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地平线》中的儒家生态思想
2022-12-28孙艳芳
孙艳芳
(曲靖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
近代社会,随着科技的发展,价值观的转变,人类过度改造自然,以至于破坏了自然,造成严重的生态环境危机。而在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今天,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重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景象,是人类共同面临的重大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化解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各种矛盾必须依靠文化的熏陶、教化、激励作用。”[1]而中国传统文化恰好具有生态性质,比如儒家对于自然中的一切,如动物、植物等都有系统的生态认识,并提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仁,爱人以及物”等命题。这些命题充分体现了儒家的生态思想[2]。所以,回望历史,深入挖掘和梳理中国古代儒家的生态思想,从中探寻启发与借鉴,对改善生态环境、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尤为重要[3]。西方一些有识之士早已关注到中国古代儒家生态思想,并使之成为启发他们灵感的源泉之一[4]。深受美籍奥地利学者约瑟夫·洛克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对中国藏区,尤其是云南藏区系列报道的影响,继承了欧洲启蒙思想家认为“中国是财富与秩序的世俗乐园、是文化与道德的理想国”的幻想[5],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Lost Horizon)里虚构的“香格里拉”就蕴含着丰富的儒家生态思想,成为人们向往的“人间天堂”,能为解决当下生态环境问题提供一些借鉴。
《消失的地平线》创作于20世纪30年代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叙述了4位不同国籍、不同身份、不同职业与不同经历的欧美人被迫乘飞机穿越到异域“香格里拉”的传奇故事。除却其幻想的殖民色彩,该小说不能掩盖的是“香格里拉”的生态之美。因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经历、目睹了自然环境的损毁、人类社会价值观的坍塌,所以小说主人公康维的心理和性格都受到了战争巨大的消极影响。随后,在寻求自我救赎的路上,康维被东方世界“香格里拉”美妙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态美景与此地和谐的社会关系与个体的自我修行方式所吸引。“香格里拉”不仅给与他身体的抚慰,更多地还给其心理和灵魂的慰藉,让他感到“这里是他的归宿”[6]。因此,《消失的地平线》中的生态之美主要体现为儒家思想里的三个层次:首先是“天人合一”的生态自然观;其次是“中庸之道”的生态道德观;最后为“取物有节”的生态发展观。
一、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生态自然观
《消失的地平线》中表现出强烈的生态意识与生态思想,特别是人对自然环境的态度尤为明显。该小说,尤其是前三章,通过康维之眼,体察欣赏自然之美,聚焦人与自然之关系,强调自然是人精神世界的延展,表现出天人同一、天人合一的思想与观念。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思想,将天道与人道贯通于一体,这在儒家中表现尤为突出。”[7]儒家主张“天人合一”,认为“天”是自然的总称,是宇宙的最高实体,而“人”是万物的精灵,推崇人与自然息息相通、和谐共生的思想。北宋哲学家张载更是把“天人合一”看成是人应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8]人是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命运共同体,所以,“天人合一”思想对于当前恢复和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具有重要的意义。而这样能令人与之融为一体的自然美景也是小说《消失的地平线》的重点与主线。整篇小说,从即将进入香格里拉,直到离开香格里拉,都着力描写主人公康维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体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思想。
作为在西方畅销的、描述中国藏区的探险小说,美丽的自然环境、东方“天人合一”的神秘思想是其重要的主题之一。小说中虚构的“香格里拉”是“人间天堂”的美好形象,也随着小说的畅销而风靡全球,为世人向往,成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样本。在这个隐藏于中国西南部的净土乐园——香格里拉——首先映入眼帘、令人着迷的就是当地美丽的自然环境。在即将进入香格里拉时,康维坐在飞机上就能看到窗外“碧空如洗,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梦一般的景色涌入眼帘,美得令人窒息。”[9]当他凝望着壮丽雄伟的山峰时,一种强烈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令他即刻融入此景之中。他无法想象,“在这世界如此遥不可及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胜景。”[10]随着飞机越来越接近香格里拉,他的视线无法抗拒地被前方光芒四射、绮丽宏伟的另一座山峰所吸引。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康维认为这座冰雪之锥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最完美的山峰,令人顿时进入宁静安详之中,忘记所在何处,去向何方,忘却所有疲惫与恐惧,与自然融为一体。尤其在第二章中,希尔顿通过康维的视角,用了诸多篇幅描述雪山与冰峰之美,文笔生动,令读者仿佛亲眼所见、亲身所处如此美丽的自然之间,让人不由自主地为它倾倒。通过精确深情的词语,希尔顿把雪山“理性之美”传神地表达出来,同时也精妙地把自然环境之美对人精神的治愈作用也表达出来。步入空气清新和阳光明媚的香格里拉,就能看到色彩绚丽、高雅神秘的喇嘛寺。喇嘛寺下,是景色更为宜人、翠绿葱郁的山谷。身处如此优美的环境,康维身心都一扫之前的疲惫,觉得“这个迷人的地方就是他的归宿”[11]。随后在这里的生活,康维觉得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看到窗外犹如画卷、美得无法比拟的美丽风景时,他就再也不想去世界上任何其它地方。
