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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技术影响下流行音乐产业新变化

2022-12-05牛童

中国民族博览 2022年16期
关键词:流行音乐数字创作

牛童

(四川大学,四川 成都 610000)

流行音乐行业由于数字化程度高、产业链长、参与创作与消费角色众多、可应用科技种类丰富,是艺术和现代数字技术融合发展的先行区与试验田。计算机音乐制作技术、流媒体技术、人工智能技术深刻改变了流行音乐的创作、传播、消费。从技术视角来看,可以将数字时代流行音乐定义为数字化制作,使用计算机编码存储与传输,通过流媒体平台发行与传播,以数字音乐用户订阅为主要消费模式的音乐形态。探索与反思数字音乐技术的影响,有助于展望中国音乐产业未来,呼唤良好的流行音乐行业生态。

一、数字时代音乐产业与技术

流行音乐产业的数字时代正式开启于2015年,该年度全球数字音乐服务盈利额首次赶超实体音乐收入[1],中国移动音乐市场规模增长与实体唱片业产值呈逆向变化。[2]同年,中国数字音乐确立了行业秩序。针对PC端搜索导致的盗版下载横行,国家发布《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关于大力推进我国音乐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两份文件,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传播未经授权的音乐作品,拥有数字版权优势的数字音乐平台迅速崛起。

趋于成熟的计算机音乐制作技术是数字时代流行音乐生产中创作与表演环节的主导科技。Musical Instrument Digital Interface(MIDI),本是数字乐器输入的计算机通信协议,后因在音乐制作中的广泛普及成为电子音乐创作的代名词。在数字时代,“计算机音乐”成为唱片时代“电子音乐”软件化的新称谓[3],计算机音乐制作技术使流行音乐创制操作更简单、交互更清晰、功能更强大、成本更低廉,音响可视化。

日渐进步的流媒体技术是数字时代流行音乐传播与接受环节的核心科技。在传统网络媒体中,用户需要从服务器下载完整媒体文件后才能播放音乐。流媒体技术使客户端从服务器以流传输的方式获取数据,实现加载与播放同步。使用P2P的流媒体技术指用户下载某段数据时,系统自动检测其他客户端中的相同数据,再从其他设备传输至该用户的设备,使数据下载的人次越多,加载速度越快。[4]流媒体技术的更新迭代推动着音乐传播领域的科技创新,加速了数字音乐平台的崛起。

初露头角的人工智能技术渗透在数字时代流行音乐生产的各个环节中。利用各种算法,如循环神经网络、遗传算法、马尔可夫模型、傅里叶转换法[5],可以对音乐规则分析与深度学习,面向不同需求实现诸多功能。然而,由于人机交互并未成熟,且人工智能创作的音乐是否具备传统音乐中艺术性的问题悬而未决[6],该技术暂未被大量运用在流行音乐的商业运作中。5G、虚拟现实、增强现实、云储存和大数据等技术推动了人工智能应用的不断深入,在未来,人工智能在流行音乐行业的应用可能更加广泛。[7]

二、流行音乐产业现状与反思

(一)分众创作:崛起的独立音乐人

在过去,主流唱片公司凭借资本优势,垄断了流行音乐生产,阻碍着游离于商业资本外的独立音乐人及非专业音乐作品进入市场。电子音乐制作软件和人工智能的应用打破了音乐生产的知识与经济门槛,整合与重组创作分工,提升了生产效率,帮助创作者突破了客观条件的限制,更好地展现精神世界。计算机模拟的虚拟工作室环境,可以代替昂贵的硬件设施,其简单易操作的交互页面,使未掌握过多音乐技术知识的音乐人也能独立创作。MIDI还整合了多种电子制作软件功能,歌曲的媒材和主题得到更好地统筹与组织,避免割裂或误读,同时歌曲创作中的各类生产角色任意组合,使音乐人可以更独立地传达思想情感。除了MIDI软件提供的基础功能外,层出不穷的人工智能插件进一步优化了创作体验,譬如,“自动音高矫正技术”可以使创作者无须后期调音,直接录入标准音高;“自动音乐转录技术”能将音乐信号自动转换为乐谱,使作曲者不需要练耳训练直接记录即兴创作的旋律。

