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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城中村文化模式解析

2022-12-08刘洪霞

特区实践与理论 2022年2期
关键词:城中村深圳历史

刘洪霞

“城中村”一词最早起源于深圳,如今深圳城中村的空间结构分布依稀可以看到早年深圳本土农业村落的影子。深圳城中村在城市经济的快速发展的节奏中迂回前进,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文化模式,同时城中村因为伴随着城市的发展,与城市的亲密接触,而充分享用到城市文化的滋养与激励,与城市相得益彰。

深圳的城中村不仅是实现了解决大量人口居住的物质价值,更体现在精神性的价值。在城市文化的发展过程中,文化往往是处于被管理的状态之中,然而,城中村的文化自发性地生长成为其独特的特质,并显得非常难得。城中村文化的生长应该得到合理的尊重,因为深圳城中村是深圳这座城市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深圳城中村有各自独特的空间文化特征,对城中村自发性形成的文化空间和文化行为活动进行研究,从中可以总结出城中村一般的文化模式,探讨以文化为导向的城中村文化再生策略,可以为城市文化更新提供有价值的认识和思考。

一、城中村被艺术唤醒

目前对于深圳城中村研究比较成熟的观点是,城中村为城市经济的发展注入了活力,在城市落脚层面对城市给予功能上的补给,因此需要有所保留地开发。从经济的角度去讨论固然有它的价值,但是,从文化层面去讨论城中村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对城市另一维度的认识。一方面城中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建设属于政府层面的作为,另一方面对于城中村自发地生长出的文化艺术机构与文化行为活动应该给予必要的理解。由于文化具有巨大的潜力,它成为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先导,因此,我们应该重点关注在城市更新的前提下实现城中村文化从外延式扩张向内涵式发展的必然选择。

深圳城中村的文化发展首先应该关注的是城中村被艺术唤醒。城中村为什么会被艺术唤醒?城中村因为其丰富的生活形态和较为宽松的社区管理,为艺术的野生生长提供了更为可能的文化空间,深圳的城中村展现了野生艺术的力量与能量,为城中村涂上了缤纷的色彩,为城市文化发展提供了另一种文化模式。艺术机构介入城中村为普罗大众提供服务而显示出其可贵的一面。深圳城中村的代表有:桂庙村、湖贝村、田面村、白石洲、上下沙、新洲村、水围村、皇岗村、岗厦村、大芬村、南头古城村等等。以其中的城中村为例,探析艺术介入是如何推动城中村文化的生长与发展的。

深圳市福田区的玉田村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城中村,却因为“万村计划”而形成的“玉田模式”被人们渐渐熟知。万科提供给年轻人居住的“泊寓”的周边,自发地出现了旗袍馆、书店、旧物仓、清吧、籽舍(绿色植物设计)、图书馆等具有文化品位的艺术载体,在节假日,玉田村的居民自发地举办艺术活动,艺术载体与艺术活动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城中村的群艺馆。这是通过公众艺术互动的方式来改变边界的创新尝试,给予社区一个新的方向以及新的可能性,艺术家与公众共同参与其中,公众不再是旁观者,艺术家与公众之间产生了亲密的互动,艺术在城中村里被志同道合的人们一起唤醒,这种特质使得城中村文化被激活,营造成为具有文化艺术意义的城中村社区。“我们习惯自上而下规划和思考城市,而城市实际是每个居民用户的,不管精英角度如何规划、决策,城市有不以少数人意志为转移的自组织状态和结果。”[1]玉田村的居民与艺术家自下而上地激活了城中村文化,弥补了政府供给公共文化服务的不足。城中村社区是被激活过后的细胞,会影响生物体的新陈代谢,那么玉田村这一城中村动能的激活,又会影响深圳这座城市文化更新变化的方向。

第七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发生地也是在城中村,这也是艺术唤醒城中村的一次大胆而成功的尝试。2017年,在深圳南头古城的城中村,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通过论坛、表演、工作坊等多种形式,引导村民进行了自下而上的艺术行动,用艺术唤醒了沉睡的南头古城城中村。具体表现为,“通过建筑师、艺术家和南头村民的在地交流与共同建造,以户外装置、壁画等艺术作品对古城公共空间进行介入、店铺改造升级,并举办了以街道生活为情景创作的艺术活动”,[2]这种由艺术家、村民和游客共同完成的艺术活动,实际上是一场激活和推动南头古城城中村更新的非正规的实验。这场实验收获了极好的效果,从此,村民参与到古城更新的文化建设中来,村民与古城形成紧密连接的关系,不仅是古城被唤醒,而且使城中村中最为活跃的人的因素被唤醒,是被艺术共同唤醒。反思是艺术最为本质的精神,村民通过艺术活动能够反思快速城市化所带来的问题,深深介入其中。南头古城城中村的村民进而成为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为这座城市文化的更新贡献了自己微薄的力量,提升了城中村居民的文化生活品质,同时也复兴了城中村的本土文化。

