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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1986年和“中国·星星诗歌节”

2022-12-21孙建军

星星·散文诗 2022年11期
关键词:顾城诗刊星星

孙建军

近年,人们常常怀念20世纪的80年代,而且不仅仅是诗歌,各个文化层面都能时不时看到有人为这种怀念在网络平台上发表感言。让人感到时光飞逝中,我们似乎丢失了点什么,不仅仅是青春。

有人说,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新诗的黄金年代,是值得怀想和纪念的年代。而1986年和《星星》诗刊,对于我个人来说,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人生履历中一次大转折,由铁道兵转中国铁建员工,再成为《星星》诗刊社编辑。后来虽然又变换岗位,却没有离开四川省作家协会,直至退休。

一直致力于当代新诗研究的姜红伟说:“1986年毫无疑问是中国新时期诗歌的黄金年份,而1986年12月,更是属于中国新时期诗歌的黄金月份”。

作为一名曾经的“星星人”,我明白他说的是“中国·星星诗歌节”。而他有所不知的是,这一年《星星》不仅策划了“中国·星星诗歌节”,而且还于当年8月,在李白故里举办了“江油诗会”。这个诗会邀请了包括现重庆在内的原四川老中青优秀诗人集结一堂,也是一次盛况空前的黄金笔会。

处于中国诗歌黄金岁月的《星星》诗刊,事业青春勃发,人手却严重不足,而且平均年龄偏大。当时最年轻的编辑是美术编辑甘庭俭,次之是魏志远,却又作为援藏干部并不在岗位上。在“江油诗会”召开前夕,我去了趟星星诗刊编辑部。并不是去投稿的,是想告诉一下各位老师,原单位奉国家之命,已经集体脱下军装并入铁道部了,今后如有活动什么的,不要把我算到军队作者群中去。为此,我还特意穿了一身刚发的铁路制服。

串完编辑部的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不料当时的四川省作协办公室副主任刘俊民把我叫住了。随后她又叫来了《星星》副主编叶延滨耳语了一番,大意是这小伙子是你们的作者吧,看得出来是铁路上的。当时地方上汽油奇缺,搞那么大的异地笔会,用油十分困难。随后他们试探着问我能否帮省作协买点汽油时,我未加思索便答:可以,需要多少吨?刘主任听后,眼中露出惊诧,我们哪里要得了那么多……

他们不知,当时我担任原单位团委书记和党办秘书,而原单位管着西南片区铁建系统工程物资,办这点小事有何困难?刘主任真是做行政工作的一把好手,见我爽快,便进一步要求,要是找一辆小车,到诗会上帮忙跑腿更好,于是我又爽快地答应了。

作为仅仅在《星星》发过三、四次习作的作者,能参加这样规格的诗会,在那个诗歌沸腾的年代,也许会被许多人羡慕,也许是运气使然,也许是缘分伊始。江油诗会是当时《星星》诗刊编委、著名诗人孙静轩领着我去打的前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孙静轩,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运气与缘分是事出有因的。1986年,《星星》需要做的工作的确是太多了。当年7月,《星星》诗刊就在全国范围内举办了“我最喜爱的中国当代中青年诗人”投票活动;因为《星星》诗刊创刊于1957年1月,1987年1月正是《星星》创刊30周年纪念,所以在“我最喜爱的中国当代中青年诗人”评选活动的基础上,又有了“中国·星星诗歌节”的策划创意。于是,“江油诗会”结束不到半个月,我又被召唤了。虽说《星星》领导通过省作协人事处给原单位发来了公函,希望借调帮助工作至年底,但原单位党委书记(那时还改不过口,习惯叫政委)心里老不愿意了,最后说,考虑到我们刚刚从军队转制到地方上,要搞好各方面关系,才勉强同意了。运气又一次助推了我与《星星》的缘分。

到《星星》的首件工作,便是协助当时的编辑部主任蓝疆老师清理“我最喜爱的中国当代中青年诗人”选票。活动选票是由当年三季度出版的七期《星星》诗刊附页发出的,读者以回执方式寄回选票。当年10月评选结果揭晓:舒婷、北岛、傅天琳、杨牧、顾城、李钢、杨炼、叶延滨、江河、叶文福10人榜上有名。

1986年12月6日,为期四天的“中国·星星诗歌节”开幕式在成都月季皇后大酒店隆重举行开幕式。上榜的中青年诗人舒婷、北岛、傅天琳、顾城、李钢、叶延滨、叶文福,以及陪伴顾城参加活动的妻子谢烨出席,而杨牧、杨炼、江河则因各种缘故未能亲赴成都出席“中国·星星诗歌节”。

