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式现代化的政治经济学分析:共同富裕及其建构逻辑*

2022-12-17刘方平吴争春

新疆社会科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初级阶段生产力共同富裕

刘方平 吴争春

内容提要:消除贫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价值追求,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中国共产党百年的初心和使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消灭剥削制度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本前提,全面小康社会的建成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物质基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制度支撑。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富裕,不是同步富裕也不是平均主义,它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实现共同富裕的政治经济学逻辑有:推动生产力“质”的转变,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坚持基本经济制度,在“双轮驱动”中促进共同富裕;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在有效市场、有为政府、有情社会协同发力中推进共同富裕;逐步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在循序渐进中推进共同富裕;畅通国际国内“双循环”,在共建普遍繁荣的世界中推进共同富裕等。

“治国之道,富民为始。”(1)《史记·七十列传·平津侯主父列传》。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价值追求。《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明确提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要“全面深化改革开放,促进共同富裕”(2)《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日报》2021年11月17日第1版。。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与人民生活更加美好、人的全面发展一起被列为2035年中国基本实现现代化的远景奋斗目标,为后小康时代中国式现代化进程提供了重要坐标参考。因此,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对共同富裕进行解读,对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改革创新具有重要意义。

一、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价值追求

共同富裕是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关于共产主义社会的重要特征之一。共同富裕“作为‘两极分化’的对立面”(3)程恩富、刘伟:《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理论解读与实践剖析》,《马克思主义研究》2012年第6期。,首先是伴随着贫困问题出现的,它是在无产阶级的普遍贫困问题得到解决后,社会发展的下一阶段目标。马克思、恩格斯在肯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巨大财富和社会历史进步意义的同时,也批判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贫困的积累和社会财富的两级分化。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有着“巨大功绩”的,一方面它将农业合理化,使农业按照社会化的方式经营;另一方面它又推动土地所有权取得经济的形式,从而使土地摆脱了封建经济的束缚得以解放出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取得“巨大功绩”的同时也带来了严重的政治经济问题,而传统的经济学根本无法解决这一问题。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另一极却是作为生产者的无产阶级自身“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90、606、787、787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这种进步”,“首先也是以直接生产者的完全贫困化为代价而取得的”。(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90、606、787、787页。那么,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有没有可能同时实现财富的积累与工人阶级摆脱贫困、走向富裕?

马克思基于当时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逻辑得出结论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无法解决工人阶级的普遍贫困、实现共同富裕和促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其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剥削制度是造成工人阶级普遍贫困的根源,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资本对工人剩余价值的残酷剥削导致了工人阶级的普遍贫困。不消灭资本主义剥削制度无法彻底解决工人阶级的普遍贫困,更无法实现共同富裕。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劳动者与土地相脱离,只有靠出卖劳动力才能获得必要的生活资料,从而使自身在经济上受到资本家的支配,精神上、政治上成为资本家的附庸,工人阶级的生存和发展与资产阶级的资本和财富积累紧紧捆绑在一起,成为一切奴役、贫困的基础,是工人阶级摆脱贫困、实现共同富裕的制度枷锁。

如何彻底消除贫困?马克思给出了明确答案,即“消灭雇佣劳动制度!”只有消灭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消灭剥削,将劳动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彻底解放出来,才能从根本上铲除造成工人阶级普遍贫困的“土壤”。剥削制度的消灭为消除贫困、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制度性前提。在马克思构建的理论体系中,共同富裕将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得以实现。马克思在对未来社会的设想中建构起了共同富裕的衡量标准:一是“三大差别”的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分工导致的“三大差别”,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不可能被消灭,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剥削制度的消灭,劳动不再是生存的第一需要,每一个个体都拥有自身劳动的完全自由,由分工所产生的“三大差别”得以被完全消灭,共同富裕成为可能。二是生产目的的改变。社会生产怎么生产和为谁生产反映了社会生产的目的,是对社会生产本质的映射。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提出未来社会的生产“将以所有人的富裕为目的”(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90、606、787、787页。,不再为了某一个阶级的富裕而生产。三是分配方式的改变。“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将成为未来社会的分配方式,这种分配方式建立在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基础上,劳动获得解放并完全自由是这一分配方式的前提要件。四是共同富裕衡量标准的改变。在未来社会中衡量财富的标准不再是金钱,而是“以劳动时间作为财富的尺度”(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90、606、787、787页。。这里的劳动时间是个人的自由劳动时间,即真正用于创造发达生产力和社会财富的劳动时间。因此,马克思、恩格斯一开始就将共同富裕写到了自己的理论旗帜上,成为与资本主义社会最显著的区别之一。

