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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翰林国史院的职能与文人构成

2022-12-07

关键词:翰林院东平国史

辛 昕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大连 116081)

元初指的是中统元年(1260)世祖忽必烈即位到至元三十一年(1294)忽必烈去世之间的三十余年。这一时期,元代翰林国史制度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逐步完善并成为一代定制,主要经过以下几个步骤:中统元年(1260)以王鹗为翰林学士承旨兼修国史;中统二年(1261)初立翰林国史院;至元元年(1264),正式建立翰林国史院;至元十二年(1275)分设蒙古翰林院;至元二十年(1283)并集贤院为翰林国史集贤院;至元二十二年(1285)分立集贤院,恢复翰林国史院。

一、翰林国史院的职能

元初合并翰林、国史两院,建翰林国史院:“辽代开始的翰林院与国史院趋向合一的势头,元代最终完成。”[1]两院合一,是唐宋翰林、国史制度与蒙古时期旧制融合的结果,因而职能表现出与前代有别的特点。翰林国史院以“纂修国史、典制诰、备顾问”[2]为宗旨,职能在继承的基础上扩大,主要有六大职能:修史记事、撰写诏书文书、备顾问、译写诏书典籍、出使祭祀、选荐人才。

1.修史与记事

自宋便有翰林兼修国史的传统,元代更突出修史的重要性:“中统建元之明年辛酉夏五月,诏立翰林院于上都,故状元文康王公授翰林学士承旨。已而,公谓不肖恽曰:‘翰苑载言之职,莫国史为重。’”[3]金亡后北方文献大量散佚,保存文献、修史需求迫在眉睫,因此世祖时期反复强调修史:(中统二年)“秋七月癸亥,初立翰林国史院。王鹗请修辽、金二史,又言:‘唐太宗置弘文馆,宋太宗设内外学士院。今宜除拜学士官,作养才。乞以右丞相史天泽监修国史,左丞相耶律铸、平章政事王文统监修辽、金史,仍采访遗事。’并从之。”[2]71-72修史职能既包括搜集、整理前代史料文献,还包括纂修实录:

(至元二十五年二月)庚申,司徒撒里蛮等进读《祖宗实录》,帝曰:“太宗事则然,睿宗少有可易者,定宗固日不暇给,宪宗汝独不能忆之耶?犹当询诸知者。”[2]309

在世祖一朝完成了《祖宗实录》《定宗实录》等编纂。记事亦为翰林国史院本职:“记事者,史官之职也。史院之树,皇帝之孝思,我朝之大典,不可以不识岁月。”[4]元代有专门的记事系统,翰林国史院在其中发挥主要作用:“元代的史职机构主要有三,即起居注、时政科、翰林国史院。”[5]起居注亦由翰林国史院兼领:至元五年十月,“中书省臣言:‘前代朝廷必有起居注,故善政嘉谟不致遗失。’即以和礼霍孙、独胡剌充翰林待制兼起居注”[2]120。因此,除了记录中书省军国政务的时政科外,翰林国史院是负责记载时事的主要部门。

2.撰写诏书、文书

“典制诰”是翰林国史院第二个主要职能:“内则王侯之拜封、百官之制诰,外则遣使四夷,怀柔远人,凡王命,言必以文。”[4]248翰林国史院负责撰写朝廷制诰、文书,王鹗任翰林学士承旨后“制诰典章,皆所裁定”[2]3757,最为著名的便是《即位诏》:

朕惟祖宗肇造区宇,奄有四方,武功迭兴,文治多缺,五十余年于此矣。盖时有先后,事有缓急,天下大业,非一圣一朝所能兼备也……[2]64

王鹗为金朝状元出身,工词善赋,有“文章有正大之风”[6]之誉。今观其文不可不谓大手笔,《中统建元诏》《至元改元诏》等皆出其手。除诏书外,翰林国史院还负责撰写祝文、册文、表、碑文、青词等。曾“三入翰林”的王恽,其《秋涧先生大全集·翰林遗稿》中有大量相关作品。《元史·世祖本纪》亦有诸多记载,如至元十七年(1280)撰写答诏:“十一月己亥朔,翰林学士承旨和礼霍孙等言:‘俱蓝、马八、闍婆、交趾等国俱遣使进表,乞答诏。’从之。”[2]227至元二十九年(1292)撰写功臣碑文:“崔彧等言:‘……翰林诸臣撰《桑哥辅政碑》者,廉访使阎复近已免官,余请圣裁。’”[2]360相关记录诸多,不一一列举。

