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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性视野下的中国诗歌文化意象翻译

2022-12-26胡永华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2年29期
关键词:译语互文互文性

胡永华

(华东交通大学,江西南昌 330013)

1 互文性理论和翻译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符号学家朱丽叶·克里斯蒂娃(J.Kristeva)在翻译巴赫金的作品时得到启发而提出,她认为:“任何文本的构成仿佛都是各自文本的拼接,都是对前文本的吸收、改写和创新。”[1]法国批评家罗兰·巴特(R.Barthes)在此基础上提出“互文指涉”[2]概念,即文学作品中的文化内涵和知识结构包含于“互文指涉”中,文本都交织出一种互文关系。这就意味着文学作品不是某个作品创造者的独创文本,指涉并改写前一个文学文本的规范、形式和系统。翻译界理论家哈蒂姆(Hatim)和梅森(Mason)等提出“互文空间”[3],在这个空间里不同文本间有很多互文符号,构成知识结构和文化内涵的互文。互文性概念的提出为翻译学研究带来了新思路,因为两者之间有很多相契合的地方,都具有就符号系统进行转换的特征:源语和译语文本的指涉构成了互文符号,而翻译过程就其文本转换而言,也即是文本和文本的相互指涉。由此可见,从认识论和方法论角度来看,以互文性理论贯穿翻译活动,不仅能为翻译研究提供更多的开放的翻译模式,也有助于拓宽译者认知视角和翻译研究视角,从更广的维度解读和翻译源文本,为中国诗歌文化走出去提供更多的研究范式。

2 意象和文化意象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是主观情理和客观形象的融合;意源于内心并表达于象,象为意的寄托物。意象就是创作者心中的物象,除了创作者的“自我”之外,天地间的一切物和人在特定情况下都是“物”。物象一旦进入创作者的创作过程,自然而然就会赋予丰富的主观认知,即所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4]。那么创造者赋予客观事物以个人情感即所谓意象。

意象是文艺美学中的概念,文化意象从属于意象。相比自然意象而言,文化意象是诗歌创作者追求的重要境界和艺术形式,是中国诗歌中一种突出的文化特征。各民族的智慧和历史文化孕育了各种文化意象,文化意象也承载着该民族的文化符号和内涵。作为中国诗歌中最突出的艺术特色之一,文化意象兼具诗人的主观情感和客观物象,也是欣赏诗歌最基本最主要的审美单元;它是诗歌文化的载体,亦是诗歌翻译中的重点;诗歌的民族性和文化意象建构诗歌联想和文化内涵的独特性,不仅增加了诗歌翻译的难度,也影响着文化意象在源语和译语文化下的有效传递[5]。如前所述,文本的生成过程就是吸收、指涉其他文本的过程,也是一种创新的过程,因而文化意象便具有了“互文性”。人类经验的共通性和文化意象的“互文性”,使得文化意象进入另一种文化体系成为可能。因此,文化意象的“互文性”成为诗歌翻译活动的契机和诗歌精髓能被译语读者理解和领会的桥梁。

3 翻译和诗歌翻译中的互文性

对译者来说,翻译不仅是在两种语言之间进行简单的转换活动,更是一个对两种文化高度理解、吸收后进行融合和传递的过程。在两种不同的语言和文化进行转换时,由于所属语言和文化圈的民族性和独特性,阻碍了翻译活动。如果翻译活动是译者以源语文本读者的身份进行全方位文本符号阅读、分析、领悟和吸收后逐渐转换出译语互文符号的过程,就可以将其看作互文性理论指导下的翻译。“互文性” 的基本内涵就是每一个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有些符号的互文是简单层面的,如对其他文本的直接引用或模仿;而有些互文是深层次的,如对文学典故和文化意象的转换、融合、移植或重构等。确定源文本的互文符号后,译者需了解当前文本相关历史或文化背景,分析领会这些互文符号和前文本是否有吸收和指涉关系[6]。从这个角度来看,翻译又是一种具有互文性的语言和文化转换活动。

