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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主义与共同体的协奏曲
——论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中的共同体意识*

2022-12-06宋德发王玲霞

关键词:个人主义乔丹共同体

宋德发,王玲霞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虽然同为塑造“硬汉形象”的小说,但《丧钟为谁而鸣》(1940年)既不像《太阳照常升起》(1926年)和《永别了,武器》(1929年)那样充满个人主义情绪和孤独感,也不像《老人与海》(1951年)那样成为“一曲失去共同体庇护的个人主义悲歌”[1]103,而是“充满人情味,生动,深切,令人难忘”[2]274,谱写了一首个人主义与共同体的协奏曲。

一、家庭共同体对异化人际关系的反拨

共同体大致可划分为家庭/血缘共同体、区域/地缘共同体和民族/精神共同体三种类型。三种共同体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一起传递着“共同”的温馨与美好。如鲍曼所言:“共同体之所以给人以不错的感觉,是因为它所传递的含义都预示着快乐……它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场所,在这里我们能够彼此依靠对方。”[3]2-3

滕尼斯将家庭共同体视为共同体的基本形式和更大共同体的构成单元:“家庭的理念是对共同体之现实性的最普遍的表达,所有那些多种多样的形态都包含在家庭的理念之中,并从家庭的理念那里产生出来。”[4]102滕尼斯所触及和言说的家庭,基本以血缘为纽带,是狭义和传统意义上的“家庭”,因此,狭义和传统意义上的家庭共同体,通常建立在家庭成员间的共同生活基础之上。但小说中的人物,在残酷的战争中几乎都丧失了家庭这一温馨港湾:老人安塞姆失去了房子和老伴儿;玛利亚的父母被法西斯分子残害,自己也惨遭蹂躏;乔奎因的父母、姐姐和姐夫遭受枪杀;安德鲁斯没有家,房子、院子也无从谈起……。他们作为战争中的受害者和弱势群体,面对家庭共同体的失落,感到了孤独与不安。同时,他们仍怀有温情和渴望,希望给予他人以爱和温暖,于是,他们组建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却有深厚感情特性的新型家庭共同体。传统的血缘型家庭共同体所呈现的特征,这个新型家庭共同体也全部拥有。

首先,它具备传统的血缘型家庭共同体的精神内核——给予个体温暖与安全感。“传统的家庭一直被设想成是属于无私的爱与团结的领域。”[5]138他们组建的“新型家庭”也具备这个特点。皮拉尔、玛利亚、乔奎因等游击队员虽不是血缘意义上的亲人,但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山洞中,拥有共同的生活与情感。对内,他们相互关心、相互帮助。面对身心受创的玛利亚,皮拉尔像待妹妹般对她呵护备至;面对失去亲人的乔奎因,玛利亚耐心劝慰:“我是你的姐姐,我爱你,这样你就有亲人了,我们都是一家人”[6]160;面对孤身老人安塞姆,他们给予尊敬与关爱……。总之,在战争的地狱中,他们开辟出了一个互助互爱的“尘世天堂”。对外,他们团结一致、共同行动。滕尼斯认为:“共同体的生活是相互的占有和享受,……占有和享受的意志就是保护和捍卫的意志。”[4]103面对共同的敌人,他们积极履行保护和捍卫的职责:镇公所击杀法西斯;炸火车截获法西斯军用物资;参与阻断法西斯进军的炸桥任务。

其次,它拥有传统的血缘型家庭共同体的重要组成构件——炉灶和餐桌。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家”是家庭成员共同劳作、共同享受的共同体。供给家庭成员生存、成长所需的营养是人类不断重复的活动,因此,生产、制作、准备食物与饮品成了人们必要的、日常的工作,而这涉及到两性的分工劳作:男主外、女主内。在小说中,寻食捕猎、打探敌情、雪夜站岗放哨等活动都是男性在从事,仅有的女性皮拉尔和玛利亚总是出现在炉灶边,忙碌着制作餐食、准备碗筷。如果说森林、原野和耕地代表自然的、外部的场域,那么“炉灶以及炉灶内燃烧的活火仿佛就是家自己的核心与精髓”[4]110,而男人和女人、年轻人和老人、主人和仆人们则围聚在餐桌旁一起就餐。

