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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视域下民国苏州丝织业的改进:从传统到近代

2022-12-01

中国蚕业 2022年4期
关键词:国潮国货丝绸

沈 浩 杨 虎

(1江苏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2铜陵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铜陵 244061)

国潮并非近几年特有的社会现象。关于“国潮”的定义,很多人将其理解为结合中国传统文化的潮流品牌,这种解释显得过于片面;从广义上来看,从古至今根植于中国本土、彰显不同时代文化认同的社会风潮都可以称之为“国潮”[1]。进入20世纪以后,华夏大地日新月异,东西方思潮激烈碰撞,国人的生活起居亦产生重大变革。其中,服饰位居衣食住行之首,中国服装行业历经剧烈的变迁,而传统丝织业首当其冲,面临空前危机。苏州丝绸行业为求生存,积极顺应时代潮流,在唤起民众爱国意识的同时,大力“提倡国货销售、发展国货工业”[2]。近代国潮意识的崛起,促使苏州传统丝织业逐渐向近代工业过渡。

目前,学术界关于国潮的研究主要从国潮崛起的原因、时代内涵和潜力挖掘等方面展开。如姚林青[3]、柳沙[4]等从国潮的定义及其成因出发,探求国潮崛起背后的关键因素;张内咸[5]、马凌云[6]等以国潮为载体,挖掘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内涵;刘红文等[7]、徐海波等[8]、章莉莉等[9]、张春平[10]等则是聚焦国潮潜力,积极探索服饰、食品、民族工艺、新闻媒体等领域的国潮元素。对比之下,学界关于民国时期苏州丝织业的研究则寥若晨星,对其改进内容要么零星见诸档案史料,要么是业内专家学者早年的研究成果。如周德华[11]、段本洛[12]、王翔[13]等分别从不同层面回顾了近代苏州丝织业轰轰烈烈的改进运动。

尤为遗憾的是,目前学界鲜有将国潮与丝织业二者结合起来的研究。丝绸作为中国传统服饰的重要组成部分,近代化浪潮中苏州丝织业面临的困境和改进过程是近代民族工业实业救国的典型代表,以丝绸为核心的国货运动亦是近代国潮的重要内容。我们试图透过国潮的视角去探析苏州丝织业曲折的近代化进程,旨在丰富国潮内涵的同时,从科技与社会的角度探求二者的深层联系,以期为当下丝织业的发展提供一定的参照。

1 民国时期苏州丝织业面临的多重困境

苏州丝织业历史悠久,最早的人工育蚕缫丝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晚期[14]。到了明清时,苏州的缫丝工艺渐趋成熟,成为全国的丝绸生产基地之一。民国以前,在外国资本的刺激下,苏州传统丝织业更是走向鼎盛,然而潜伏的危机也逐渐显现出来。

1.1 陷于停滞的丝织技术

清末民初,苏州丝绸行业墨守成规,技术上缺乏改进。究其缘由,一是市场扩大带来的眼前利润让从业者乐享其成,因此改进动力不足;二是苏州传统丝织业始终停留在传统农业的阶段,只是简单的数量扩张而无法自我实现技术上的革新。鸦片战争后,中国被迫卷入世界市场,由于丝绸生产的特殊工艺要求,使得外国资本短期内难以渗透,在国内外市场的刺激下苏州丝织业迅速发展。诚如苏州丝商所言:“吾苏丝织业历史悠久,出品精良,海通以还,外销尤畅,益呈蓬勃”[15]。但是到了民国时期,随着外国资本主义国家在丝织工艺上的改进,苏州传统丝织技术短板暴露无遗。就在中国传统丝织业日趋衰败之际,日本丝织业后来居上,凭借一系列的技术创新和应用,跃居世界首位。作为对比,20世纪初的日本已经逐渐放弃意大利大纡式直缫丝车,取而代之的是效率更高的复摇式坐缫丝车,之后又逐渐推广更为先进的多绪式立缫丝车[16],使得生丝产量和质量更进一步。数据显示,1909年中国生丝输出量为7 845.8 t,占世界生丝贸易总量的29.4%,而日本生丝输出量是8 081.9 t,占世界生丝贸易总量的33.7%[17],一举超越中国成为世界蚕丝出口量最大的国家。从表1可以看出,中国生丝出口量1911—1915年较1871—1875年增加了0.94倍,而日本则增加了14.59倍;1906—1910年,日本生丝出口量实现对中国的反超并进一步拉开差距。中国在世界蚕丝市场的领先地位,在清末民初已经消失殆尽。民国初期,蚕桑经济地位的日趋增强和落后的生产技术之间的矛盾愈加突出[18],任何外部环境的影响都有可能成为压死苏州丝织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表1 1871—1915年中日两国的生丝出口量