除了技术赋能之外,数字音乐平台为争取更多数字版权与音乐用户,抢占市场份额,实现音乐变现,出台了各类对独立音乐人的扶持计划,如增加版权投资和扩大流量激励,鼓励音乐人入驻平台并开展音乐创作。如今,平台对音乐人的扶持投入资金达到亿级,例如,网易云音乐的“云梯计划”和“石头计划”,提供了各类线上歌曲推荐机制与线下音乐演出机制。

门槛的降低、效率的提升、功能的整合、平台的激励使众多独立音乐人参与到流行音乐生产中,音乐创作走向独立化与分众化。以中国数字音乐头部平台之一为例,网易云音乐在2016年仅有2万名入驻独立音乐人[8],2020年突破20万,2021年突破40万[9],4年间增长了19倍。

音乐创作独立化体现在独立音乐人对商业收编的抵抗。他们没有签约公司,追求创作自主、不受商业利益驱使,确保了数字平台音乐的风格与题材的多样性。平台中创作主流风格的音乐人比例均衡,涉猎小众风格的音乐人数量也极为可观。[8]值得一提的是,数字音乐平台也参与推广国风题材的流行歌曲,具有试验性,将国风元素融入其他音乐风格,使用传统民乐配器、采用传统意象、融合古典诗词等,探索了独具民族特色的流行音乐。

创作分众化则体现在独立音乐人来源于多元的社会背景,且无须接受专业训练或专职从事音乐。相比唱片时代独立音乐中男性音乐人主体、一线城市音乐人主导、摇滚乐主流的生产格局,数字音乐时代独立音乐人中女性比例不断上升,来自三线城市的音乐人占比过半,从学生起从事独立音乐的比例上升,逐渐打破原有的阶层、行业、年龄、性别结构,扭转了音乐生产高度集中与结构性失调的问题。[8]

可见,计算机音乐制作技术与数字音乐平台影响下崛起的独立音乐相比于唱片时代唱片公司垄断出品的流行音乐,因创作独立化与分众化,风格呈现更多样,题材选择更丰富,情感表达更多元,反映的社会生活更全面,展现出音乐生产去中心化的整体趋势。

(二)用户消费:大众参与复苏

在流行音乐生产的消费侧,数字时代音乐欣赏、传播,传播的听众数量迅速增加,音乐与社会的联系更加密切,大众音乐参与复苏。

工业革命后,音乐生产与传播的权力凝聚在唱片公司手中,单向传播的“表现型”音乐使大众音乐参与极其被动。如今,现代媒体与电子音乐技术、人工智能深度融合,升级的在线音乐体验使中国网络音乐用户从2016年的5.03亿人增加到至2020年的6.58亿人。[10]规模逐年扩大,人均音乐收听时长也在连年增长。[11]科技不仅刺激了线上音乐收听,还拉动了现场音乐消费。小众艺术家在数字平台发布单曲的同时,会在互联网社区建立粉丝社群,引流至音乐现场。

各类音视频技术的应用丰富了音乐参与的形式。流行音乐经过听众的再创造与用户发酵,从仅供消费与欣赏的单向性展品,成了可以双向反馈的共创作品,更具时效性、更显著、更全面地塑造大众关于“流行”的认知与记忆。各类社交媒体平台间的音乐分享与再创作是听众音乐深度参与的重要渠道。在微博与微信朋友圈,歌词摘抄和各类乐评将音乐与日常生活相结合;在短视频平台上,在线视频编辑技术提供了音乐滤镜、模板编辑等功能,使音乐短视频生产非专业化;在线K歌平台中,用户可以翻唱原曲并简单处理音准与音色;在长视频平台上,用户重新填词、配乐、剪辑视频,出于不同需求如影视剧二创、动漫同人、综艺衍生,将原曲重新填词或编曲。以上歌曲再生产方式激活了下沉用户的音乐参与,拉动了流行音乐的裂变式传播。[12]