3.备顾问

翰林国史院还作为皇帝的智囊团,承担“备顾问”的职责:

(至元二十九年三月)壬寅,御史大夫月儿鲁等奏:“比监察御史商琥举昔任词垣风宪,时望所属而在外者,如胡祗遹、姚燧、王恽、雷膺、陈天祥、杨恭懿、高道、程文海、陈俨、赵居信十人,宜召翰林,备顾问。”帝曰:“朕未深知,俟召至以闻。”[2]361

在忽必烈的朝廷中,明确将翰林国史院定义为“宜召翰林,备顾问”,由此可知翰林国史院只是以“顾问”的形式参政议政,却无实权,如至元十四年(1277)因久旱无雨,咨询于翰林国史院,翰林学士引经据典地提出了“酒禁”的意见:

三月庚寅朔,以冬无雨雪,春泽未继,遣使问便民之事于翰林国史院,耶律铸、姚枢、王磐、窦默等对曰:“足食之道,唯节浮费,靡谷之多,无逾醪醴曲糵。况自周、汉以来,尝有明禁。祈赛神社,费亦不赀,宜一切禁止。”从之。[2]189

世祖虽多向翰林国史院承旨、学士询问意见,但翰林学士却非政策的制定或执行者,在朝廷中的权力是有限的。

4.译写诏书、典籍

由蒙古人、色目人组成的蒙古翰林院是元代翰林制度的一大特色,翻译诏书、典籍也成为元代翰林国史院的重要职能:(翰林机构)的成立,“与其说是模仿汉式制度而设,不如说是忽必烈对前四汗时期负责文翰事务的必阇赤体系一步步变革的结果”[7]。译写诏书、典籍是蒙古时期旧制在元朝延续的表现。

至元元年(1264)二月,“敕选儒士编修国史,译写经书,起馆舍,给俸以赡之”[2]96。翰林国史院自初建时便已将译写经书纳入了职能范畴。“经书”包括儒家典籍、佛经、道教书籍等,如译写汉文典籍:(至元五年十月)“庚寅,敕从臣秃忽思等录《毛诗》《孟子》《论语》”[2]120。至元十二年(1275)分设蒙古翰林院:“庚子,从王磐、窦默等请,分置翰林院,专掌蒙古文字,以翰林学士承旨撒的迷底里主之。”[2]165之后,由蒙古翰林院专门负责“译写经书”:“蒙古翰林院,秩从二品。掌译写一切文字,及颁降玺书,并用蒙古新字,仍各以其国字副之。”[2]2190如翻译实录:

(至元二十三年十二月)戊午,翰林承旨撒里蛮言:“国史院纂修太祖累朝实录,请以畏吾字翻译,俟奏读然后纂定。”从之。[2]294

蒙古翰林院虽与翰林国史院是并列的两个机构,但职能却密不可分,人员也多有重叠。与翰林国史院相比,蒙古翰林院在元代翰林制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译写诏书的职能具有重要价值:“蒙古翰林院的官员,主要是从大汗怯薛中书写圣旨的必阇赤、札里赤演变来的,翰林国史院起草的诏敕文书需经蒙古翰林院的译写方能生效,因而后者的职责较前者为重要。”[1]220因此由蒙古人、色目人负责译写诏书、典籍的职能,在政权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和影响。

5.出使与祭祀

在元初,翰林国史院以兼领他部的形式,扩大了职能范畴,如至元八年(1271)十二月,执掌礼乐的太常寺并入翰林国史院:“辛亥,并太常寺入翰林院”[2]139;至元十八年(1281)冬十月,“以翰林学士承旨撒里蛮兼领会同馆、集贤院事”[2]235,由此出使、外交以及祭祀、礼仪等纳入翰林国史院的职能范畴。