1.2 急剧变化的市场环境

辛亥革命以后,传统服制产生重大变革,“剪辫易服”作为民国政府除旧布新的重要内容,是对中国传统服装行业的一次巨大挑战,苏州丝织业概莫能外。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凡未去辫者,于令到之日,限二十日一律剪除干净”[19],发辫既去,而易服之说朋兴。苏州丝绸行业如履薄冰,“我中华自光复以来,人民咸疑改装易服,不敢制办绸缎布匹等品华衣,转购呢绒洋货,改服西装,顿使我华绸缎、纱罗、布匹各项国货,日形滞销”[20]。诚然,“剪辫易服”目的在于表明新政权的合法性,主要目标是礼服而非便服。然而弃龙袍朝服而“全采西服”的必然结果是,柔软轻薄的丝织品和质料坚厚的毛呢消费市场的此消彼长。1911年,苏州织造局停织,苏州纱缎庄素供京城差货,包括王室、官吏服制,约占苏州丝织业全部产量20%,至此已告断绝。苏州名品漳缎,原是清政府皇亲贵族和文武百官外衣马褂的重要物料,在封建王朝解体后,传统丝织品难觅出路。1912年末,苏州丝织机仅剩4 000余台[21]。彼时,进口的呢绒、洋绸和各类棉、毛织品与交织品(包括人造丝织品)则大行其道,逐渐蚕食着传统丝织品的阵地。

1.3 沉重频繁的丝绸税捐

江南地区向来是国家赋税重地,素有“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之说[22]。北洋时期,军阀混战,纷争不息,各地财政枯竭,不断加征丝税以充军饷。震泽丝绸业者哀叹:“今既加丝捐,又加经捐,援照浙章每百斤拾贰元纳税,较前清加十分之二,明明于苏经捐率额外加征。”[23]南京政府成立后,苏州丝绸行业面临的税捐愈加沉重。1927年,当局对苏浙皖丝绸业“加收二五特捐,以助充军饷”;1928年,国民党政府设立江苏省丝织品税总局,规范管理丝税征收的同时,进一步增加税率[24]。当时的有识之士认为“日丝之所以兴,华丝之所以衰,固不外乎负担之不同,盖日本对于原料之茧无捐,对于出口之丝无捐,国内运输绝无捐税……反观我国,……是百斤之丝,共负担捐税至103元之谱。”[25]海关资料显示,1934年苏州共有机织工厂30家,每年用丝量约5 500英担(约为279.4 t),其中生丝占33.5%,人造丝占66.5%[11]。中国的人造丝大量依赖进口,而政府却对其课以重税,使得苏州丝织业的生产成本难以维持。民国时期,愈加频繁的税捐支出使本就没有技术优势的苏州丝织业也失去了价格优势,消费者更加青睐洋货亦在情理之中。

