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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纯语言观与马克思真理观之对比分析

2022-12-11

西部学刊 2022年20期
关键词:真理观本雅明弟子

高 玥

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在《译者的任务》一文中首次提出“纯语言”(Pure Language)这一概念。本文基于前人研究成果,进一步厘清纯语言的本质属性,并将其与马克思真理观相对比,探索出二者具有三种精深微妙的联系。为了进一步证实第四种联系的存在,选取中国典籍瑰宝——《论语》的理雅各英译本和刘德润、刘淙淙日译本为研究对象,探究纯语言在译本中的体现,证实纯语言和真理的关系。

一、本雅明及其纯语言观

瓦尔特·本雅明是德国著名哲学家、思想家和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苏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称他为“欧洲最后一名知识分子”。本雅明48年的生命短暂动荡:他虽出生于富裕的犹太人家庭,拥有博士学位,却赶上了纳粹上台,只好四处逃命。1940年,法国沦陷,本雅明翻越比利牛斯山的出逃计划失败后,在西班牙边镇帕堡中服药自尽。

“纯语言”观在《译者的任务》一文中首次被提及。《译者的任务》最初是1923年本雅明为译法国诗人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的《巴黎塑像》(Tableaux Parisiens)而写的序。本雅明在其文章中对纯语言的定义为:语言间所有超历史的亲缘关系都存在于某个整体意图中。这个整体意图又存在于每种语言中。但是,任何单一语言都无法实现这个意图,必须使所有语言的意图互补,形成一个总体。这个总体就是纯语言。本雅明在文中还将纯语言比喻为一个完整的花瓶,将各种语言比喻成花瓶的碎片。因此,各部分碎片黏合时须使原花瓶合为一体,而每个部分是否相似则无关紧要。对于翻译,由于译文的产生时间注定晚于原文,那么二者的关系也就不是共同努力、彼此协调;而是译文应以原文为基础,依据原文这块已有的“碎片”,形成自己的形状——一种可以和原文紧密贴合的形状。对于一部作品来说,如果其各个时期的译文、各种语言的译文和各位译者的译文都能带着爱意贴合原作并带着爱意贴合其他译文,那么所有这些译文与原文是否就能构成一个狭义的“纯语言”呢?

二、马克思及其真理观

卡尔·马克思,全名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德语:KARL HEINRICH MARX),是德国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社会学家和革命理论家,他与弗里德恩希·恩格斯(德语:FRIEDRICH ENGELS)所共同创立的马克思主义是关于全世界无产阶级和全人类彻底解放的学说。马克思提出的种种哲学思想都是以解放全人类为宗旨的,其真理观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马克思的真理观为实践真理观,立足于黑格尔的理性真理观。黑格尔认为,具体真理需要通过肯定的理性才能把握;真理的内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然也不是通过理论定义的,而是体现在事物发生的过程中;真理是全体、是大全、是上帝。马克思在研究过程中对黑格尔的这种思想进行了扬弃,继承了其真理是过程和全体的理念,批判了其精神或理性主体性的判断,进而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实践真理观。马克思认为,真理是发展过程的全部;真理的演变是通过历史见证而形成的,所以真理也是可以通过事物的实际操作去检验,这也验证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至理名言;但实践的主体是人,而非黑格尔所认为的精神或理性。因此,马克思实践真理观的逻辑顺序为:从实践开始,以实践结束。马克思对实践的重视,也即对人的重视就体现在此了。

三、纯语言或许是真理在语言界的微观缩影

本文基于前人的理论研究,发现本雅明的纯语言和马克思真理观有诸多相似之处,分列如下:

(一)纯语言和真理都具有过程性

本雅明的纯语言观上承其语言观,下接其翻译观。在《语言》一书中,本雅明将语言分为了三种,即神的语言、人的语言和物的语言。曹丹红基于此,将纯语言的特征概括为有别于符号、具体的和可传达的[1]。本雅明的纯语言也是基于这种行为进行的翻译,在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在本质上都是一种从低级语言向高级语言的过渡,即由人的语言向神的语言的过渡。因为人类所具有的语言能力是上帝赋予他的,但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后,语言便开始呈现出多样性;本雅明认为,从语言的多样性到语言的混乱只有一步之遥[2]。所以本雅明主张语言有必要进行向高级别的转化,而这一转化过程及其结果即为纯语言。