中统元年(1260),郝经、何源以翰林身份出使南宋,开元代翰林学士出使之先:“以翰林侍读学士郝经为国信使,翰林待制何源、礼部郎中刘人杰副之,使于宋。”[2]65至元二十六年(1289),李天英出使高丽:“遣参知政事张守智、翰林直学士李天英使高丽,督助征日本。”[2]319至元二十九年(1292),陈孚出使安南:“选湖南道宣慰副使梁曾,授吏部尚书,佩三珠虎符,翰林国史院编修官陈孚,授礼部郎中,佩金符,同使安南。”[2]366翰林国史院还负责接待外国使者:“初,外国使至,常令翰林院主之。”[2]273这种情况直到至元二十二年(1285)会同馆由翰林国史院转归礼部统领后结束。

翰林学士还负责代天子祭祀,如:

(至元二十一年春正月)甲戌,遣蒙古官及翰林院官各一人祠岳渎后土。[2]264

(至元二十一年二月)丁亥,命翰林学士承旨撒里蛮祀先农于籍田。[2]264

通过兼领他部的形式,翰林国史院职能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扩大。

6.选荐人才

元初科举不行,选荐人才成为翰林国史院的重要职能:“元代翰林国史院中的汉族儒士,主要是承旨以下到直学士诸官,往往有荐士之权。”[8]以王鹗为例:“始立翰林学士院,鹗遂荐李冶、李昶、王磐、徐世隆、高鸣为学士。”[2]3757王鹗举荐大量文人进入翰林国史院,确立了翰林国史院的文人结构。而奉命选荐人才的现象,在世祖朝十分常见,如平宋后,姚枢、王磐奉命选荐人才:

(至元十三年九月)庚子,命姚枢、王磐选宋三学生之有实学者留京师,余听还其家。[2]185

最为著名的便是至元二十三年(1286)程钜夫奉诏求贤于江南,荐叶李、赵孟頫等二十余人,他们大多进入翰林:“帝皆擢置台宪及文学之职。”[2]4016选荐人才发挥“储才”之能,是翰林国史院重要的职能。

综上可知,元初翰林国史院既继承唐宋翰林、国史传统,又延续蒙古时期旧制,蒙汉制度并存、融合成为其职能的时代特色。而元初科举不行、体制初建,翰林国史院以兼领他部的形式,扩大了职能范围,这种现象是元初翰林国史院职能独有的特点。随着制度完善、科举、选人用人体系确立等,兼领职能逐渐消失。

二、翰林国史院文人构成

翰林国史院职能决定了其文人结构特点,主要有三:第一,蒙汉并存,多民族融合;第二,东平文人为主的格局;第三,政治地位的差异。蒙古人、色目人高,汉人低;汉人中第一代文人地位高,第二代文人地位低。

1.蒙汉并存,多民族融合

蒙汉并存、多民族融合是翰林国史院文人构成的首要特点。自创立之初便出现多民族融合的倾向,之后兼领起居注、分设蒙古翰林院等促进了多民族融合的进程,最终形成了汉人、蒙古人、色目人等多民族融合特征。据《元世祖朝翰林国史院蒙古、色目词臣考论》[9]考证,元初世祖时期入翰林者约七十余人,其中蒙古人、色目人可考者为十九人,汉人约五十余人。

(1) 翰林国史院中的汉人。“汉人”并非汉族或北方士人,指的是在中原传统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士人,既包括由金入元的北方汉人,也包括由宋入元的南人。元初翰林国史院中汉人可分为两代:第一代,由金入元的北方士人;第二代,入元后在北方成长起来的汉人,还包括一部分由宋入元的南人。

第一代汉人代表有王鹗、窦默、王磐。

元代最早出现的“翰林”是在中统元年(1260)四月:郝经为翰林侍读学士、何源为翰林待制,出使南宋。当时翰林官署未立,“翰林”是一种“誉称”而非实职。元代翰林国史院的开创者是王鹗。王鹗(1190—1273),字百一,开州东明人,金正大状元。中统元年(1260)到至元五年(1268)主掌翰林国史院,完成了翰林、国史两院的合并,确立了元代翰林国史院的规模。窦默(1196—1280),字子声,初名杰,字汉卿,广平肥乡人,与姚枢、许衡并称:“时河内许衡平仲、广平窦默汉卿并在卫,雪斋时过汉卿茅斋,而平仲亦特造苏门,尽室以居。”[10]中统二年(1261)进入翰林,“命窦默仍翰林侍讲学士”[2]70。王磐(1202—1294),字文柄,广平永年人,金正大四年经义进士,中统初为翰林学士:“召拜翰林直学士,同修国史。”[2]3752继王鹗后主盟翰林二十年。