与玉田村、南头古城不同的是,深圳龙岗区的大芬村因为经过多年的发展,成为全国重要的油画产业基地,是国家级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因此,大芬村在进行再生时,是以文化为导向,不仅重视文化产业的完善升级,而且注重提升文化环境和文化内涵,充分发挥文化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大芬村的文化产业发展的良好基础以及完善的产业链结构,使得大量的艺术家进驻大芬村,成为城中村中最活跃的人口群体,为城中村的文化创意发展增添了活力因素,提升了城中村的文化环境和文化内涵,形成良好的循环促动关系。例如,作为电影、电视剧的取景地而久负盛名大芬村的太阳山艺术中心,是由艺术家陈求之亲手打造的文化生态园,原本是破旧不堪的旧宅,经过艺术的美化和处理,已经成为深圳的文化地标,不仅是深圳人休闲娱乐的好去处,也是外来游客文化游的必经一站。大芬村内还建立了现代美术馆,改善了城中村落后的形态环境和内涵环境,成为城市中的文化景观,增强了文化产业发展的竞争力。久而久之,进驻大芬村的艺术家们成为城中村中的常住居民,与原住民一起为城中村的文化环境的改善而做出努力。

二、城中村历史文化空间的激活

深圳的城中村在城市发展过程中,由于自身的特点不同,演化成为不同的文化形态模式。有些城中村具有千年历史文化,有些城中村珍藏着城市建设的记忆。因此,深圳对于城中村历史文化空间的保护与更新,成为深圳城中村再生的另一种文化模式。在深圳,有许多城中村都与历史文化有关,例如,南头古城村、凤凰古村、湖贝村、黄麻布村、麻磡村等等。城中村的历史文化空间与都市的现代化和科技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城市的文化张力,提升了城市文化的内涵与外延。

南头古城城中村是深圳典型的历史文化空间的代表。南头古城村有1700年的历史,坐落在这座只有40年历史的城市里,可以依稀看见它的“三千丈白发”缠绕在这个年轻的躯体上,两者形成了巨大的对比和张力,更显现出历史文化的巨大力量。不仅如此,同时它还保留着深圳城市40年发展历程的痕迹。因此,历史、现代与当代多重的历史文化空间在城中村参差错落的布局,增强了南头古城村的文化魅力,使得南头古城村拥有了更加丰富多元的文化价值。由于南头古城村的历史非常悠久,文化遗存很多,还留有明清时期的一些历史文化遗存,因此在城中村的文化更新上要更是加倍小心。南头古城村如何保护与更新是深圳城中村文化再生的关键性问题。对于南头古城的古代历史遗存本着保护历史本来面目的原则,给予完善的保护,使得历史遗存成为城市的背景,同时又是城市的主角,与都市的现代化建筑相得益彰;在处理当代历史遗存时,“南头古城北侧的厂房,为深圳设立特区时“三来一补”建设的工厂,后来产业迁移,厂房空置,2017年又被选为深双的主展场,经过国际大师的重新装饰后焕发新的生机,其包含改革历程与当代转译”。[3]因此,南头古城村里保留的古代、现代、当代的历史遗存与当下的建筑文化,构成了城市文化的新景观。

深圳市罗湖区湖贝村拥有550多年的历史,至今湖贝村的整村结构保存完整。根据学者袁园的《创意城市建设机制中的合理治理与公共参与——以深圳湖贝古村旧改为例》的研究,湖贝古村的旧改过程,经历了从1992年至2016年多年的努力和多方力量的角逐,最后得以完整保留湖贝古村的建筑和原始“三纵八横”的空间结构,使得这座在明成化1466年就开始建立的古村落得到了完整的保护,古村里保留着每年都有湖贝后人回来祭祖的张氏家族祠堂——怀月张公祠,使得湖贝村成为一个历史的孤本和宝安县历史的唯一见证。湖贝古村为这座城市保留了完整的古村落遗存,使得湖贝古村成为繁华的东门商业区内拥有550多年历史的文化景观,古村落的历史感与现代的商业区相互辉映,相得益彰,实现了古村保护与改造的双赢。

在以科技著称、经济实力强劲的深圳南山区区域里,矗立着历史悠久的麻磡村,这是一座有着400多年历史的客家古村,他的先祖在明末清初就来此地居住,至今仍然保留着客家民居、碉楼和排屋,被称为深圳十大客家古村落之一。麻磡村中有四座碉楼,最高的有四层,30多米高,建于1926年左右,至今也快有100年的历史;还有另外三座碉楼建于村西和村北。碉楼是麻磡村的历史见证。现代的村民依着碉楼建造了自己的房子,居住在此,时时刻刻守护着碉楼、客家民居和排屋。改革开放之后,麻磡村的南部修建了五个工业区和一座公园。就这样,不同时期的古村与工业区、公园、民居在同一时空中并存着,展示着时间的不同维度。碉楼的表面,还留有抗日战争时期游击队与日军交战的弹痕,仿佛在诉说着那段历史。麻磡村里的历史文化空间里,有许许多多历史的痕迹,展示着它的前世今生。