根据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共同富裕的理论指引,中国共产党在探索实现共同富裕的道路上进行了长期艰辛探索,取得了丰硕的理论成果,进一步丰富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关于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

首先,中国共产党认识到消灭剥削制度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首要前提。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造成工人阶级普遍贫困的根源在于剥削制度。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深刻认识到“三座大山”带来的沉重剥削是近代以来中国贫困落后的总根源。在带领中国人民推翻“三座大山”并建立新中国后,毛泽东在1953年审阅《为动员一切力量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斗争——关于党在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学习和宣传提纲》中指出,为改变中国经济文化落后的局面,需要将中国由新民主主义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完成“生产资料的私人所有制到社会主义所有制的过渡”(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600、662页。。显然,中国共产党进行“三大改造”的目的是为了在加速生产力的发展的基础上,普遍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随后,《中共中央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颁布,正式提出“共同富裕”的概念。该《决议》遵从了党在过渡时期总路线的基本思想,指出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目的“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600、662页。。即便共同富裕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还是一个遥远的奋斗目标,但共同富裕的提出体现出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指引下消除贫困、实现共同富裕的迫切愿望。

其次,社会主义本质论的提出夯实了共同富裕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重要地位。1992年,邓小平全面系统阐述了社会主义本质论,他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0)《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3、142页。。这一科学概括,将共同富裕提升到社会主义本质论的高度,进一步凸显了共同富裕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重要地位。社会主义本质论将共同富裕放到最后,并非不重要,而是将共同富裕视为社会主义生产的最终目的,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共同富裕的基础和前提,离开了生产力的发展去谈共同富裕注定是空想,但离开了共同富裕作为发展导向,社会生产则会偏离社会主义方向,共同富裕明确回答了社会生产为谁生产的问题。这一科学概括,深刻阐明了社会主义生产的本质与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质之间的区别,划清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与资本主义剥削制度之间的界限,回答了发展太慢不是社会主义、两极分化也不是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才是社会主义本质等一系列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问题。

第三,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的确立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制度支撑。既然社会生产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社会主义的基本经济制度就应当是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邓小平指出:“在改革中,我们始终坚持两条根本原则,一是以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为主体,一是共同富裕。”(1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3、142页。坚持公有制经济成分为主体并不等于公有制经济占到社会经济成分的100%。为中国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落后的现状出发,逐渐形成了“两个毫不动摇”基本方针。实践证明,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符合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发展的现状,能够为实现共同富裕积累物质基础要件。与基本经济制度相对应的是中国采取了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分配制度。实践证明,在现阶段这一分配制度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人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中国还提出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通过先富帮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思想。这些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方式的确立都为实现共同富裕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习近平指出,“必须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脚踏实地,久久为功,向着这个目标更加积极有为地进行努力”(12)习近平:《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的说明》,《人民日报》2020年11月4日第2版。。综上所述,消除贫困、实现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和价值取向,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目标。

二、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

纵观中国共产党百年探索中国特色现代化的基本历程,消除贫困、全面小康与共同富裕是这一基本历程中的重要节点。消除贫困是中国现代化的起点,全面小康的实现为共同富裕打下良好的基础,共同富裕为全面小康实现后中国特色现代化的发展提供了方向引导,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国式现代化的归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形成与发展,为实现共同富裕,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提供理论依据与行动指南。