1.4 外国资本的经济掠夺

民国时期,外国资本主义一方面凭借其工业技术的优势大量倾销丝布等产品,另一方面对中国出口的丝绸产品征收高额关税,致使苏州丝织业的国内外市场进一步萎缩。清末民初,大量“洋货”不断涌入国内市场,以其制作精巧、美观实用而备受群众青睐。花色鲜亮、细密平滑的西洋服饰成为了人民群众追求的新时尚,即便是消费能力有限的农民,为了出入重大场合也会竭力置办一套洋布衣服,“或祭祀,或应酬,或往稠人广众之中,皆穿洋布细密光泽者,以为外观美丽”[26]。从当时国人消费心理来看,崇尚洋货之风渐起,以丝绸为代表的传统布料则逐渐被冷落。外国资本主义侵略中国的另一重要手段便是“协定关税”,国家主权丧失使得政府无法给本土企业提供关税壁垒的保护。起初,日本“先后加税至五六倍、十余倍不等”,随后俄国也“值百须抽数十”,致使“我苏纱缎一项,向以该国销数为最巨,自受加税影响,竟至绝迹”[27]。民国时期,西方诸国凭借不平等条约作“护身符”,更是不断抢购生丝,控制丝价,囤货居奇,以达到向华大量倾销洋绸之目的,中国从丝绸输出国逐渐成为丝绸输入国。

1.5 动荡不安的政治环境

民国时期,频繁战争导致的政治环境不稳定,始终是阻碍苏州丝织业健康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除去一战期间的畸形繁荣和日军侵华前的短暂发展外,苏州丝织业长期处于跛足前行的状态中。1920年至1924年间,相继爆发的直皖战争、直奉战争和江浙战争,既切断了苏州丝织品的运输通道,也限制了丝织技术的发展空间。时人慨叹:“战事起后,客帮不动,苏缎销路停滞,存货堆积,故拟于阴历十二月初一日起,一律停止放织……因战事影响,提前停织,际此隆冬,饥寒驱人,一旦机工骤绝生计,势必使万余可怜无告之机工辗转于沟壑或铤而走险”[24]。在频繁战争的影响下,苏州丝织业难以稳定经营,大量工人流离失所,一时间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1932年,淞沪战起,又长江水灾波及,农村经济破产,蚕丝生产每况愈下。1937年,日军亡我之心不死,悍然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以华中蚕丝公司对苏州丝织业实行统制,甚至直接破坏桑园,造成蚕茧减产,多数丝厂倒闭。作为苏州的丝市贸易地点,丝行在1935年尚有10家,苏州沦陷后,1937年仅存日军统制下的4家[21]。苏州丝商后来回忆,“纵观吾国丝业,每遇战争一次,即受打击一次”[28],可见稳定的政治环境对丝织业发展而言乃是不可或缺的外部因素。

2 近代国潮的勃兴与苏州丝织业的转机

辛亥革命以后,苏州丝织业面临着新的历史机遇。南京临时政府规定,国民享有结社、言论、出版、营业和财产自由权利[19],形成了较为宽松的投资环境。在近代民族资产阶级救亡图存的时代背景下,以“抵制洋货,提倡国货”为核心的近代国潮现象随之出现。

2.1 国潮的源起

“国货意识”是近代国潮精神的核心,早在1905年抵制美货的运动中便初见端倪。上海是抵制美货运动的中心,苏州也积极响应,提出如政府与美国订立新约,“必先布告中国,使国民全体公认,方可签字”[29]。因此,早在1912年7月,苏州云锦公所便建立了中华国货维持会苏州支部,积极宣传本土产品,“使人人皆以国货为心,不以爱学时髦为念”,并且“特刊印劝用国货传单,普赠各界,以期挽回人心,维持国货”[13]。在苏州丝织业的极力宣传和屡次请愿下,以中华国货维持会为代表向政府提交《请愿书》,力争通过“服用国货”的法令。

是年10月,北洋政府颁布《服制案》,确立了以西装为主的新式服装形制,且在用料方面多处规定使用本国丝织品,诸如“大礼服式如第一图,料用本国丝织品,色用黑”“甲种式……料用本国丝织品……”“大礼帽式……料用本国丝织品,色用黑”“关于大礼服及常礼服之用料,如本国有相当之毛织品时,得适用之”[30]。《服制案》的这些规定说明,在江南丝绸行业的联合动员下,当局不得不对以服装行业为代表的民族资产阶级做出妥协,国货运动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中华国货维持会及其苏州支部等实业团体的兴起,标志着中国近代国货运动已从思想的酝酿阶段发展到实际提倡阶段,因此有学者认为辛亥革命的爆发可以看作是近代国潮的开端[31]。

