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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视角下社会工作介入农村困境留守妇女的策略

2022-12-06陆玉洁包先康

关键词:妇女困境家庭

□陆玉洁 包先康

[内容提要]改革开放以来,“打工潮”导致大量农村男性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出现了一系列留守妇女问题。从生产机制上,部分农村留守妇女面对照抚重责、疾病困扰和婚姻危机等多重并长期存在的困境。从再生产机制上,由于中国传统文化对男女的不同期待,使得男女在接受教育时存在差别,加之城乡二元体制和劳动力市场对女性的不平等,导致农村留守妇女的困境:在家庭内部资源的分配倾向于男性、婚姻功能的不健全和劳动力市场不平等的分工模式等方面。困境留守妇女的问题是实现乡村振兴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之一,而社会工作作为一种以问题为导向的社会治理工具,通过社会工作中心理社会治疗模式能够对当前社会结构和留守女性的传统文化观念进行介入,有效提高留守妇女的社会地位和家庭话语权,促进社会平衡。

女性是新农村建设的主力军。城乡二元结构体制的破除和城市产业的快速增加,对劳动力需求越来越大,农民开始大规模地向城市迁移。但政府并未对“进城民工”有实质性的扶持政策,导致不能实现“举家迁移”;并且农工受教育程度低,难以从事技术性工作,以至于经济能力有限,无法支撑全家在城市生活,越来越多的“女户主”家庭出现在农村。

困境留守妇女指处于劳动力年龄,因为自身或家人患重病、承担照抚责任以及遭遇婚姻危机等压力,多重困境交错且长期存在,使她们脱离生产并减少劳动参与机会。本文以困境留守妇女为研究对象,从社会性别视角出发,探析导致性别不平等的因素、性别不平等给中国农村处于困境中的留守妇女带来的影响。结合社会工作的知识帮助她们解决困境,有利于女性获得社会福利、促进乡村振兴和提高社会运行效率,进一步达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目的。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在促进性别平等方面取得了重大成就,男性和女性在某些领域享有相同的权利。但由于传统的性别偏见,男性和女性在家庭中承担的责任、劳动分工和社会角色致使两性在社保、就业、财产分割等方面仍然存在着较大差距。在当代男性主导的社会之中,女性长期处于社会发展的弱势地位。南希·福尔布(Nancy Foibre)认为,女性的照抚工作是对人类能力的创造、发展和维护,是人类前进和社会发展的基石,对经济长期增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照抚工作难以被直接察觉或感知,从经济学角度来说,其价值容易被低估,引发照料惩罚,而正是这类惩罚与性别问题交织,更加剧了性别不平等[1]。

当前对于农村留守人群的研究很多,留守妇女,也被称为“留守妻子”,拉毛措和文斌兴将丈夫外出务工,留在农村的已婚妇女定义为留守妇女[2]。江洪、李继华认为婚姻危机、精神健康和生产照抚是留守妇女的主要重担[3];叶敬忠认为,农村留守妇女的孤独与寂寞感增加;罗丞认为,农村留守妇女的幸福感因生计和婚姻关系无法平衡而降低,其沉重的照抚责任也使得她们心理压力增加[4]。卿石松认为,与现代平等性别观念相比,传统性别观念使女性参与社会劳动的概率降低至67.8%[5];王春凯也提出现代平等性别观念极大影响着女性外出务工的积极性[6]。在学术界和家庭、社会建构中缺少对男女的性别关注,以社会性别视角介入困境留守妇女的研究比较少;对女性参与劳动多是从就业体制的改革和传统家庭结构的变化等方面的解释,很少探究性别文化差异对女性参与就业的影响;而社会工作者对家庭的介入多是在介入时秉持价值中立的态度,家庭和谐问题、暴力问题、教育问题,忽略传统性别文化的潜在影响。

一、性别视角及其理论主张

(一)性别视角

性别分为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生理性别是男女天生的被赋予的性器官、性染色体和荷尔蒙的差异;而社会性别通常指社会秩序、社会文化规范和社会主流价值对男女两性的角色、期待、要求、责任和评价等。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认为,男女两性在社会上的差异实质上是其生理差异决定的。安·欧克利的著作《性、社会性别与社会》指出来“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的差异,即两者不一定完全等同,前者是天生的,后者是被建构的”。[7]截止到目前,在很多地域仍然是生理性别包含着社会性别。社会性别是政治、经济和文化互动过程和社会变迁中产生的结果。

