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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性社会学视角下庞德《诗经》英译本研究

2022-12-06赵巍巍

关键词:庞德社会学译本

□赵巍巍

[内容提要]埃兹拉·庞德作为20世纪英美诗坛最重要的诗人,一直对中国古诗情有独钟。从其早年的《神州集》翻译到晚年《诗经》的出版,庞德一生都在持续研究并翻译中国古诗。本文从布迪厄反思性社会学理论的视角,结合译本及相关副文本,深入探讨庞德《诗经》英译本的生成传播的场域、资本和惯习等各种因素及其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探究译本成功及产生巨大影响力的缘由,全面深度解读其各种社会因素,以期为当前中国诗歌外译及传播提供一些借鉴。

20世纪美国的传奇学者埃兹拉·庞德(1885-1972)是英美现代主义诗歌的主要奠基人。他在文学批评、诗歌创作、诗歌翻译等众多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无论在诗歌创作方面还是在诗歌翻译方面,都一直与中国诗歌、中国文化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这些方方面面的问题一直以来是众多研究庞德的学者们持续关注并且深入研究的课题,比较有代表性的学者有艾略特(Eliot)、肯纳(Kenner)、叶威廉(William Yip)、赵毅衡以及蒋红新等。

诗人庞德与中国汉语古诗有着深远的渊源。或许之前庞德就读过中国古诗的译本,但是最早接触中国古诗应该是从1913年得到欧内斯特·费诺罗萨(Emest Fenollosa)的遗稿开始。1914年庞德就根据费诺罗萨遗稿笔记完成了中国古诗集《神州集》的翻译,并于1915年4月第一次出版,在此以后出版多次。无论是从欧美诗歌的角度,还是从汉诗英译的角度来看,此本中国古诗集的出版都可以说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在当时的英美诗坛盛行意象派诗歌,作为意象派诗歌的先驱,庞德的《神州集》为意象派诗歌输入了新鲜的养分,也可以算是意象派诗歌的重要成果之一。对庞德个人的诗歌创作来说,“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标志着他作为现代一个最重要的诗人成熟的开始”[1]171。

从此之后,庞德对中国文化、文字和诗歌的痴迷从不曾中断过,而且越发深入其中,成为忠实的信奉者。从其青年时期发起意象主义诗歌以及漩祸主义诗歌,到二战之后被审判囚于监狱,后转到精神病院,无论是意气风发之时还是艰难潦倒之际,庞德从未放弃过对中国文化的探究,一直通过各种方式开发挖掘中国文化、中国诗歌这个宝藏。庞德从《诗经》相关文献的研读到着手翻译并出版《诗经》,可谓是积累几十年,在其晚年最终出版面世。庞德最早从费诺罗萨的笔记中读到中国的《诗经》,他萌发了直接研读中文版《诗经》的想法可以追溯到1937年。“1937年庞德给他的日本友人北园克卫(Katue Kitasono)写信请他帮助购买中文版的《诗经》,并得到四卷本的中文《诗经》,但是未即刻着手翻译。”[2]2他开始着手翻译《诗经》应该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他借助于费诺罗萨用英语写的一些有关中国古典文学的资料,自1947年起把《诗经》的305首一一加以音译(transliteration)。”[3]1947年后,庞德开始着手翻译《诗经》。1954年庞德翻译的《诗经》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他的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全译本可谓是其一生汉学积累的成果。

国内外对庞德英译本《诗经》的关注和研究一直不断。前人的研究往往从译本出发,对比原文与译文,进行语言层面的探究和评价。“就文笔之优雅洒脱而言……其他英译《诗经》几十种,无人能望其项背”[4]288;或者讨论译本所蕴含的庞德的翻译思想,认为译本“集中体现了庞德的创意翻译思想并对西方翻译理论和实践产生了巨大影响”[5];或者讨论译本的美学、文学价值等各方面的价值,认为“他的译文突出了诗歌的音乐效果,尤为重要的是他了解中国文化,能够把《诗经》中的风俗人情和其他细微之处译出来”[6]。聚焦并探讨影响庞德翻译的社会因素的研究或更为具体地探讨影响《诗经》英译本生成的各个社会要素的研究却很少。本文从布迪厄社会学场域、资本及惯习理论,结合译本及相关副文本本身,同时也会关注到与译者相关的各种场域之间的关系以及译者的惯习等各种社会要素,分析探讨庞德《诗经》译本生成与传播的过程,深入探究影响译本内外的各种因素,解读其译本成功及产生巨大影响力的原因。