马克思对真理的阐释用一句话来概括:发展过程的全部。世上绝不存在绝对真理或永恒真理,真理是一个过程,如从“地心说”到“日心说”再到“浩瀚宇宙”的认识。起初,人类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后来哥白尼提出“日心说”,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而现在,人们发现太阳只是太阳系的中心,并非宇宙中心。每一次的认识与再认识在当时所处的时代都是真理,但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人类认知能力的提升,真理也在慢慢向前推进,这一系列的推进过程及每一次的结果(相对真理)共同构成真理。

(二)纯语言和真理都具有主体性

本雅明的纯语言旨在让不同的语言碎片黏合互补,从而形成纯语言这一完整花瓶。但是,语言自身无法完成这一任务,必须依赖语言的发出者——人类来实现这一目的。而从纯语言观引申出的翻译观,也旨在使通天塔后的语言碎片重新整合为纯语言,完成人类的救赎。这一整合过程也必须依靠人类才能实现,更准确地说,是需要译者努力:使译文不但贴合原文,而且在某些部分与其他译文贴合(如主旨和内涵)。只有这样,不同的花瓶碎片才能相互贴合,进而形成完整的花瓶——纯语言,也就达到了对语言混乱现象的救赎。可以说,实现纯语言以及本雅明心中真正的翻译,必须有人这一主体。否则,这一切都是不可行的。

马克思实践真理观较之于黑格尔理性真理观的最大可取之处就在于,他将活动主体由精神或理性转变为人。高家方表示,马克思的真理是人作为主体立足于实践,旨在变革客体对象的过程[3]。马克思关于真理标准的论述也充分体现了他对人的肯定,即“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真理依靠实践检验,而实践的主体又非人莫属。比如,人类在不断实践中,一步步证伪并推翻了牛顿物理学,从而进一步提出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这也体现了唯有人类这一主体才能承担起发现并推进真理的重任。

(三)纯语言和真理都具有至高性

本雅明纯语言是对神的“精神实质”即刻无阻的传达[1]。这样说来,纯语言本身就是神的语言,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这就好比中国传统思想中的“道”。“道”字源于老子《道德经》开篇关于事物本体论的阐释:道可道,非常道。这句玄奥之语一方面表达了“道”的至高地位——万物之本源;另一方面也表达了“道”的高深莫测——道就是恒常不变之道。

马克思实践真理观继承了黑格尔关于真理是全体、是大全、是上帝的思想体系,承认真理是全体。虽然马克思没有像黑格尔那样在思想阐释时直接用“上帝”一词来体现真理的全体性和至高性,但他所选取的“全体”一词足以表明真理那种至高无上的、神灵一般的地位。因为“全体”即为所有个体或各部分的总和。要将某一范围内的各部分全部囊括,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更为重要的是,人类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可能根本无法完成这一任务。如:找出自然界的所有动植物或明确说出宇宙中存在的所有星体。人类无法完成上述任务的原因在于人的认知是有限的,因而不能穷尽自然界存在的一切客观事物和现象;但人的认知能力却是无限的,即人类可以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不断探索新知、追求真理。因此,真理是高高在上的,是人类苦苦追寻努力却无法企及的至高标准。

为了进一步证实上述假设,笔者以马克思本人提出的真理标准对纯语言的属性进行再次验证。马克思认为,只有以人为主体的客观实践才可以检验真理。既然纯语言属于真理,那么纯语言一定符合真理的所有本质属性。上文已对纯语言与真理的三大相同本质属性进行了论述,但还缺少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纯语言是本雅明从自身翻译出发,在已有文化积淀的基础上提出的概念,自然是从实践中来的,但这一概念是否到实践中去,还有待进一步论述。近年来,有大批学者仅从纯理论的角度研究纯语言,如曹明论[4]、曹丹红[1]和李志岭[5],等等,将纯语言研究停留在了“实践—理论”这一阶段,未能继续深入研究。本文选取中华典籍瑰宝——《论语》英译本和日译本为研究对象,旨在证明纯语言的确可以指导实践。

