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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烺戏曲评点中的编剧技巧

2022-12-13郑政

泉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评点传奇

郑政

(泉州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陈烺(1743-1827),字士辉,号东村,闽县人,著有《紫霞巾传奇》与《花月痕传奇》2部戏曲作品,且均附有“东村氏”的评点。“东村”恰为陈烺之号。可见,评点实际出自陈烺本人之手。陈烺的戏曲评点较多涉及对编剧技巧的探讨及总结,这既让读者能进一步理解他的匠心,又对戏曲创作有着启发及借鉴意义。因此,对其挖掘与梳理是颇具价值的。

《紫霞巾传奇》叙写陆春英与崔玉蛾因互识才貌而互生爱意,由于觊觎玉蛾的祝念星从中作梗,致使陆崔二人姻缘屡生波折,最终在自身的坚持和亲友的帮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花月痕传奇》叙写萧步月与霍映花机缘巧合之下从水、镜之中看到了对方的容貌,各自暗生倾慕。萧步月托净慈老尼求亲,却被同样想求娶霍映花的魏道真利用和欺骗。后来,真相被揭露,但萧、霍二人皆重病而亡。复生之时,二人又被因缘二使互换灵魂。双方家人洞悉实情,重新安排亲事,韦驮尊者却将二人灵魂换回,二人也恢复了前世作为金童、玉女一起被贬下凡的记忆,醒悟一切因缘皆为镜花水月,各自归真而去。

从剧本来看,《紫霞巾传奇》共30折,每折皆有评点,少则1个,多则12个,全剧评点数近170个。《花月痕传奇》共32折,除第五折《嘱尼》没有评点之外,其余每折皆有评点,少则1-2个,多则17个,全剧评点数约216个。而且,大多数折目末尾都有折评,对每一折的编剧构思与语言等作评点、赏析,仅一些过渡或收尾性质的折目无折评。《花月痕传奇》较之《紫霞巾传奇》还多出了剧末评辞,该评辞亦为陈烺自评,由其内容可见,他对于创作的思考已更为深入,评辞是他的传奇创作由实践向理论进一步提升的标志。

陈烺通过评点《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的形式,将剧本中所隐含的意味、技巧等予以提示,从而引导读者更好地欣赏剧本,可谓用心良苦。在客观上形成了较为系统的评点体系。其中,关于编剧技巧的总结最具价值。

一、传奇结构布局的技巧

(一)对锁章法的齐中求变

陈烺认为,传奇结构既要整齐,又要富于变化。他在《花月痕传奇》剧末评辞中指出:“文字有整齐处,有变化处,不整齐则散,不变化则板。”[1]400,接着,他以该传奇为例,阐明了创作中的相关实践:“传中《重梦》与《画会》对,《画梦》与《题画》对,《试奁》与《诳娶》对,《墙怨》与《忆霍》对,二离二错,更显然相对。皆一彼一此,相准而立,整齐极矣!”[1]400结合剧情分析可知,第六折《重梦》的霍映花入梦与萧步月欢会,第十折《画会》的萧步月在梦中与霍映花互换妆容,二折皆述及二人梦中相见,但分别展现霍、萧的梦境;第八折《画梦》霍映花凭梦中印象描绘出以萧霍二人容貌为原型的《木兰归家见姊图》,第九折《题画》萧步月拾到被不慎遗失的画作,认出画中人后题诗画上,二折的剧情均围绕“画”展开——霍作画、萧题画;第十五折《试奁》霍映花回忆与萧步月缔结姻缘的过程,第十六折《诳娶》萧步月在魏道真的引导下,说出与霍映花的相恋始末,二人都回顾了成就佳缘的往事;第二十四折《墙怨》霍映花被魏道真囚禁,思及母亲与萧步月,哀愁不已,第二十六折《忆霍》萧步月大病,又忧心霍映花与父亲的情况,愁闷万千;“二离”——第二十七折《女离》、第二十八折《男离》中,霍映花和萧步月皆几近病亡;“二错”——第三十折《女错》、第三十一折《男错》讲述霍映花与萧步月死后复生,魂魄却错附对方之身。以上所述各组折目,剧情皆有类似之处,但分别从男女主人公的视角出发结撰剧情,两两相对,的确如陈烺所言,体现出对应性,做到了章法的整齐。