第一代汉人还包括宋子贞、徐世隆、李冶、李昶、徒单履公、高鸣、孟攀麟等。他们大多为金朝进士,在中统初经王鹗引荐进入翰林国史院。

第二代汉人,北方以阎复、王恽、胡祗遹、张之翰为代表,南方以程钜夫为代表。

阎复(1236—1312),字子靖,山东高唐人,少年学于东平府学,至元八年(1271)经王磐引荐进入翰林,至元十二年(1275)升翰林修撰,二十三年(1286)升翰林学士。王恽(1227—1304),字仲谋,卫州汲县人,少年师从王磐,中统二年(1261)进入翰林,任翰林修撰、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胡祗遹(1227—1295),字绍闻,磁州武安人,少年师从北方名士杜瑛,至元元年(1264)授应奉翰林文字。张之翰(1243—1296),字周卿,邯郸人,少年师从李冶,至元二十三年(1286)进入翰林,“台省交荐,起为户部郎中,累擢翰林侍讲学士”[11]。

程钜夫(1249—1318),名文海,其叔父为建昌通判,世祖时以城降,程钜夫北上大都为质子,被世祖所赏,进入翰林院:“帝谓近臣曰:‘朕观此人相貌,已应贵显;听其言论,诚聪明有识者也。可置之翰林。’”[2]4015程矩夫由翰林文字进翰林修撰,后迁集贤直学士。

第二代汉人还有王构、周砥、王利用、张师道、李天英、陈孚、李之绍、王思廉、魏初等。他们大多与第一代汉人有直接的师承关系,并在第一代汉人的引荐下进入翰林国史院。

(2) 翰林国史院中的蒙古人、色目人。与汉人相比,蒙古人、色目人数量虽少,但影响却大,在翰林国史院中占有重要地位,以和礼霍孙、不忽木、唐仁祖为代表。

和礼霍孙(生卒年不详),蒙古人。出任翰林后主要承担记事、译写诏书等,如负责起居注:(至元五年十月)“以和礼霍孙、独胡剌充翰林待制兼起居注”[2]120。至元十九年(1282)阿合马被杀后,和礼霍孙由翰林出任丞相:“丁酉,以和礼霍孙为中书右丞相,降右丞相瓮吉剌带为留守,仍同佥枢密院事。”[2]241

不忽木(1255—1300),康里氏,许衡为之取汉名时用,字用臣。他自幼受汉文化熏陶:“上起唐、虞,下讫辽、金,帝王名谥,统系岁年,皆能暗诵。”[12]有深厚的汉文化基础。至元二十八年(1291)由翰林学士承旨出任平章政事:“丁丑,以太子右詹事完泽为尚书右丞相,翰林学士承旨不忽木平章政事,诏告天下。”[2]344

唐仁祖(1249—1301),字寿卿,畏兀人。至元十八年(1281)出任翰林直学士,至元二十八年(1291)再入翰林授翰林学士承旨、中奉大夫。

蒙古人、色目人进入翰林者还有撒里蛮、安藏、兀鲁带、撒的迷底里、独胡剌等。

2.东平文人为主的格局

东平文人为主,是元初翰林国史院文人结构的第二个特点:“朝清望官,曰翰林、曰国子监,职诰令,授经籍,必遴选焉。始命,独东平之士什居六七。”[13]形成原因有二:第一,翰林国史院修史、典制诰等职能与东平辞章之学相契合;第二,东平文人间的引荐及师承关系。

(1) 职能与善辞章的学术特点一致。翰林国史院修史、典制诰等职能,需具有极高文学造诣的文士承担:“翰林国史院有‘典制诰’、撰写青词和祝文、祭祀等职能。起草诰命等文字以行圣意,在行文字句上需要慎之又慎;青词和祝文的撰写要在祭祀等宗教活动中符合规制,这些都需要由翰林国史院文士中博通经史之人来完成。”[14]这与东平辞章之学的学术特点相契合。

