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与优化策略

戈艳霞，周灵灵

(1.中国社会科学院 社会发展战略研究院， 北京 100732；2.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社会与民族学院， 北京 102488；3.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办公厅(人事局)，北京 100010)

一、引言

人口老龄化是社会发展的重要趋势,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体现,也是我国今后较长一个时期的基本国情。按照国际通行标准，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超过7%时，意味着进入老龄化社会，达到14%为深度老龄化，超过20%则进入超老龄化社会。根据我国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2020年我国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已高达13.50%。显然，我国已经濒临深度老龄化。从政策脉络来看，我们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构建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构建养老、孝老、敬老政策体系和社会环境。党的第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进一步明确要求完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网络，推进公共设施适老化改造，提升服务能力和水平。2020年12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全国老龄办联合发布《关于开展示范性全国老年友好型社区创建工作的通知》(1)相关文件和学者对此类社区的称谓有“老年友好型社区”和“老龄友好型社区”等，我们认为其内涵是一致的。本文最终使用“老龄友好型社区”概念。，明确提出探索建立老年友好型社区创建工作模式和长效机制，切实增强老年人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到2025年全国建成5 000个示范性城乡老年友好型社区，到2035年全国城乡实现老年友好型社区全覆盖。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进一步强调，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发展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优化孤寡老人服务，推动实现全体老年人享有基本养老服务。

从工作实践来看，尽管近年来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取得了长足进步，但在应对城市社区居家养老难题上仍存在一些短板和弱项，例如居住环境适老化程度低、日常生活和医疗健康等社会化服务供给不足、尊老敬老文化氛围淡薄等问题在城市社区仍普遍存在。第四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数据显示，超过50%的城市老人认为住房存在无扶手、光线昏暗、缺乏呼叫和报警设施等不适老问题。其他不适老问题还包括厕所或浴室不好用、门槛绊脚或地面高低不平、地面易滑倒等风险因素[1]。面对老年人日益增长的多样化、多层次、多维度的养老需求，城市社区不适老的问题日益突出，加强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成为日益迫切的需求，同时也是政府老龄社会治理的重要工作内容[2-3]。

目前，我国关于老龄友好型社区的研究主要从社会学、经济学、地理学、城市规划以及建筑学等视角出发。例如，于一凡等、郑玲等阐释了老龄友好型社区的概念内涵[4-5]；胡庭浩等、李小云综述了老龄友好型社区的研究进展与建设实践[6-7]；窦晓璐等、于一凡等总结了国内外老龄友好型社区的建设经验以及对我国的启示[8-9]；于一凡等、戈艳霞等对老龄友好型社区的评价体系进行了研究[10-11]；伍小兰、戈艳霞则从理念、政策和实践等方面对我国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进行了深入研究[12-13]；还有一些研究关注老年人的家庭结构、居住环境以及周边公共服务供给对老年人健康和幸福感的影响，为推进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提供研究依据[14-15]。总体上，我国有关老龄友好型社区的研究日益增多，然而相对于丰富的社区实践以及亟待解决的问题来讲，相关研究支撑仍显滞后。特别是，囿于评价指标体系和数据资料不足，我国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系统量化评价几乎是空白，不利于人们对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的客观全面认识。加强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系统量化评价，将有助于全面把握建设状况并发现短板和弱项，帮助决策者判断实施干预的重点与时序，为高效推进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提供研究依据。

在此背景下，本文基于人境匹配原则，借鉴世界卫生组织老龄友好指标体系，开发出一种信度效度良好的适用于我国城市的老龄友好型社区测量指标体系，并对城市社区的老龄友好程度进行量化评估，分析其建设水平、结构特征及区域差异，旨在分层次、分维度量化考察社区与老年人需求之间的匹配状况。在此基础上，针对研究发现的短板和弱项提出改善建议，为高质高效推进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提升老年福祉提供实证依据。