2.2 国潮的蓬勃发展

1914年,西方国家陷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无暇顾及对中国的市场掠夺,国货因之快速发展,苏州的丝织业也迎来短暂的“黄金时期”。1915年,日本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激起中国人民规模空前的抵制日货运动,苏州“爱国反日同志会”“劝用国货会”“排斥日货同盟”等团体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抵制日货运动展开的同时,提倡国货则成为一种新的消费潮流。近代民族工业实力日渐雄厚,其社会影响力也愈加明显,尤其是五四运动后,群众爱国意识觉醒,国货运动得到越来越多的响应。1920年,苏州成立“国货维持会”,提倡在抵制日货的同时,大力发展国货品牌。抵制日货运动的爆发使日本输华货物骤减,一时间往来中日之间的海轮几乎无货装运。由于拒用日本金票,日币迅速贬值,不到一个月,就下降40%有余[32]。

20世纪20年代,国潮迎来蓬勃发展。一方面,崛起的民族工业资本意欲更进一步提倡国货和发展经济,另一方面,战后西方列强卷土重来,试图加大对华的产品倾销。因此,国潮热背后实则是中外资本的角力。军阀混战的国内格局和群狼环伺的国际环境,也使得国货运动成为近代中国人民表达反抗情绪和爱国意识的重要途经。1927年初,以英、日为首的帝国主义妄图阻挠北伐,先后派兵在上海、汉口登陆;5月下旬,日军又派兵进驻山东,威胁北伐军北上。中国人民抗日爱国的情绪复趋高涨,以发展国货工业为核心的国潮运动更进一步。1928年,时任南京政府工商部长的孔祥熙,提出在上海筹办工商部中华国货展览会的设想,“征集全国出品,陈列展览,以示奖励而资观摩”,并于当年11月1日正式对外展出[33]。1930年11月,实业部召开全国工商会议,提倡和发展国货成为此次会议的中心议题之一。1933年被国民政府确立为“国货年”,之后分别以妇女、学生、市民和公务员为主体开展国货年运动,参加群体进一步扩大到社会各阶层。这种由政府参与和倡导的国货运动尤其是对国货工业的支持,把近代国潮推向一个新的阶段,说明近代民族资产阶级的自救运动已经发展成为由国家主导的全社会参与的群众爱国主义运动。

2.3 苏州丝织业的短暂繁荣

苏州市毗邻沪、宁地区,国货运动也尤为活跃。如同其他近代民族工业一样,苏州丝织业在国潮刺激下销路渐开,并于20世纪20年代达至顶峰。如表2所示,据《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34]整理汇总,苏州海关的年出口绸缎量在辛亥革命爆发后曾短暂陷入低谷仅为583担(1担为50 kg),在一战期间平稳发展并于五四运动后陡增至2 480担,在1921年曾达到最高点2 890担,然后在1925年开始出现断崖式下跌(1 703担),最终于1931年降至最低点(261担),仅有1921年的9%。从出口绸缎平均每担价格来看,1931年的价格较辛亥革命前增长了58.7%,平均每担1 390.01关平两(1关平两约为37.913 g的足色纹银),1929年较前一年增幅最大,达到16.7%。民国时期苏州丝织业被迫卷入世界经济浪潮,对外部政治、经济环境反应尤为敏感,从表格数据不难发现,苏州丝织品的出口情况与前文所述困境及国潮的发展暗含密切的联系。然而好景不长,经济危机和中日战争的爆发使苏州丝织业的发展被迫中断。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大片国土沦丧,苏州的丝织业发展陷入停滞。

表2 1909—1931年苏州海关出口绸缎数量、价值及价格

3 国潮视域下苏州丝织业的近代化改进

所谓近代化,狭义而言就是工业化,本质上就是“完成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过渡或转型”[35]。近代国潮的崛起对苏州丝织业而言既是市场机遇,也是巨大挑战,旧式的丝织设备、生产技术和经营方式已难以满足近代化生产的需求。苏州丝绸行业为求生存,积极适应时代潮流,加速了传统丝织业的近代化进程。