灶火和餐桌作为家庭共同体重要的组成部分,就具有了深刻的象征含义:“前者象征时代更迭中不断延续着的家族生命力;后者象征当前的家的成员们结合起来,一同维持、更新家的肉体和灵魂。”[4]110在小说中,“家庭”成员分工协作:拉斐尔猎取食物,帕布罗提供美酒,皮拉尔主厨,玛利亚打下手,安塞姆、奥古斯汀、乔奎因等人站岗放哨。而当大家围坐在餐桌旁一起用餐时,聚合取代了先前各自劳作的分离。在餐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劳动成果,显然,餐桌就是家庭本身。

这个重构的家庭共同体虽未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却有胜似血缘亲情的温暖情感,个体成员从中获得关怀,实现了个体与共同体的和谐统一,从而与现代工业文明中共同体的崩溃、人际关系的异化形成了鲜明对比。20世纪现代主义浪潮的迅猛来袭使得世界逐渐个体化和私有化,各类共同体濒临崩溃。马克思认为,以资产阶级国家为代表的共同体形式就是“虚假的共同体”或“冒充的共同体”[7]199。这与马克思的理想显然相去甚远,因为在他的观念中,“‘真正的共同体’即共产主义,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是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8]24

应该说,共同体的崩溃、人际关系的异化在海明威的作品中也有出现,尤其是夫妻关系的异化出现频率还较高。家庭本是一个温馨的港湾,但在《雨中的猫》(1923年)中却成为禁锢美国妻子自由的空间;婚姻本是爱情的结晶,但在《弗朗西斯·麦康白短暂的幸福生活》(1936年)中却成为金钱与美貌交易的产物;传统的家庭伦理本是对安稳幸福生活的追求和对新生儿的期待,但在《白象似的群山》(1927年)中,却沦为男子对四处漂泊生活的痴迷和对新生儿无情的排斥。这些异化的夫妻关系和亲情的丧失,衬托出《丧钟为谁而鸣》中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共同体”的弥足珍贵。如果说前者像一面镜子,从正面揭示出现代文明中丑陋的一面;后者则像一盏灯,将人性的理想照进现实。

二、信仰共同体与民族意识的统一

滕尼斯认为精神共同体是“真正属人的、最高级的共同体类型”,“意味着人们朝着一致的方向、在相同的意义上纯粹地相互影响、彼此协调”[4]87。对有着浓厚天主教信仰的西班牙人民而言,宗教信仰就是他们精神生活的寄托,是他们建构精神共同体的纽带。

小说虽以西班牙内战为背景,但其主要目的不在于揭示战争表面的惨状,而在于透视战争给人性带来的深层戕害,给人的精神信仰造成的深层重创。在20世纪混乱的社会中,人类无论是寻找快感还是寻找神圣,暴力总是无法避免。在小说中,白军和红军分别打着“正义”的旗帜进行杀人竞赛。“革命癫狂”诱发了人类心灵中的恶,致使他们一步步滑入非理性困境:“应该说这些形形色色的运动大多源于一种理性诉求:寻求一种更合理的社会秩序和理想的生活状态。但从理性到非理性,原本只有一步之遥,这些源于理性诉求的思想潮流带来的却是更深层的非理性困境。”[9]136

