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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草原湿地与天鹅

2022-11-30刘煦明编辑王芳丽

中国三峡 2022年5期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芦苇草原

◎ 文 | 刘煦明 编辑 | 王芳丽

继续追随额尔古纳河奔流的方向,我们从呼伦湖畔一路东行。向额尔古纳河中游行进的路线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从国道301和海满一级公路向东,再沿着海拉尔河支流莫尔格勒河,穿过牧民们放牧的夏营地,向东北到达额尔古纳市。

第二种是从额尔古纳河起点的二卡湿地公园,直接沿着紧贴河道的边防公路溯河而上,直到黑山头口岸旁的额尔古纳河上游、中游分界点。

两条路线穿行的额尔古纳河上游流域都是开阔平坦的河谷,河道萦回曲折,河水漫滩,湖泊、沼泽、湿地星罗棋布,滋养出呼伦贝尔草原上水草最丰美的巴尔虎草原。

五年来我多次拜访呼伦贝尔,两条路线都走过。这次在一年内两次沿河之行,第一次在4月初春时节,我选择了第一条路线,因为作为远客难得拜访一些重要的远归的主人。

从呼伦湖东沿301国道,过了伊和乌拉嘎查和一座平缓庞大的矮丘,就进入了陈巴尔虎旗,这个旗县跟呼伦湖两侧的新巴尔虎左旗、右旗一样,都是三百年前巴尔虎蒙古人迁徙定居的地方。

初春的草原上,衰草掩映着新芽。在当地人称为白音哈达草原的一片起伏的原野上,耸立着一个大石碑——完工鲜卑墓群。

继续沿国道前行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很快就能望见一片宽广的水域浮现在大地上,这是呼和诺尔——青色的湖。在呼伦贝尔草原的500多个湖泊里,这是比较硕大的一个。

五年前的初秋九月,我曾坐在呼和诺尔的薄暮里。那时候我见到的湖岸是圆弧形的,像月弓一样。沿着湖岸长满了茂密的芦苇。这芦苇跟我在江南水乡见过的都不一样,它们很茁壮,一丛丛芦苇秆密密挨挨,芦苇枝上坠着大蓬大蓬的穗,风吹过的时候就沙沙作响,芦苇荡大概就是北方的竹林。

五年后的初春四月,从301国道走向呼和诺尔,我们沿着北侧湖岸寻觅可以零距离观察的地点。由于离呼伦贝尔市区很近,又有如莫尔格勒河、金帐汗蒙古部落等著名景点,陈巴尔虎旗草原的旅游业最为繁荣,景区遍布,呼和诺尔湖畔也有一个“呼和诺尔景区”了。到了酷寒冰封大地的严冬时节,呼伦贝尔高原上的所有流水都会凝成冰晶,与广阔的冻土融为一体。胡日查说,那时候合营村的牧民就直接从河上踏过冰层,向东走到陈旗镇上去拉补给物资。

湖畔的风依然很烈,只是少了沙土。褐色的湖水不断向前推开,激起层层浪花,推到湖沿就成了如残余冰雪一样连绵不断的白色水沫。

我们从呼和诺尔湖畔转向一条小路继续前行,很快到达了呼和诺尔老桥,301国道上的新桥建好后,这座桥就被废弃。桥左侧正是呼和诺尔东侧湖畔连片的沼泽水洼,水草格外肥美,呼和诺尔湖水从桥左侧往右向东南流入海拉尔河。也就是说,呼和诺尔就是莫尔格勒河和海拉尔河之间的水库,也是莫尔格勒河的终点。

五年前第一次来呼伦贝尔,我就观赏了著名的天下第一曲水莫尔格勒河。作家端木蕻良曾为它做过恰如其分的精巧素描:

它像中国古典图案的云子卷,它像锦袍上的绣花绦子,它像一线嵌银的银丝,镶嵌在碧玉的冰盘上面,它又像春天里一缕晴丝,系绊着从它身畔走过的行人。墨尔格勒河有二百多里长,它从不忘记打转盘旋。恋家的孔雀一步一回头,滋润着草原的河水,一步一转弯……

但这次,我们没有去看莫尔格勒河的正面,而是从它小家碧玉的侧脸拂过。跟萦回曲折的正面比起来,背侧的莫尔格勒河具有更典型的额尔古纳河上游流域特征——河水漫滩、沼泽湿地遍布。从呼伦湖区东至额尔古纳河上游流域,这些河湖、沼泽、湿地处处都是包括鸿雁在内的数百种鸟类栖息的家园,也是鸟类迁徙途中的重要驿站。

在这个春潮涌动,群雁北翔的时节,在两座莫尔格勒桥之间连绵的苇塘上,我没有碰上鸿雁,倒是意外与远归的白天鹅们相逢。

一开始是三三两两洁白纯净的身影,跟黑色的野鸭们同在蓝色波澜中浮游,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有优雅浮动的,有埋头水中觅食的,有振翅低徊的。因为距离人的道路很远,我看不真切具体的个体,手机也拍不到它们的神情,只能干着急,怎么才能把眼前的美景纤毫毕现地保存和传递啊,一年里可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目睹它!