要求传奇结构布局整齐,接着该如何做到变化?陈烺认为,只有“阅者须两两对勘,方识其妙”,因“然命意制局,脱换殆尽,求一毫相犯不可得”[1]400。也就是说,传奇中两两相对的整齐折目,虽然剧情相似,但仔细对照折中具体写法,即可知其中的变化。这种对应中又着意求变的章法,陈烺不仅在传奇创作中多有实践,而且在折目的评点中多次提及,并称之为对锁章法。例如,《花月痕传奇》中相对应的《试奁》与《诳娶》二折,虽然都包含男女主人公回忆爱情历程的情节,但霍映花因试了新娘妆后,内心欢喜,庆幸能与萧步月成亲而回想过往之事;萧步月则是被心怀歹念的魏道真刻意诱导后,和盘托出与霍映花的相识相知。显而易见,陈烺提倡在结撰类似剧情时,着意追求具体写法的不同。

类似的例子在《紫霞巾传奇》中亦不少见。如第二十二折《双认》中,因生计所迫而扮作女妆的陆春英被卖入青楼,向鸨母罗氏述说自己守节的意愿,被罗氏毒打,仍不肯妥协,于是罗氏感慨又来了一个与玉蛾一样有骨气之人。在该处,陈烺评道:“与《守楼》折对锁作章法。”[2]281其指明了该处剧情与《守楼》折中玉蛾不畏恐吓与狠打,想尽办法令鸨母同意其守贞的情节形成对锁,相似的情节却以不同的人物和细节处理来表现,让读者体会到对锁章法整齐中又蕴含变化的妙处。

(二)结构传奇须善用线索

在《花月痕传奇》剧末评辞中,陈烺还提出传奇的结构布局必须注重线索。“线索是传奇筋节,须要逼清,一处逗漏,全局皆散矣。”[1]401可见,他认为线索的分明、严密在结构传奇中具有重要作用。以此为原则,陈烺进一步指出在具体创作中,须“传中千奇百变,不可端倪,而线索一一分明”,“打算周叠,然后下笔”,不可“随时斗凑得来”[1]401。表明传奇的情节虽应变化多端,但情节的整体结构布局必须围绕明确的线索展开,不可随意拼凑。陈烺在传奇创作中,也是如此实践的。

《花月痕传奇》第一折《访艳》中,萧步月自述身世际遇,表达寻觅佳人、可为其死的决心,他甚至为寻访佳丽向父亲请求前往姑苏游学,并获得了应允。陈烺在该折折评中指出:“题是《访艳》,却语语不肯着相,便伏解脱之根。下半部要着只用一二语略伏,全传线索牵着俱动。”[1]313一方面,陈烺揭示出剧情与折名并不相符,为结局男女主人公的归真解脱埋下了总括性伏笔;另一方面,陈烺明确了该折作为全剧线索的主导地位,让读者明白剧情由萧步月的“访艳”之心而起,并围绕其与霍映花相遇、相知和相爱的线索展开。可见,陈烺一开始即为传奇的结构布局设定了贯穿全剧的线索。

又如《花月痕传奇》第十三折《寓庵》中,萧步月之叔张二难与霍映花之舅乌友斯原为朋友,二人多年未见,在虎邱客店中相遇。张二难请乌友斯帮忙寻找住处,乌友斯提议非非想庵。此时,有人喧哗捉拿盗贼真光棍,二人均见到了其容貌。该折折评指出:“乌张二人是下半部线索。妙在有埋伏有照应,便不是凭空添设。真光棍一笔,又生出下文无限波澜。”[1]344纵观该剧下半部剧情,乌张二人的确起到了串联情节的效用。同时,他们认识真光棍,又是下半部曲折剧情的一个生发点。由此可见,陈烺为传奇结构布局时,不仅善于安排贯穿全剧的线索,而且在传奇的不同部分,还注意更为细致地设置具有伏笔和剧情生发点作用的人物或情节线索。

在传奇的结构布局方面,明末清初的李渔提出“立主脑”“减头绪”等编剧技巧,对当时的戏剧界产生很大的影响。整体而言,李渔的编剧技巧偏于理论性,操作性偏弱;相比之下,陈烺总结、实践的对锁章法和善用线索等技巧,则更为细化、易学,可操作性更强。

二、制造戏剧效果的技巧

(一)牵动读者情绪的技巧

1.神龙掉尾法 《紫霞巾传奇》中,陆春英寄宿于好友施石琮家,崔玉蛾和母亲也借住在施家(施母为崔母之姊),陆崔二人的住所仅一墙之隔,墙上开有一角门。陆生在施石琮处无意中看到了玉蛾的诗稿,对其才华大为欣赏。后来,玉蛾通过墙上角门窥见陆生吟诵其诗并和诗,陆生也恰巧在角门缝里看见玉蛾倩影,并被吸引。第八折《猜诗》中,玉蛾对自己的诗稿在陆生处感到十分奇怪,私下猜测对方拿到诗稿的原因。她回忆窥见陆生的情景,表达了恨嫁女儿心,但又担心对方无意于自己,不禁患得患失。该折末尾,玉蛾思索着与陆生的姻缘,唱道:

【鸳鸯煞】纤腰恰向云根靠,轻喉恰韵冰弦调,此意费推敲。若不眼儿窥,耳儿听,心儿料,何故旧诗忆去的熟,新句和来的早。有一日佳期到了,做一首定情诗,对春风,咏到老。[2]245

陈烺对此处的评点是“临了说得兴会,是神龙掉尾法。”[2]246何谓“神龙掉尾法”?从这段唱词来看,前两句写玉蛾在猜测陆春英背诗、和诗的用意,最后一句突然转入对二人姻缘已定,共吟定情诗偕老的畅想。如此安排,能够让读者产生一种结尾渐入沉吟,忽又转而亢奋之感。不只玉蛾 “说得兴会”,读者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这种用在折末的手法,正是“神龙掉尾法”。如此用法,容易让读者精神为之一振、情绪趋于开朗,值得借鉴。

2.鹅笼书生法 《紫霞巾传奇》第三十折《完巾》中,陆春英向施石琮述说与玉蛾的感情时,提到了媒人香云不知所踪,施石琮便引出香云与他相见。陆春英与香云叙话时,又提到了岳母崔夫人下落不明,香云又引出崔夫人与他相见。针对这部分剧情,陈烺有2处评点:其一,“看他一层一层递下,真是好看”[2]304;其二,“章法与鹅笼书生相似,递出递奇”[2]304。在剧情结撰中,这种“递出递奇”的鹅笼书生法究竟所指何意?还须从鹅笼书生的故事中去体会。

鹅笼书生的故事出自南朝梁代吴均的《续齐谐记》,讲述一书生因脚痛卧于路旁,求寄于许彦的鹅笼。后来,书生为了酬谢许彦,吐出佳肴和美女,与其共饮。书生醉卧后,美女又吐出一男子。再后来,美女与书生共卧,男子又吐出一女子。故事结尾,书生快醒来时,男子、美女又依次将人复吞回各自口中,最终回纳于书生口中。整个故事可谓奇幻精彩:书生吐食物及美女已是新奇;美女又吐男子,更令人讶异;男子竟然还能吐出女子,委实令人瞠目结舌。每一“吐”之后,读者惊奇之心越盛,达到了所谓“递出递奇”的效果。从以上分析可知,所谓“鹅笼书生法”,是指作者有意安排以前面的剧情牵引出后面的剧情,层层递进,并且在递进中不断给读者制造引发惊奇的戏剧效果,让人在剧情中接连收获惊喜,读起来津津有味。《紫霞巾传奇》中《完巾》一折,施石琮、香云、崔夫人等一个个让陆生意想不到的人物接连出场,制造了“递出递奇”的戏剧效果,牵动读者情绪。

3.横风吹断法 《紫霞巾传奇》第十七折《投池》中,香云告知玉蛾陆春英被祝念星陷害入狱。玉蛾伤心欲绝,感慨与陆生再无缘分,意欲自尽,投池时,却被香云救下。香云叫来崔夫人。崔夫人却以家法威胁香云,要其将玉蛾投池的真相告诉自己。香云刚说了个开头,就被玉蛾叫走。陈烺在此处评点道:“横风吹断,亦省笔法。”[2]267意思是说,某人正在叙说事情时,被他人突然打断,从而不必再述前情,避免给剧情增添累赘。陈烺将其命名为“横风吹断”。这种编剧技巧合理地阻断剧中人对已发生剧情的重复,省笔法、免繁琐,在结撰剧情时适当地应用,可免除赘述已知情节让读者产生厌烦情绪的风险,有助于保持读者对剧情的兴味。

4.颠倒入妙法 《紫霞巾传奇》第七折《双窥》中,陆生欲从角门缝里偷窥玉蛾。玉蛾迟迟不来,陆生烦闷不已。于是,陆生决定将玉蛾之诗及自己的和诗从头念起,排遣闷怀。陆生吟诗时,玉蛾恰巧来到园中,便被诗声吸引。她遣开香云,到角门边一探究竟,正好看到了陆生。在此处,陈烺评点道:“本要窥玉蛾,却被玉蛾先窥,颠倒入妙!”[2]243一句“颠倒入妙”,提示了他特意将读者本以为的剧情顺序进行颠倒,使得欲窥玉蛾的陆生反而先被对方窥见,令读者感到惊喜,带来了新鲜的审美体验。作者在恰当的剧情设定中巧妙运用这一编剧技巧,起到良好的表达效果。