金亡后汉侯严实在东平实行兴学养士政策,宋子贞、张特立、李昶等名士先后汇聚东平:“金士之流寓者,悉引见周给,且荐用之。拔名儒张特立、刘肃、李昶辈于羁旅,与之同列。四方之士闻风而至,故东平一时人才多于他镇。”[2]3736在东平形成一个由亡金进士组成的文人群体,金朝以词赋取士,东平之学延续旧金辞章之学,表现出工词善赋的特点。“工词赋”学术特征与翰林国史院修史、撰书等职能需求相契合,因此东平文人占据翰林国史院的首位。

(2) 翰林文人间的引荐与师承。元初科举不行,文人间的相互引荐成为入仕的主要途径。翰林国史院首位翰林承旨王鹗为金状元,其学术与东平辞章之学同源,因此经王鹗引荐,东平文人最先进入翰林国史院:“忽必烈即位后,设翰林院,东平文人经辞章之士王鹗援引,陆续进入忽必烈时期的翰林院。”[15]之后主盟翰林的王磐、徐世隆亦出身东平,他们同样引荐了大量东平文人进入翰苑:“举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谦宜居翰苑。”[12]244因而形成东平文人汇聚翰林的现象。

东平文人间的师承关系,亦是东平文人为主格局形成的重要因素。金亡后,严氏父子兴办东平府学,康晔、王磐等皆在此讲学:“子弟秀民备举选而食廪饩者余六十人,在东序,隶教官梁栋;孔氏族姓之授章句者十有五人,在西序,隶教官王磐。署乡先生康晔儒林祭酒以主之。”[16]在第一代文人培养下,第二代东平青年文人延续辞章之学,表现出工词赋的特点:“时自入学,亲为诸生讲说,其课试之文,有不中程者,辄自拟作,与为楷式,一时后进,业精而行成,人才辈出,如翰林学士阎复、太子谕德李谦、浙东按察使孟祺、礼部侍郎张孔孙、太子赞善夹谷之奇是也。”[12]251在其师的培养与引荐下,第二代东平文人相继进入翰林国史院。

无论学术特点还是文人间引荐、师承,共同促成翰林国史院以东平文人为主的特点,正如虞集所说:“若夫礼乐之器、文艺之学、人才所归,未有过于东鲁者矣。世祖皇帝建元启祚,政事文学之科,彬彬然为朝廷出者,东鲁之人居多焉。”[17]

3.政治地位的差异

在政治地位及影响方面,有蒙古人和色目人高、汉人低的整体特点。在汉人中,又表现出第一代地位高、影响大,第二代地位低、影响小;有政治影响渐弱,但文学影响增强的趋势。

(1) 蒙古人和色目人拥有较高的地位和影响。翰林国史院中的蒙古人、色目人,人数虽少,却地位高、影响大:蒙古人和色目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地位较高,升迁也快,而且多任翰长,因此,在行汉法、用儒臣及有关文化政策的制定和措施的推行中,曾有效的发挥重要作用”[9]。蒙古人、色目人直接参与朝政决策,出任宰辅,政治职能更强,如和礼霍孙主政后,汰冗官、精简职能、厘正选举法,至元二十年(1283)进言改革,主张恢复刘秉忠、许衡制定的官制:“又阿合马专政时,衙门太冗,虚费俸禄,宜依刘秉忠、许衡所定,并省为便。”[2]250在阿合马被杀后朝政稳定及恢复汉法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由翰林出任宰辅,由此亦可看出蒙古人和色目人的特殊地位。在翰林国史院中蒙古人、色目人主要负责译写诏书、起居注等,在政权中充当重要角色,与文学成就相比,其影响主要在政治上。

(2) 政治功能渐弱,文学功能增强的汉人。翰林国史院中第一代汉人多为忽必烈潜邸旧臣,后虽入翰林,影响依旧很大,如王鹗曾强烈谏止阿合马为相:“时阿合马巧佞,欲乘隙取相位,大臣复助之,众知其非,莫敢言。鹗奋然掷笔曰:‘吾以衰老之年,无以报国,即欲举任此人为相,吾不能插驴尾矣。’振袖而起,奸计为之中止。”[2]3757再如虽李昶入翰林,却为忽必烈心腹重臣:“上即位,建元中统,驿召至京师,时备咨访,凡国政可否,知无不言。”[12]248第一代汉人大多身在中枢,直接参与朝廷决策,在士林中亦有极高的声望。