当对他人身体“施暴”时,自我的心灵也遭受了“施暴”。安塞姆为杀人这种暴力行为深感罪恶:“我知道,杀人是有必要的,可怎么说杀人行为都是罪过,……一定要想办法忏悔,洗刷我们的罪行。”[6]229皮拉尔也因暴力革命,“内心充满了耻辱和负罪感”[6]145。白军中尉拜伦多在取得胜利后,“只感受到了战斗结束后的空虚”[6]379。显然,这场战争令所有参与者感到悲哀,因为他们同属一个民族,同栖一块国土,他们杀死的其实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们破坏了个体与民族的完整性。人们内心深处这种人性和兽性的对立使统一的西班牙陷入土地和信仰的双重分裂,正如海明威在给朋友的信中所言:“这是一场糟糕的战争,没有哪一方是正确的。”[10]456

身陷战争泥淖的人们意识到,为了修复人自身、人与外部世界的分裂状态,实现个体与国家的双重救赎,必须消除精神上的负罪感:“对于个人,是通过赎罪来克服个体灵魂的分裂状态并与他人重新结合成新的整体;对于国家,要通过救赎使分裂的西班牙重新结合起来,恢复人与土地之间的原初关系”。[11]98当西班牙人们转向天主教寻求救赎时,发现信徒和天主间的神圣联结已被战争割断,宗教救赎不复存在。

可以说教会是西班牙内战爆发的诱因。由于教会和政府合而为一,而政府一直是腐败的,所以人民已经跟教会疏远。共和国发动反教权的系列运动,如摧毁教堂、击杀神父等,这致使安塞姆、皮拉尔等信徒丧失了与天主联结的纽带。而天主不仅对人们的祈祷“视而不见”,还成为“死亡的助手”。巡逻骑手将耶稣圣心佩至左胸以求佑护,最终却成为乔丹夺取其性命的靶子。人类的希望寄托——“圣子耶稣十字架救赎”所带来的重生也消失在战争杀戮中。在镇公所的大屠杀中,神父作为天主在人间的代言人,并未忠于信仰,也没有像耶稣那样自愿地背负上人类的罪孽,奉献自己,以救赎即将被杀害的镇公所的人。

人们开始质疑上帝的存在,安塞姆说:“要是真有上帝,他怎么能允许我亲眼所见的那些事情发生!谁爱信上帝谁就信去吧!”[6]46这实质上是对“神正论”的挑战,因为“神正论”认为上帝具有超然性和神秘性,是不能被证明的:“上帝只是一种光,一种希望,一种爱的力量,对之只能凭感知信仰,而不能将其作为学理上的思考对象。”[12]162将上帝对象化,无异于把上帝推向审判席,接受理性的拷问,即刘小枫所说的:“证明上帝存在,就是否认上帝”[13]870。

宗教信仰的失落,不仅意味着信徒个体精神庇护所的消失,还意味着西班牙民族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危机。可一个民族、一种文化、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信仰,如乔丹所言:“宗教确实能给人带来安慰,但是我们知道死亡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缺乏信仰才是最糟糕的。”[6]547为了填补宗教信仰失落后的精神空白,解决个体与国家救赎的精神归属问题,西班牙游击队员开始信仰共和事业,重构起新的信仰共同体。

在小说中,共和事业成为负罪与拯救合一的行动,因此炸桥任务就化身为耶稣曾背负过的十字架,承载着人们救赎的希望。在这项任务中,老人安塞姆第一个实现了由被救者向拯救者的转变。他与手中的线圈、大桥、乔丹、整个战场和共和国融为一体,实现了个体与自我、他者的融合,人与土地的统一,完成了从负罪的忏悔状态向获救的赎罪状态的转变。

西班牙游击队员们视共和国为自己的政治理想,而“这一政治理想的深层根基是对西班牙大地的热爱。实际上,西班牙大地才是他们情愿为之受苦甚至牺牲生命的精神归宿”。[11]101“聋子”临死前的遐想流露出他对西班牙大地的深沉热爱:“死倒没什么,此时他的脑海里既没有死亡的图景也没有恐惧。可是活着的图景却是山坡上风中的稻田,……是一座山,是一道沟,是一条绿树相伴的溪流……”[6]364基于对同一片土地的共同情感,以共和事业为信仰的共同体实质上就是拥有深刻民族意识的集体。强烈的民族意识和共同情感,激发起他们深刻的自我牺牲精神。