二、人境匹配原则下的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

“人—环境研究范式”认为，老年是一个受环境深刻影响和塑造的成人发展阶段[16]，与年龄相关的视力减退、活动能力和认知能力丧失等因素会直接影响老年人与所处环境之间的关系。换言之，这种研究范式将情境因素视为老年人日常行为和晚年幸福的决定性因素[17-18]。早在20世纪20年代，芝加哥学派就已证实，破败的市区等人造环境对人类的生存、健康和福利有害[19]。20世纪三四十年代，德国社会心理学家勒温提出一种新观点，认为行为应该被视为人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20]。美国人格研究者默里引入“压力”一词用来研究外部环境力量对个人客观和主观感知的影响[21]。劳顿和纳赫莫夫进一步提出“压力—能力模型”，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机能的衰老，人和环境之间将处于一种日渐紧张的关系状态[22]。在老年阶段，生活场所可能存在一种影响老年人的能力以及对行为和福祉产生负面影响的环境压力。这种环境压力，既可能来自物理空间及设施的不适老问题，也可能来自社会支持和养老服务等的不完善问题。1984年卡帕等从人的全面发展的需求出发，提出了一种积极的、有目标导向的应对模式，即“人境匹配模型”，他们认为应该改善环境和利用资源来满足和平衡个体需求[23]。进一步地，菲利普斯等将孝道文化价值观纳入模型，提出了具有文化因素的“人—境匹配模型”[24]。该模型认为，人全面发展所需的环境因素不仅包括物理空间、社会支持，还包括文化价值观念等。这些基于“人—环境研究范式”的模型共同解释了老年人与其居住生活环境相互作用和适应的复杂方式，证实了营造老龄友好环境的必要性，倡导从老年人的需求出发，调整和改善环境的物质、社会、文化特征，以寻求环境支持与老年人需求之间的最佳平衡状态。

作为老年人生活的主要空间载体，社区环境与老年人能力和需求之间的匹配度直接影响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早期有关社区与老年人的研究主要关注建筑环境对老年人的影响，缺乏对社区层面人与环境互动和匹配的关注，特别是当老年人面临越来越多的行动限制和有限的住房选择时，与之相匹配的社区居住环境和社区支持显得愈发重要[25]。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将人境匹配理论应用于老龄友好型社区的建设实践中。如沙尔拉赫基于“人—境匹配关系”提出的建设性老龄化过程模型，认为老龄友好型社区的创建必须提高社区居民终生应对环境变化的能力[26]。尤其当老年人的个体能力出现功能局限时，必须从社区环境因素进行补偿，弥补老年人的功能障碍。这其中不仅包括物理环境，还包括经济状况、家庭和社会环境、住房和社区质量等社会因素，以及影响老龄化的文化因素。

基于人境匹配理论，英国、加拿大、美国等主要老龄化国家以及世界卫生组织都提出过老龄友好指标体系。这些老龄友好指标体系涵盖了户外空间环境、住房、交通出行、公共服务、社会交往、信息交流、社会融入、尊重包容、生存与发展等多个维度和层次的指标，具备友好宜居社区必需的安全性、健康性、便捷性和舒适性等核心特质。有所不同的是，不同国家(地区)的老龄友好指标体系也表现出一定的地域文化差异和指标选取差异(见表1)。

表1 世界卫生组织及主要老龄化国家(地区)的老龄友好指标体系

鉴于以往老龄友好指标体系主要是在欧美发达经济体中应用并得到验证，不宜完全照搬应用于我国老龄友好型社区的相关研究。相较而言，世界卫生组织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发展差异考虑比较充分，其提出的老龄友好指标体系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性。基于前期调研经验(2)为做好相关研究工作，我们在广州、南京、成都、苏州、南通、佛山等地开展了相关调研工作。，综合考虑我国各地区在人口、经济、社会和文化方面的异质性，我们认为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指标体系在我国的适用范围可能更广泛一些。该指标体系的宗旨与我国倡导的“积极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总目标相一致，包含了保证和维持老年人群体享有良好的生存质量的物理、社会、文化等方面的核心要素，并且指标具有较好的可获得性和可操作性，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该指标体系在我国具有较好的适用性。