1.消除贫困与共同富裕: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现代化的起点与归宿

中国共产党探索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现代化是以消除贫困为起点的。新中国成立后,消除贫困成为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中最为紧迫的任务之一。毛泽东认为,“为了摆脱贫困,改善生活,为了抵御灾荒,只有联合起来,向社会主义大道前进。”(1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0页。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按照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指引,将消灭资本主义剥削制度视为消除贫困道路上的必经一环。“三大改造”运动的实质是将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转变为社会主义的国家所有,发挥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制度优势大力发展生产力,消除贫困、改善民生,进而快速实现国家工业化。毛泽东提出了“社会主义经济是为人民服务的经济”(14)《毛泽东年谱(一九四九——一九七六)》第4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323页。的观点,强调社会主义条件下的经济活动应当以增进全体人民的共同福祉为目的,为社会主义条件下进行生产指明了发展方向,也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撑。

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逻辑来看,生产资料所有制的转变,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已经在理论上消灭了贫困,由于剥削制度已经不复存在,既然没有了剥削,也就不会再有贫困。但由于中国长期受到剥削导致物质匮乏、生产基础薄弱,虽然消灭了剥削制度,但“蛋糕”本身没有做大,消除贫困、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依然任重道远。改革开放后,中国共产党逐渐认识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贫困来源于生产力的不发达,经过大力发展生产力,中国在20世纪90年代基本解决了人民群众的温饱问题。1992年,邓小平关于社会主义本质论的全面系统阐述,将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纳入社会主义本质范畴,自然也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当然,这里的共同富裕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共同富裕,与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阶段的共同富裕还有较大区别。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共同富裕是建立在生产力发展、消灭剥削和消除两极分化的基础上,前两项现阶段已经基本实现,只要继续提升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并将收入差距限制在合理的区间,不形成两极分化,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共同富裕就可以说实现了。

2.全面小康与共同富裕: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现代化的发展坐标

小康社会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传统词汇,它介于“贫困”与“大同”社会之间。1987年10月,党的十三大正式明确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三步走”战略。其中,达到小康水平被列为“三步走”战略中第二步需要完成的任务指标,“小康社会”被正式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进程中来。这意味着在全面实现共同富裕之前,“小康社会”成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现代化的重要发展坐标。与实现现代化的宏大目标不同,“小康社会”侧重从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层面着手,推动经济社会的发展让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小康社会”作为介于“贫穷社会”与“共同富裕”之间的一个社会形态,并不是独立的、静止的,而是不断向前发展的。2012年,党的十八大提出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由基本小康到全面小康,中国在实现现代化过程中又迈出了坚实一步。

与基本小康相比,全面小康是标准更高、内涵更丰富、覆盖人口更全面的小康,是没有一个人掉队的小康,是全体人民的共同小康,对消除绝对贫困提出了更高要求。经过持续努力,2021年7月1日,习近平宣布中国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15)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1年7月2日第2版。“全面小康”社会包含了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目标之一。需要说明的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方式,为中国在消除绝对贫困的基础上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根本保障作用,也为中国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根本制度保障。全面小康建成后,如何消除两极分化,合理调节过高收入是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现阶段实行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基础上,正确处理好效率与公平、正义的关系,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有利于促进公平正义,“使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目标扎实迈进”(16)《在高质量共同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统筹做好重大金融风险防范化解工作》,《人民日报》2021年8月18日第1版。。实践证明,继续坚持与完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能够为消除贫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共同富裕提供制度支撑。

3.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现代化: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现代化的重要特征

习近平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17)《在高质量共同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统筹做好重大金融风险防范化解工作》,《人民日报》2021年8月18日第1版。历史已经清晰地表明,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共同富裕将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习近平在《扎实推动共同富裕》一文中明确了实现共同富裕的美好蓝图,即到“十四五”末,全体人民已向共同富裕迈出坚实步伐,居民收入差距和实际消费水平差距逐步缩小;到2035年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取得明显的实质进展,基本公共服务实现均等化;到本世纪中叶,基本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居民收入差距和实际消费水平回归到合理区间。(18)习近平:《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求是》2021年第20期。由此可以看出,实现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现代化之间保持同频共振的发展脉络。在全面小康社会建成后,共同富裕成为下一个阶段中国社会发展的新目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现的共同富裕,不是同步富裕、也不是均等富裕,而是仍有收入差距和实际消费差距的共同富裕。只不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共同富裕将收入差距和消费差距保持在合理的范围内。

