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英话题转换立场标记功能的认知对比研究——以“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为例

杨华

（太原科技大学 公共教学部，山西晋城 048000）

语用标记是语言学中的一个功能性类别，也就是说，语用标记并不改变语篇的含义，但是在语篇组织和结构方面起着重要作用，用于表达言者对于语篇的态度，同时有利于听者或读者对语篇的理解。Fraser[1]对语用标记（pragmatic marker）进行了系统的分类，语用标记包括4类，分别是基本语用标记（basic pragmatic marker）、评价性语用标记（commentary pragmatic marker）、语篇标记（discourse marker）、语篇管理标记（discourse management marker）。基本语用标记，标记着语篇的言外行为，如“please”“I admit”；评价性语用标记用来表达言者的态度，如“frankly”“amazingly”； 语篇标记表达了语篇相邻片段之间的关系，如“but”“in addition”；语篇管理标记表达了言者对语篇结构的元语篇评价（metatextual comment），如“by the way”“in summary”。话题转换标记（Topic orientation marker）是语篇管理标记（discourse management marker）的一类。通过话题转换标记，说话者可以将话题带回先前的话题（如“back to my point”“回过头来说”），继续当前的话题（“as I was saying”“接着说”）， 或者偏离当前的话题（“by the way”“顺便说一下”）。 显然，Fraser所划分的 4 种类别是有重叠的，类别之间没有严格的界限，很多语用标记是多功能的。本文的研究对象是话题转换标记中的一类——话题偏离标记，选取汉英语中典型的话题偏离标记“顺便v.一下”（v.代表动词）和“by the way”，作为案例研究。

话题管理标记有立场标记的功能[2]，关于立场标记的定义，学者们众说纷纭，其中最具概括性的定义是“用于表达言者的认知态度、评价，或者命题信息”[3]。近年来，对于立场标记的研究主要运用了立场三角（stance triangle）框架[4]。该框架主要包括3个维度，即认知立场、评价立场和情感立场（话语标记“又来了”的立场表达功能及其形成）[5]。本文对于话题偏离标记的立场标记功能研究，也采用了立场三角维度。

1 理论框架

立场三角框架是分析立场标记功能的概括性新方法之一，巧妙地整合了认知立场、评价立场和情感立场3个概念，同时包含了客观性、主观性和互动性之间的社会认知关系（如图1所示）。在立场三角框架中，认知立场、评价立场和情感立场只是一个立场标记的3个不同方面，三者之间相互联系，同时又相互区别。通过采取某种立场，立场采取者（1）评估某一客体（object）；（2）采取某个主体（通常是自己）视角（subject1）；（3）与其他主体校准（subject2）。 简单来说，如果将立场采取者视为第一人称“我”，那么立场便可以理解为“我评估某物（evaluating），并且采取了某个观察视角（positioning），和你校准（aligning）”。

图1 立场三角

如图1所示，立场三角中的三个节点代表着立场行为中的3个关键体，即第一主体（subject1）、第二主体（subject2）、（共有）立场客体（object）。 三角中的三条边线代表了3个关键体间的立场关系。虽然图中的三角形是等边三角形，但是三条边长所对应的认知立场（positioning）、评价立场（evaluating）和情感立场（aligning）并不是均等分布的。第一条边长所对应的评估行为来源于主体1，第二条边长所对应的评估行为来源于主体2，左侧的第三条边长代表了两个主体间的情感校准（alignment）。情感立场（aligning）既有可能来源于主体1，也有可能来源于主体2。值得注意的是，3个立场功能是相互联系的，分别连接着三角中的两个节点，箭头代表了该立场功能的目标。例如，在如下对话中。

Sam：I don't like those.

Angela:I don't either.

