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镜像理论视角看《给贤南哥的信》中女性自我形象的建构
2022-12-07辛璐琲范淑杰
辛璐琲,范淑杰
(曲阜师范大学 翻译学院,山东日照 276826)
1 镜像理论与《给贤南哥的信》
数千年来,“认识你自己” 这句至理名言激励着人类不断追求自我、认识自己。人们既而从中得到启发,纷纷从哲学、文学等多维角度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的问题进行了探索。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人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大系统组成的动态能量系统。1936年,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在弗洛伊德的基础上首次提出了镜像理论。拉康的镜像理论其实是用一种哲学化的方式发挥了弗洛伊德的理论,在拉康的镜像理论中,本我、自我和超我对应转化成了镜像、心像和主体[1]。
拉康的镜像理论自提出后,便受到世界范围内众多学者的重视。文学评论界主要是从精神分析学、女性主义批评、 象征手法等多个层次展开对文学作品的研究,试图从情节的镜像折射与叙述的镜像交替来探析作者对于拉康镜像理论的应用。当代法国文艺批评家、女性主义哲学家卡特琳·克莱蒙成主张拉康的镜像理论是“一个真正的发现,从中人们可以找到拉康后来所有学说的萌芽形式”[2]。
《给贤南哥的信》自2017年问世后受到了世界各国读者的广泛关注,其甚至被称为韩国“女性主义文学” 创作的全新里程碑。该小说集中收录了赵南柱、崔恩荣、金异说等7 位韩国知名作家的作品。该本小说集分为“我们的故事”和“她们的故事”两个部分,在“我们的故事”中,赵南柱、崔恩荣、金异说3 位作家根植于现实世界,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现实时空三位女主角的琐碎日常;在“她们的故事”中,崔正和、孙宝渼、具并模、金成重4 位作家着笔描写女警察、女摄影师的人生,以虚幻世界为故事背景来映射现实生活。
相比于在韩国社会掀起韩国女性文学热议的赵南柱《82年生的金智英》,《给贤南哥的信》在韩国读者中得到了更为肯定的评价。截至2021年11月27日,《给贤南哥的信》 在韩国最大门户网站NAVER的图书栏目中的平均得分为8.0(满分10 分),在韩国最大的线上图书销售平台YES 24 的平均得分为8.8。《给贤南哥的信》是韩国7 位女性主义作家将女性置于中心地位来进行叙事的小说集,作品中出现的7 位“金智英”可以映射出社会上大部分女性群体的面貌,暗示现代女性正在铿锵有力地打造一个两权平等的世界舞台。因此,从拉康的镜像理论视角,剖析各类韩国女性形象如何完成自我认同,以及实现韩国女性的社会地位的转变是十分有必要的[3]。
2 前镜像阶段:离不开“他”的“她”
人类在建立自我意识时,首先是从“误认”开始的。初期由于无法感知完整的世界,他们在“误认”的过程中,主体会建立一个想象中的“自我”。这个过程中,他们往往舍弃“自我”,穿上“他人”的衣装。在小说集《给贤南哥的信》中,时常出现依附于男性,以“虚幻自我”自居的女性。她们处于传统的男权之下,被传统思想所禁锢,十分缺乏自我意识。显然,这是女性对镜像自我的一种“误认”。按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讲,这类女性的内心完完全全被本我的欲望与冲动占据[4]。
开篇作品——《致贤南哥》的主人公是一个典型的陷入爱情漩涡的女大学生形象。可以说,她与男友贤南建立了一种镜像关系。贤南的出现,让初入大学的她安定下来,比起如无头苍蝇横冲直撞的新生朋友们,她少走了许多弯路。但在这样的关系之下,她也不知不觉成为了习惯妥协与被安排的对象。贤南将她束缚在了女人必须遵守男人意愿,听从男人意见的框架之下。拥有男性朋友、听男教授的课、自己装修房子等行为在贤南的“洗脑”之下都成为了有失“女德”的事情。第三篇作品——《更年》中塑造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中年家庭主妇形象。她一直追在丈夫、 两个儿子和女儿身后,收拾他们制造的“烂摊子”,而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十七年了,她也曾认为做家务理应是家庭主妇的责任。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让这位母亲不自觉地被置于了两性关系间的“他者”地位,如社会理所当然认为的那样:女性就应当相夫教子、服从于男性。显然,这是过去社会存在的一种对女性身份的“误认”。
