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落三起的马来新总理

毛予菲　陈佳莉

2022年12月2日，安瓦尔在马来西亚布城总理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新内阁成员。

在2022年11月19日举行的马来西亚议会下议院选举中，安瓦尔·易卜拉欣领导的希望联盟拿下了82个议席，但并未取得独立组阁资格。经过一番博弈，11月24日，马来西亚最高元首阿卜杜拉委任安瓦尔为第十任总理。

在国家皇宫完成就职仪式后，安瓦尔直奔记者会，还未表达太多个人感受，就已收到不少外国领导人的致电祝贺。他的妻子旺·阿兹莎坐在他身边，用相机记录丈夫的喜悦。

在马来西亚，安瓦尔是“政坛不死鸟”。他曾春风得意，也曾长期受压，数次入狱，75岁东山再起，终于圆了总理梦。历经政坛動荡的马来西亚，面对通胀高企、经济衰退，能否在安瓦尔的带领下稳定局势，重现繁荣？

安瓦尔在总理选举路上已“陪跑”20多年。其间，他数次接近总理之位，又数次功败垂成。

上世纪70年代，年轻的安瓦尔踏入政坛不久，便展露领导才能，成为“马来西亚全国穆斯林学生联盟”主席。因参加激进的社会运动，安瓦尔入狱一年。出狱后，他创建了“马来西亚伊斯兰青年运动”并担任主席。有马来西亚学者称，这一运动“优化了穆斯林的教育”。

敢作敢为、能言善辩的安瓦尔，很快引起时任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主席马哈蒂尔·穆罕默德的注意。1981年7月，马哈蒂尔出任马来西亚总理，开始了20余年的首次执政。渴望建立一个现代化国家的他，将比自己年轻22岁的安瓦尔招揽进执政党。安瓦尔仕途一路顺畅，先后出任体育部长、农业部长、教育部长等，1991年当上财政部长。在这一职位上，他协助马哈蒂尔扭转财政赤字，发展经济，马来西亚综合国力迅速跃升东南亚国家前列。1993年，安瓦尔兼任副总理，被外界视为“马哈蒂尔的接班人”。人们以“情同父子”形容他和马哈蒂尔的关系。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成为两人关系的转折点。当年年初，马哈蒂尔休假两个月，代总理安瓦尔借机实施“新政”，安排接受国际货币组织援助。马哈蒂尔反对这些做法，结束休假后叫停“新政”。此后，两人矛盾升级。到1998年9月的一天，马哈蒂尔将一份“辞呈”送往安瓦尔办公室，要他签字。安瓦尔拒绝了，撕掉了这份文件。当晚，安瓦尔就被解除了一切职务。随后，他被控泄露国家机密、贪污等，1999年4月入狱。他的支持者发动了名为“烈火莫熄”的抗议活动。

2003年，马哈蒂尔退任总理一职，第二年安瓦尔出狱。结束漫长牢狱时光后，安瓦尔被排挤出政坛，只能在欧美国家大学做访问学者。被问及是否动摇对继续参政的信念时，安瓦尔说：“没有，反而更加强烈了。”

2008年马来西亚大选，安瓦尔再次向总理宝座发起冲击。当被问及安瓦尔的胜选概率时，昔日搭档马哈蒂尔连番嘲讽。关键时刻，历史重演，安瓦尔再一次被卷进官司。2015年，安瓦尔被判入狱5年，也因此失去议员资格。

此时马来西亚政坛由相对稳定走向动荡。已退休多年的马哈蒂尔与时任总理纳吉布闹翻，又与执政党巫统决裂。与此同时，一个新的在野党联盟诞生，狱中的安瓦尔成为实际领袖。马哈蒂尔与安瓦尔这对亦敌亦友的组合，又结成了政治联盟。

2018年，在93岁的马哈蒂尔与71岁的安瓦尔联手下，希望联盟击败已执政61年的巫统。两人达成“君子协定”：马哈蒂尔于2019至2020年任总理，安瓦尔2021年接班。然而2020年，马哈蒂尔拒绝履行让位给安瓦尔的承诺，安瓦尔也再一次面临司法指控。马来西亚政坛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碎片化”时期。

此前的马来西亚，总理执政时间少则5年，多则22年。而自2018年巫统下台“政治海啸”发生后至今，马来西亚已历经了4次总理更迭。

2020年2月，马来西亚发生“喜来登政变”，在位1年291天的马哈蒂尔下台。继任者穆希丁执政时间更短，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被指抗疫不力，仅干了17个月。2021年8月，出身巫统的副总理伊斯迈尔当上总理，被质疑为“后门政府”。2022年8月，前总理纳吉布因贪污获刑。这桩“马来西亚史上最大贪腐案”，为本就动荡的政坛又笼罩了一层阴云 。

除了动荡的政治局势，马来西亚近年还经历了疫情、洪涝灾害、通胀等。据2022年6月的一项民调显示，23%的马来西亚受访者表示，自己在经济上遇到困难，民众对生活成本增加的担忧非常普遍。

面对上述挑战，执政仅14个月的伊斯迈尔选择提前解散国会，将本应在2023年6月或7月举行的大选提早进行。2022年11月19日，马来西亚议会大选拉开帷幕。97岁的马哈蒂尔再次复出，率领“祖国行动阵线”联盟参选。安瓦尔则率希望联盟加入了选战。

