析、把握、理解儿童的现实处境
撒谎可以被视为一种感觉良好的成就,不论是预期说谎将会面对的挑战,或是正在进行欺骗的行动时,因为成功与否尚在未定之天,撒谎者都可能会感到某种刺激与兴奋。如果愚弄的对象是出了名的不容易上当,挑战的程度升高,快感就随之增加。在自我世界,焦虑是由于人内心的矛盾冲突威胁到个体所认可的某种价值观(如自由、成功、爱情等),可能导致这种价值观受到贬损甚至摧毁而产生的不安。明确地告诉学生他们必须做什么,或者使用外在动因使他们就范,常常会使人觉得焦躁甚至无助。有些孩子并不对这种强权作出反抗,相反,他们选择放弃自己从而抓住权力。对于那些已经习惯于高度指令性教育方式的儿童而言,如果突然要求他们进行独立的思考,他们的反应是坚持认为他们“有权利被告知该怎么做”。除了给孩子们自身的力量带来麻烦外,这个结果还可能给学习过程带来未知的困难。研究已经表明,焦躁和无助往往会导致糟糕的表现,更有甚者,缺乏自主精神的孩子更愿意选择一些缺乏挑战的任务。控制性的环境已经被证明会不断地削弱人们对所做的事情的兴趣,哪怕在其他条件下他会对这件事兴致盎然。学生是一本丰富的书,是一个多彩的世界。每个人的成长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和发展。
(三)关注儿童的内心世界,重视儿童生活体验的内在价值
儿童心中很容易有一些小小的、难以抑制的冲动,但他们常常愿意悄悄地解决掉。一旦一个人拥有了权力,无论什么样的权力,他都会定期使用他的权力,也就是说,以一种不会伤害自己的方式使用权力。一个学生的焦虑情绪可能很难察觉,因为焦虑并非总有外部表征。焦虑是一种无形的障碍,老师们看着儿童,并不知道儿童的内心世界在发生什么。即使我们更关注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如何,我们也还是更应该关注内在动因,因为它能比奖励更有效地保证好成绩。我们不能简单地把学生缺乏学习兴趣归结于能力低下、表现不佳或自尊心不强,尽管这些因素可能的确也起了一些作用,但决定性的因素在于学生们的学习目标。如果老师——或者,在某一项研究中,父母——强调衡量学业成功的价值在于获得奖励,那么学生们对于所学课程的兴趣几乎注定要下降。所有的奖励都有着相同的效果,它们将会冲淡成功本身带来的快乐。教师必须学会思考,善于思考。一个不善于思考、不会思考的人很难意识到儿童生活经历在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不仅是教师,作为父母,也要理性深思、立体思索、高位思考。尽管教师的使命在不断发展变化,但不变的是教师应该始终对人们的生活负责。今天,教师的使命是让学生适应这个变化的时代,活出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履行公民对社会的责任。每个时代都会对教师的使命提出新的要求,但教师的使命也有一些不变的内容,即教师的职业始终是对人的生命负责的。教师要认清儿童生命体验的内在价值,积极引导儿童正确对待自身需要,引导儿童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