一、反思性社会学思想与翻译研究

皮埃尔·布迪厄(1930-2002)是当代法国最具国际影响力的思想家、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他的理论往往无视学科的界线,从社会学、人类学、哲学到文学、语言学、美学等各个学科都有涉及。其思想的核心就是力图破除西方社会传统主客二元对立的固定思考问题的模式,坚持怀疑一切、摒弃各种教条的研究方法的同时,以包容的态度对待各种研究方法。

布迪厄不断在理论上进行革命,不断尝试消解之前旧式的社会理论的二元对立性,竭力系统地阐释社会生活、社会实践,对它们进行反思性探讨。这些理论中的三个核心的基本概念就是“场域”(field)、“惯习”(habitus)以及“资本”(capital)。布迪厄曾这样明确地阐释过“场域”这个概念:“当我使用这个术语时,‘场域’是一个单独的社会领域,有它自己的运行法则并独立于政治和经济之外。”[7]162“惯习”不是我们所说的一般意义上的个人“习惯”,而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文化”这一概念。它打破所谓的“个体”与“整体”隔离的状态,正如布迪厄所说:“我们提惯习,就是认为所谓个人,乃至私人,主观性,也是社会的、集体的。惯习就是一种社会化了的主观性。”[8]170关于“资本”,布迪厄根据其在特定场域的功能,区分了三种资本形式: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在一定的情形下,这三种资本是可以相互转化。其中经济资本具有资本主义的特性,是资本的最有效的形式。相比较而言,经济资本可以更轻易、更有效地被转换成社会资本或者文化资本,反之则不然。

同时,随着翻译学科的不断发展,翻译作为社会实践的属性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其实,早在1972年霍姆斯在《翻译的名与实》一文中就明确地说过:“对翻译文本何时何地被翻译以及最终产生什么后果的研究跟其他领域相比重视不够……如果给予更多的重视将会引发一个新的领域——翻译社会学”[9]72。后来出现的Even-Zohar的多元系统理论以及Toury的描述翻译研究都关注到了翻译系统与其他社会系统之间的关系,探究作为社会实践活动的翻译的各个层面。因此,在翻译研究领域,布迪厄的社会学理论同样也逐渐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两者逐渐结合,并有大量的与翻译结合的深入研究。“2005年,翻译学杂志《译者》(TheTranslator)出版了一期专刊探讨了布迪厄理论框架下翻译的社会学研究,使得社会学路径的翻译研究得到了国际翻译学界的广泛关注。”[10]

布迪厄反思性社会学理论不仅广泛应用于社会、哲学、人类学的研究,而且也被人们用于与翻译相关的研究之中。当把布迪厄理论引入翻译研究时,它“对破除社会翻译学研究中内部与外部、语言与文化之间的割裂具有特别的价值”[11]。“布迪厄理论为关注文学的翻译学者提供了合理的模型用以解释影响历史上文学翻译的选择、产出和出版的各种社会因素的复杂性”[12]。人们对翻译的关注也从传统的单纯文本的探讨转向探讨与文本相关的各种社会因素以及它们之间构成的复杂的关系网络。从布迪厄反思性社会学理论出发,我们可以把翻译行为看作是一个在充满着各种权力关系的社会空间中发生的一种社会行为。翻译行为不可能是中立的,往往跟各种场域、惯习以及各种资本产生关联,是一种社会调节行为。社会学视角的翻译研究能够使人们洞悉翻译全过程,拓宽了翻译研究的视野和思维。

布迪厄反思性社会学理论虽然起源于社会学,但是在翻译学研究中的应用也不断兴起,形成一股热潮。因此,社会学视角下的翻译研究“重点是研究参与社会网络并被社会网络操控的代理人。同时,他们被社会接触塑造。在这就明确她们在社会中既是建构主体也是被建构的主体”[13]10。尽管社会翻译学极大地拓展了人们研究翻译的视角,但是不能忘记的是“社会学视角的翻译研究,其重点仍然是翻译问题,即在社会层面引发的翻译问题,其中包括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14]。因此本研究,从反思性社会学的视角出发,基于译本及相关副文本,进行庞德英文版《诗经》的个案研究,聚焦社会因素引起的方方面面的翻译问题。

