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时代价值、思想渊源与评价指标体系
2022-12-20万华颖
万华颖
(中共江西省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江西 南昌 330108)
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任务,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1],并将“丰富人民精神世界”纳入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在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要通过多种方式“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2],一方面强调了物质生活共同富裕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要协调发展,另一方面对扎实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也提出了新的要求。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新时代的一个大课题,对于推动共同富裕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当前,学术界侧重于研究共同富裕的物质生活层面,对其精神生活层面的研究不多、认识较模糊,有关如何在实践中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研究也亟待加强。立足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学理意蕴和现实意义,从理论和现实的双重视域系统梳理其时代价值、理论渊源,构建评价指标体系,探寻其内在逻辑和关键点位,能够为新发展阶段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提供理论指导和经验借鉴。
一、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应有之义
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具体地,共同富裕是全体社会成员生活上的全面富裕,“物质财富要极大丰富,精神财富也要极大丰富”[3]323,这不仅是对物质贫穷的否定,也是对精神空虚和思想愚昧的否定。因此,实现共同富裕不只是物质层面的生活富裕,也是包含精神在内的人本身的发展的全面富裕。从理论和实践、历史和现实相结合的角度,立足历史的反思、现实的选择、未来发展的需要,不难发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共同富裕的必然组成部分和内在构成。
(一)共同富裕是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质与量相统一的全面富裕
共同富裕不仅包括物质方面的丰厚,还包括经济、政治、生态、文化等各个方面,体现出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全方位的质与量的统一。当前,有的人对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发展时序问题存在着认知偏差,认为必须在实现物质追求之后再考虑精神追求问题,把精神追求看成是独立于、外在于人们现实活动的存在。然而,实际上,人的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具有内在统一性,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和物质生活共同富裕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一方面,物质生活共同富裕是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前提,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提供基础和条件。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资料生产方式是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4]8。这也充分表明,人的物质生活状况掣肘着人的精神生活。物质贫困的长期存在会导致或加剧精神贫困,精神贫困又会反过来加剧物质贫困。然而,真正的社会主义不仅要有高度发达的生产力,还要有高度发展的精神文明。若仅仅只是物质生活富裕,但是精神生活却很空虚,并不是真正的富裕。因此,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只有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协调发展才能实现共同富裕,绝对不能用物质生活的富裕去掩盖精神世界的匮乏和精神生活的贫困。
另一方面,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更加聚焦于精神层面,是富裕的更高状态,也是个人发展和社会发展的更高归宿和奋斗目标,为物质生活共同富裕提供动力支持和精神保障。进一步地说,它既是社会公众所应具备的一种精神生活状态,又是一个需要不断实践、与时俱进的奋斗目标。虽然衣、食、住、行等直接物质需要的满足和社会物质财富的丰富是解决人生产问题的关键,是促进人的发展和推动社会进步的首要问题,但这绝对不是说追求物质生活富裕是人类生活的全部意义。丰富多变的精神需求才是人区别于动物的重要标志,是人作为社会的“人”的本质特征。当然,有时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的产生、供给和满足程度并不完全对称,会呈现出不同于一般规律的特殊情况。比如说,在一定的环境和条件下,人的精神需要可能会不同程度地先于物质需要的发展,或者是超越物质需要而上升为首位需求。因此,我们既要遵循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发生发展的一般规律,也要承认特定环境条件下的特殊规律;既不能只注重满足物质需要而忽视精神需要,也不能只注重精神需要而对物质需要置之不理,要力求两者的协调发展,否则共同富裕的目标就难以真正实现。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重要前提
物质富裕、精神富裕,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理论的基本要义和重要内容。人的全面发展内在包含物质层面的发展和精神层面的发展两个方面。在物质生产快速发展的基础上,人的物质需要逐渐得到满足、物质生活不断实现增长,但这并不能构成人的真正发展。唯有满足精神需要和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才是人全面发展的真正目的,才是社会发展进步的精神动力。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精神生产理论的重要体现。人的精神生活是决定人发展程度的关键因素[5]。马克思主义精神生产理论提出,精神生产活动的目的是满足人的精神需要,实现人的能力发展,从而更大程度上实现人的精神愉悦和精神享受。一方面,从人的全面发展维度来说,马克思强调精神生产作为“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是人的本质的充分体现。精神生产的发展程度是人类自由实现程度最为重要的标志[6]139。作为现实的人,可以通过有目的、有计划的实践活动,达到满足人的物质需要、改善人类生产环境的发展目的。