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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时代背景的魏晋南北朝文学特点探析

2022-11-30黄湑凡

关键词:魏晋文学

徐 涛,黄湑凡

(1.重庆工商大学派斯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重庆 401520;2.浙江大学 生命科学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魏晋南北朝历时约400年, 一直处于国家分裂和政局动荡状态,如春秋战国时期没有绝对强权的统治,但虽为乱世思想却得到了极大的解放。虽然不及百家争鸣,但这一时代的文学思想也自有一番特色。事实上,魏晋南北朝可以说是古代中国人第二次思想升华的伟大时代,文学创作空前活跃,文学走上独立自觉的道路。这一时期的文学冲破儒家“诗教”束缚而独立,与史学和哲学有了明显的分工;思辨批判性彰显[1];玄学气息浓郁,推崇和发扬了道教文化;表现形式丰富多彩,诗、赋、散文和民歌等各种文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舞台。一方面,作品更加富有个性;另一方面,文学理论趋于成熟。

魏晋南北朝文学的发展可以分为魏晋文学和南北朝文学两个大阶段,魏晋文学以建安文学、正始文学、太康文学、东晋文学为代表;南北朝文学以元嘉文学、永明文学和梁陈文学为代表。魏晋南北朝文学的发展总体而言受其所在时代社会影响较大。虽然魏晋与南北朝同样存在社会动荡、兵荒马乱的现象,然而两个时期的文学却有着明显的差异:魏晋时代,前有建安风骨,“志深而笔长”,后有两晋谈玄,纵情山水;而南北朝时期,文学多重于感官刺激,譬如炫目的宫体诗等等。而两个阶段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则与士族地位的变迁有着重要关系,门阀大家文学素养等普遍较高,并且控制朝政,一定程度上左右文坛风向;而士族式微后,寒门等阶层对文学创作影响变大,在南北朝的乱局下,形式上的华丽是引人注目的一大助力。

一、文学冲破儒家“诗教”束缚而独立

“温柔敦厚,《诗》教也”(《礼记·经解》)。自西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的经典带给了文人极大影响,文人的创作总会受到《诗》的影响。一方面作品变相地成为了儒家传教的工具,另一方面诗的形式也大为受限,颇似八股文,如《汉乐府诗》千篇一律,且带着十分浓厚的《诗经》色彩,虽偶有佳作,但终究是难以成为传世名作。

因天下分裂,儒家地位动摇,道佛两家逐渐势大,诗教束缚松动,文学的创作开始自由起来,言由心生成为了可能,就连史学也摆脱了儒家的束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对儒家诗教的冲击来自于魏文帝曹丕。他在《典论·论文》中说:“夫文,本同而末异。……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曹丕于太子时作《典论》,借此说明各种文体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有着各自独到之处,所以既要研究其一般的规律,也要注意其不同的特征,由此提出了“文气说”。“文气说”的提出,标志着对文学开启了内在本质的探求,跳出了作品外在的牢笼。只有这样,文学才开始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是谓“文学自觉”。

最为重要的是,到此时,文学已正式独立。自春秋战国以来,文学和史学、哲学密不可分,一方面诸子百家各种哲思激烈碰撞,他们将自己的哲学理念、政治诉求都通过文章来进行传达,便有了《道德经》《论语》等文学作品;另一方面,史学作品比如“春秋三传”,它们又并不只是单纯的对历年人物事件进行记述,而是在其中夹杂了个人的思想观念,比如《左传》中对儒家思想的倾向性。此时,文学实际上更多是作为载体出现,并没有对其本身形式等有所研究。随后,《史记》的出现,让史学从经学中独立出来。而到了魏晋南北朝之时,一方面,文人们明显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批判或讽刺、或同情或抒情,文学的内容可包容万物;另一方面,文学自身的形式体裁也开始为世人所重。自粉饰太平的西晋起,浮华人世使文人们沉溺其中,诗词文学华美浮艳(如陆机《拟古诗》),太平年间歌功颂德成了常态。刘勰写在《文心雕龙·时序篇》中写道:“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文学开始注重辞藻的华丽,形式主义虽然成就并不高,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诗歌体制的发展。而最后的永明格律之探,梁陈宫体诗更是彻底使得文学在外在形式和内在气质上都有了专属的理论基础雏形。可见,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与史学和哲学有了明显的分工。

二、文学的思辨批判性彰显

自东汉外戚专权以来,世家集团开始扩张,三足鼎立后势头更甚,陈群立“九品中正制”,吴中已有“庾、魏、顾、陆”四大豪族之态,至东晋门阀政治彻底成型,“桓、王、谢、庾”权势倾天,史书有载“桓温擅威”“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集团式的社会背景使得个体极难有出头的机会,由是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格局,统治阶层由士族大家、名门望族把控,寒门难有出头之日,由此多有对社会形势的不满与抗议,文人志士的愤慨也随之而来。同时,在门阀政治的影响下,诗歌唱和也是士人们增强政治联系的工具,并且以道家思想为资源、具有思辨精神的玄学更符合门阀士族的口味,更适合士大夫们的身份与统治的学术思想。[2]由是便产生了清谈之风。

