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旅行者的自白

文|陆晓彤

我原先不知道，原来海底的生物和我们共享着这一个世界。当我在家里吃泡面的时候，海底的那些生物正独享着蔚蓝的大海，它们在海底也忙碌着进食或干着一些我根本不会知道的什么重要的事。

有一次，我像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以游客的身份前往海南，并潜入海平面以下四五米处，总计半个多小时。那次我看到了大海下面的世界，很安静的彩色的世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鱼、珊瑚、海星，就在海里若无其事地游着待着。我想，噢，它们是跟我们在一个世界里的，它们这里原来这么热闹，这么无忧无虑呀。

所以我想，这一次旅行，我一定要再去一趟海边，我还要鼓励自己再勇敢地潜入海中，去跟那些也许见过面的鱼、珊瑚、海星问声好。

第一站，应该要去海边。但我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出和大海有关系的什么东西，没有鱼缸，也没有什么鱼的装饰画。不过，这倒无妨。我可以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一会，我也许能够做一个回大海的梦。当然，睡不着也没事，反正旅行就是放松，坐会、躺会，回味一会潜水时看到的海底世界，未尝不好。

此刻，这些个房间对我来说，就是一处又一处奇妙的景点，作为室内旅行者，我有必要为这趟居家室内旅行做一个规划，并把心情收拾起来，让那些惊喜在一处一处景点里释放。

我应当是一个陌生人，在这一间又一间房子里旅行，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有可看可探之处。也确实当如此，当我变为一个旅者，便会细细去看。看一看这个柜子的构成，从建筑美学上出发，看这一格又一格构成了具有美学特质的空间。我可以拿出卷尺再来研究下，格子的长、宽、高是多少。当然，卧室的柜子、厨房的柜子、书房的柜子、储藏室的柜子……它们一定都是不一样的，就像这世上的人，只有男人与女人，却有千奇百怪的脾气与个性，随之又衍生出稀奇古怪或匪夷所思的诸多事来。

我拥有很多食物，暂且都叫它们零食吧。以往我只知道它们的味道、价钱，这次，我便可以走进这一柜子的零食展示馆，看看零食外包装的配色，分析一下热量、能量和数量。当然，作为室内旅行者，因为挑选的是自己的屋子，自然不用担心高价购买。这些事，都够我玩个小半天。除了参观，我还可以在室内品尝由江苏、浙江、新疆等各个省、市、自治区制作的零食。这些零食，将全部转换为我的好心情和继续旅行的能量。

所谓旅行，不过是一群人到另一群人待腻的地方体验生活。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不管如何，如果你决定要做一个室内旅行者，一定要将自己抽离出来，将你所有熟悉的一切陌生化，再将其变成任何你想要的别的地方或者别的东西。

就比如，在这个略显炎热的夏天，我在室内旅行。我从南极的冰箱里拿了一根冰棍，又马上跑去非洲的阳台。这样，我就可以在非洲吃一根冰棍了。阳光房包裹住的阳台，真的让人觉得很闷热，我哼哧哼哧吃完一根冰棍，大喊：“非洲真的是太热了。”又退回房间，站在门口，看着非洲的热浪一阵阵袭来。

噢，我也曾到过新疆的火焰山，火焰山如今作为一个景点存在着。我站在火焰山巨大的温度计旁边，虽热浪来袭，但也觉得不过如此。因为那年旅行完毕，回到家中，又在一日午后走上阳台，发现，夏日下午，家中阳台，好似三四个火焰山呢。

但我总以为非洲应该会更热，很热很热。因为我在非洲吃冰棍，冰棍很快只剩下了棍。太热，冰棍好容易融化呀，所以得快快吃，快快吃。

当我来到书房，我简直要为这些书鼓掌，他们用小小的几百页纸，守着一群人，一个世界。这个地方，我应当是最喜欢的，平常我就最喜欢这书房了。这下好了，身为一个室内旅行者，我会为这个地方打上五星好评，并且写出一千字一万字的真诚推荐。

因为，打开一本书，就是进入一处景点，就是来到一个世界。这么多地方，我只怕时间不够用，我只怕眼睛看不过来，我只怕脑子转不过来。噢，对了，我不会随处乱拍，不用站在一个地方摆出复制、粘贴的笑容来证明到此一游。我只需要做好准备，去翻开那一本本书。

惬意、悠闲，又或者悬疑、惊悚，还可能哲学、思辨。怎样调配、规划这书房的旅行心情基调，取决于我拿起的书，取决于书里装着怎样的人、怎样的事，载着怎样的使命。我只需惬意地把自己放入阅读椅中，或坐在书桌旁边。因为，这么好的地方，看我心情，是不是要写出一千字一万字的真诚推荐。

想想，这可真是太美了。所有世间我的脚步不能抵达的地方，都可以借由这一本本书，带我到达。穿越历史，跨越时空，变换性别，怎样都行。不仅仅是旅途的乐趣了，这应当是为人最美妙的乐趣。

陕西的泡馍、新疆的大盘鸡、海南的清补凉、广西的螺蛳粉、天津的狗不理、黑龙江的冻梨、北京的冰糖葫芦、安徽的毛豆腐……这些东西曾经从我的嘴滑入我的胃，又长在我的记忆里。我只是一个庸俗的旅行者，妄想踏遍祖国的大好河川，让这些美食在我身上留下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当然，更重要的是旅行过程中的见闻与感受，他们生长在我的血液中，流动着，不停撺掇着我，让我体验了一回室内旅行。

零成本、无压力……我有很多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呢。比如，我还可以尽情在房间游荡，冒险走到远至室外小阳台的位置。站在那里，我可以眺望不远处马路上那些树啊鸟啊车啊人啊，那里一定上演着俗世生活。

噢，不对，远处一片叶子随风的飘动，我也能用望远镜观察到，那是自然界的战栗啊。那只小鸟的啼叫，是在热情邀约我啊。

随便怎么样，身为室内旅行者，我有足够的自由，也足够自在，自得其乐。

帕斯卡尔在《沉思录》中写道：“人类不快乐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静地待在他的房间里。”

做一个室内旅行者，我还真挺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