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人可以通过实现和发展各种能力,不断超越主观精神的制约,从而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另一方面,从社会进步的维度来说,精神生产是社会进步(包括物质文明进步和精神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和衡量尺度。在精神生产发展的过程中,精神生产力的提升能够通过物质生产的形式表现出来,或者能够转化为物质生产力以推动社会生产力的提升,从而促进社会的全面发展进步。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社会发展以人的发展为归宿,人的发展以精神文化为内核”[7]150。这也充分表明,“人的全面发展”必然离不开精神生活的富裕。如果人们过分追求物质利益,被物欲蒙蔽了双眼,失去了作为人最宝贵的精神支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将遭受到严峻挑战。同时,随着人民物质生活质量和水平的不断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准、精神追求、主体意识也随之提高,人民对物质文化的需要程度不断加深,而且产生了更高层次的需要。因此,尽可能地把人从来自物的和人的各种束缚关系中解放出来,在更大程度上改善精神生活,提升人的生活质量,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关注人的精神世界和社会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已成为时代强音。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必然要求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高速发展以及大规模的贫困治理,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1978年的171元提高到2020年的32 189元(1)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20[EB/OL].http://www.stats.gov.cn/tjsj/ndsj/2020/indexch.htm。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2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EB/OL].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102/t20210227_1814154.html。,绝对贫困群众长期存在的衣、食、住、行等基本生存性需求得到较大程度的满足。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相较于物质文化需要而言,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领域更宽、层次更高、形式更多,而这些都与人民精神生活需要紧密相关。因此,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要从物质和精神、客观和主观多个方面发力,既要有数量上的增加,更要有质量上的提升甚至飞跃;既要有客观条件的改变,更要有良好的心理体验,从而提升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一方面,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主要是解决人的精神需要问题。富裕是与“贫困”相对应的,而贫困被普遍认为和人的需要相关,本质上表现为个人或社会的某种需要无法得到满足。从需要的历史序列和体系来说,人主要是通过社会实践过程中的生产和创造来满足自身需要,而需要的满足会催生新的需要,新的实践又会满足新的需要,如此循环反复,呈现出“需要→实践→新的需要→新的实践”这种由低级系统向高级系统螺旋上升的动态发展过程。从历史唯物主义视野出发,人在社会实践中会产生物质性需要、交往性需要与精神性需要。人的需要的丰富性使人的本质得到新的证明,充实着人的本质内涵。当然,不可否认,人的需要的满足程度会受到人自身、经济文化条件、社会发展程度等因素的制约。马斯洛将人的需要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等由低到高的5个层次。现阶段人们已经满足了温饱需求,生存性需求退居从属地位,此时人们更加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愉悦,因此发展性需求被提到更为重要的位置。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把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进一步增进民生福祉。
另一方面,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实现美好生活的必然要求。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全方位的、多层次的,虽然美好生活的实现依赖于美好的物质生活,但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定义已经不再局限于此,而是更为注重对精神维度的追求。过去我们处于摆脱贫困、追求温饱、实现小康的时期,现在我们处于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新时代,以前不突出、不迫切的需要,现在已然成为最突出、最迫切的需要。人们不再仅仅满足于收入提高、衣食无忧,止步于物质生活层面的丰裕,而是更为追求接受各种开阔眼界、丰富素养、怡情养性的教育,更为追求提升认识世界的能力、欣赏美好的品位、立身为人的道德。当然,人民精神境界的富足,不仅需要提高人民的科学文化素质,还需要提高人民的思想道德素质。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提供较为丰富的精神文化食粮,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8]34。尽管我们知道精神文化所依赖的是肉体生命,但是它所追求的却是高于肉体生命、超越现实世界的意义世界,而在这个追求的过程中生命的价值才能够得以实现、生命的境界才能够得以提高。只有通过不断丰富精神文化生活以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才能使人摆脱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的束缚和枷锁,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所在,从而以崇高的意志品质、高尚的道德情操引导自身的生活,在真正意义上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拥有真正的美好生活[9]。
(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提出是对社会实践的理性反思
当前,我国已经进入了社会转型的关键期,人们的自主开放意识活跃、社会结构秩序变化迅速,呈现出许多不确定的矛盾与挑战,充满了许多变革的因素和发展机遇。