现今有资料显示:出席开幕式的有《星星》诗刊主编白航、著名诗人孙静轩、编委诗人沈重等,还有编辑部工作人员蓝疆、曾参明、鄢家发、甘庭俭、魏志远、王志杰、张加百、孙建军、古杰。但说漏了一个人,现今旅居德国的女诗人邓瑛,她是孙静轩先生专门从德阳文化单位借调过来帮助工作的,而且十分努力,不应当被忘记。

“中国·星星诗歌节”获得了出乎当时编辑部意料之外的轰动,整个过程或另有人撰文记述,我仅说几件记忆最深的小事,不仅以为纪念,且其中滋味或更令人唏嘘感叹。

1986年,《星星》诗刊不经意办了一场全国之最的追星活动,那时的名星不是歌星、影星而是诗人。活动中有一场上榜诗人亮相交流暨主题诗歌朗诵会,是在“新声剧场”进行的。只能容纳800人的席位哪里够用,闻讯自发到场者估计接近一万人,凭票入场的秩序完全无法维持,开初不得不允许追星青年们站满走廊和门厅,后来不得不打开所有门窗,满足剧场外面人山人海的青年诗人们聆听的愿望。然而事故还是发生了,场外的青年诗人不满只听到声音不见大诗人尊容,便不断有人爬上窗口站立,以至于将整个剧场的窗扇全部挤压为碎片。活动结束后,我与蓝疆先生去了新声剧场,不断向人家检讨之后,赔偿现金2000余元,好生心痛。算算,当时《星星》每册定价0.3元,仅与现在的每册定价比对一下,就晓得当时的两千,相当于现在的几大万吧。

顾城到成都参加活动,他妈妈极不放心,先是给我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从主编处得知我是《星星》与顾城年纪相仿的工作人员,说顾城从没有单独一人出过远门,恐怕日常生活难于自理,要求我随时照顾。待我去接人时,才发现他与谢烨双双来了。当天的接风宴孙静轩安排在自己家中。妈妈以为生活不会自理的顾城,却收了桌上碗碟就往卫生间钻,问他想做什么,他说想帮助洗碗。看他在别人家做客还这样讲礼数却走错了地方,大家笑了一回,以为他仅仅是对房间不熟。直至多年之后,发生了众所周知的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他妈妈担心的是什么。在母亲眼里没有什么“大诗人”,只有她熟知每根毫发的儿子,这重心灵的境界,是所有写作文字的诗所达不到的。所以,至今忆及那时场景,心中仍会隐隐作痛。

活动是在都江堰闭幕的,还在离堆公园照了个大合影,也是4天活动中唯一的人数基本到齐的照片。当时政府尚无旅游主管部门,离堆公园可没有现在这样光鲜。有人随便找了个宽敞点的地方,却是前高后低坑凹不平,就有人号令后排的人自寻东西垫起来。我乃“勤杂工”一个,自然不敢争先,只发现本就1米8以上的高个子李钢,早捡了三个砖头垫在脚下,绝对追求鹤立鸡群,这恐怕是他永不会变的个性。周围的石头砖块早被收拾光了,记得好像我站在最后,算是加入了进去。现在照片已经模糊,掉人堆里,李钢一侧,露了大半个脸的那人是不是我,自己都不敢确认。

“中国·星星诗歌节”之后,我正式调入《星星》诗刊工作了。事前征求过我的意见,也许正是受了这个诗歌活动高热度的影响,我也爽快地答应了。然而原单位党委书记,连借调我工作都老大不愿意的人,却忽然同意我调走。后来我听说,省作协当时的人事处长温舒文去过我的原单位,至今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了原单位老书记(政委)的。反正,我就这样到了《星星》诗刊,是命运垂青,还是命运弄人,还是诗的召唤?也许说不清道不明处,正是最浓的诗意吧。

我正式到了《星星》,却有人离开了。古杰离开了,现在还在那个岗位上的是古毕,已经成为有30多年经验的老编务,德高望重。那之后,早我之前借调工作的张加百也离开了。其实早于“中国·星星诗歌节”离开的还有借调编辑杨然、余以建等诗人,皆因人事体制相关规定影响,使他们没能早于我顺利成为《星星》诗刊编辑队伍之一员。所以我才说《星星》之于我,是运气大于缘分,且体现在中国新诗黄金般的1986年。

俱往矣,35年如烟似云,35年又恍然如昨。然而《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在众多年轻一代诗人心中依然美丽。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有人仙归,有人老去,有人继往开来,当我们自称“星星人”的时候,美丽依然。那么请允许我以1986年和“中国·星星诗歌节”的名义,重温创刊主编白航65年前的发刊词以为温暖:“天上有三颗星星最美丽,一颗叫青春,一颗叫爱情,还有一颗叫诗歌!”同时套用老主编句式写三句,以为与新一代“星星人”共勉:地上有三个故事最动人,一个叫梦想,一个叫追寻,还有一个叫拼搏!

是“星星人”就撸起袖子,大家依然同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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