二、《诗经》译本的反思性社会学视角的解读

布迪厄在不断发展反思性社会学理论的同时,也明确地提出了社会分析的具体模式:“[(惯习)(资本)]+场域=实践”[15]101。这个分析模式可以很好地运用到文学作品的翻译中去。“文学翻译批评活动,不仅是文学的和审美性的,而且是科学的和研究型的。”[16]50因此,本部分的探讨不仅仅是文学、审美的探索,而是基于布迪厄具体分析模式,首先从场域入手,分析庞德作为行动者在整个场域中与其他行动者或机构之间的关系以及其资本的积累,然后深入分析庞德在特定的社会经济条件过程中形成的翻译惯习与译本之间的紧密关系。

(一)庞德及《诗经》的场域与资本

布迪厄的“场域”概念来源于人类学思想。它不是某一个肉眼可以看得见的具体场所,而是在社会群体之间想象出来的一个场域,也有自身的边界。在这个场域中每个人相互关联,都有自己特定的位置,也知道这个场域内的主导者,都有意识或不自觉地遵守这个场域的规则。“从分析角度来看,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network),或者一个构型(configuration)。”[17]133

庞德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可以说是百年的英美文坛公认的文坛领袖。“他纵横美国与欧洲,领导和推动了近一个世纪的文学运动。”[18]8埃兹拉·庞德,作为诗人、翻译家、汉学家,必然身处多个场域之中,包括英美诗歌场域、翻译场域以及汉学场域等。在《诗经》翻译出版这个事件上,这些场域相互重叠构成一个更为复杂的网络。

毫无疑问,诗歌场域中庞德占据强有力的话语权的位置。早年作为意象主义诗歌、漩涡主义诗歌的先驱,到1949年长诗《诗章》获博林根诗歌奖,彰显了庞德一生在诗歌领域的卓越地位。同时,庞德跟当时众多伟大的诗人、作家具有密切关系。庞德在1914年至1916年间与爱尔兰诗人叶芝(W.B.Yeats)交往很密切。他敬佩叶芝,以叶芝为师。叶芝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他的影响。庞德先后帮助过艾略特、乔伊斯、海明威,累积下来了丰厚的社会资本。1948年诺贝尔奖得主,大诗人T·S·艾略特的著名长诗《荒原》的副题就是:献给埃兹拉·庞德,最卓越的匠人。该诗曾得利于庞德的亲自修改。因此,无论是个人才华成就还是其在诗坛的影响力,庞德都能确保《诗经》的经典价值,也必然会得到这个领域内的学者认可,社会资本就会转化为文化资本或经济资本。

在翻译场域,庞德也是常年累积了巨大社会资本,先后翻译了法国普罗旺斯、希腊、意大利、日本以及中国等多个国家、地区的著作。早年翻译的中国古诗《神州集》的巨大成功,奠定其在中国古诗翻译场域的重要地位。在《诗经》的封底,1856年开始创刊的历史悠久的杂志《国家》(The Nation)评价到:“庞德将伟大的书投入(put)鲜活的英语‘容器’之中”。同时著名学者理查斯(I.A. Richards)(1893-1979年)也在封底也写了评语:“伟大的文化起始于伟大的诗歌。本书就是最伟大的文化的种子之一。诗歌曾被认为是无法以诗歌的形式翻译出来。然而,庞德在这里已经尽其所能:上天入地,从内心澎湃回响到凝神聚思”。所有这些都充分表明,庞德一生都在翻译场域做出了巨大的成就,占据重要的位置,拥有丰厚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

庞德在汉学场域这个关系网络系统之中也是硕果颇丰。他陆续翻译出版了《大学》(1928年)、《论语》(1937年)、《中庸》(1947年)等著作,并且在诗歌创作中反复表达对儒家思想的向往以及汉字创意的使用,使其汉学家形象深入人心。同时在翻译儒家典籍的过程中,庞德得到著名哈佛大学汉学家方志彤的多年帮助。“两人的往来信件达214封,其中庞德致方氏108封,方氏致庞德106封。”[19]方氏给庞德英文版《诗经》写的序言,在序言中,直接称呼庞德为“儒家诗人”(a Confucian poet)。由此可以看出,庞德在汉学场域的地位之高以及其在场域之中的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之雄厚。