首先,物质生活共同富裕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协调发展,是经济社会发展到现阶段的最佳选择。经过多年努力,中国国内生产总值从1952年的679.1亿元跃升至2020年的101.6万亿元,经济总量占全球经济的比重超过17%,稳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从1952年的几十美元增至2020年的超过1万美元,实现从低收入国家到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历史性跨越[10]。广大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总体上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富裕程度,积累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为解决精神贫困问题、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目标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其次,应当清楚地认识到,“共同富裕”不仅仅存在于经济领域,经济的增长、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并不代表就是坚持了“共同富裕”。经济建设是中心,但绝不能“唯经济是瞻”而不顾其他,我们无法用单纯的物质手段和经济措施代替人们的精神生活或是解决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所有问题。诸如GDP(或GNP)这种经济指标其实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它们并不能反映自由、闲暇等问题,也无法反映出快乐、幸福等非物质性的精神因素。另外,不可否认的是,经济发展之初带给人们的幸福感是最强的,但是等到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们的幸福感会减弱。这是因为人们所追求的目标并不是单一的,除了物质财富以外,人们对实现自我价值、提升社会地位等非物质的目标也有所追求。此时,增加物质财富并不能够满足人们所有的期待和追求,他们在新的更高层次上有了新的更高的目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随着经济的发展,幸福的边际效应会递减”[11],无论物质手段如何丰富、物质生活水平如何提高,人们精神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无法完全得到解决,幸福指数也有可能会下降。那么,既然物质手段并不能解决经济快速发展中的全部问题,我们就不得不及时思考“富而思源、富而思进”的问题,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与物质生活共同富裕提到同等重要的位置。否则,人们在不断追求甚至沉迷于物质生活的过程中,可能会缺乏动力、迷失方向、错失机遇,最终还会阻碍经济的发展速度,甚至在不同程度上制约社会发展的进程。正如邓小平同志所说:“风气如果坏下去,经济搞成功又有什么意义?会在另一方面变质,反过来影响整个经济变质,发展下去会形成贪污、盗窃、贿赂横行的世界。”[12]154因此,我们在注重人民物质生活富裕的同时,绝不能忽视其精神生活,要使两者相互促进、协调并进。
再次,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对精神方面不良现象的回应。西方发达国家推行“从摇篮到坟墓”的高福利社会保障模式,然而实际上这种模式受到资本逻辑的制约,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贫富两极分化的问题,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更加无法持续下去。一方面,资本和市场不断促进人民群众整体上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它们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却没有起到相同的促进作用。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劳动丧失了自主性,在一些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物质财富丰富的同时,各种腐朽的思想也相继出现,精神空虚、价值偏离、理想失落等现象层出不穷,这些都是资本逻辑制造出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之间的矛盾。发达国家现代化道路的教训,我们应引以为戒,积极采取有效措施避免“口袋鼓起来,精神空下去”现象的产生。中国把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有机结合起来,通过改革开放实现经济腾飞,并在快速发展中注重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较大等问题,使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显著改善。然而,近年来由于工具理性和功利原则被大力推崇,极端的物欲充斥着人们的精神家园,导致人的物化和片面发展,如“饭圏文化”的产生就使得大众精神生活充满污浊之气,对社会精神领域的健康是非常不利的。这些不良现象的出现及演变,说明一部分人的精神生活失去了健康的方向,这是文化市场上秩序失序、标准失范的结果,不是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目标下应该出现的。因此,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既需要优质丰富的精神文化资源的繁荣发展,也需要对现有精神文化资源进行合理配置和均衡供给,更需要全体人民对先进精神文化成果进行主动内化与积极外化”[13]。而此时中央提出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富裕”,是社会实践的必然要求,也是对共同富裕理念的丰富和充实。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思想渊源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通过私有财产及其富有和贫困——物质的和精神的富有和贫困——的运动,生成中的社会发现这种形成所需的全部材料”[14]83,这里“精神的富有”的概念可视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最早提法。这也表明他在强调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也强调人的精神世界及其精神生活的充裕和满足。当前,学术界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关注程度与日俱增,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思想渊源作出进一步科学严谨的探讨。
(一)中国共产党百年来关于精神富裕的重要论述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理论提供了思想指导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并非凭空产生的抽象命题,而是始终扎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之中,贯穿于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之中。中国共产党关于坚持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裕相统一的认识来源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在共同富裕实践发展基础上推动思想认识持续深化的结果[15]。近代中国的问题不仅体现为物质方面的“贫”,更体现在精神方面的“弱”。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不仅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翻身做了主人,而且在文化生活方面摆脱了相对贫乏的境地,人民的精神境界逐渐丰盈起来,在精神上也成为了自己的主人。