第二代汉人主要承担文字之职,或在地方为官,远离朝政中心,政治功能减弱。如阎复仅承担文字之职:“帝屡召至榻前,面谕诏旨,具草以进,帝称善。”[2]3773王恽、胡祗遹、张之翰三人皆以“名吏”著称,虽曾入翰林国史院,但主要在地方为官。第二代文人大多显示出卓越的文学才华,远离朝政中心,政治功能渐弱而文学功能增强是第二代翰林国史院汉人的共同点。

与职能相应,文人构成主要按两个脉络进行:翰林国史院以汉人为主,承担修史、撰文书、备顾问以及选人才等。蒙古翰林院则由蒙古人、色目人组成,主要负责翻译诏书以及撰写实录、起居注等。

与唐宋时期翰林“储相”地位不同,元初翰林国史院发挥一种粉饰太平的作用,地位及影响的弱化,与忽必烈的用人政策有关:“元代的翰林国史院为汉族儒士提供了一个活动的舞台,但它在元代政治中的作用是很有限的,它继承了辽、金翰林院重文词、远政治的趋势,在政权中的地位比不上唐、宋时期。”[1]225忽必烈重实用,因此无论在潜邸时还是即位后,主掌中枢的是以经济之学著称的实干派,即刘秉忠、王文统、张文谦等人,而掌教育、参政议政的则是许衡、姚枢等为代表的义理学派。以东平辞章学派为主的翰林国史院,必然在忽必烈的朝廷中处于边缘化的地位。

三、结语

元初翰林国史院职能上融合唐宋翰林制度与蒙古时期必阇赤体系,文人构成上兼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形成蒙汉并存、多民族融合的整体特点。这种特点对元初北方文坛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首先,翰林国史院有引领文坛的作用。自唐太宗开始,便重视文学的作用。对于唐太宗与唐初文学思想的关系,学界的看法基本一致,认同其重视文学,但不乏利用的关系[18]。自唐设翰林起,工词善赋的翰林学士便主盟文坛,引领一代文坛风气,元代继承此特点,如首位翰林承旨王鹗:“至于主盟吾道,奖进后学,推毂人才,布列台阁,纪纲法度,文物典章,焕然一新。”[12]239王磐入元后居翰林二十年:“夙有重名,持文柄主盟吾道,余二十年,天下学士大夫,想闻其风采,得被容接者,终身为荣。”[12]246主盟文坛不仅要求自身有极高的文学素养,还包括对后学的培养、提携和引领。如王磐的学生王恽,李冶的学生张之翰,徐世隆、宋子贞等培养的“东平四杰”阎复、孟祺等,他们之后相继进入翰林国史院并成为元初北方文坛代表性文人。

其次,促进了大都文化中心的形成。金亡后,文人流散各地,在北方出现四大文化中心:“汴京城破至忽必烈主理汉地之前,因战乱、政治、学术等因素影响,文人相继向河北、东平、苏门、山西四个地区聚集,进而在北方形成四大文化中心并行的格局。”[19]中统后文人通过相互引荐以及征召等方式相继进入大都,翰林国史院成为文人聚集的中心。由文人的流动、聚集,进而北方四大文化中心由分裂走向了统一,大都成为北方最大的文化中心。

最后,多民族文人群体的出现,促进了文学的发展。翰林国史院多民族融合的文人结构,为各民族文人交往提供了条件。多民族文人间有大量的诗文唱和,如张之翰有《寄呈卜平章》:“往年曾送上銮坡,万里南迁奈命何。宰相荐贤今有几,翰林为郡古无多。”[20]此诗作于张之翰由翰林学士出任松江知府任上,“卜平章”指的便是不忽木。多民族文人间的交流,促进了多民族文人群体的形成:“在元初的翰林国史院中,的确形成过一个看似松散但其影响溢出翰林国史院之外的文人群体……这一文人群体也形成了较为相似的文学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元初文坛的风貌。”[21]多民族文人群体的形成及文学创作,为元代文坛形成多元竞盛的整体风貌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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