互文性为诗歌翻译提供了新的机遇和视角。对诗歌的翻译,必将涉及诗歌中文化意象的翻译。“每篇诗歌都由语音、词汇、意象、音步、典故等不同的语言系统组成,它们彼此之间相互交融却又彼此冲突,渐渐呈现出互文性并持续这种循环过程。”[7]中国诗歌中的文化意象翻译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跨语言的互文活动,故而诗歌翻译中蕴藏着的大量意象互文指涉能有效地帮助传达诗歌意象所缔造出的意境,也能将源文的互文性完美地转化到译本中。

4 互文性理论下诗歌的文化意象翻译

作为中国文学的最高表现形式和高度浓缩的文化意义载体,诗歌是诗人用最简练的言语表达其内心丰富的情感和意境的艺术创作方式之一。中国诗歌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蕴含文化意象,诗人的自然世界与主观世界相互穿插,表达出诗人微妙而又丰富的情感,具有特定的内涵意义,既是诗歌的精髓,也是诗人追求的境界。文化意象像是一个广泛的互文符号,是诗人与外部文化和知识的互文。这种互文符号在不同时期被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下的诗人在诗歌创作中引用、拼贴或改写,最终成为诗歌的精髓,形成意象公式。笔者试以中国诗歌英译为例,以互文性理论为指导,从意象群的融合和意象的移植两个方面,来探讨中国诗歌文化意象的翻译。

4.1 意象群的融合翻译

常读唐诗宋词源本的读者会发现诗歌中的意象常常由多个意象组成一个意象群,意象群的情景交融性和延展性及人类文化的互文性,可以让不是非常了解源本诗歌历史和文化背景知识的译本读者在读译本时也能获得一种美好的情感体验。李白在《送友人》这首诗中把友人比作万里征的“孤蓬”,把自己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意”和“情”形象化为“浮云”和“落日”,以及离别时的“萧萧”。这6 个意象可以组成一个意象群,勾勒出诗人与友人的深情厚谊和难舍难分的画面。我们来欣赏许渊冲先生的译本:“Blue mountains bar the northern sky;White river girds the eastern town.Here is the place to say goodbye; You'll drift like lonely thistledown.With floating cloud you'll float away; Like parting day I'll part from you.You wave your hand and go your way; Your steed still neighs,‘Adieu,adieu! ’”[8]从译本中可以看出,许渊冲先生在分析、领悟和吸收后把这个意象群融合转换成了译语西方文化符号,其中“孤蓬”译成了“lonely thistledown”,且和第二句的末词“town”形成押韵;“情”和“意”在中文中属单音节词,别具一种特殊的画面美,中国诗歌中常用,而这两个词分开使用的频率在英诗中不高。如果把这两个单音节词分别翻译为“affection”和“feeling”,则难以互文关联源文本中蕴含的情韵之美,给译文本读者对源语文本的理解带来文化上的阻断。所以许先生在他的译本中两次使用“float”和“part”这两个英文单词来互文“情”和“意”,惟妙惟肖地传递出诗中友人和浮云(floating cloud)飘飘然而去(float away),那么诗人“我”就会像落日(like parting day I' ll part from you)般离开你,离开时你的马儿也声声嘶鸣 (Your steed still neighs,“Adieu,adieu!”)。许渊冲以马喻人,将“萧萧”译成叠字“adieu”,表现出一种随心所欲,这种随心所欲的译风和李白的诗风也非常贴切。关于马匹的数量,许先生的译本“your steed”,明显看出许先生表述的是只有友人骑的那一匹马,而裘克安和Ezra Pound 的译本文本都是“Our horses neigh”,这样的文本符号说明马匹数量最少是诗人和友人各骑了一匹马,两匹或多匹马勾勒出的情景明显比一马冷清的情景要热闹得多,这样的热闹和一匹马(Your steed)传递出的黯然和孤独相比,后者明显传递出了更胜一筹的意象,朋友之间的友情和依依不舍分别之情就跃然纸上,给译本读者带来一种心情嘘嘘的深刻阅读体验。这种融合翻译既超越了源文的形式,但又没有脱离原诗的内容,且传神地表达出了原诗的精髓。译本读者也能从这种创造性的意象群融合翻译中感受到许先生创造的音韵之美。