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们党尤为重视“科学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毛泽东同志指出要“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和现代科学文化的社会主义国家”。邓小平同志围绕“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根本问题,提出“我们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根本目标是实现共同富裕”[12]155,并且强调“我们要建设的社会主义国家,不但要有高度的物质文明,而且要有高度的精神文明”[16]367,只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共同发展,国家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才能同时增强,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江泽民同志也十分注重人民的精神富裕状态,提出“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17]621的科学命题,并采取一系列有效举措推动经济社会持续发展,使人民的物质生活不断丰富、精神生活不断充实。胡锦涛同志也反复强调“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现代化”[18]589,从而进一步推动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理论和实践的发展。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把带领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实现共同富裕摆在更为突出的位置,历史性地解决了我国的绝对贫困问题,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条件和思想保证。当前,我国已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更为注重经济增长与社会进步的有机统一、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之际提出来,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观点[19]。立足于中国的实际情况,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显示出更为宽广的理论空间和现实意义,更加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奋斗目标。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2]社会进步的内在驱动力包括追求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因此“一方面要让人民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另一方面要提高人民的思想道德水平和科学文化水平”[20]111。总之,这些关于物质生活共同富裕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重要论述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对精神富裕的追求更为自觉,为我们解决好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发展不平衡不协调问题,实现人民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同频共振、相得益彰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理论提供了重要来源
“共同富裕”思想自古有之,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基因。作为治国理政思想理念的重要元素,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表述,而且是文化展示;不仅有经济上的满足,而且包括思想文化上的充实,它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间存在着天然的基因联系。自古以来,中国就较为重视精神世界的建设,注重精神生活的追求。一方面,物质生活共同富裕是共同富裕的基础,汉代董仲舒、王符曾经说过,“先饮食而后教诲,谓治人也”“为国者以富民为本,以正学为基”。“既富且教”,这是古代传统社会真正的“治人”标准和社会治理理念。另一方面,精神富有也是共同富裕不可或缺的维度,孔子说“贫而乐道,富而好礼”,《礼记》讲“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于上,故乱益亡”,管子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等等,这些都体现了对追求道德精神的重视。只有物质和精神都富裕,才是真正的共同富裕。大同社会强调社会由天下人共有,不仅体现在物质生活方面,拥有“天下为公”的社会管理制度和“安居乐业”的社会保障制度;而且体现在精神生活方面,有“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至高理想,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仁爱哲学,人们诚实守信、和谐相处,具有良好的社会人际关系,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当然,这里所说的大同社会与当代共同富裕、共产主义理论有着本质区别,由于当时落后生产力的限制,中国古代人民对平等和谐生活的追求以及对理想社会的构想只能停留在萌芽阶段,不过这仍然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来源。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理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共同富裕理论的继承和发展
现阶段所提出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理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共同富裕理论的继承和发展,与马克思主义精神生活理论的相关思想一脉相承。马克思在追求共同富裕的社会理想中,始终把实现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的共同富裕作为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他认为“人双重地存在着:从主体上说作为他自身而存在着,从客体上说又存在于自己生存的这些自然无机条件中”[21]484。具体而言,在社会实践中,人类不仅创造了满足肉体生理需求的物质文化世界,而且创造了满足主体精神需求的精神文化世界。因此,马克思在关注人们物质生活状况的同时,对人们的精神生活、精神世界也非常重视。他尤其强调精神力量对人们改造自身以及改造世界的作用和意义,即我们在追求物质富裕、发展生产力的过程中,绝对不能忽视实现精神富有以及精神文明建设。他深刻揭露和无情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22]708。如同物质财富被资本家垄断占有一样,精神财富也被资本家所垄断,他们甚至将占有的精神财富转变为压迫和奴役人民的工具,使广大劳动者精神生活也极为贫乏,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社会不仅存在着物质生活两极分化,精神生活也存在着两极分化。