幸好,还有声音,在低啸的风声之中,天鹅们的叫声像芦苇呼声的放大版,仿佛风也吹过了它们通透的身体,这正是它们如此轻盈,可以翻越千山万水的原因。

路过一连串的苇塘里,天鹅们一直没有停止过鸣叫,一路都是“雪白芦苇”们的声音。也许它们是在兴奋地叙旧呢,终于春江水暖,终于回到了分别近一年的草原,然而今年的离别又近在眼前了,怎么能不争分夺秒地聊天?

我一路拍照、录像,一路感叹:如果不是来到这里,哪里见过这么多天鹅聚集在一起,翩翩起舞,自在盘旋。当地朋友告诉我,其实蒙古民歌《鸿雁》唱的正是眼前的白天鹅,其取材的民歌音译为《鸿嘎鲁》,翻译为汉语就是白天鹅。

我不由得联想起叶芝曾为野天鹅写过的一首诗:

呼和诺尔湖中的候鸟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它们在静寂的水上浮游,

何等的神秘和美丽!

有一天醒来,它们已飞去,

在哪个芦苇丛筑居?

哪一个池边,哪一个湖滨,

取悦于人们的眼睛?

近处的水塘里还有个头小很多的野鸭和羽毛如同大溪地黑珍珠一样油亮的水鸟。水和草交融的地方,有一团团像黑色石头一样的“塔头”,这是本地人的叫法,指每年冬雪融化、水淹洼地之后死去的草丛留下的根团,这些草根团不会腐烂,只会变黑,永远留在原地,变成了水塘里草的墓碑。

苇塘不是到处都有的,它们是融化的雪水和草原低洼地带共同的杰作,明明只是一洼水塘,却好像河水一样波光粼粼,盯着水面一会儿竟会产生晕船的感觉。苇塘边缘浅水里的细沙和水下的衰草在阳光照射下变成了橙色,如同琥珀一样润泽,黄、橙、蓝,是最温暖明快的色彩组合。

额尔古纳河河湾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过了莫尔格勒桥,就几乎看不到草原上有这样波光粼粼的大块蓝宝石了,路两侧回归到淡绿的草原景象,这里的主人换成了牛、羊、马儿。

我本以为初春还没有长草,恐怕牧群都还没有出圈来,胡日查说,天气转暖一点点它们就出来了,有的牧民甚至冬天也让羊出来刨雪啃草,反正冬天在圈里吃的也是秋天打完晒干卷成一捆的干草,味道也没比雪下的衰草好多少。真是不容易!

三个月后的盛夏,飞禽们重返天空,我把行进路线改从二卡湿地公园向东,沿着边防公路贴着额尔古纳河走。

盛夏的新巴尔虎左旗草原上已是一望无际的碧绿,从春天开始高涨了几个月的河水把一些低洼的草场变成了湖泊。

边防公路在草原上穿梭,马群有时会大喇喇走上公路,来往的车辆只好等待它们慢慢走过。羊群则认真埋头吃饭,车辆路过也不为所动。刚剪完羊毛的身上还残留一道道不平整的纹路。

不久进入呼伦贝尔最北端、属于陈巴尔虎旗的北疆草原,仍是一望无际的平坦,但几乎没有了各种商业化运作的“游牧部落”,相比莫尔格勒河畔喧闹的夏营地牧场,这是更传统更宁静的牧区,是最质朴的游牧生活。

除了牛羊马群和牧人,只有零星的白色蒙古包和蓝色平房的居民点。远处一个最传统的白色蒙古包旁边,一辆空无一人的勒勒车伫立着,一匹老马独自甩着尾巴,颇有几分“古道西风瘦马”的情致。

一些牛群带着很多只小牛犊,有的娇小玲珑紧跟在大牛屁股旁边,看起来是新生儿。胡日查说,牛不像羊是每年春天接羔,牛一般要第三年才产小牛,为了日常都有牛奶供应,会错开产牛时间。

路过一片羊群,草已经高到羊肚子了,另一些地方,草挤着边防护栏。它们长到八月份,是否就能重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况?有些草场空无牛羊,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这是牧民为了秋天割草过冬正在蓄草。云层在大地上画画,躲开的时候,草原就绿得发亮,聚集的时候,就投下一片暗绿的阴影。

《敖包相会》里唱:“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没有天上的雨水,也不会有巍巍大兴安岭,不会有浩浩额尔古纳河,不会有眼前如此生生不息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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