4.2 意象的移植翻译

互文性理论认为,文本间还可以通过置换或移情来产生互文。为了让译语文化下的读者更好地理解、领会、欣赏和较好地吸收源语文化下的意象,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可以把源语文化和译语文化相近或相似的意象进行移植或置换,以期达到高度有效地传递源语文化意象的效果,译语读者也可以更好地领会和欣赏源语文本。下面以“何满子”“蓬莱”和“六龙回日”3 个文化意象翻译为例来研究意象移植翻译的魅力。唐朝诗人张祜的《何满子》讲述了一位宫女在君王面前挥泪抗议,希望君王能归还女性被夺去的幸福与自由。作为词牌名的“何满子”在诗中出现了两次,如果直接翻译成拼音“He Manzi”,不仅无法传递源文本的意象,出现翻译中的文化缺陷,读者也会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不知源文本到底要表达什么。西方文化中“天鹅的绝唱”这一典故和《何满子》形成了意象互文,谙通中国诗歌表现手法和熟知西方文化典故的许渊冲先生把西方“天鹅绝唱”的典故移情到他的翻译活动中,把诗歌中两次出现的“何满子”分别译为“The Swan Song”和“Singing the dying swan's sweet lay”。这种用译语文化中相近或者相似的文化意象移植源语文化的意象的翻译法,非常有助于译本读者对源语文本的理解和接受。“蓬莱”作为陆龟蒙的诗歌《新沙》中的一个文化意象,指的是传说中的海上三座神山之一,卓振英在他翻译的《新沙》英译本里把译语文化中“fairyland”[9]移植给了“蓬莱”,从而搭建互文指称,并较好地传递了源语文本“蓬莱”所体现的仙境文化意境,也符合译语读者的审美。“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是李白诗歌《蜀道难》中的一句经典诗句,此诗句中“六龙回日”是中国文化下的一个神话典故,讲述的是传说中的一位叫羲和的神仙乘着六龙驾着的龙车,载着太阳在天空循环往复,形成昼夜。因为阿波罗与羲和分别为古希腊和中国古代文化下的太阳神,深谙不同文化典故的赵彦春和邝旖雯没有把六龙直译成神仙 “Xi He(羲和)”,而是把阿波罗驾驶战车的传说进行意象移植,于是有了以下译文“Apollo's cart by six dragons drawn”[10]。笔者认为此英文诗句有效地传递出了“六龙回日”所含的文化意象。这种意象移植翻译不仅使两种文化下的意象高度吻合,传神地构造了两种文化下的互文环境和互文指涉,而且也凸显了两文本都是神话这一文本类型。

意象群的融合翻译和意象移植翻译要求译者具有深厚的多元文化知识和高超的翻译技巧,译者搭建的意象传递像桥梁般铺平了译本读者和源语文本之间的障碍,为译语读者深入阅读和认知文化意象提供便利。

5 结语

中国诗歌中丰富多彩的文化意象、大量的互文指称、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不同的文化语境,造成诗歌翻译中的文化意象传递障碍和文化缺失。作为一种多纬度的、非静态的翻译理论,互文性理论诞生和发展以来就以其强大的生命力在各领域不断发生作用。诗歌翻译不仅讲究内容和形式的展现,更讲究的是文化意境的有效传递,而将互文性理论引入诗歌翻译研究,具有非常实际的指导意义。本文探讨了互文性理论下中国诗歌文化意象的翻译方法,期望尽可能有效地实现译语读者和源语文本、译者和译语读者之间的文化对话,减小文化差异带来的文化传递缺陷。作为连接中西方文化交流重要一环的译者在诗歌翻译中充分运用互文性翻译理论,也能有效地传递中国诗歌中蕴含的文化意象,再现中国文化的内涵。任何翻译实践都离不开译者,译者对两种文化的良好认知和重构能力,可为中西方文化进一步沟通与发展做出贡献,并为更好地讲好中国故事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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