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与共同富裕之间是相辅相成的逻辑关系,两者都根植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是改革开放的历史起点,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形成的逻辑起点。(19)顾海良、荣兆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第22页。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顺利推进与共同富裕的实现都依赖于生产力的快速向前发展,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为共同富裕的实现提供客观物质基础,共同富裕的建成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显著特征与内在要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本质特征和根本规定。一方面,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社会生产力“质”的飞跃、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为共同富裕社会的生成提供了物质载体、动力基础、矛盾依据、制度支撑。一个共同富裕的社会成为继小康社会后延续现代中国美好社会愿景的选择。另一方面,共同富裕社会的建成、社会主要矛盾的解决、生产力发展方式的转变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提供了广泛的群众基础、稳定的社会状态、可持续发展的内在动力。社会主义现代化宏伟蓝图的实现与共同富裕的生成统一于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伟大实践中。

三、新时代推进共同富裕的政治经济学逻辑

消除贫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经验表明,解决中国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发展,发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一把金钥匙。但何为发展、为谁发展、怎样发展等问题的解决时刻关系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共同富裕奋斗目标能否顺利实现。共同富裕的实现绝非朝日之功,需要立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现实国情,脚踏实地,久久为功。

1.推动生产力“质”的转变,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

“一切重要历史事件的终极原因和伟大动力是社会的经济发展。”(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60页。从普遍贫困到全面小康再到共同富裕,生产力的发展发挥着最基础的核心作用。离开生产力的发展,共同富裕就会成为空想,离开高质量生产力的发展,共同富裕将无法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的经济已经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了高质量发展阶段。一方面,中国的经济发展正在经历由低质量到高质量的转变时期,以高污染、高能耗为代表的传统经济增长方式难以为继。另一方面,科技对生产力的贡献力度越来越大。在新一轮科技革命来临之际,传统意义上的增长已经不等于发展,不改善经济增长结构、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就无法在未来的科技革命中立足。从新发展阶段的主要矛盾来看,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制约因素就在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必须推动生产力由重视“量”的增长到重视“质”的转变。

推动生产力“质”的转变,是遵循经济发展客观规律的必然趋势,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据世界银行统计数据显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全球100多个中等收入经济体中,只有十几个经济体成功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成为高收入经济体,而大多数中等收入经济体面临的风险和挑战增加,对本国实体经济和周边国家造成了“毁灭性后果”。(21)Indermit Gill,Yukon Huang,Homi Kharas,East Asian Visions:Perspectives on Economic Development,World Bank Publications,2007,https://openknowledge.worldbank.org/bitstream/handle/10986/6627/385380EAP0Visions01OFFICIAL0USE0ONLY1.pdf?sequence=1&isAllowed=y.2020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超越1万美元大关,中国共产党将2035年的远景奋斗目标确定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提升至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即达到2万美元,为共同富裕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意味着中国在未来15年内将进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时期。从实践看,那些成功进入高收入经济体的国家,“就是在经历高速增长阶段后实现了经济发展从量的扩张转向质的提高”,而那些失败的国家则是“没有实现这种根本性转变”。(2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238页。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表明,生产力发展“质”的转变是螺旋式上升的过程,量的积累增长到一定阶段,必然引起“质”的转变。如果不能适应生产力“质”的转变的各项要求,不遵循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只寻求经济增长而无发展与进步,无法顺利实现经济增长的新旧动能转换,只会导致本国经济陷入徘徊不前甚至倒退的“中等收入陷阱”之中,共同富裕的奋斗目标根本无法实现。因此,生产力“质”的转变对实现共同富裕至关重要。

2.坚持基本经济制度,在“双轮驱动”中促进共同富裕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生产方式的变革对生产力的发展具有促进作用,如果不能推动生产方式的变革,则“不能把劳动生产力提高一倍”(2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66页。。作为生产方式社会形式的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发展同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变革提出了更高要求。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将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视为生产关系的核心,所有制结构的调整与变革对生产力的发展起到阻碍或促进作用。一定社会阶段的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与该阶段的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紧密联系,不能超越现阶段的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生产资料所有制是生产关系的核心,决定了社会的基本性质和发展方向。自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后,中国进入到了社会主义社会,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形式由私人占有转变为社会主义国家所有或集体所有。由此决定了中国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成为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依托。