四、纯语言在《论语》理氏英译本和刘氏日译本中的体现

《论语》是中华文化的典型代表。随着中国世界影响力的逐年提高,越来越多的国家希望通过翻译中国典籍来了解中国,《论语》自然成为了关注焦点。由于多译本现象可以更好贴合纯语言是本质属性的论断,本文选取《论语》的不同译文为研究对象。为了增加研究广度,本文选取了一个西方译本(理雅各英译本)和一个东方译本(刘德润、刘淙淙日译本)为具体研究对象。

理雅各是英国伦敦会传教士,翻译儒家经典旨在为其调和耶儒,以耶补儒的弹性政策服务[6]。因此,理雅各的英译本以汉宋兼采,忠实严谨为特点;译风如实、冗长又呆板[7]。刘德润、刘淙淙的日译本在中国出版发行,其受众主要是对中华文化有一定了解的日本读者或学习日语的中国读者[8]。所以刘氏译文的主要特点为忠实原文、译中加注(主要针对古日语)。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理氏英译文:The Master said,“A youth,when at home,should be filial,and,abroad,respectful to his elders.He should be earnest and truthful.He should overflow in love to all,and cultivate the friendship of the good.When he has time and opportunity,after the performance of these things,he should employ them in polite studies.”

刘氏日译文:子曰く、弟子、入りては則ち孝、出でては則ち弟、謹みて信あり、汎く衆を愛して仁に親づく。行うて餘力有れば則ち以て文を学ぶ。

这里,主要剖析“弟子”一词。根据《古代汉语词典》,“弟子”一词有三种解释,即弟与子,对父兄而言;泛指少年以及门人、学生。而第一种释义后所举的例子,便是《论语》中的这句话。可以看出,现代中国人对“弟子”一词的内涵,明确指向了与父兄而言的弟与子这一分枝。在理氏的英译本中,“弟子”一词对应的是“A youth”。这里,特意在译后进行了注释,他指出“弟子,‘young brothers and sons’,taken together,=youths,a youth。”[9]理雅各是著名汉学家,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可以说是非常透彻的。他言必有据、客观公正;对“弟子”的真正内涵把握得当。虽然他在这里没有进行直译(准确地说是没有进行字对字翻译或死译),将其译为“brothers and sons”,但根据下文语境,读者可以判断出,这里的youth特指弟弟和儿子(因为理雅各在下文中用了“filial”和“elders”两个词)。在刘氏译文中,“弟子”一词直接对应了日语中的“弟子”一词。不过,在译后的注释中,译者也解释道,这里的弟子读作「ていし」,意思不是“徒弟”,而是家中的子弟,父母的儿子和兄长的弟弟[10]。通过分析,可以看出不论是理氏英译本还是刘氏日译本都很好地体现了原文的本义。因此,这两个译本都是带着爱意去贴合原文,并尽可能地做到无缝黏结。只有这样,在不同译文的共同努力下,以原文为中心的这个小语言圈才能不断升华,不断向纯语言靠近,从而也会带动与之相关的其他语言圈(如与儒家思想相关的诸子百家文化),渐渐拉动整个人类语言圈,向本雅明心中至高的纯语言迈进。

结语

本文通过对本雅明纯语言观的本质探索以及对马克思实践真理观进一步阐释,发现纯语言和真理都具有过程性、都体现人的主体性并且都是至高追求。但是,由于真理的适用范围大于纯语言,所以不可将二者等同。基于此,笔者提出假设:纯语言或许是真理在语言界的微观缩影。为了进一步证实该假设,本文通过分析《论语》的英日译文,发现翻译实践中也反映着“纯语言”观,那么纯语言也就反过来可以指导实践。正因如此,纯语言也就有了马克思实践真理的另一重要特征: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到此,纯语言和真理就共同具备了过程性、主体性、至高性和实践性四大本质属性。通过先归纳再演绎的科学研究方法,“纯语言或许是真理在语言界的微观缩影”这一假设再次得到证实。本文在一定程度上指出了纯语言的实质内涵,对于回答“什么是纯语言”这一问题给出了一定见解;同时有利于开拓纯语言的研究范畴,促进更多有关纯语言的应用研究问世。

但是,由于笔者只对中、英、日三种语言有一定的了解,无法对同一译文的更多语言译本进行分析,在研究广度上难免有所欠缺。未来的研究一方面可以从理论入手,进一步分析纯语言和真理二者的关系;另一方面也可以从实践入手,用纯语言理论来指导实践,从而为翻译实践的接续发展,语言本身的尽善尽美和世界文化的相互融合献上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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