(二)巧生曲折吸引读者注意力的技巧

在《花月痕传奇》剧末评辞中,陈烺指出,文“无不以曲胜者”“曲故妙曲,绝故妙绝也”[1]400。可见,陈烺看重情节的安排。一方面,重视“大曲折”的安排。将《花月痕传奇》“一部三十二折,折折关生,折折兜锁,合来是大曲折”[1]400。另一方面,重视“小曲折”的设置。设定《花月痕传奇》“一折一折,又各有无限回环处,分开又各具小曲折”[1]400。巧生曲折能够带来良好的戏剧效果,吸引读者的注意力。那么,创作时,如何制造曲折?陈烺指出,“要曲折,莫妙于转,愈转则愈灵。故篇中有转必胜”[1]400。意思是说,转折是制造曲折剧情效果的最大利器,转折离不开剧情波澜的设置。对于如何在传奇中构生波澜。陈烺认为可借鉴《史记》的“小处生波法”[1]400。纵观陈烺2部传奇,他使用着意生波、顿折、转折等编剧技巧制造曲折剧情,起到吸引读者注意力的效用。

1.着意生波 《紫霞巾传奇》第十六折《聘蛾》中,施石琮之妹施翠娟病死,其夫祝念星请媒婆到崔家说亲,欲续娶玉蛾。媒婆回话时,不直接说出结果,而是桩桩件件逗引祝念星,让他进行各种猜测,令他着急,最后才说出崔家对祝念星提出的难以达成的要求,令祝恼羞成怒。此处陈烺评点,“步步调遣他,恶极!此一差却利害”[2]265。意思是说,剧中刻意安排对祝念星的步步诱导,既是对祝念星的戏耍,又是为避免剧情平淡无味而“着意生波”。

《花月痕传奇》第八折《画梦》中,霍映花想起与萧步月梦中相会的情景,记忆犹新,决定将其容颜描绘出来。她一边画着,一边感叹。又认为只画一人不好,欲将自己也画上去,绘一幅桃花仕女图。霍映花画好面庞后,又觉一男一女在一画之中多有不便,于是为萧步月画上云髻当作姊妹,转念又嫌姐妹不好,便要将两人都画作戴方巾的男儿,随之虑及同为男性难成佳偶。最后,霍映花决定将萧步月画作女儿,自己画作男儿,取名“木兰归家见姊图”,还将自己的方巾改为军容,将萧步月画作阿姊,保证旁人不能认出,方才满意。至此,霍映花由画中姊妹想到自己与萧步月在梦中已成夫妻,必然情谊更深。陈烺在折评中点出,“只是将男女二人画作木兰故事,却委委折折作五转身方到正位。到正位作一束意已尽矣,却又将二人与木兰夹写,笔笔双关入妙。末又从姊妹转出夫妇,含情无限,武彝九曲不足为喻也”[1]333。如此评点,恰如其分地总结出该折如何把一个简单的情节——“将男女二人画作木兰故事”衍生出许多委折,然后再回归情节本身;又如何将该情节之意予以生发、转折,从而令该折内容生出多重意蕴,引人入胜,体现了陈烺围绕主体情节着意转折、构生波澜的编剧技巧。

2.顿折、转折 《紫霞巾传奇》第七折《双窥》中,陆春英在角门边等待一窥玉蛾容貌。他心中焦急却等不来对方,还几次三番误以为玉蛾已经到来了,结果却是自己太过急切,误听风动之响。对此,陈烺评点道:“玉蛾未出以前,用三番顿折,何等宽转!何等曲折!”[2]243剧情在玉蛾出现前,通过让陆生连续多次误听风动响声的“顿折”,制造出剧情的曲折,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让剧情更具观赏性。

《花月痕传奇》第六折《重梦》中,霍映花正苦恼对萧步月的钟情,又从心空处得知对方亦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却不知其心意。此处,陈烺的评点是“应上又作一转”[1]329。其中,“应上”指的就是心空告知霍映花,萧步月也在镜中看她,是对第四折《双映》中相关情节的呼应。“又作一转”则是指霍映花了解实情后,转而担心萧步月对她无意。霍映花回绝了魏家说亲,又担心萧步月已娶亲而不来求亲。正当感叹两人的无缘,又觉得彼此的互相窥视是因缘相牵的表现。患得患失间,尽显小女儿心态。剧本对应评点道:“回映。一顿便转,矫若游龙。”[1]329其中,“回映”指由霍映花之口交代对魏家求亲的回绝,是对第五折《嘱尼》魏道真、萧步月二人先后到非非想庵中请老尼净慈向霍映花说亲剧情的照应。“一顿便转,矫若游龙”,则是指照应此前剧情后,霍映花转而对与萧步月因缘在失望与希望之间反复纠结。这种转折手法,让剧情转换迅速,不拖沓、不黏腻,产生曲折之感,是在剧情细节中制造波折效果的绝佳手段。