为提高该指标体系与我国国情的适应性，本文对指标体系的权重进行了适当的优化调整。具体方法是采用专家打分法，邀请国家相关职能部门、科研机构以及基层社区老龄工作者和老年人代表对指标体系的权重进行重新赋权(3)本研究指标体系的设计得到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民政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中国社会科学院、清华大学等机构的有关专家以及基层社区老龄工作者和老年人代表的宝贵建议，特此致谢。。各指标权重取值范围均为0～100分，指标权重系数越低说明指标的重要性越小；系数越高说明指标的重要性越大。最终共收到10份完整有效的打分反馈表，再通过加权平均得到一个综合指标权重。指标的综合权重测算结果显示：一级指标物理、社会、文化的权重系数分别为42.3分、33.4分和24.3分；二级指标户外空间、住房、交通出行、技能提升与再就业促进、信息交流、日常生活与医疗健康服务、尊重和包容、社会融入的权重系数分别为13.00分、17.80分、11.50分、8.82分、10.22分、14.36分、11.45分、12.85分。权重赋值结果说明，专家们和社区老龄工作者及老年人代表们认为该老龄友好指标体系基本适用于我国，但同时也认为各指标的重要性应有所差异，即在实施干预中存在重点和时序差异。

进一步地，本文采用Cronbach α系数方法和Speason相关分析方法对指标体系的信度和效度进行检验，结果也表明该指标具备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可作为研究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状况的量化工具。将该指标体系与有关调查数据相结合，即可量化分析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的建设状况。测量得分范围为0～100分，测量得分越高说明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距离最优状态越近，与老年人的实际需求越契合；测量得分越低表示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距离最优状态越远，与老年人实际需求之间的差距越大。

表2 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指标体系及权重

三、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量化分析

(一)基础数据说明

本文主要使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社会建设委员会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联合开展的2019年度中国人口老龄化与养老工作调查数据。该调查数据以我国大陆地区29省、直辖市、自治区(未包括新疆和西藏自治区) 为抽样框，采用分层等概率抽样方法，抽取8个省份800个社区的8 800多个老年人家庭进行调查，研究收集了老年人日常生活的社区环境、家庭居住环境以及公共服务和文化观念等方面的主客观指标数据[27-28]，并进一步从年龄、性别、省市等维度对数据进行二次加权调整，以降低样本结构性偏差，达到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考察的数据要求。除去缺失值、奇异值后，得到一个容量为2 772 的城市社区样本数据集。

(二)指标体系的信度和效度检验

本文使用Cronbach α系数对指标体系的信度进行检验。一般认为Cronbach α系数值最好在0.8以上，0.7～0.8之间可以接受；分量表的信度系数最好在0.7以上，0.6～0.7可以接受[29]。结果显示：该指标的总体Cronbach α系数为0.93，各分项的Cronbach α系数均在0.93以上(见表3)，说明该指标体系对我国城市地区的整体考察和分项考察结果都具有很好的信度。

表3 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指标体系的Cronbach α 系数检验结果

本文指标及权重的确定是建立在世界卫生组织和相关专家、基层社区老龄工作者和老年人代表的实践经验和理论基础之上，从而保证了指标体系具有良好的内容效度。结构效度的检验则需将所有指标和各上级指标做Speason相关分析才能得出(见表4)，结果显示：各级指标分值与其上级指标分值的相关性均较大(0.61～0.94)，而与其他指标分值的相关系数较小，说明指标体系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4)一般认为，如果各级指标分值与其上级指标分值的相关性较大，而与其他指标分值的相关系数较小，则说明指标体系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

表4 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指标体系相关矩阵结果

续表(表4)

(三)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量化考察结果

1.全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概况

总体来讲，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测量得分的均值为64.02分，距离最优状态(与老年人的实际需求达成平衡状态)还存在一定的差距；标准差为11.57，表明不同社区的老龄友好程度也存在一定的差距(见表5)。

表5 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量化考察结果

在一级指标层面，各指标的测量得分存在明显差异。其中，物理环境的测量得分最高，为30.96分(73.19%)(5)括号内的百分数为标准化后的测量得分，下同。；其次是文化环境，测量得分为15.09分(62.10%)；最后是社会环境，测量得分为17.98分(53.83%)。在物理环境的分项指标中，测量得分最高的是住房，为15.46分(86.85%)；其次是交通出行，为9.46分(82.26%)；最后是户外空间，为6.03分(46.38%)。在社会环境的分项指标中，测量得分最高的是日常生活与医疗健康服务，为8.86分(61.70%)；其次是信息交流，为4.91分(48.04%)；最后是技能提升与再就业促进，为4.20分(47.62%)。在文化环境的分项指标中，测量得分较高的是对老年人尊重和包容，为7.49分(65.41%)；其次是社会融入，为7.59分(59.07%)。