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科学构想了未来的社会,认为由于消灭了剥削阶级,人们成为国家和社会的主人,“在人人都劳动的条件下,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的资料都将同等地、愈益充分地交归社会全体成员支配”“……而且使每个人都有充分的闲暇时间从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文化——科学、艺术、交际方式等等——中间承受一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并且不仅仅是承受,而且还有把这一切从统治阶级的独占品变成全体社会的共同财富和促使它进一步发展”[4]478-479。恩格斯也指出“社会生产不仅可能保证一切社会成员有富足的和一天比一天充裕的物质生活,而且还可能保证他们的体力和智力获得充分的自由的发展和运用”[23]757。在他们所构想的理想社会中,全体劳动者平等、自由地接受教育,参与国家经济、政治、科学文化等一切活动,人人团结友爱、和谐相处,充分享受着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成果,从而实现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双富裕。当前,在生产力极大发展后,人们必然会追求不可或缺的精神享受,要求更高质量、更高品位的生活,此时我们应该在增长物质财富的基础上,以马克思主义关于精神生活的思想为指导,努力发展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多方面多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最终实现更高阶段、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评价指标体系
相对于物质生活共同富裕来说,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人们对现实世界和现有生活的主观感受和反思,具有深层性、隐蔽性。就评价内容而言,满足各种“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需要,主要包括享有政治权利和依法参与政治的民主需要,参与文化活动、享受文化产品和服务的文化需要,享有公共服务、接受教育、充分就业的社会需要,享有美好宜居环境的生态需要等。因此,在深刻理解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内涵的基础上,科学探索构建我国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评价指标体系,以此多维度、多主体、多视角全面评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发展程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构建原则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主要表现在个人和社会精神需求的不断充实、满足和提高上,对个人和社会的全面发展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然而,我们应该采取何种指标去衡量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程度高低,绝非易事。作为较为抽象的精神层面,选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评价指标存在一些难度,而解决问题的首要环节就是我们必须确立好选取指标的原则。
1.主观性与客观性相结合原则。一方面,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主要是测定人们在文化、情感、道德、审美以及生活的意义、价值观念等方面的发展变化,很难确定统一的、不变的、客观的标准;另一方面,人们内心的体验和感受都是基于客观发展状况所体现出来的,所以体验和感受的好坏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人的精神生活的客观发展状况。因此,我们在选取衡量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指标时,要有一定的理论支撑和事实依据,充分把握其主观性和客观性的特征,以客观性指标为主、主观性指标为辅,两者相结合以此衡量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发展程度和实际状况,这样才是较为科学合理、全面客观的。
2.定性与定量相结合原则。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一定的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反映的生存样态,是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相互作用的结果,是动态的、发展的。在不同的社会制度下,由于社会主体的价值参照不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样态也会有所不同。即使是在相同的社会制度下,其构成因素也会有所差别,不仅呈现出量的差别,而且也会有质的飞跃。有时,我们可以使用具体的数字来表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程度,例如一周(一月、一年)内学习的时间比重、闲暇的时间数量等等。但是,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状况并不是指具体准确的数字,而是特指个人或社会精神生活的广度和深度,反映人们对积极健康价值观的认可程度和精神生活的层次高低。另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现需要具备综合性的条件,既包括主观条件,又包括外界客观条件。因此,我们在把握其评价指标时,要注意概括性和全面性相协调,质与量的统一。
3.简洁性与操作性相结合原则。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具有全面性,它不是一种功利性的精神生活富裕,而是追求精神生活的完善,不仅求知、而且求善求美;不是局限于个体自我的精神生活感受,而是具有群体意识、民族意识、人类意识;不是单一的精神生活类型,而是在科学和人文、逻辑和情感、计算和伦理的均衡中,享受精神生活的完美;也不是仅仅依靠个人的生活能力就能提高精神生活水平,而是还要有国家文化建设、社会精神生活产品等保障。然而,我们在选取衡量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指标时,必须把握简明扼要、方便实用、可比性强、符合情理的原则,不能过多过细,否则不但操作困难,而且还可能会操作失灵。因此,要尽量选取有代表性的、可信度高、容易获取的、信息量大的国内外通用指标,以反映某个地方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发展状况。另外,也要充分考虑到该指标体系中各个指标之间既要独立体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某一方面,又要相互联系、全面综合地反映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总体水平,在量化的过程中要易于理解、便于计算,最大限度地使评价指标与实际情况相适应、相吻合。