主体1是Sam，主体2是Angela，共同客体是“those”。 Sam 的立场谓语“don't like”不仅表达了“I”的认知立场，还评价了客体“those”。 “either”表达了Angela的情感立场，即Angela认同Sam的立场。

该研究采用立场三角框架来分析汉英话题转换标记的立场标记功能。在实际分析过程中，发现汉英话题转换标记的立场标记功能只凸显3种功能的某一种。因而，在结果分析部分，该研究侧重于分析研究对象的凸显立场标记功能，而不是3种立场标记功能的逐一分析。

2 研究问题与方法

2.1 研究问题

本文的研究问题主要包括：（1）汉、英语中典型的话题偏离标记“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的立场标记功能主要有哪些，有什么分布特征？（2）汉、英语中典型的话题偏离标记“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的立场标记功能有哪些异同之处，是否反映了认知规律？

2.2 研究方法

该研究选取BCC汉语语料库[6]和COCA现代美语语料库作为对比语料库。分别从两个语料库中各随机抽取100条包含“顺便 v.一下”和“by the way”的有效索引（去掉非话题转换标记的索引），并根据语境，进行立场标记功能的人工标注。标注完成后，进行分布占比数据统计，并计算是否具有统计学意义。

3 分析与讨论

通过统计和分析语料，本研究分别分析了“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的立场标记功能，并探讨了两者之间的异同之处，以及所体现的认知特征。

3.1 “顺便v.一下”的立场标记功能

通过语料库检索，本研究发现汉语话题转换标记“顺便v.一下”的语域特征，主要出现在微博这类对话体的文本中，符合话题转换标记的话轮转换特征。“顺便v.一下”的形式多样，如“顺便问一下”“顺便说一下”“顺便解释一下”“顺便预告测一下”“顺便提一下”等。其中“顺便说一下”出现频率最高，约占总检索数目的42%。这说明汉语表达形式更具多样性，同样一个立场表达，可以有更细致的变体，更能精确地表达言者的立场。

经过人工标注立场标记功能和统计，“顺便v.一下”的评价立场约占80%，是其最显著的立场标记功能，其次是认知立场和情感立场，各占约10%。

“顺便说一下”的评价立场功能主要表明主体对于后续话题的态度，认为与前面话题相比，后续话题在关注度上次一级，是前面话题的相关衍生话题。为便于分析，该研究将“顺便v.一下”前的话题语境标为D1，后面的话题语境标为D2，举例如下。

（1）因为你一句“小大连”又被N个新来的妹纸以为我俩CP，于是乎，我顺便解释一下，主页君是有颗汉子心的妹纸！

（2）到普吉06：55的飞机……来得及不？？我要订票付款了……顺便问一下，LCCT机场办过境签具体是在哪个位置？？？哪个给我说一下嘛。

（3）我在郑州好多路口左转只有十几秒，但红灯时间却要一分多钟！顺便说一下，哥，开车时勿玩手机啊！

（4）里奥：“顺便说一下，我就不明白了，居然有人讨论昨天比赛中的红牌？双脚离地铲球=红牌！”

（5）如果知道他的姓名，我可以帮忙找到他的联系方式。顺便说一下，以后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当场……

（6）大家今天不看春晚的话可以收听哦～～会有爆料的！（顺便解释一下，今年没有年三十，某人认为没有二十九所以预告写成了三十！我们可以一起鄙视她）给力啊。

在（1）中，D1 的话题是 CP，CP 是网络用语，一般指一对恋人，通常是指异性之间。“顺便解释一下”将CP的话题转换到了性别上，是CP的衍生话题，在关注度上次于D1中的话题。在（2）中，D2中的“过境签”是D1中机票预订的相关话题。在（3）中，D2中的开车玩手机是D1中驾驶经验的相关话题。“顺便说一下”的认知立场功能并不显著，主要体现在D2中的一些认知立场标记中，表明主体的认知观点。例如，在（4）中，“明白”是认知立场标记，表明主体对D2话题的认知状态。在（5）中，认知立场标记“一定要”表明主体对于话题的肯定。同样不显著的还有“顺便说一下”的情感立场功能，主要用来说明主体1与主体2之间的情感校准，两者之间是否达成共识。例如，在（6）中，在D2中，主体1表达了对主体2（“某人”）的极度不认同。

3.2 “by the way”的立场标记功能

“by the way”具有和“顺便说一下”类似的语域特征，主要出现在微博、网站、电影、口语等类对话体的文本中。与汉语的话题转换标记“顺便v.一下”的立场标记功能分布类似，“by the way”的评价立场约占80%，是其最显著的立场标记功能，其次是认知立场和情感立场，各占约10%。与“顺便v.一下”不同的是，“by the way”在句子中的位置灵活，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和句尾。举例如下。

（7）...already checked on these accounts,so the wheels are turning.By the way,don't make any transfers to the Bentley-owned banks.Shocking as it may...