与以上南头古城、湖贝村和麻磡村不同的是,有些城中村以整体拆除的方式,代之以商业性的建筑群。实际上,对于城中村历史文化价值的保护,可以找到将其转化为经济价值的合理渠道。在这种拆除与保护的两重选择中,深圳凤凰古村的做法值得推广。凤凰古村的特殊性在于,它与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是文天祥的后人建立的小村,至今已经有700多年的历史。民居、私塾书室、公祠、古井、古树、巷道,在时间上覆盖了元、明、清和民国时期。凤凰古村是深圳地区古建单位最多、面积最大、保存最为完好的村落式的古建筑群,是广东地区的综合性古建筑文化艺术的宝库。以此为基础,凤凰古村的旧村不动,旧屋不拆,在旧村的周边建设新村,将旧村包围在新村之中,给予十足的保护。同时,在古村里,还特意建立了文天祥纪念馆。并且,中国艺术研究院还将此地作为创作研究基地。因此,凤凰古村成为深圳文化旅游的目的地,成为地标性的文化符号。凤凰古村在保留历史文化价值的同时,也实现了其经济价值,达到了真正的“凤凰涅槃”。

三、城中村文化生态主义系统的构筑

深圳城中村的文化会被艺术唤醒,深圳城中村的历史文化空间也会被激活,各种因素叠加、聚集在一起,使得深圳城中村构筑了良性的、有生长力的文化生态主义系统。文化生态主义系统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时间意义上的,另一个是空间意义上的。从时间层面来讲,城中村文化关联着过去、现在与未来,城中村里包含着历史文化空间,现在的城中村,是未来世界的文化遗产;从空间层面来讲,城中村吞吐着大量流动的人口,人口的流动意味着文化的流动,城中村的文化始终是一股“活水”,新旧文化交替,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融合。不断变化是城中村的本质,一旦城中村的人口与文化停止了流动,那么城中村也就失去了生长的活力。人口流动与文化流动的合力形成了强大的张力。因此,从时间与空间的意义上来看,深圳城中村构筑了良性循环的文化生态主义系统。城市会老,会老到收缩,甚至是未老先衰,空耗资源,当然也有返老还童、青春焕发的可能,世界上的城市发展历史都可以证明这一点。深圳城中村没有在城市强大的现代化中老去,而是焕发了青春的活力,这是因为城中村拥有强大的文化生态主义系统在不时地调节城中村生命的运转。马清运提出了城市过期及城市再生的主张,他认为,未来的城市并非持久永恒的生命,其过期和再生的智慧可以从农业文明的循环收获中得到启发。[4]深圳城中村的生长与发展正是验证了农业文明的良性循环与生态,实现了再生的智慧。

深圳城中村的记忆,是未来世界的文化遗产。“关于什么是遗产、什么不是遗产,或者什么应该保留、什么不必保留,往往是权力争夺的结果以及社会建构的结果。”[5]深圳某些城中村的去留也经历了各种权力结构角逐的过程,也有失误,也有成果,但是最终在城市的整体结构上还是形成了良性的文化生态主义系统。深圳岗厦村的拆建时间恰好处于中国城市建设已经到了相对成熟的阶段,我们仍然可以从保留下来的岗厦村看到传统宗族祠堂聚落文化的影子,这是原住民的城中村遗产价值;也可以看到在城市建设初期留下来的城中村工厂宿舍,这是打工青年的城中村记忆和情感;还可以看到新近来到城中村的新一代互联网草根创客,他们往往是学历较高的大学毕业生、研究生,把城中村改变成深圳青年的创客城,增强了城中村的现代文化和科技文化的比重和含量。所有这些各个阶段所留下的不同城中村的记忆,都将成为未来的世界文化遗产。

对于城中村,始终让其处于一种自然的、鲜活的、有力量的良性发展变化与循环中,也许是对城中村成为未来世界文化遗产的最好诠释。深圳城中村遍布于城市的角角落落,形成了与城市交织错落的空间结构布局。这种结构布局形成了城中村与城市良好的互动关系。城中村有着巨大的包容力。因为人口的流动,城市与城中村在空间意义上被连接起来,密不可分,彼此需要,形成生态布局。而人口的流动,直接带来的是文化的流动。移民文化、海洋文化、客家文化、广府文化、现代文化、科技文化与商业文化,所有这些多维文化经由人的流动而传播开来,进而被接纳和吸收,迅速生长出新的文化力量,在这座城市的文化空间里扎根、发芽,不断壮大,直至硕果累累,最终形成了良好的文化生态环境。而其中城中村存在的意义不可小觑,因为城中村与城市的差异性,而具备了比城市拥有更多包容空间的特质。

深圳城中村文化再生是一个复杂而长期的工作,深圳城中村文化价值应被重点关注。基于深圳城中村自身特点的文化模式,对于深圳城市的文化更新有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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