总体而言，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质量距离最优状态仍有一定差距。同时，不同社区之间存在明显的建设差距，反映出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存在非均衡性。从各级指标来看，各指标的测量得分也有明显的差异，说明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存在结构性短板问题。其中，在一级指标层面，短板最突出的是社会环境，其次是文化环境和物理环境。在物理环境的分项指标中，短板最突出的是户外空间，其次是交通出行和住房。在社会环境的分项指标中，短板最突出的是技能提升与再就业促进，其次是信息交流，以及日常生活与医疗健康服务。在文化环境的分项指标中，短板相对突出的是社会融入，其次是尊重和包容。

2.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区域不均衡格局

本文按照国家统计局的标准将样本所在区域划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考察不同区域的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样本中的东部地区包括上海市、河北省、山东省和广东省4省，共计1 745个观测样本；中部地区包括河南省的234个观测样本；西部地区包括四川省和陕西省的513个观测样本；东北地区包括辽宁省的280个观测样本。测算结果显示：各区域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测量得分存在明显的差异(见表6)，其中，得分最高的是东部地区(66.66分)，其次是西部地区(60.76分)，然后是中部地区(58.78分)，最后是东北地区(57.92分)；分项指标测量结果与总指标测量结果基本一致而略有差异，其中，物理环境测量得分最高的是东部地区(31.88分)，其次是中部地区(30.15分)、东北地区(29.57分)和西部地区(28.92分)，社会环境测量得分最高的是东部地区(18.89分)，其次是西部地区(16.87分)、中部地区(16.43分)和东北地区(15.57分)，文化环境测量得分最高的是东部地区(15.88分)，其次是西部地区(14.96分)、东北地区(12.78分)和中部地区(12.20分)。

表6 不同区域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

总体来看，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存在明显的区域差异。整体指标测量结果和分项指标的测量结果均表现出“东部较高，西部居中，中部和东北塌陷”的空间格局。这一研究发现与以往研究发现的基本公共服务“中部和东北塌陷”现象具有一致性[30-31]。

3.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城市规模效益分析

进一步地，根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公布的城市规模标准，将样本所在城市划分为超大城市、特大城市、Ⅰ型大城市、Ⅱ型大城市和其他中小城市5类，对不同人口规模的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进行考察(6)根据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的中国城市规模划分标准，城区常住人口超过1 000万的是超大城市；500万～1 000万之间的属于特大城市；300万～500万的属于Ⅰ型大城市；100万～300万之间属于Ⅱ型大城市；低于100万的则属于中小城市。国务院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编制的《2020中国人口普查分县资料》显示：目前我国共有105个大城市，包括7个超大城市、14个特大城市、14个Ⅰ型大城市、70个Ⅱ型大城市。。需要说明的是，该标准统计的是城区常住人口，不涉及县域和农村人口。城区常住人口不仅是衡量城市层级的重要指标，也是判断一个城市修建地铁、医院等基本公共设施的重要门槛之一，还是确定能否“零门槛落户”的主要参考因素。因此，该指标与基本设施和公共服务之间具有较强的相关性，常作为分析城市规模与公共服务供给的划分标准。根据该标准对研究样本进行划分：超大城市样本有2个，分别是上海和广州，共计971个观测样本；特大城市样本有5个，分别是成都、郑州、沈阳、西安和济南，共计308个观测样本；Ⅰ型大城市样本有2个，分别是大连和石家庄，共计136个观测样本；Ⅱ型大城市样本有18个，主要是省内较发达的市区，共计542个观测样本；其他中小城市样本有30个，共计815个观测样本(见表7)。对不同人口规模城市层级的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进行测算，结果显示：城市人口规模与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基本存在正向关系，即人口规模越大，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水平越高；人口规模越小，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水平越低。按照城市人口规模的大小排列，老龄友好型社区测量得分依次为72.23、64.01、68.46、58.25和57.33分；分一级指标看，各层级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物理环境的测量得分依次为33.82、31.05、32.55、28.92和28.60分；社会环境的测量得分依次为20.62、17.23、20.77、16.06和15.91分；文化环境的测量得分依次为17.79、15.73、15.14、13.27和12.83分。