（8）When I got out there,as you said,Katie,by the way,the headlines were,"Shoot me in the head."

（9）He flashed a smile."The emeralds are lovely,by the way.First cut.Do you...How badly are you hurt?"

（10）He'd been an executive at Facebook for over ten years.And Facebook,by the way,owns Instagram.

（11）They could not believe you walked out.They were just amazed.By the way,how many-how many cups of coffee do you drink every day？

（12）And by the way,you're,like,32 years old.

（13）...logic is blaming dark-skinned people for every problem this country has.By the way,I think you missed the whole point of my post.

（14）...other people who are unfairly caught up in the system？And by the way,doing this while keeping communities safe.

（15）Bristol County,Massachusetts,Sheriff Tom Hodgson joins me right now.By the way,we did request an interview with Chicago's mayor and never heard back.

“by the way”的评价立场功能是其最主要的立场标记功能，表明主体对于后续话题的态度，认为与前面话题相比，后续话题在关注度上次一级，既可能是前面话题的相关衍生话题，也可能是与前面话题无关的新话题。例如，在（10）中，D2话题（Instagram）是D1（Facebook）的相关话题，在关注度上次于D1话题，而（11）中的D2话题coffee与D1话题walking不相关。

“by the way”的认知立场功能与其评价立场功能相比，并不显著。D2中的一些认知立场标记能够帮助识别 “by the way”的认知立场功能。例如，在（12）中，“you're,like”表明主体对于话题的认知态度是不确定的，只是自己的推断。（13）中的“I think”是认知立场标记，表明D2话题是主体的主观看法。

“by the way”的情感立场功能也不显著，主要用来说明主体1与主体2之间的情感校准，表明两者之间是否达成共识。如在（14）中，主体1通过“doing this”这种祈使语气，意图获得主体2对于D2话题的认同。 在（15）中，主体 1 通过“did request”这种强调手法，希望获得主体2的肯定。

3.3 “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立场标记功能的认知对比分析

作为汉英典型的话题转换标记，“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同时还起着立场标记的作用。在立场标记方面，两者有诸多共通之处。

如表1所示，“顺便 v.一下”和“by the way”最显著的立场功能都是评价立场功能，而认知立场和情感立场则不被突出，这体现了汉、英语在认知上的共通之处。在认知隐喻中，言论是一场旅途（ARGUMENT IS A JOUNEY）（Kovecses,2002 年）,人们可以从这场旅途中学到智慧，也可以偏离旅途。“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这两种话题转换表达都是言论旅途隐喻的表现。如图2所示，如果将语篇视为一场旅途，D1的话题是旅途中的大道，D2的话题则是旅途中的支路。在重要性上，支路低于大道，整个语篇的主要话题还是D1的话题。因而，评价立场是认知隐喻“言论是一场旅途”在语篇管理方面的投射，是话题偏离标记最主要的立场标记功能。用来说明D2话题在关注度上低于D1，D1话题是凸显话题，而D2话题是背景话题。

表1 “顺便v.一下”和“by the way”的立场标记功能分布占比

图2 认知隐喻：言论是一场旅途

4 结语

作为两种类型的语言，汉、英语既能体现出人类认知的共通之处，也能反映出不同的类型特征。就话题转换标记“顺便 v.一下”和“by the way”而言，两者都有立场标记功能，有相似的语域特征和立场标记功能分布特征。具体来说，两者都出现在对话体的语篇类型中，最显著的立场标记功能均是评价立场标记。同时，两者也存在不同之处。汉语中的“顺便v.一下”表现形式多样，更能精确地表达言者的意图，体现了汉语的博大精深。英语中的“by the way”句法位置灵活，体现了英语中状语位置的灵活性。与汉语不同，“by the way”的话题转换使用范围更广，既可以连接相关衍生话题，也可以连接无关话题。本文的话题转换研究仅局限于话题偏离标记的立场标记功能研究，其他话题转换标记的立场标记功能还有待研究。希望本文能对汉、英语言教学和翻译提供一定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