场域是一个复杂的关系网络,每个个体都在其中占据某个位置。“这些位置得到了客观的界定,其根据是这些位置在不同类型的权力(或资本)——占有这些权力就意味着把持了在这一场域中利害攸关的专门利润(specific profit)的得益权——的分配结构中实际的和潜在的处境,以及它们与其他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支配关系、屈从关系、结构上的对应关系,等等)。”[20]134毫无疑问,无论从哪个场域来看,诗歌场域、翻译场域还是汉学场域,庞德翻译和出版《诗经》是已经把持了“场域中利害攸关的专门利润的得益权”,能够支配各种资本,实现各种资本的转换,能翻译出版《诗经》,并且成为诗歌、翻译以及汉学历史的经典作品。

(二)庞德翻译“惯习”与翻译策略

惯习的英文表达“Habitus”是布氏根据罗马文改用而来,的确具有一般意义上的“习惯、习性”的意思,但绝不是单纯反射性的习惯,而是一个人长时间社会实践,不断累积、养成的一种习性。甚至广义上的“惯习”可以等同于我们所说的“文化”这一概念。庞德作为译者的翻译“惯习”在整个《诗经》译本的生成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1.翻译与东西文明交流

庞德1885年出生于美国爱达荷州的海利镇。少年时期跟随父亲迁到东部的费城,当时是美国与亚洲的贸易文化交流中心。这使他有机会很早就接触到中国文化。后来,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读书,攻读美国历史、古典文学、罗曼斯语言文学等课程。两年后,他转至哈密尔顿大学学习。1906年获硕士学位。大学期间语言知识方面的广泛涉猎为后来的庞德能放眼全球,不断从各个国家获取文学的养料奠定了很好的基础。1898年庞德首次赴欧,以后于1902年,1906年及1908年先后共四次去欧洲。1908年定居伦敦,以后一度成为伦敦文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欧洲期间,不论是在英国、法国还是意大利,他不仅同欧美文学界人士密切交往,而且同雕塑家、画家、音乐家都有广泛的联系。丰富的经历造就了宽广的视野,他引领学界打破英美诗歌的沉闷局面,为美国的“新诗”时代做出独特贡献,对整个欧美各国现代主义思潮的形成和发展都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无论是个人的学习经历还是生活、工作经历,庞德都完全沉浸在整个西方的文化之中,掌握多门语言,研究翻译众多经典,与各种领域学者交往甚密。同时,又能够放眼东方,行走在西方文明与东方文明之间。当他经历两次世界大战,人类痛苦和灾难促使庞德竭力探索人类未来之路。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儒家思想儒学的“天人合一”或许成为庞德的理想。庞德诗经的标题中特别说明本诗集是孔子选编,在庞德的心目中《诗经》也孔子儒家思想的体现,是儒家思想重要载体。或许正因如此,晚年的庞德也一直忙于《诗经》翻译,出版不同版本的《诗经》。除了本册《诗经》外,还计划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汉英对照版,尽管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出版。沉浸于东西方文明中的庞德,肩负着对人类文明的担当,在这样的“惯习”下庞德努力通过自己努力,寻求治愈人类文明恶疾的良药。

2.翻译与文学革新

庞德作为诗人的“惯习”,不断革新文学形式,成为欧美现代主义文学公认的鼻祖之一。其中,翻译国外的文学作品一直是其不断进步成长的重要途径。“作为现代诗人,他却从久被人遗忘的普罗旺斯、古希腊、拉丁文话和遥远的中国寻找诗歌营养。”[21]380因此,以庞德为代表的翻译派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本层面的文字转化。在翻译上有着自己鲜明的、独特的特征。人们经常把这种翻译称之为“创意翻译”。“创意英语翻译,主要是指20世纪以庞德等先导的一批诗人翻译家突破传统的翻译法,采取灵活的手法对中国古典诗歌进行创新性的翻译活动。他们的译作有别于以学术研究为目的而翻译的诗歌作品。庞德以创意手法翻译的《华夏集》对英语诗歌和翻译的发展都影响很深。”[22]