通过上述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我们可以看出前镜像时期的女性往往处于被动的地位,舍弃自己的身份,扮演着离不开男性的“角色”。
3 镜像时期:真正的“她”开始寻找真正的“自我”
镜像理论中,镜中像帮助婴儿形成了“自我”。婴儿开始注意自我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既而开始在“误认”阶段之后进行自我重构。这里的“环境”,有的学者认为可以理解为一种隐喻,它作为生活中的第三方,贯穿于我们的一生,并产生各方面的影响。如亲人的要求、社会的注视、自我意识的反叛等。即他者的存在决定了自我的意识[5]。
我们欣喜地看到,在这本小说集中,开始觉醒并寻找真正“自我”的女性形象数量十分丰富。这也正映射到现代社会中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努力走出生存与性别困境,寻找真正的“自我”。
3.1 自我觉醒
《更年》 中的家庭主妇在经历一系列的家庭琐碎、丈夫的漠不关心、儿子的叛逆后,在面对自己发福的身材时,她终于开始觉醒:我的身体凭什么由你来判断? 这一直击焦点的发问一出现即代表着她自我意识的觉醒;《异乡人》 虽是黑色电影风格的小说类型,情节存在悬疑成分,但作者带我们认识了一位雷厉风行、 不接受任何人帮助——尤其是来自男性的帮助的女强人;《你的和平》 中静顺不停地向女儿倾诉丈夫是如何把自己当成隐形人对待,与丈夫结婚带给了她痛苦。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与其说女性被定义为妻子,不如说是“做家务的人”;与其说女性被定义为母亲,不如说是“照顾丈夫孩子的人”。她们的人生是被社会所“定义”的,并不属于自我。在这样通过不停诉说的过程中,静顺一定程度上也开始了摆脱传统束缚,找寻真实“自我”的过程[6]。
3.2 他者促使自我觉醒
女性过去“必须经历”的人生阶段有:恋爱、结婚、怀孕、生子、育儿。在过去人们认为女性只有这样按部就班地生活,才算是拥有了完整、幸福的人生。但近几年,这样的固有模式也逐渐开始瓦解。这本小说集为读者展现了多名女性“努力撕掉标签”的斗争姿态,展现出了具有自我意识、摒弃传统观念的现代女性形象。近年来的女性主义文学及电影作品中,往往蕴含着一类潜台词,即女性最后的救赎者仍是女性。可以看到,在小说集《给贤南哥的信》中帮助女性进行自我觉醒的“他者”也多为女性。《致贤南哥》中的如光一般、 象征着自由的朋友知恩,在面对贤南“你和一般的女生不一样”的“称赞”时,多次质疑和反击,“一般的女生是怎么样的? 和一般女生不一样怎么会是称赞? 那你是指一般女生都不怎么样嘛? ”后来知恩对“我”说的一番话让“我”开始觉醒:对贤南安排的礼服感到排斥、和知恩偷偷去加拿大玩、退掉贤南给租的房子。在文章的最后,她发出“怒吼”,“姜贤南,你这个混蛋!”不难看出她在情感上有了自我的自主性,有了主体意识的表达;《更年》中的母亲在日常的琐碎中羡慕着可以毫无负担、 到国外旅行的妹妹贞雅。每当贞雅带上行囊去国外旅行时,她总觉得自己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变得一文不值。这种羡慕自由、 向往独立的意识也表现出她内心与传统抗衡的思想。但是,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不仅是两性关系间,母亲和女儿作为同性对立者,也存在着“误认”。《更年》中的母亲将课业压力大仍热衷于追星的女儿定义为“只知道化妆、爱漂亮、脑袋空洞”的女生,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处于成长中的青春期女孩,也易导致女儿更加迷茫,更加难以唤醒“自我意识”。《你的和平》中的母亲在成为婆婆之后,带着“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想法,将自己年轻时受到的婆婆的“压迫”转移并施加在了新媳妇身上。可以看出,这位母亲的一生是一直围绕男性的,不仅缺失同性间惺惺相惜的关怀,也忘记了自我在其他领域的身份。而女儿宥真也对“天天发牢骚”,精神控制自己的母亲充满厌恶,想要彻底逃离她的束缚,摆脱这种令人不安的母女关系。镜像阶段的自我审视往往表现在与传统观念的对抗、情感的主流表达。在这一阶段,女性经常与其他女性作为彼此的对照物,互帮互助从而找到真正的“自我”。
4 后镜像时期:两个“她”的融合
拉康认为,“由于镜像的整体形象的介入,主体蒙受了某种变容,这种变容在主体上发挥了与人终身相伴的决定性力量。”我们可以理解为,在一生中,任何想象关系永远附加着这种“变容”,即他者的影响。在后镜像阶段,主体会出现将他者的影响与自我融汇在一起的现象。