法国著名女权主义理论家西蒙娜·德·波伏娃首次提出女性的社会性别是后天社会文化造成[8]。性别研究学者朱迪思·巴特勒提出的关于性别的“角色扮演”概念,即每个人都被强迫地在性别规范中扮演自己的角色。社会性别的概念贯穿于女性运动,在分析男女关系过程中被大量引用,对传统女性扮演的社会角色提出了新的挑战。

(二)性别理论主张

伴随着19世纪国际妇女运动的发展和西方女权主义的兴起,社会性别进入学术领域,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其理论开始逐渐形成,女性主义强调男女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享有与男性相同的权利[9]。

社会性别理论将男女间的关系视为社会关系的本质反映,认为性别是被文化、社会手段和心理所建构的,是可以被改变的社会化的产物。该理论认为性别产生差异的主要原因是社会性别差异而不是生理性别差异,批判社会中不合理的文化观念对人性的压制和质疑。社会性别理论强调男女平等和女性价值,它是为女性争取和创造与男性平等的教育和职业机会,不是要推翻男性在社会上的存在,更不是要成为女性至上主义,更多的是为了消除社会对女性的定性观念,以实现真正的性别平等。社会性别理论为分析社会问题,尤其是为妇女问题和社会公平提供了一个新颖的分析视角,既揭示父权制对男女平等的重要影响,也促进女性主义的发展。

二、性别角色下困境留守妇女的生产与再生产机制

(一)困境留守妇女的生产机制

农村留守妇女大多从事的工作都是些简单的手工业、服务业和农业,经济效益和收入低,仅仅能够维持一家老小的日常支出和基本生活。汪淳玉、叶敬忠认为,丈夫外出务工后,留守妇女生产劳动的任务和照抚责任的承担对她们的身心健康产生了负面影响[10]。吴惠芳和叶敬忠认为子女的教育支出和婚嫁给农村家庭造成了巨大的经济压力,农村妇女面临着家庭收支不平的压力[11],处于经济困境。妇女由于文化、经济和家务等方面的负担造成的三重匮乏,即政治文化知识的匮乏、资源匮乏和时间匮乏。由于在经济上部分或完全依赖外出务工的男性,以致于家庭地位的差距,而长久的两地分居也更容易引发婚姻危机。

在当前市场经济体制的影响下,农村家庭采取“男性外出务工,女性留守照抚”的模式合理地满足其生存和发展,但也是这种模式的选择势必会导致留守妇女在物质、精神、心理方面存在困境,具体表现有自我认知不清晰、经济依附、家庭关系紧张、缺乏爱好与话语权等等。

(二)困境留守妇女的再生产机制

尽管“男女平等”已成为我国基本国策,但现阶段我国仍存在多方面的性别歧视和不平等问题。困境留守妇女是由于家庭或身体原因,在传统性别观念和市场交易的权衡取舍下,被家庭、劳动力市场和政府政策双重筛选的“剩余”群体,不仅面对严重的生存困境,还要经受社会有色眼镜的压迫,“压迫”是指因性别意识的匮乏而形成的以男性为主导、具有随父从夫的男权思维和霸权而引发的不合理行为。龚婉祺、郭沁和蒋莉在Crenshaw的研究基础上提出女性承受着多方面的压力,受到社会意识形态、社会进程、社会规范和多种社会身份要求等多种因素交叉的压力[12],即社会性别意识形态对困境留守妇女存在着刻板印象。

农村传统性别分工模式与“依附性支配”的父权制度是农民依然重男轻女的原因。尽管国家出台了男女平等政策,但男孩偏好在农村仍十分严重,甚至出现因为生不出男孩而被虐待和伤害的现象。男孩偏好多是受到改革时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影响,按家庭人口数分配土地,多生男孩不仅意味着能分得更多的土地,而且通过传宗接代可继续增加劳动力。这也是影响妇女健康的重要因素。