“清谈”就与精神上的升华有着密切的联系,虽说“官僚清谈家”是徒有其表的“坐而论道”,但却是真正有才识的人思维火花的碰撞,思辨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可以说,魏晋南北朝乃中国第二次思想升华的大时代。这个时期,“魏晋南北朝文论家以日常生活物象或场景入文展开文学批评,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3]既有最早的文艺理论批评专著——《典论》,开创“文气说”,引领“文化自觉”;也有第一部诗论专著《诗品》,“诗有三义焉”(钟嵘《诗品序》),誉为“诗话之伐山”;更有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系统成章、逻辑严密,“成一家之言”的文学理论专著——《文心雕龙》,乃文学独立理论之根基所在,开研究文学形象思维的先河,而更难能可贵的是,斟酌字句,此书本身亦是一部绝佳的文学著作——“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情理俱佳,令人深思。

可见,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已经不再受制于传统思路,有了愈来愈强的自主思辨能力。一方面能吸纳传统文学的精髓,另一方面也能根据自己的审美价值对其中的不足进行审视。更重要的是,能够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念开创一个衡量体系,敢于对传统进行重构与创新。“魏晋南北朝批评家的艺术感觉、文学素养都普遍高于两汉批评家,对批评方法的运用和把握也更加娴熟和老练。”[4]不仅如此,这种诗与理之间圆润的结合,到现在也是非常高的境界。

三、文学的玄学气息浓郁

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是,此特点自正始文学始,建安文学尚处于兵荒马乱的年代,道教的传播也并未广泛,且上承东汉,或多或少会受东汉文学的影响,故并无此特点。自正始起,由于不同国家朝代统治者奉行不同的思想文化主张,使得当时的思想文化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趋势[5],出现儒释道三教争锋的局面,对思想上的碰撞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此时宗教神学大兴,无论是此前发展尚缓的道学思想,还是新兴事物——东渐的佛教,都在这个时期广泛地传播开来,并影响到社会各阶层。道教、佛教各种神鬼学说,与儒家大相径庭,但恰恰因为这些玄幻虚妄的蓝图,对于百姓来说,恰恰满足了其精神上的渴求——欲在兵荒马乱中求得一丝幸福;而对统治者来说,因果报应,前世未来则正好是威慑迷惑百姓的绝佳手段,故而二者有了立身之本,北朝更有“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范缜《神灭论》)以致“二武”(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佛的荒唐局面。道教在下成为人民思想的避难所,在上为统治阶级重视利用,得以合法飞速发展;而佛教的影响力,更是“远远超越于国家政权的管辖范围,政权的频繁交替不但没有削弱佛教的影响,而且加速了佛教在更广泛的南北地区之间的传播。”[6]北方诸势力与当时普遍信仰佛教的西域诸国来往频繁[6],南方更是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壮观场面。同时佛教与玄学在一定程度上也有结合,玄学的名士几乎都精通佛理,有名的高僧也都深受老庄玄理影响,精通谈玄。[2]

这些宗教借机成为百姓、文人的精神寄托,于是谈玄成了当时文人志士之间的盛行场景,被称作“清谈”。“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房玄龄等:《晋书·嵇康传》)。玄学加诸文学,便有了“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非放达者不能与之无吝,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嵇康《琴赋》)。道教不仅给了文人超脱现实的神仙意境,也给了文人鬼神长生的描写题材。而事实上,“在道教文化广泛传播的背景下,文学创作活动必然会受到道教文化的影响,在文学中表现出对道教的推崇和对道教文化的发扬,所选取的创作体裁也会表现出一定的道教文学特征。”[7]另一方面,这般畅谈天地倒也着实提高了一些诗的哲理韵味,“道教中畅想宇宙万物、得道成仙的思想和文学的想象、幻想等等都得到了有效的结合”[8],但徒有其表,终是适得其反,这种极富玄学气息的文学主要在正始文学和东晋文学有高度体现。

正始文学在魏晋之交,这是一个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阶段。实际上,正始文学是与建安文学相对的一种文学。与建安风骨欲一展抱负、叹兵荒马乱不同,其整体基调略显悲观,如山涛的《表乞骸骨》、刘伶的《酒德颂》等实际上皆是表达了消极或无奈避世之情。“于时正始馀风,篇体轻澹,而嵇阮应缪,并驰文路矣。”(《文心雕龙·时序篇》)此时司马氏通过高平陵之变夺权,政坛被恐怖笼罩,人人自危,有李密作《陈情表》避难,而嵇康更是送命于此。此时恰逢道教兴盛,老庄玄学引入,更加催生了文人们的消极情绪。

东晋偏安一隅,门阀只掌遮天,文人激情受到极大打击,正始文学的谈玄气息于此时更甚,“简文勃兴,渊乎清峻,微言精理,函满玄席”(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到了东晋中朝,江左文人玄风达到鼎盛,以致“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不难看出,东晋文学实际上是玄言诗的时代,归依道风之感十足。钟嵘在《诗品·诗论》中对此有精辟的概括:“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倬、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