近年来,韩国社会上存在着的“丧偶式”育儿、“受害者有罪论”“荡妇羞辱”论叠出不穷。以此方式出现的“变容”潜移默化之间,深深影响着每一位韩国女性。《致贤南哥》中在“我”拒绝贤南哥求婚,决定和他彻底分手之后,而“感到很害怕,也没有信心判断这项决定是否正确,未来会不会后悔”,甚至还想到了没有贤南哥,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另外,在贤南哥通过信用卡记录跟踪到电影院时,“我” 竟然如同傻瓜一般,只会默默流泪,失去了往日的清醒。可见,贤南带来的压迫感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我”,以至于“我”的心里已经被植入了贤南的“影子”。女性在两性关系中被定义为他者,继而在人类繁衍进程中被定义为母亲,社会也将无私奉献、牺牲自我、甘愿牺牲等标签附加在了“母亲”身上。社会环境对“母亲”身份的定义正是作为一种“变容”,影响着具有“母亲”身份的女性,并伴随她们一生。《更年》中的母亲虽然十分羡慕自由的贞雅,但会暗自心想:虽然作出不理会传统观念的选择很是帅气、 了不起的事情,“但她最后会不会变成独居老人,孤苦伶仃地饿死?”这不仅展现了后镜像时代里女性成为融合的“自我”后,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与归属感的,更为重要的是,这也是当代社会想要拒绝成为“附属品”,渴望自由生活的众多女性的“后顾之忧”。由于当今社会将“妻子”“母亲”等女性置于他者地位的身份期待,女性自身已经无法选择不被定义成为“妻子”,继而成为“母亲”。《你的和平》中女儿宥真在意识到母亲重男轻女,对她缺少关怀时,曾多次爆发,努力改变现在的生活,追求自由与梦想。然而,宥真最终还是向亲情做出妥协,即使心中早已充满怨恨、敌视和埋怨,但她仍无法亲手剪断亲情的纽带。在母女关系间被附加的“变容”所影响,以“反抗”与“妥协”的“自我”统一体继续活下去。对于一位女性来说,这样的“自我”虽不是主体想要的,但无奈地是它会潜移默化地在心中扎根,伴随她的一生。后镜像时期表示自我的认同是一种假象,任何想象关系都离不开他者,无法独立存在,且依赖他者而生存。并且,我是“他者”和“自我”的统一。
5 结语
该文通过借助拉康的镜像理论,分析了小说集《给贤南哥的信》中主要女性形象的建构过程及主要形象特点。《致贤南哥的信》这本小说集描绘了韩国社会形形色色、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形象。其中既有勇敢反抗、 憧憬美好爱情的年轻女性,也有努力抗争,想要尽力教育、保护下一代子女的中年女性,更有饱经风霜,寄希望于年轻后辈的老年女性。在小说中不断向命运挣扎的女性,也在某种程度上映射着韩国社会上真实女性群体的挣扎。女性的成长过程中离不开他者,社会对女性也存在着特殊的期待。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与历史环境之下,镜像既促进着主体意识的塑造,一定程度上也存在着压制主体发展的特殊功能。由于社会上存在对女性的固有印象与定位,以及男女不平等的问题,无论是每个女性自我意识的建构与个性发展,抑或是社会上女性的成长空间都受到了限制与压迫。小说集《给贤南哥的信》以镜像映射现代社会女性群体的生存环境,展示出女性在成长过程中遭受的来自“他者”——同性、异性、社会环境等多因素的压制。小说集塑造的女性们极具个性:她们或是依附于男性,或是勇于反抗、追求权力,抑或是屈服于传统现实。总的来说,小说集映射了现实社会上女性在唤醒自我意识上的成长,进而反映了大众对女性群体的关切,展现了两性平等化、两性平权的发展趋向。
在《更年》中,母亲这样描述自己的儿子:像丈夫一样高挑,像丈夫一样有严重的鼻炎,像丈夫一样喜欢数学,像丈夫一样自私自利。同时,作者也在文章最后意味深长地描写到: 女儿的月经好像和我同一天来,作者似乎在暗示女儿的未来,某一群女孩子的未来,也许都会被传统现实打败,回归到传统中的落寞与无奈;而自己儿子的未来,某一群男孩在未来也会成为传统家庭中“令人讨厌”的丈夫。可以肯定的是,女性找到“真实自我”需跨越莫大的鸿沟,而这种鸿沟,不仅是韩国女性所需要跨越的,也是全世界女性共同需要面对的。
要知道,性别平权与男女平等绝不是一蹴而就的。性别平权不仅是实现男女地位、权力的平等,更要追求男性、 女性在精神层次上的自我觉醒与自我价值的探寻。实现性别平权,需要从拥抱、关爱每个独立的人格开始。
人们常说“文学点亮生命之光”,文学给我们带来希望和力量。《给贤南哥的信》这样一本充满女性力量的小说集昭示我们:过往女性丢失的话语权、缺失的自我意识,正在通过一大批现代女作家的作品而大势回归。因此,只有以积极的姿态,纠正偏驳理念,理性思辨问题,摒弃文化糟粕,才能打破现存的男权中心话语体系,更多的女性才能拥有良性的“生存环境”,勇于探寻“真我”,实现个人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