3.1 国货意识社会化

民国时期,伴随国货运动的蓬勃发展,国货意识深入人心,为苏州丝织业的改进做好了思想上的准备。近代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产生与发展是国货意识产生的阶级基础,而外国资本主义大规模的商品倾销则是其产生的外部条件。尤其是新文化运动以后,国人的思想进一步得到解放,民主和科学思想渐入人心。近代国货意识首先强调改良土货,振兴近代民族工业,特别是对国计民生影响最大的基础产业;其次,国货意识要求国内工业要借鉴和学习西方列强的先进科学技术,进而提高民族工业的水平和竞争力[36]。苏州丝织业因势利导,将使用丝绸产品同爱国意识绑定起来,赋国货以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内在价值,同时积极引进西方生产技术,实现丝织业的近代化改进。为了扩大国货销路,苏州丝织业建议“用本业丝织各品,仿制四季衣服,于相当处所陈列观瞻,并平价出售,以为爱用国货之倡”[13]。在此基础上,苏州丝织业对于长期以来不公平的关税也发起了修订运动,“为今之计,似宜增加外货进口之税,减免国货通过之税”,还我关税自由之独立主权[15]。1929年,以丝绸为主体的苏州实业和商业各界成立“苏州国货丝绸机织救济会”,并联合其他商团组织向政府请求减税,组织开设以丝绸为主题的国货陈列馆,举行提灯大游行等宣传活动以唤起民众的民族意识和爱国心理[24]。国货意识的全面发展扭转了国人的消费观念,崇尚洋货之风逐渐转变为以消费国货为荣的时代潮流,发展国货工业则是顺理成章之事。

3.2 生产工具机械化

辛亥革命以后,近代国潮崛起的时代背景下苏州丝织业生产工具逐渐实现机械化改进。苏州传统丝织业手工缫制的土丝,“不合西人织机之用。”[37]为了同外商争利,只得设立工厂引进设备。最先引进中国的是日本式手拉提花丝织机,与旧式木机不同,它既不是手投梭也不靠电力推动,而是在其上方装有一个铁制提花龙头,代替旧式织机花楼上提拉经缕的织工,用手动拉绳的方式来穿纬线[27]。1914年,苏经绸厂正式投产,购置铁机100台;1916年,振亚织物公司创办,购置拉机20台;1918年,延龄绸厂创办,购置铁机40台,2年内增加铁拉机20台和阔辐机14台[38]。其后,程裕源、广丰和洽大等绸厂也相继开设,1920年后,“苏州城厢内外华商所设各铁机厂逐渐增多,共计机台已有一千余座”[15]。到了20世纪20年代,苏州织造设备的动力逐渐发展为电力。电力织机比手拉机“产率更速而货愈精”,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苏州丝织业已有电力织机近千台[38]。电力织机投入丝织生产后,极大程度上提升了苏州丝织业的生产效率。使用旧式木机,1台机器需2人或3人合作,日产绸缎9尺(3尺为1.00 m,1尺约为0.33 m);使用铁机生产,1人1台,日产绸缎2丈(1丈为10尺,约为3.33 m);而采用电力机后,1人1机,日产绸缎4丈[27]。生产效率差异之大,高下立判。旧式木机虽未被淘汰,但规模日减,苏州丝织业开始向近代机器生产方式过渡。