四、文学的表现形式丰富多彩

魏晋南北朝时期,文学没有了诗教,开始了放飞自我,诗歌、赋、散文、民歌方面都有体现。

首先是诗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东汉末年“军阀”混战之时,以曹操为首的一众豪杰欲趁乱世一展宏图,王粲、蔡琰等众学士以及广大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由是时人作诗一方面抒发豪情壮志,如曹操《龟虽寿》“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一方面揭露战争带来的苦难,对百姓流离失所的同情,如曹操《蒿里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如“家室流离,竟被胡人掳去”的蔡琰叹乱世流离,诉己身悲怨凄苦的《胡笳十八拍》。形成了以“三曹”、蔡琰(蔡文姬)、建安七子为代表的建安文学。这一时期,有曹孟德的《步出夏门行》等将四言诗发扬,也有曹子建的《赠白马王彪》标志着五言诗的成熟。 “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离乱,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建安诗歌中蕴藏“建安风骨”,往往峻峭雄浑,气势磅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曹操《短歌行》)。而实际上这些诗歌的风骨何尝又不是诗人本身的独特个性呢?孔北海锋芒犀利,曹孟德一代枭雄,亦有蔡文姬区明风烈,建安风骨得其名。到了刘宋时期,“体小而俗”(傅玄《傅子》)的七言诗也有了大家——鲍照。[9]之前虽有“柏梁体”等七言诗,但质量不高,难登大雅之堂。至鲍照,真正将七言诗做到了质高而量多(现存29首),并开创了七言隔句押韵的范式[10],证明了七言诗同样有着不输于四言、五言诗的潜力。南齐始,“竟陵八友”创“永明体”,格律在此时正式成为文学中的重要元素,沈约发明了“四声八病”理论,并运用在诗歌创作实践中。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中已经做出了评价:“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 而在魏晋南北朝文学的终章,梁陈之时也出现了昙花一现的新诗体——宫体诗,浮华至极。只是虚有其表的文学终究是日暮黄昏,侯景之乱,文人北逃,宫体诗便被打入了万劫不复之深渊。

赋的辉煌也在继续,左思《三都赋》等,只是风格发生了转变。抒情小赋开始出现,如曹子建《感甄赋》;骈文则有吴均《与朱元思书》等等;而南朝江淹的《丽色赋》、庾信的《镜赋》等兼具赋与骈文的特点(可称“骈赋”),可谓“五色相宣、八音协畅”。同时也还有著名的檄文——陈琳 《为袁绍檄豫州》。最为重要的是,中国小说的初期就在此时——《搜神记》《世说新语》是华夏志怪、志人小说的经典之作。关于文论,前文已述及。加之,北朝时期主要文献载体已由竹简、帛书转变为纸张。纸张制造、携带与书写的方便不仅有助于士人抄录文籍,更方便士人们著书立说,文士们的创作篇幅不再拘泥于竹帛,挥洒纸上的长篇文赋更容易出现,人们的创作激情得到提高。[11]

散文表达社会政治见解,同时个人抒情色彩浓厚,讲求遣词造句的艺术技巧,逐渐走向骈偶化,但整体而言并不出众。建安时期,散文多为行军理政所需而写,服务于自己的政治理念或需求,北有曹操清俊脱俗而言简意赅的《让县自明本志令》《求贤令》,南有诸葛武侯简练质朴却掷地有声的《出师表》《答法正书》,也有曹丕《典论》这样独立的散文专著。随着老庄谈玄之风的影响,散文逐渐走向诉求个人理想,表现生活,如陶渊明《桃花源记》和《五柳先生传》等。在太康和永明两次对格律形式深究的影响下,这一时期的散文也越来越为格式所缚,佳作鲜见。

“晋氏不虞,自中流外,五胡扛鼎,七庙隳尊”。西晋“五胡乱华”后,少数民族占据北方,北朝多民族共存,民族矛盾相当尖锐,相较南朝政权更替更为激烈,北方民歌于此时进入中原大地,较为著名的有《木兰诗》《敕勒歌》。民歌来源于生活,这些诗的风格大多刚健豪迈,如《琅琊王歌辞》“懀马高缠鬃,遥知身是龙”,反映了北方游牧民族尚武开朗豪放的民风。这些特点融入进汉文化,带来了唐诗的气势磅礴,促成了唐诗的辉煌。[12]

可以看出,魏晋时期的文章创作非常重视审美特质,重视文章的声律、文采。[13]不过,文学形式虽是如此多样,但小说以及七言诗并不十分成熟。而事实上,格律诗方面,沈约的“四声八病”就遭到了同时代钟嵘的批评——“襞积细微,专相陵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钟嵘《诗品》)。但是,无论如何,有一条事实是改变不了的,那就是各种文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舞台。

总之,魏晋南北朝乃古代中国人第二次思想升华的大时代,由此也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一个辉煌、绚丽多彩的时代。陈子昂道:“文章道弊五百年”,但事实上,儒释道三家争锋之下,却是思想、文学的多元化和进步,是一个独具特色的时代,正如徐公持所言:“衰世文学未必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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