三、关目设计新趣

“关目”泛指情节的安排与构思。陈烺的传奇中有许多新奇、有趣的关目,令人耳目一新,大大增添了阅读的愉悦感。对这些精心设计的关目,陈烺也有不少相关评点,主要用于说明关目设置的关键、评价关目设计的出彩,从中可以看出陈烺关目设计追求新、趣的技巧及“脱窠臼”的原则。

《花月痕传奇》第四折《双映》中,萧步月在镜中对霍映花惊鸿一瞥,从心空处知晓其身份,正想追到大殿去见一面,不料却被煞神阻挡,拐了脚。于是,他吩咐仆人晴云到大殿等手执杏花的小姐,等到了即来告知。结果,晴云等来的却是手执杏花的老乞婆,萧步月问晴云为何唤来老乞婆,晴云辩称按照他所说的——手执杏花的就是小姐,萧步月很恼火。这一关目设计十分巧妙,以晴云认死理,只凭杏花来判断小姐,为萧步月引来了老乞婆作为科诨,同时也为此后剧情中老乞婆的出场埋下了伏笔。对这一关目,陈烺评点“趣绝!”[1]324二字,体现了其关目设计注意结合科诨,追求趣味性的考量。

《花月痕传奇》第十七折《惊窜》中,老乞婆见萧霍二人办喜事,便上门讨饭。晴云因上次被老乞婆连累挨打,吵闹间不客气将她推倒,致其死亡。萧步月入洞房后,发现新娘不是霍映花,误以为死去的新娘是老乞婆。晴云从萧步月的话语中,又误以为他知道老乞婆已死。对此,陈烺评点道:“两误得妙!”[1]354意思是说,该关目以两方的双重误解形成了妙趣、新奇的效果。可见,陈烺在传奇的关目设计上,注重区别于读者耳熟能详的桥段,巧妙构思,奇趣为先。

《花月痕传奇》第二十八折《男离》中,萧步月患了怪病,只有晴云能近他身。其姑萧氏为了解病情,只能在一旁窥视其情态。第三十折《女错》中,萧步月病亡后有幸回生,但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其父不解,只能躲在暗处偷听,才发现附在儿子身上的是霍映花的魂魄。这2折的关目安排,陈烺解析道:“此折与《男离》俱是暗写,但前折用窥觑,此用背听,笔法更换,通折俱用内唱,关目特新。”[1]390意思是说,结撰剧情时,刻意运用背听、窥觑的不同笔法将《女错》折与《男离》折对萧步月情况的暗写区别开来,用内唱的方式予以呈现,使关目设计达成新颖的效果。由此可见,陈烺在创作相似关目时,刻意运用不同写法使关目的具体展开不致重复,始终给读者带来新鲜感。

此外,关于关目设计如何“脱窠臼”的问题,陈烺在《花月痕传奇》剧末评辞中也有总结性论述。陈烺认为,关目设计“脱窠臼”的重点在于“文妙在绝处逢生,令人猜测不出”[1]400。所谓的“令人猜测不出”,指的就是要有新意。陈烺以《花月痕传奇》为例,指出“传中离而合,合而又离,至《释鸾》折,则前此葛藤尽断,只须生旦一会,便完局矣。忽转出男离、女离,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此岂复意想所及”[1]400-401。陈烺在此处清晰地说明了《女离》《男离》等折目的情节,突破以往传奇中生旦纠葛厘清后即团圆结局的窠臼。因此,“脱窠臼”也可说是陈烺在关目设计方面的整体指导思想。即传奇关目不落俗套、推陈出新。

综上所述,陈烺对《紫霞巾传奇》《花月痕传奇》的评点,涉及许多编剧技巧,诸如对锁章法齐中求变、善用线索等传奇结构布局技巧,神龙摆尾法、鹅笼书生法、横风吹断法、颠倒入妙法、着意生波、顿折、转折等制造戏剧效果的手法以及提倡关目设计求新、求趣等做法,值得后学研究者学习与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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