虚拟化与视觉化是数字音乐参与的重要特征。短视频是音乐可视化的重要渠道,抖音等短视频音乐平台的音乐通过“声音滤镜”,创新了流行音乐的传播手段,实现了音乐视觉化的构想。全息投影、互动媒体、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技术拓展了音乐展演的可能性。灯光影像与环绕音效营造出的沉浸式音乐氛围使听众可以看见、摸到、感受音乐,突破了音乐艺术的感官边界。然而我们需要警惕,倘若视觉代替听觉成为音乐欣赏的主宰感官,可能会产生音乐过度诠释、想象空间受限、文化内涵肤浅化的问题,甚至导致音乐体裁的消失。

(三)平台传播:膨胀权力隐患

数字时代流行音乐生产去中心化、大众参与复苏后,变得更大众了吗?也不尽然,流媒体平台权力膨胀的趋势令人担忧。平台参与了流行音乐创作、传播与消费的全环节,相比实体唱片拥有交互性、个性化、伴随性的优势,成为收听优选与发行的最佳渠道。流媒体平台市值与实体唱片销售拉开差距,且头部音乐平台远远抛开腰部平台,拥有了用户量与忠实度的垄断性优势,扼住流行音乐发行与传播的咽喉。当下,数字音乐平台出于版权争夺目的对独立音乐人固然持扶持态度,在独立音乐人增长的风口期过去后,平台对原创音乐扶持与否是一个未知数。如果音乐发行市场持续缺少竞争,就会缺失公众音乐选择权对平台的制约,所谓“扶持”,或许只是一场脆弱的宣言。即便是当前的“扶持性”算法也并非公平公开,存在算法黑箱。为达到收益最大化,平台会人为操控推荐算法,干预音乐推荐机制和排行榜机制,使其优先推荐娱乐公司或平台独家版权的音乐,对商业音乐具有倾向性。

平台权力膨胀还剥夺了听众的音乐选择权。在音乐运营中,“爆款”是一种歌曲的商业指标,指歌曲的播放量、互动数、平台拉新数、站外传播都具备一定量级。平台热门歌曲的培养遵循“引入—分发—推荐—爆款”的运营干预与传播把控机制。[13]歌曲首先实现一定自主发酵,站内运营者通过后台数据观察,挑选具备爆款潜质的作品,再分发到符合歌曲风格的榜单与歌单,人工为歌曲申请更多的资源位,增加其成为爆款的可能性。平台运营团队的人工推荐机制发挥着媒体议程设置的作用,一方面可以起到把关人的歌曲筛选作用,另一方面却垄断了音乐作品流行度的话语权。

与一般音乐数字平台相比,短视频平台商业程度更高,对“流行”的干预更甚。平台获取已有用户的偏好,向用户推送相似内容,此类信息茧房式推荐机制会加深音乐听众的品味藩篱,间接造成阶级固化。[14]由于短视频用户的整体音乐鉴赏能力有限,所以短视频平台倾向于投资与推荐媚俗的音乐作品,而该类型的走红又促使音乐人迎合和模仿,使媒介环境中出现更多的同类音乐,导致作品质量陷入恶性循环。面对无法逃避的流行趋势,“接受现存事物是与现实最好的黏合剂”[15],以致不是听众选择音乐,而是平台流行趋势主宰听众的音乐取向。

最终,平台权力膨胀会导致流行音乐经典缺位,大量品质粗劣的歌曲涌入市场。阿多诺对唱片时代的听众评价道:“一旦受过训练的耳朵听到第一句,他就会猜到接下来是什么东西。”[16]这句话仍然适用于如今的听众,他们延续了对“时尚”“流行”等符号价值的追求惯性。面对乌合之众,经验模仿是音乐人或公司追求流量最简单的方式。高密度的模仿行为与对视频内容的主动适应汇集成“抖音风格”,共性是时长短,旋律与歌词重复性强,具有强烈的节奏感、顿挫感与拼贴感,便于短视频的卡点与运镜。该类歌曲产出的周期短,制作投入少,制作方可将更多成本用于再生产与宣传推广。与规制音乐形式与内容间严丝合缝内在关系的“乐理规则”不同,流行音乐的生产“模版”并不是规律,而是内容的剥离与形式的架空[17],创作者与听众的个人意识彻底失去辨识度,音乐生产通往由符号模拟的无意义中。