小说的重点不是写人格化的上帝,而是写具有神性的人。在宗教信仰失落的时代,在充斥不稳定和不安全因素的社会环境下,这群“重压下优雅的人”重树信仰,恢复与自我、他者、外部世界的和谐关系,实现了自我与国家的双重救赎,维护了个体与共同体的统一。

三、命运共同体与个人主义的离合

海明威在小说的扉页引用了约翰·邓恩的诗句——“没有人能自全,没有人是孤岛,每人都是大陆的一片,……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减少,作为人类的一员,我与生灵共老。”[6]扉页这一引用体现出了海明威鲜明的命运共同体意识。在他看来,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人与人之间的命运紧密相连,丧钟为谁而鸣?它其实为每一个人敲响。从大航海时代开始,跨国、跨民族、跨区域的交往日渐常态化,国家间、民族间、区域间逐渐建立起彼此依托、同频共振的融合关系。如吉登斯所言,在全球化时代,“发生在遥远地区的种种事件,……都比过去任何时候更为直接、更为迅速地对我们发生着影响。反过来,我们作为个人所做出的种种决定,其后果又往往是全球性的。”[14]33从人道主义立场和命运与共的观念出发,来自不同国家的志愿者组成国际纵队支援西班牙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美国青年乔丹作为其中的一员,具有崇高的道德感,印证了“在人的社会本质和公共存在维度上,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过程,就是个体所赖以生存的社会在广度上不断拓展,其公共存在内涵不断丰富的历程。”[15]95在战争中,他与西班牙游击队员建构起一个为期三天却蕴含深厚情感的命运共同体。面临共同的敌人——法西斯军队,面对共同的任务——炸桥,他们共同编织着一张生死与共的道德责任之网,这张“网”既具有凝聚力又具有约束性,成为共同体稳定与安全的保障。只是共同体与个人的关系十分复杂,一方面,两者和谐共存,个体自由的满足与能力的发挥是共同体存在的前提与保障,共同体则建构和影响着个体;另一方面,两者呈现出二元对立的状态,个体自由威胁与破坏着共同体,会给其他成员带来灾难。

首先,在炸桥行动中,个体对命运共同体的建构与维护,对善与爱的共同伦理追求,体现出目标的一致性、精神的同质性以及与共同体的统一性。主人公乔丹扮演着有能力、有经验、沉着冷静的爆破手角色,受到了西班牙游击队员的拥护。但是他并没有古希腊神话英雄那样的伟力和神奇,他的指挥和调令需要借助个体成员的团结一致才能发挥作用。老人安塞姆是一个“活地图”,他是乔丹在山中的向导,还是乔丹的忠实拥护者,帮他稳定游击队,侦察敌情;皮拉尔有胆有识,摒弃丈夫帕布罗的偏执,拥护乔丹;安德鲁斯和戈麦斯为阻止最后看来毫无意义的炸桥行动夜行送信;“聋子”为帮助乔丹获得充足的马匹惨遭敌人围剿。

这些表明,共同体的存在依赖于个体的能力与智慧,而个体又享有共同体给予的避免灾难的保障权利。每个个体的贡献与牺牲,都是作为共同体的一分子的担当,是对彼此安危的守护和共同体完整性的维护,是对善与爱的追求与践行,如陆仪婷所言:共同体“它首先是由多个个体的人构成,因为人无法离开群体而单独存在,只有在群体中,个人的利益和追求才能得到保护和实现;其次共同体里的整个群体需要拥有同样的精神追求,它可以是为着实现某一种目的的信念,也可以是为了维系这个共同体存在的公共意志,但总而言之是这个群体共同遵循的一种精神信仰”。[16]118