随着实践的发展和认识的深化,在社会主义生产力不发达的初级阶段,还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非公有制经济成分,事实证明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是对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与完善,能够更好地推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的快速向前发展。中国的基本经济制度转变为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实现共同富裕,公有制经济是中流砥柱。大力发展公有制经济,这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公有制经济在实现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发挥了“压舱石”的作用。生产要素的闲置、发展赋能的缺失、生态环境的恶化、教育资源的匮乏等问题的解决单靠市场自身调节是难以做到的。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非公有制经济的快速发展在稳增长、促就业、活市场、助民生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24)陈小平:《发挥基本经济制度优势,扎实促进共同富裕》,《红旗文稿》2021年第17期。党的十八大以来的脱贫攻坚实践证明,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制度优势,是破解如期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实现共同富裕,非公有制经济不可缺席。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是促进中国社会生产力,实现共同富裕的另一关键力量。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成为中国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实现共同富裕需要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双轮驱动”,发挥综合效应。

3.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在有效市场、有为政府、有情社会协同发力中推进共同富裕

分配制度取决于基本经济制度,即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形式。中国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决定了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分配制度。中共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完善分配制度,构建起初次分配、再次分配、第三次分配制度。如果在初次分配中没有兼顾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再次分配和第三次分配无论再怎么注重公平,都很难改变初次分配中效率与公平失衡所带来的收入差距两极化问题。这是中国的分配制度由初次分配注重效率、再次分配注重公平调整为初次分配和再次分配都要处理好效率和公平的关系、再次分配更注重公平的原因。协调三次分配制度之间的逻辑关系,调动最广泛的积极性进一步做大蛋糕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实现共同富裕的第一步是做大与做好蛋糕,如果蛋糕做不大的情况下就想着怎么分好,只能带来平均主义与普遍贫穷。财富的多少直接关系到共同富裕社会的实现,实现社会财富增加的最有效办法是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充分实现各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充分释放增长潜力,有效市场的建立是实现共同富裕最基础的一环。

蛋糕做大以后的第二步就是如何“切好”的问题了,再次分配需要更加注重公平,以确保共同富裕的“共同性”得以实现。(25)任晓伟、赵娜:《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研究》,《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21年第3期。如何“切好”蛋糕考验着党和政府的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效能,有效政府的建立正是为了顺应时代发展的需求。我们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不等于否定政府作用,“无为而治”、“守夜人政府”并不符合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有为政府的建立“需要合理定位政府职能,而不是一味卸载政府职能”(26)《习近平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55页。。在如何“切好”蛋糕这个问题上,有为政府作用是其他任何主体所不可取代的。在初次分配、再次分配完成后,随着社会建设被正式纳入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之中,社会作为“看的见的手”在资源分配方面的角色日渐重要。据统计,2020年中国慈善捐赠总额已经达到5500亿元人民币,慈善等公益事业的平稳健康发展对实现社会共同富裕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与初次分配市场主导、再次分配政府主导不同,第三次分配既不侧重效率,也不侧重公平,而是注重有情,强调社会各捐赠主体的社会责任感。共同富裕不仅是指物质层面的共同富裕,还包括精神层面的共同富裕。有情社会建设在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营造“先富帮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方面意义重大。但第三次分配不是“杀富济贫”,而是通过共同制度性安排引导社会公益事业的发展朝着实现共同富裕的方向与初次分配、再次分配形成合力。

4.逐步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在循序渐进中推进共同富裕

所谓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是指全体人民能够尽可能公平地获得大致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涉及人民群众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教育、医疗、住房、养老、治安、就业、社会保障等。当前中国很多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还无法实现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这制约着一些地区之间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一些地区的基本公共服务还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现象。集中表现为看病难、看病贵、上学难、上学贵、住房难、住房贵等问题,脱贫攻坚虽已取得全面胜利,但因病返贫等因素仍然存在,居民收入增加在短期内仍有困难,这些都成为实现共同富裕的制约因素。长期以往,基本公共服务无法实现均等化会造成两极分化、城乡二元对立等现象,不利于共同富裕社会的构建。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就是使全体人民都能够享受到改革发展的成果,让每个人都拥有梦想成真的机会,最大限度地促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为实现共同富裕奠定良好基础。