传统性别观念更加重视家庭和婚姻,认为“妻子”和“母亲”是她们最主要的社会角色。与外出打工所赚得的经济收益相比,她们更加注重家庭责任,女性有责任去满足其他成员的需求,这时她们往往会牺牲自己的需求来满足其他成员,否则在传统观念下就是违背社会期望的。因此在农村,妇女将家庭责任放在第一位,承担较多的家务和再生产劳动,但由于无法得到有形的经济报酬,降低了家庭资源在分配过程中的谈判能力和话语权。近年来,农村土地流转、抛荒和雇工的出现使得留守妇女脱离农业生产劳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负担,但是经济依附弱化了妇女的家庭地位。即便是妇女选择就业,也只是在村里找些临时性、部分工时等非正式工作,很难有晋升和发展的机会,最终导致家庭内部男性与女性在资源分配、劳动所得、个人消费等方面的性别差异。男主人外出务工后,家庭决策权和资源分配权都转移到妇女身上,与其说是权利不如说是责任,导致女性的身心健康严重受损。女性留守在家,因不承担赚钱养家的责任,便把家人满意度当作衡量自己是否是一名好妈妈和好媳妇的标准。经常可以听见她们说:“如果当初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孩子就会好好的,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吴惠芳、吴云蕊和陈健认为陪读妈妈依赖孩子的成绩决定衡量再生产劳动的价值[13]。长而久之,她们认为自己是无所事事、严重失败的,产生负面影响。一旦家中出现不正常的现象,她们总会先从自身找原因,将问题内化。问题内化,是指人们将遇到的问题与自己“一体化”,使外在的问题和自己联系起来,认为自己就是问题所在。

在就业方面,高小贤(1994)认为,农村妇女文化水平低,难以从事高待遇工作,难以获得生活安全感[14]。现代劳动力市场存在着严重的社会性别排斥问题,而女性被排斥是国家、劳动力市场、家庭支持三者交互的结果。劳动力市场认为男性抗风险能力和抗压能力普遍高于女性,女性婚假产假可能给公司带来的损益致使许多企业在招聘时对性别做出硬性要求;同时社会普遍认为女性的人力资本投资回报率较低。并且,在中国,农村女性拥有的资源和参加工作的机会比男性少,影响了其向城市的转移。

根据摩赛框架,以社会性别视角明确女性的角色:生产者,有全职工作;再生产者,负责照顾家人、处理家庭事务;社会参与者,参与社区的志愿活动,而男性从事生产和政治性活动。在流动中,困境留守妇女主要承担生产与再生产者的角色。教育缺乏导致性别差距是农村女性拥有着比男性更为传统的性别观念的原因之一。“女子无才便是德”“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而且在大多数农村地区认为女孩子长大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因此女性儿童接受教育服务供给不足。即使是在婚姻中受到暴力行为,也会因为考虑到外界评价和孩子成长等因素,选择默默承受,不会使用法律武器维护正当权益。

三、心理社会治疗模式介入困境留守妇女的策略

心理社会治疗模式是社会工作的典型介入模式,该模式将人与环境的关系概括为“人在情境中”,即包含个人内部的心理因素、外部社会因素和两者之间相互影响的三个方面。要求社会工作者深入服务对象的内心世界,了解服务对象的感受和需求;同时也要注重服务对象周围环境对其施加的影响,分析和帮助服务对象适应环境。作者通过心理社会治疗模式,采用直接治疗技巧和间接治疗技巧帮助农村留守妇女宣泄不良情绪、纠正错误认知和建设有利环境。

(一)同理式关怀与倾听困境留守妇女的声音

传统性别文化认同“从父从夫”的男权模式,受到不合理对待的女性在宿命论观点的影响下容易认同这些行为。直到今天,传统性别观念仍然对人们产生深远的影响。但随着国家男女平等政策的颁布,这种传统观念虽然影响深远,但并不是不可改变的。从宏观层面来看,困境留守妇女不仅是农村问题更是社会结构性问题,社工要从困境留守妇女的角度帮助她们分析自身困境和文化以及社会结构之间的联系,找出隐性的性别歧视,让社会听到她们的声音。社工通过政策倡导纠正和重塑性别观念,重建性别平等文化,提升困境留守妇女的依附和弱势地位。从微观层面来看,社工应以困境留守妇女为中心,尊重其独立个体性,强调在家庭和婚姻中的隐性贡献,让农村女性意识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运用同理心帮助服务对象解构自己认为是不幸和不愉快的生命故事,让她们意识到负面情绪是需要宣泄的,鼓励她们宣泄负面情绪,制定具有针对性的对策进行干预,从而缓解焦虑并解决其问题,使她们感受到关怀,重拾和强化她们对未来的信心。