其次,充满爱与责任的共同体对乔丹的影响,体现了个体与共同体和谐统一的另一面。在与游击队员相处的三天时光中,乔丹感触颇深:“自从来到这片大山,我经历了整整一生。在这里,安塞姆是我最老的朋友……奥古斯汀虽然脏话连篇,可他是我的兄弟。我之前从没有过兄弟。玛利亚是我的真爱,我的妻子。我之前从来没有过真爱,没有过妻子。”[6]447这种亲密而美好的关系使他发现了生活的乐趣,“使他从一个理性的军事任务的机械执行者变成一个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人,使他摆脱冷漠孤立的混乱状态,……使他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建立真正的感情联系”[17]255,使他跳出狭隘的自我界限,将自我与他者紧密结合为一体,并从这个新的统一体中汲取力量。

但个人主义与共同体难免存在冲突。一般来说,现实的个体以某种共同体成员的身份而存在,只是由于个体的内在局限性和社会关系的复杂性,人的实践活动总会潜在包含着破坏共同体的可能性。小说中的帕布罗,本是一个英勇的斗士,在拥有了几匹马后,变成了阴郁的消沉者和坚守“狐狸原则”的狡猾者。乔丹所要执行的炸桥任务预示着危险和混乱的来临,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拒绝与乔丹合作,甚至偷走爆破器材。当主体活动受到欲望、冲动、应激反应等非理性的影响时,“个体的逐利本性模糊了人的宏观视野,常常导致个体理性从社会整体上表现为集体非理性。”[15]192帕布罗的行为既是原始生存欲望作用的结果,也是美国文化个人主义极端发展的结果,是个体化成为现代性标记的产物。帕布罗从个体私利出发,单纯地追逐自身安全,将个体凌驾于共同体之上,体现了以自我的增殖和利益最大化为核心的资本逻辑。

帕布罗为获得足够的马匹而残忍射杀五个外来游击队员的卑劣行径,说明了“没有共同体的自由意味着疯狂”[18]142。他的背叛行为不仅导致游击队员们构建的“家庭共同体”出现了裂痕,还导致游击队与乔丹一起建立的命运共同体受到冲击。由此可见,极端个人主义的逐利性、狭隘性只会造成人际冲突和混乱,以资本逻辑为引领的发展方式不可能建立起真正意义的命运共同体。在命运共同体中,“生存意味着的不是竞争而是合作,不是各自为战而是你我相连”[19]197,人们要有相互依存、彼此关爱的伦理意识。

命运共同体的理论之根在共同体,而共同体是个体的集合,所以,海明威更关注和强调共同体本身。共同体意味着确定性,没有确定性的自由与被抛弃无异,且个体需求的多样性与能力的有限性决定了“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7]199海明威一方面对维护共同体而奋争的个体给予肯定,突出个体对共同体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强调全体人的集合,强调集体对个体的影响、个人融入集体,体现出强烈的共同体意识。

在西方话语中,人的意义、尊严、人格与价值主要由“自我意志”决定,人的社会性被边缘化,个人主义与共同体处于二元对立的状态。但“大凡优秀的文学家和批评家,都有一种‘共同体冲动’,即憧憬未来的美好社会,一种超越亲缘和地缘的、有机生成的、具有活力和凝聚力的共同体形式”[20]78。在小说中,海明威虽有对硬汉式英雄人物的赞颂,但更注重的是个体与他者、群体的和谐关系的建立及个体对共同体的维护,强调的是处于共同体中的个人主义,调和了个人主义与共同体的对立关系。这与儒家角色伦理以自我修身为前提,以与他人、群体、世界共建和谐关系为目标的主张不谋而合。

总之,《丧钟为谁而鸣》既不是个人主义的赞歌,也不是共同体的挽歌,而是在共同体意识指挥下的两者的协奏曲,体现出海明威对西方个人主义与共同体二元对立思想的超越。这不仅对判处共同体死刑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和残酷战争具有批判作用,而且对西方现代文明所带来的异化的人际关系、极端发展的个人主义有纠偏补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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