历经“分分合合”的一对，如今又一次聚首。但参选的各政党与各政党联盟都未取得下议院过半数议席，马来西亚出现了历史上首次“悬峙议会”。经过艰难的组阁协商，安瓦尔最终得以出任总理。此时，距他正式踏入政坛已过去40年。

大选落败后，马哈蒂尔发文表示“感到难过”。然而面对媒体镜头，97岁的他又打起精神：“今后我会专心编写国史。”这是马哈蒂尔第一次在大选中铩羽而归。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任总理的马哈蒂尔率领马来西亚快速成长为新型工业化国家，被马来西亚人称为“国家现代化之父”。有分析认为，这位“政治元老”败选的原因是，马来西亚的选民年轻化及政坛“碎片化”令其政治影响力下降。有选民称，马哈蒂尔的落选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2020年2月22日，安瓦尔（左）与时任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握手。

2022年12月3日，安瓦尔与妻子阿兹莎一同出席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的新内阁部长宣誓就职仪式。

许多马来西亚人认为，安瓦尔当总理是实至名归，一位选民在社交平台上留言：“他终于坐上了早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外界普遍认为，安瓦尔的当选，为马来西亚注入了一剂稳定剂。他上任后，马来西亚股市回稳。更重要的是，安瓦爾一次次跌落又一次次爬起，忍辱负重终于实现梦想的经历，使马来西亚民众备受鼓舞。

值得一提的是，安瓦尔一路走来，妻子阿兹莎始终陪在他身边。在他一次次入狱的那些年，阿兹莎更是“替夫出战”。阿兹莎本是外科大夫，毫无从政经验。在安瓦尔遭变故后，她养育6个孩子，同时接过丈夫留下的政治遗产继续统领“烈火莫熄”运动，并创建了人民公正党。2008年安瓦尔重返政坛时，已经是议员的阿兹莎，为了给丈夫创造机会，主动辞去议员席位，让安瓦尔轻松赢得了补选。2018年希望联盟胜选时，阿兹莎成为副总理，也是马来西亚史上首位女性副总理。尽管经常被丈夫的风光掩盖，阿兹莎还是赢得了大批支持者的尊重，并且超越政治信仰，赢得许多马来西亚妇女的爱戴。

安瓦尔面对的是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马来西亚。安瓦尔的联合政府由希望联盟、国民阵线、沙捞越政党联盟和其他一些政党参与。目前，这一联合政府仍颇为脆弱。纳吉布在社交媒体账号上发文称，未来5年马来西亚政治都将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对安瓦尔来说，如何将四分五裂的议会团结起来，无疑是一个严峻挑战。

反腐败也是安瓦尔施政的重点。在新闻发布会上，他说将集中精力打击腐败，确保良政善治和司法独立。安瓦尔心里清楚，整顿腐败、建设廉政是民心所向。

在外交上，安瓦尔将延续马来西亚的大国平衡政策。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中国是马来西亚的重要邻国，将优先进一步在经贸、投资、文化等领域提升对华关系。同时，马来西亚也会增进与美国、欧洲国家、印度以及其他东盟国家的关系。

安瓦尔与美国政要保持着良好关系，美国《新闻周刊》曾评选他为“年度最佳财政部长”和“年度亚洲风云人物”。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祝贺安瓦尔当选总理时表示，“我们期待加深两国的友谊与合作”。这一点与马哈蒂尔不同。马哈蒂尔曾留下“怒怼美国记者”的轶事。1993年，时任总理的他在记者招待会上回应“东南亚为什么不怕东方的‘黄祸’（指中国）”时说：“我们不怕‘黄祸’，而是怕‘白祸’。郑和下西洋带了几百只船，但没有侵占我们一寸土地，还带来了财富，西方人只有几十艘军舰，却入侵了我们的国家。”

“安瓦尔性格较为温和，此前一些主张偏自由主义，因此他的政治立场看起来有一点亲西方，这也是之前被部分马来西亚人诟病的地方。但如今全球经济下行，他在对华合作上肯定不会放松，因为马来西亚的经济发展十分依赖与中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北京外国语大学亚洲学院学者孔金磊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主张多元主义的安瓦尔，对中国也不陌生。此前，他接受一家中国媒体访问时，曾聊到自己访华时的一个细节：“中国领导人宴请我，我看到每张桌子上都没有放置酒水，这是对我的尊重。但我想说的是，我不喝酒，但别人想喝无妨。我虽然是个穆斯林，但也接受其他文化。那次访问，我去了孔子诞生地，在北京时还参观了牛街清真寺。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喜欢多元主义。”

2022年11月2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致电安瓦尔，祝贺他就任马来西亚总理。李克强表示，中马是隔海相望的传统友好邻邦，双边关系一直保持良好发展势头。双方政治互信持续巩固，互利合作不断深化，为两国和地区和平繁荣作出积极贡献。我愿同安瓦尔总理一道努力，推动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不断发展，朝着共建中马命运共同体的大方向稳步前行，更好造福两国和两国人民。

1947年生，毕业于马来亚大学，马来西亚希望联盟领袖。曾任马来西亚教育部长、财政部长、副总理，2022年11月24日任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