(二)打破传统性别分工观念,强化主体价值

随着人口老龄化和家庭规模核心化的发展,家庭内部照料需求正在不断增加。家庭特征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家庭成员分工,家庭性别观念模糊致使家庭性别分工严重失衡错位。和男性相比,女性更容易感受到身边的性别不平等,家庭分工中存在隐形性别歧视,女性被认为无社会价值和存在价值,仅能承担“贤妻良母”角色。即使有想要外出务工,但迫于劳动力市场、社会政策和文化等影响只能选择留守做好照抚工作。社会工作者要关注传统性别分工对农村留守女性的束缚,社工可根据服务对象的爱好和实际经历,通过社会工作专业方法对其进行增能,对困境留守妇女进行技能培训,抓住数字化时代的各种机遇,主动走出家门与外界沟通。社工可以通过建立小组的方式将相似经历的困境留守妇女集中起来建立互助小组,鼓励服务对象在小组中交流,彼此学习借鉴对方的经历和问题处理方式,扩大交友圈,提高语言表达能力和自我满足感,构建积极的生活经验;打破和重建性别观念的工作不只局限于困境留守妇女,更不是社工的“独角戏”。只纠正服务对象的错误观念是远远不够的,社会工作者也要重视和动员男性和其他独立女性的参与,鼓励小组成员学习独立女性现代化的社会性别意识,积累社会各界的资源和帮助,在集体化的过程中强化“个体本位”价值观,打破束缚困境留守妇女的传统性别分工观念。

(三)介入环境层次,积极推进性别平等制度和机制的健全

一直以来,社会政策与社会工作相互促进,而社会工作更加需要社会政策的支持。政府通过社会政策积极倡导性别平等和性别主流化,将极大影响公众和其他部门对女性和性别平等的态度。但现行的针对女性的法律法规和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大多属于指导性条款,这些不足无法帮助农村留守妇女满足各方面需求,而社会工作可以直接和这些弱势群体接触与交流,为社会政策的修正提供解释依据。社工在开展实务的过程中了解留守妇女的困境,形成保障困境留守妇女权益的文本型建议,通过合法渠道改变社会大环境,构建更为平等的性别制度和完善权益保障以提升该群体的地位,消除传统性别分工,最终改变传统的男女不平等观念;同时社工在政府政策支持下,做好资源链接者的角色,充分调动和整合政府资源、社会资源和个人资源;另外,与社区携手,共同建设新时代家庭观、性别观和婚姻观,建立性别平等宣传小组和法律服务提供小组,针对由性别不平等导致的再生产困境和需要,开展有关性别平等知识普法活动,促进性别意识觉醒,提高自身维权意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进而走出困境。

目前已有的对农村留守问题的研究当中,缺乏现代文化下性别平等视角的分析。本文通过社会性别文化来讨论农村留守女性的生产与再生产机制和介入路径。建国后,男女平等已成为我国国家制度之一,但延续几千年的传统性别观念仍然极大地限制了女性的社会功能,既表现在个体受教育权利的性别差异,又表现在劳动力市场对女性的不认可和不接纳。女性对角色选择的背后虽有一个庞大的社会话语和社会期待的制约,但她们仍有自我选择的权力[15]。可在农村困境留守妇女中,主动放弃就业的女性只占一小部分,而选择就业的女性多半是为贴补家用,很少是为了自我实现[16]。为了改变她们和身边人的性别价值观念,社会工作者在介入困境留守妇女之前,首先应了解她们的现状和需求,分析面临的问题、相关利益群体和可寻求的社会资源,然后在此基础上,结合社会工作中心理社会治疗模式提出具体的行动方案,最后在介入过程中,适当的进行反思和评估,对方案进行优化和重新调整。

在新时代下,越来越多的人追求物质需求的满足,忽视精神需求,而精神需求才是衡量其生活品质的重要标准。农村留守妇女想要过高品质的生活,但由于自身条件的限制,不得不选择留守。承担着多种角色,无力反抗也无法为自己发声,处于困境中却受制于“以和为贵”的观念中,将她们禁锢在“忍耐”中,在这样的“忍”文化的熏陶下,个体极力克制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内心的情感无处宣泄。久而久之,一旦喷发便会难以控制,不满情绪越积越多,导致社会怨恨引发社会问题。而农村妇女在乡村振兴中发挥着特殊作用,女性的独立和发展以及性别平等是家庭建设的基础,一旦她们出现问题,家庭和谐、农村发展和整个社会都将出现问题,因此对其进行帮助是顺应时代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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