对庞德而言,对中国古诗的翻译深深影响着他自己的诗歌创作。“实际上,庞德在模仿中国大师时,也在酝酿自己的最重要的作品,《诗章》的最初几章就是在1915年起草的。”[23]171他尝试从中国古诗中获取美国诗歌发展的动力和养料,开启了美国的新诗时代,意象主义诗歌盛极一时,实现美国本土诗歌的现代化。“在1997年美国诗人学会举办的‘中国诗歌与美国想象力’会议上,与会的美国诗人都认为美国现代诗歌深受中国诗学的影响,……庞德开创的中国诗歌创意英译对翻译和英语本身都有很大贡献。”[24]庞德是超越时空的诗人,不但自己的诗歌创作与中国诗歌翻译相融合,同时也推动影响整个美国新诗“诗坛”的创作,这就是庞德用于革新的诗人翻译的“惯习”。

3.翻译与中国

庞德一生都挚爱着中国文化、诗歌和文字,一直锲而不舍地学习、研究并翻译中国的典籍和诗歌,创造性地理解推介汉字,对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在诗歌方面,“二十世纪美国最重要的诗人是庞德,而庞德也是二十世纪对中国诗最热情的美国现代诗人”[25]17。

庞德不但直接翻译儒家典籍《论语》《大学》以及《中庸》,其对于《诗经》蕴含的儒家思想也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和阐释,对《诗经》代表的诗乐结合传统的演绎及对中国古诗和汉字意象的挖掘启发都令汉学家们耳目一新。庞德不仅把自己对儒家思想的理解融入到诗歌翻译中去,同时在翻译中也表达了自己对诗歌创作的思索。这是其备受人们欢迎的缘由,同时也是人们对译本不断非议的原因。

庞德的英译本《诗经》(1954)最后一页有三个汉字“思无邪”。对汉字的保留是庞德刻意而为之,足以说明庞德对汉字痴迷。在其诗作中尤其是《诗章》的《比萨诗章》中,汉字频繁出现,或是单独汉字,或是词语,有时还对汉字进行拆解使用。早期庞德基本不懂汉字,1936年起庞德开始自学汉字。他所依赖的教科书是一本汉英辞典——英国传教士、汉学家马礼逊编的《华英词典》。这本书实际上是英译版的《说文解字》。受到庞德的影响作为美国现代诗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的雷克斯洛斯也非常喜欢中国文化。他曾翻译了中国诗一百首和《爱与流年:续中国诗一百首》。自己的诗歌中插入一些中国的诗句,有时他甚至在自己的英文诗中间加入汉字。

庞学的权威学者Hugh Kenner曾经在其专著《庞德的时代》中明确阐释过庞德与中国的关系,其中“发明”是评价的核心词汇。在膜拜中国文化的同时,更是发明了中国文字,发明了中国和儒家学说。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庞德与中国文化、儒家思想、汉字已经密不可分,可以说庞德是中国文化的忠实“信徒”。这是其“惯习”的独特而显著的一面。

四、反思与启发

《诗经》“是庞德的诗学和译学才能真正炉火纯青时的力作”[26]。《诗经》的翻译对庞德个人来说不仅仅翻译了一部诗集,完成了从汉语诗到英语诗文字上的转换,而是庞德一生诗歌、翻译、汉学学识的全面呈现。因此简单地对译本进行文本分析,不能较全面且准确地展示庞氏《诗经》的全貌。本文在反思性社会学视角下,通过对场域、资本以及惯习的分析,厘清各种社会因素与庞德的翻译思想以及《诗经》译本生成传播之间紧密联系。

“翻译是创作的继续,是精神产品的再生产过程,是原文本的再造的活动。原文本在译文里得到再生和发展,在新的语境下的被接受中得到延续和完整”。[27]47《诗经》之所以能够在英语世界被人们接受,绝非诗歌文字本身能够完全解释的。在诗歌、翻译和汉学等诸多场域中积累一生的庞德具有了无可比拟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同时,在各种社会因素的综合作用下,作为诗人的庞德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翻译“惯习”。从某种意义上说,庞译《诗经》绝不是简单的文字层面上的“转换”,是庞氏通过“创造性的翻译”用一生智慧铸造的一段诗歌翻译史上的一块丰碑,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全面体验和译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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