表7 不同层级城市的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状况

总体而言，随着城市人口规模的增大，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的整体建设水平基本上表现为逐级升高的变化规律；反之，随着城市人口规模的减少，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的整体建设水平逐级下降。各分项指标的变化规律与总体指标变化规律一致。一方面，该变化规律与我国超大城市养老支持体系建设较早且较为完善的事实基本一致。另一方面，这也反映出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可能存在城市规模效益现象，即伴随人口在城市集聚程度的提高，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投入产出效率可能有所提升。需要说明的是，特大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的测量得分低于Ⅰ型大城市，原因可能是特大城市青年人口流入较多，老龄化速度相对缓慢，养老体系建设需求被压制。Ⅰ型大城市虽然与特大城市一样多为省会城市，但青年人口远不及特大城市多，人口老龄化进程较快，故而在养老体系建设上的速度快于特大城市。

四、研究结论和政策建议

“未富先老”是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客观事实，这使得应对老龄化的思想准备不足、服务供给不够、保障结构失衡[32]，而创建老龄友好型社区，有助于提升应对老龄化的机动性和功能性，是老年人顺利实现“原地安老”的必然要求。本文基于世界卫生组织的老龄友好指标体系，开发出一种信度效度良好的适用于我国城市的老龄友好型社区测量指标体系。进一步利用全国大型调查数据，对我国城市社区的老龄友好程度进行量化考察和评估，发现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整体水平还不高，距离最优状态尚有较大改善空间；同时结构性短板问题突出，短板弱项最突出的是社会环境，其次是文化环境和物理环境。社会环境方面，短板最突出的是技能提升与再就业促进，其次是信息交流以及日常生活与医疗健康服务；文化环境方面，短板较突出的是老年人的社会融入，其次是对老年人的尊重包容；物理环境方面，短板最突出的是户外空间，其次是交通出行和住房。另外，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区域不均衡性和城市异质性特征明显。区域不均衡性总体表现为“东部较高，西部居中，中部和东北塌陷”，即中部地区和东北地区的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水平相对较低。城市异质性则表现为城市人口规模越大，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水平越高，反之，城市人口规模越小，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水平越低。

针对我国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存在的结构性短板和弱项，本文建议从以下4个方面推进相关工作。

一是优化老龄友好型社会环境。重点加强老年人技能提升和再就业促进工作，解决老年人再就业面临的技能不足、年龄歧视、渠道不畅、权益难保障等问题；加强老年人信息交流的无障碍化改造，缩小数字鸿沟，为老年人提供便捷的信息服务；完善日常生活和医疗健康服务体系，着力打造更加便捷、更高品质、综合连续的日常生活服务体系，加强老年医疗健康服务网络建设，促进医疗健康资源优化配置，提升医疗健康服务水平等。同时，扎实推进养老服务体系，以老年人需求度较高的上门医疗服务、应急救援、家政服务、文化娱乐等为重点，全力推进相关服务体系建设，完善相关措施，夯实养老的发展基础[33]。

二是营造尊老爱老敬老的文化环境。努力营造对老年人尊重和包容的文化环境，积极创造机会引导老年人参与社会活动，增加老年人的社会融入感。在全社会弘扬尊老、敬老、爱老、助老的优良传统，为老年人送温暖、办实事、解难事，使广大老年人生活更安康、精神更满足。

三是优化老龄友好型物理环境。加强室外公共空间、住房、交通出行的适老化改造和无障碍化建设。在室外公共空间增强对老年人行动能力和安全性的考虑，有针对性地展开适老化改造，打造安全、舒适、便利的居住生活环境。加强城市道路、公共交通工具以及客运站场和高速公路服务区等无障碍改造，设置清晰、明显的老年人服务引导标志，推出适老化的出行方案，提高老年人交通出行的便捷性和安全性等。

四是针对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区域不均衡和城市不均衡问题，建议进一步加大对中部和东北地区以及中小城市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的支持力度，优化养老配套设施和资源，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多元参与，共同促进老龄友好型社区建设水平和质量的持续提升，不断增强老年人的获得感、体验感和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