总之,香格里拉旷世绝美的景色令康维舒心自在,惬意深沉,给他带来身心合一的满足感,也给读者带来精神心灵的愉悦,与文中景色融为一体。所以,“香格里拉”“天人合一”的自然美景是人们神往这个“人间天堂”的重要因素之一,是让人身心愉悦的前提之一。
二、人与社会:“中庸之道”的生态道德观
除了自然美景所带来的“天人、身心合一的满足感”,“香格里拉”生态美还体现于人与社会的和谐关系之中。在管理社会与人方面,香格里拉奉行“中庸之道(moderation)”的生态道德观。“中庸出自孔子的《论语·庸也》: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后世多将其解释为以天人合一为基础,而达到一种不偏不倚、折中调和的处世态度。希尔顿将此视为东方思想的精髓,并以此作为香格里拉的核心概念[12]。
“香格里拉”的大管家兼发言人张先生告诉大家,他们信仰的“中庸之道”(moderation)是管理社会、维持人与人关系的社会道德准则,在随后与大喇嘛的多次交谈中康维也证实了这样的处世哲学。因为在这个富裕迷人的乐园里,上至管理阶层,下到平民百姓,他们反复灌输的、接受与遵循的美德就是“适度”的美德,即,要避免所有过激的行为。首先,作为一个整体,“香格里拉”与外界只是保持适度的接触,既不完全与世隔绝,也不过度受外界影响。一方面,它与外界进行必要的联系,比如用当地的黄金换来外界先进的科技文明成果,以便拥有先进的卫浴设施、精美的钢琴与瓷器、最新的报刊杂志、文学作品、音乐艺术等杰作。所以,看似与世隔绝的“香格里拉”,其实通过适度与外界的接触,既享用了外界先进的科技成果,也通过外界进来的报刊杂志、文学艺术作品进一步了解外面的世界。另一方面,它避免过度地与外界联系,过度受外界影响。比如,由于其隐蔽性,香格里拉的人既不能轻易地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随便的进来。其次,这里的人民是适度的认真,适度的诚实[13]。最后,这样适度的管理与处世原则得到的回报也是令人满意的适度服从,最终有助于造就整个社会人们生活的健康快乐。由此可见,在这里,人们运用“中庸”的原则,树立适度的意识,既保护好生态平衡,也管理好整个社会。由于人们遵循适度原则,他们更加崇尚享受精神生活,因为对精神生活的追求既是人类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又是人类寻求精神价值实现的途径。随着生态道德的形成,注重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也将成为精神追求的新时尚[14]。由此可见,整个香格里拉的居民就生活在一个信奉“中庸”的社会,这里的人和社会,都有自己适度的真理,知足常乐,他们保持适度的热情,适度的交往,适度的行动,既不放纵无度,也不过分克制,尽量避免相互过度的干扰和纠缠。这样的信仰与原则,造就了香格里拉安适宁静的氛围和与世无争的悠然自得,诱使康维以及其他闯入者一次一次地推迟自己离开的时间,甚至不愿离开香格里拉。中庸之道,适度而为,是这个社会的信条准则。这样的社会管理、处世原则,最终使得人们和睦相处、和谐共生。
三、人与自我:“取物有节”的生态发展观
受“中庸、适度”的生态道德观影响,在人与自我的相处中,香格里拉的居民,包括大喇嘛,张先生,以及普通的居民都信守“取物有节”的生态发展观。孔子提出“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要求统治者节制物欲,与民共患难,合理利用资源。儒家还提倡“成己成物”,“成己”就是修己,提高自己的修为;“成物”是指宇宙万物,承认宇宙中的每一种生物都是宇宙生命的组成部分。所以,人要通过提高自身修养,以一种博大、深厚的胸怀保护和尊重万物,在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之间建立一种德性的桥梁。另外,儒家还主张“取物以顺时”“取物不尽物”“物尽其用”[15]。在香格里拉,人们都信守这些理念,克制自己对物质的欲望,比如在日常的饮食中,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并且尽量仅从自然中获取必需的东西,从自然中有节制地提取某种草药作为菜肴和饮品;“中国老人张先生吃得很少,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认为这样对身体更好”[16]。又如香格里拉资源丰富,但都是有节制地开发使用,如对金矿的开发是有节制的,仅用于与外界交换必需的先进科技文明成果,而非大量开采,用于奢侈享受。在这里,以大喇嘛为代表的人们普遍能克制物欲,对自然万物取之有节,并通过哲学思考、文学阅读、音乐艺术钻研等各种精神活动来提高自身的修养,关注更为博大深厚的领域,追求更加纯粹的自我。也就是说,香格里拉的人们遵循“取物有节”的标准,克制自己的物欲,追求从热衷于感官、物质享乐的阶段到更为节制的却更为惬意的精神领域,进行养生修行,来保持异常奇妙的青春年华,延缓短暂生命的脚步。清心寡欲修行所带来的冷静沉着与智慧是这种长生不老特质的源泉。而面对偶然闯入香格里拉的欧洲人,都通过遵循“取物有节、清心寡欲”这一原则,提高了自身修养,修得了长寿,每天在安静中从事与文化哲学相关的学问,探究生命的意义与救世的途径,以一种更博大、深厚的胸怀保护和尊重万物。由此可见,这些对外物“取之有节”的生态发展观,既能保持自然环境的持续发展,同时也能让人发展,让人作为个体更为健康、更多地步入广阔而丰富的精神世界,提升自身的修养,从而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与生命品质。
四、结 论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建设美丽中国,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重要内容”;“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17]。为了尽快进入生态文明新时代,建设美丽中国,重构生态美,我们可以从儒家生态思想中获得启发与灵感。因为儒家“中和”的思想追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和谐相处,把谋求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和谐作为人生的理想目标。通过对文本细读,我们不难发现,《消失的地平线》里想象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正符合儒家这一生态思想,可以为重构生态文明提供一个样本。即,在生态自然方面,注重保护“天人合一”的自然美景;在社会管理方面,通过信守“中庸之道”,提倡适度美德,构建和谐社会;在个人思想发展方面,遵循“取物有节”,厚生利物,提升自己,以期生态良性循环。总而言之,借由小说中“香格里拉”生态之美,人们对儒家生态思想的现代意义,对现代工业文明欠缺的一些要素,如对生命与死亡的深刻体察,对环境的友好态度进行了思考,对生态品质与生活品质的关系进行了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