4.静态性与动态性相结合原则。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具有连续性、稳定性,一旦形成后就会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体现在社会个体的言谈举止中。同时,当一定的生产关系确立后,只要能够满足生产力在一定时期发展的需要,它就可以保持相对静态的稳定态势,只是在这种生产关系所规定的区间内或累积或减弱。也就是说,在某个时间节点选取的静态指标,能够反映某个地方特定时期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程度。另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一种精神文化结构,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受多种因素的相互作用,呈现出动态发展的趋势。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发展阶段,人们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和评价标准有着不同的理解。因此,我们在构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评价指标体系时,要具有一定的针对性和弹性空间,统筹考核历史数据、现实数据和预期数据。
(二)评价指标体系的具体构建
与“物质富裕”评价体系相对应,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评价体系涉及人的精神生活领域,主要倾向于对主体精神生活、精神需求有无和多寡的衡量。当前,国内部分学者基于中国情境对共同富裕评价指标作了探讨,但大多侧重于物质层面的指标研究。不过,也有的学者提出可以用受教育程度、情感需要的满足状态、文化生活质量、价值观念取向、生活方式的文明程度[24],社会保障能力、科教文卫服务[25],文化建设、法治建设[26],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国民素质、文化生产供给、公共文化服务、精神文化消费[27]等具体指标来测度人民精神生活富足的状况,这为我们构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评价指标体系提供了参考。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既是一个意义重大的价值体系,又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要素组合和实施过程。因此,我们在测度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程度时,要从两个维度进行考量,具体而言:一是客观评价指标,用于衡量人们拥有精神文化资源的富裕程度,主要包括社会总供给和人们实际能够享有的程度;二是主观评价指标,用于衡量人们内在精神生活是否充实、精神境界是否更高,主要体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质量。借鉴已有的研究成果,尝试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评价指标体系的架构(图1)及具体指标结构(表1)进行初步探索。
图1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评价指标体系的总体架构
表1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评价指标体系的具体结构
续表(表1)
(三)指标模型应用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评价指标体系具有描述功能、解释功能、预警功能和决策功能。它不仅能深刻描绘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现有样貌,而且能基于客观测量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建设的状况和水平进行评估,同时也能够进行区域对比、明确定位。具体来说,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评价指标体系可以应用在如下方面:
一是能够及时监测各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建设状况,不仅可以客观分析比较纵向时间序列上的数据变化,以此反映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建设成效;而且可以客观分析比较横向全国范围内的数据变化,以此反映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总体变动趋势。总之,构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评价指标体系的目的在于,让它成为当前和未来衡量、监控我国人们精神生活发展状况的晴雨表。
二是通过常态化建设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指标数据库,明确各指标对应的部门,改变定期报送的数据传输方式,打破各数源部门信息传输的壁垒,进行部门间的数据共享,及时挖掘抓取相关指标的数据,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指标的实时生成与完善。
三是通过客观数据的分析,科学研判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建设的成效,精准找出其中所存在的主要问题,为地方政府的社会治理实践提供准确动态的数据支撑,为地方政府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建设中的统筹规划、精准施策提供科学有效的决策依据,从而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整体水平迈上新台阶。
四、结语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1]。也就是说,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因此,我们既要在物质生活共同富裕上做文章,更要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上下工夫,把精神变成物质、让物质升华精神,从而实现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双富裕的目标。从实践路径来说,一是要以经济高质量发展为重点巩固物质基础,包括坚持改革创新、贯彻共享发展理念等,努力实现物质生活共同富裕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平衡发展。二是要加强顶层设计,健全管理保障机制,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强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政治保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把握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目标价值,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提供丰富精神食粮、培塑良好主体条件、营造有利环境空间。三是要以提供高质量精神文化产品与服务为依托创建美好文化生活,包括完善文化基础设施、创新公共文化服务方式、优化公共文化服务结构等,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四是要以加强宣传教育为关键,激发内在动力,包括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加强教育扶贫,注重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革命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培根铸魂等,将全社会奋斗意志、必胜信心转化为干事创业、促进共同富裕的实际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