3.3 丝织品种多元化

民国初年服制改革,传统服装行业产生剧变,新式服装成为时代潮流。1912年11月,吴县丝商杭祖良率先“改良各货,并制造文明线织华哔叽一种,物质坚韧,价值轻廉,极合新服之用”[2],受到工商部肯定并加以推广。为了适应国货运动带来的市场变化,苏州丝织业积极引进外来科学技术,不断丰富品种花色,出产的马花缎、丝枪缎、天孙葛、缎花纱等颇受市场欢迎。据统计,1913年苏州57家纱缎庄的主要丝绸品种有花缎、花累缎、素累缎、彩花被面等,到了1916年,苏州纱缎业的报告显示,在以往的5种主要纱类产品中只保留了2种,5种主要缎类产品中只保留了3种,其余均已被新品种所取代[38]。1925年,振亚绸厂改装电力机试制成功后,率先将人造丝与处理过后的生丝交织,制成新品襄绸,风靡一时,开创了真丝与人造丝交织的先河。1929年,随着苏州电力供应,各种花色绸缎开始在电力机上织造,如织锦缎、古香缎、花素塔夫绸、窗帘纱、挖花绢等复杂产品[39]。仅盛泽一处,将洋纱线和蚕丝夹织而成的华丝布,因价格低廉,销路甚广,每年总计营业额就达数百万元[40]。如表3所示,1919年苏州绸缎庄主要丝织产品总计104 240匹(3匹为100.00 m,1匹为10丈、约为33.33 m),其中既有手拉机织造,也有手抛梭机织造,呈现出向机器生产过渡的趋势[41]。

表3 1919年苏州绸缎庄主要产品及价值

3.4 经营方式职业化

国货运动的发展,带来思想层面的转变,也使得苏州传统丝织业的经营方式逐渐向职业经理的方式过渡。鸦片战争后,分散的资本主义家庭劳动基本成为苏州丝织业中占据统治地位的生产经营方式[12]。《吴县志》对苏州传统纱缎庄的账房有明确记载:“各账房除自行设机督织外,大都以经纬交与织工,各就织工居处,雇匠织造,谓之机户……女工摇丝,俗谓之调经娘,婺妇贫女比户为之,资以度日者众焉”[42]。这说明账房除少数自行设机督织外,大多数将经纬交与机户,使其替丝绸商加工代织,领取加工费。蒋廷黻先生就曾指出,“我们有时因为近年理工两科的学生和设备加多,就心满意足,以为中国就近代化了……就是大都市里面的大工厂尚且有用中古的管理方法来使用近代的机器的”[43]。民国以后,随着近代丝织机器设备的引入,这种经营方式逐渐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向集中的工厂生产过渡。账房老板本人不必直接指挥生产,而是聘请经营有方、精通业务的人员担任,资产和运营逐渐分离。股东们将企业生产经营全权委托于经理人,以合同的形式明确双方权限,经理人对纱缎庄负全部责任[38]。这种经理制的实行,一方面有利于吸收非丝绸行业的社会资金,扩大经营,另一方面由职业经理人经营管理,更利于改善企业的生产经营,从而保证比较可靠的利润。

4 结语

科学社会学的奠基人罗伯特·金·默顿指出,“经济发展所提出的工业技术要求对于科学活动的方向具有虽不是唯一的,确是强有力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通过特别为此目的而建立的社会机构而直接施加的”[44],民国初期苏州传统丝织业由盛转衰,在国外资本的刺激下虽面临巨大困境却也出现新的机遇。在近代中国人民反抗外来压迫的时代背景下,国潮开始勃兴。政治、经济环境的剧变,迫使苏州丝织业积极引进西方先进丝织技术,改进丝织品种,适应时代潮流。苏州丝绸行业主动将以丝绸为内容的国货运动同国人的爱国意识有机结合,以求扩大国内市场,在夹缝之中寻找一丝生机,促使了传统丝织手工业向近代丝织工业过渡。

当前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出现了逆全球化的苗头,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后疫情时代,民族企业该如何克服困境逆流而上,将会是很长一段时期内讨论的热门话题。新时代,国潮崛起的背后是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和文化自信的表现,人民群众的消费偏好也逐渐转向对产品质量的要求。蚕丝作为“纤维皇后”,以其华贵富丽著称,苏州丝绸应在注重打造高端品牌的同时,充分发挥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优势,开发更多类型产品,将其融入到寻常百姓生活中。唯有增强本土品牌的核心竞争力,国潮退去后才能永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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