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制约着共同富裕的实现,但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不等于平均化,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是基于公平与正义的基本原则,合理分配社会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平均化既不公平也无效率,会阻碍共同富裕的实现。中国现阶段的基本矛盾决定了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将会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即便实现了共同富裕,各地方的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也会有所差距,这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因此,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要逐步实现,既要照顾到各地方发展差距的现实,又要从共同富裕的目的出发逐步缩小各地区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确保全体人民都能够享受到基本的公共服务,这是共同富裕的基本指标,也是社会主义本质的内在要求。邓小平指出:“不要离开现实和超越阶段采取一些‘左’的办法,这样是搞不成社会主义的。”(27)《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12页。

5.畅通国际国内“双循环”,在共建普遍繁荣的世界中推进共同富裕

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世界的发展也需要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劳动、技术、资本、信息等各类生产要素自由流动产生了巨大的生产力,推动着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据统计,1978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为156美元,不及同期最贫穷的非洲国家的平均数495美元的1/3。(28)顾海良、荣兆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第370页。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快速发展,2020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超过1万美元,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位。中国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奋斗目标提前15年完成,即到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本世纪中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践证明,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改革开放极大地改变了中国人民的面貌、中国共产党的面貌、中华民族的面貌。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中国的现代化事业,就没有脱贫攻坚的全面胜利,就没有全面小康社会的建成,就没有共同富裕的实现。

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发展产生严重影响。基辛格(Henry A.Kissinger)在《冠状病毒大流行将永远改变世界秩序》(The Coronavirus Pandemic Will Forever Alter the World Order)一文中提出,由于疫情爆发,各国开始重回“城邦国家”(29)Henry A.Kissinger,The Coronavirus Pandemic Will Forever Alter the World Order:The U.S.must Protect Its Citizens from Disease while Starting the Urgent Work of Planning for a New Epoch,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coronavirus-pandemic-will-forever-alter-the-world-order-11585953005.。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拖累经济全球化进程,国际贸易、资本流动、技术转移、服务提供等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被迫减少甚至中断。随之而来的是“全球政治经济环境变化,逆全球化趋势加剧”(30)习近平:《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的说明》。。在国际大循环暂时受阻的情况下,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31)《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计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人民日报》2020年11月4日第1版。。国际国内双循环的发展格局是为了培育起更加强大的国内市场,但不是要“闭关锁国”。在这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中,一国的繁荣和稳定与整个世界密切相关。畅通国际国内双循环的目的在于打破因新冠肺炎疫情造成的贸易壁垒和逆全球化问题,促进各种生产要素在国际国内两个大循环中的自由流动,发挥世界各国的资源、市场、人口禀赋优势进行互联互通,这是促进世界各国共同繁荣发展的必然选择,也是消除贫困,实现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目标任务,实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

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既不是同步富裕也不是平均主义,而是仍有收入与消费水平差异的共同富裕。这赋予了共同富裕实现的现实张力,即共同富裕的实现既需要充分释放个人追求富裕的欲望与能力,又需要注重结果导向,将差距限定在合适的范围内。作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价值追求,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又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从消除贫困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再到共同富裕,中国式现代化呈现出螺旋式的上升,并充分体现出了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发展成果由全体人民共享,而不是要造成两极分化,这是中国式现代化区别于西方国家现代化的显著特征,也彰显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实现共同富裕绝非朝日之间,而应当循序渐进,尊重客观规律。同时,也应当将中国的共同富裕奋斗目标与构建一个普遍繁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目标结合起来,在中国与世界之间的合作共赢、共同发展中寻求最大公约数,努力让中国实现共同富裕的努力造福于整个人类,也让世界的发展惠及到中国。历史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邓小平关于“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的重大判断是对的。共同富裕的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必将为人类通向现代化提供全新的选择与独特贡献,推动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另一发凡与创新。

猜你喜欢

初级阶段生产力共同富裕
共同富裕的中国模式
论中国式共同富裕的基本特征
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
提高母猪年生产力的关键措施
金湖:美丽生金,让共同富裕看得见摸得着
社会主义革命的目的是解放生产力
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理性思考
汉语初级口语词汇教学初探
初级阶段汉语国际教育汉字书写偏误研究
人口红利与提高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