总的来说,平台权力膨胀是数字时代流行音乐产业的核心问题。数字音乐平台看似鼓励独立音乐创作,实则维系着音乐大众化的假象,积累着日益膨胀的传播的话语权,牵制着生产与消费。由于平台垄断了音乐传播路径,音乐人对平台的依赖与日俱增,会不可避免地将平台推荐算法、流量变现能力、短视频传播力度视为创作重心,即使当前音乐人的社会背景多元化,如果创作被资本委托与控制,创作者的身份仍然不能代表作品的思想基础[18]。商业资本对独立作品的不断收编与思想性磨灭,会使创作者脱离社会历史,丧失对时代精神和群众需要的敏锐洞察,使音乐创作浮于表面。由此可见,让渡平台权力是音乐产业发展的目标与动力之一。

三、流行音乐产业未来技术展望

针对平台权力膨胀、音乐主体性危机、缺位的音乐经典等现存问题,结合当今人民对音乐生产的需要,笔者尝试预测未来的音乐科技,它们有望成为行业现存问题的技术性解决方案,引领流行音乐生产模式变革。

为优化音乐创作体验,人工智能技术将深入应用在音乐生产中。目前,人工智能主要出现在学术会议、高校研究与音乐企业实验室中。在未来,人工智能将进一步明确其工具性定位,广泛应用于音乐创作,进一步探索符合音乐创作规律的算法与规则,增强人机交互,与人类的思维和情感共振,辅助人类实现更高效的创作。

为提升听众音乐体验,音乐元宇宙是流行音乐传播的可预见未来。元宇宙是综合了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混合现实等数字与媒体技术的复合媒介环境,具备极强的媒体记录能力和传输能力。元宇宙将为用户营造更强的音乐临场感,使音乐更高清、立体、具象,最大程度满足大众的体验需求。除此之外,它还会加强音乐的虚拟性,塑造出虚拟形象与审美标签,为用户附加“虚拟身份认同”[19],提供沉浸式虚拟音乐社区体验。元宇宙音乐追求的沉浸体验将进一步打破主客体分明的传统审美模式,还有助于解决现有媒介技术下视觉喧兵夺主的问题,使听众进入以视、听、触深度交融的多维感官音乐世界。[20]

针对平台权力膨胀问题,区块链技术将彻底改变流行音乐的储存、传输与消费模式。过去,流媒体服务和其他数字发行的收入大部分由平台获取,确权与版税分成在平台有意的模糊处理中并不透明。在未来,歌曲版权将成为NFT资产,收益分配机制将更加低成本、快速、公平。元数据被嵌入到每首录制音乐中[21],一旦歌曲被下载或流式传输,听众在线收听音乐的行为将立即记录在区块链中,并通过智能合约付款,自动将收益分配给所有权利人,如平台、唱片公司、艺术家、词曲作者等。[22]区块链技术既可以整合音乐市场,延续音乐平台控制下行业的稳定性与生产分众化,又可以瓦解目前数字音乐平台对音乐版权、传播、消费的垄断,激发音乐人的创作热情。

四、结语

总的来说,介于艺术的自律性与人的主观能动性,我们不宜定性技术的优劣,对技术持过度乐观或悲观的态度。创作者和音乐体验者各类现代性的经验与需求倒逼着艺术生产技术的革新。因此,我们应该充分考虑音乐评价立场的社会历史性,深刻探寻当下社会对流行音乐的要求,使技术激发音乐创作的创意灵感、丰富文化内涵、表达思想情感,使文艺创作达到更有内涵、更有潜力的新境界[23],推动以“人民”为核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生产,共同建立音乐品质标准与良好的音乐生态,呼唤当代的经典音乐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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