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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类视域下《克拉拉与太阳》的身份建构解读

2022-11-30邱永旭

关键词:克拉拉规训身份

于 婷,邱永旭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0)

英籍日裔小说家石黑一雄在写作中不断突破阶级、国别和种族的限制,以国际化主题和创作风格践行“国际主义写作”,关注着更具普遍性的人类生存境况,以独到的眼光书写着人类社会未来可能遭遇的境况,《别让我走》(2005)讲述了人类培育克隆人以获取器官延长寿命的故事,《克拉拉与太阳》(2021)则展现了机器人融入人类生活、陪伴人类成长的后人类图景。

后人类理论(posthuman theory)又称后人类主义、后人文主义,“主要讨论人类因科技文明发展导致的人类物质与精神的某些潜在变革,是基于后人类文学形态而生成的对人类新形态(后人类)话语、价值观、认识论的研究”。[1]在尼采、福柯及福山等人的批判下,人本主义传统所塑造的人类逐渐瓦解,人类在基因工程、机器人等科技的侵蚀下步入了“后人类”时代。“后人类”不单是线性时间上“人类”之后的社会状况,更是一种看待人类身份、人性道德的不同目光,强调在人工智能、生物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重新认识人、定义人。科幻作品中出现的克隆人、机器人、生化人、仿生人、电子人等都可以视为后人类的具体样态,《克拉拉与太阳》中的智能机器人便是形态多样的后人类设想之一。

石黑一雄将突飞猛进的智能机器人作为创作素材,但其中的科学元素几乎是隐形的,《克拉拉与太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幻作品,而是以温情的故事探讨了机器人的身份问题,关注机器人在人类社会遭遇的困境,揭示机器人与人类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启发读者重新思考人性道德,同时也借助机器人进行人类自身的指涉,反映了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寄寓了作者深刻的人文关怀。

一、后人类的“类人”身份

从利用机器人帮助人类在特定环境进行机械化工作,到逐渐赋予智能机器人学习、推理、规划等能力,再到2017年机器人索菲亚被授予沙特阿拉伯公民身份,机器人正在逐渐融入人类社会,甚至与人类的界限日益模糊。那么,这个群体究竟属于何种身份?他们如何注视自身又如何被注视?他们拥有人的权力吗?他们的生命价值是什么?

石黑一雄将小说背景置于未来的美国,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模糊的,因此可以视为对未来社会的普遍性构想。那是一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机器人已经融入人类生活,其中AF机器人负责陪伴孩子的成长,克拉拉便是其中一员,她要陪伴的是女孩乔西。在小说中,智能机器人被赋予了人类的外在特征,在社会交往中也逐渐获得了人的品质和情感,并在社会关系中逐渐建构起一种“类人”的身份。

小说中的AF机器人首先具备人类的一些外在特征。他们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貌,比如克拉拉看上去像是法国人,剪了利落的短发,她可以和人类一样正常行动,甚至能模仿乔西走路。每个机器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是代码或编号,而是与人类的无异的名字,克拉拉、罗莎、雷克斯……命名承载着社会身份的内涵,也是独立个体的标识。此外,机器人们还被赋予了不同的性格和品质,比如克拉拉善良、体贴、观察力强,她的朋友罗莎则单纯、马虎、充满活力。各方面的相似性,表明机器人的身份设定上不同于平常的器物、家电,也不是被豢养的动植物,而是与人类并肩而立、陪伴人类成长的朋友。

机器人对人类情感的习得是其“类人”身份的又一特征。《克拉拉与太阳》是以克拉拉的口吻来讲述故事,从她的视角进行观察,读者可以更细致入微地感受机器人的内心世界。克拉拉有着超常的观察、理解和共情能力,她不断感知、体察和学习人类的情感,为“类人”身份的建构注入了灵魂。在克拉拉还站在商店待售的时候,她便能透过橱窗感受到那些人类小孩深藏的悲伤和孤独,还有一个小女孩微笑面具下的残忍本质,两个久别重逢之人的快乐中夹杂了痛苦,商店经理不经意间流露的失望和沮丧……如果说太阳能是她身体运作的养料,那么这些复杂的人类情感就是她心理世界的养分。

来到乔西家以后,克拉拉便不再停留于远距离观察,而是在真实具体的生活中亲身体会到了人类的各种情感,甚至自己也生发出了类似的感受,从而其内心世界更加丰富,又向“类人”的身份靠近了一大步。在传统的人文主义看来,真实的情感似乎是人类所独有的,机器人头脑中的广博知识可以靠芯片植入,但对人类思想情感的习得能力却依然存疑。乔西母亲曾问道:“克拉拉,你在这里开心吗?”“对一个AF问这样的话挺奇怪的吧。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这个问题有没有意义。”[2]113她认为机器人是不会有情绪、情感的,但克拉拉表示,她确实在乔西家感受到了快乐。在乔西母亲为女儿病情而忧虑的时候,她对克拉拉说:“有时候,没有感情一定也挺好的。我羡慕你。”而克拉拉回答道:“我相信我有着许多感情。我观察得越多,我能够获得的情也就越多。”[2]123确如克拉拉所说,她在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复杂多样的情感,在书中讲述了自己的兴奋、悲伤、快乐、感激、难过、沮丧、恐惧、失望……她学会了陪伴与在乎,学会了感知孤独,甚至学会了“吃醋”。

除外在特征和内在情感以外,身份在本质上仍是社会关系中建构起来的一种意义,是个体参与社会交往并获得认同的产物,机器人在与人类的交往中产生密切联系,获得了他人的身份认同,建立起了自己的身份坐标,完成了“类人”身份的建构。就克拉拉而言,她最主要的社会关系发生在和乔西的互动中,她首要的身份特征便是乔西的AF,是乔西特殊的朋友。克拉拉从商店来到乔西家以后,她们之间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不仅克拉拉以陪伴、帮助乔西为使命,为她孤独的生活带来慰藉,乔西也同样在意克拉拉的感受,时时维护自己的这位机器人朋友,她们和那些人类玩伴一样形影不离,分享快乐也分担忧伤。此外,克拉拉在与乔西母亲的交往中还获得了建构不同身份的可能性。克拉拉真正进入乔西的生活以后,她洞悉了这个家庭更多的秘密,她的使命从“陪伴乔西”变成了“成为乔西”。母亲曾向克拉拉透露,如果病弱的乔西不幸离世,希望克拉拉可以扮演乔西的角色,成为她的女儿,“你会成为乔西,而我会永远爱你,胜过除你之外的一切”[2]268。虽然后来乔西身体康复,计划搁置,但通过母亲的计划,我们可以看出克拉拉已经不是冰冷的器物式的存在,而是被赋予了一定的社会属性,具备身份建构的多重可能性。

机器人的命名、性格、品质、情感,以及在社会交往中获得的多重社会身份,使得他们与人类之间的高墙被打破,机器人逐渐建构起“类人”的身份,他们有了自己的思想情感、价值判断,表现出对友情和亲情的个体思考。但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他们是以怎样的眼光看待机器人的身份?又是以何种方式对待机器人呢?

二、后人类的身份幻灭

通过克拉拉的视角,我们看到机器人逐渐产生了人的认知和情感,并坚定地陪伴着人类成长,这是一个机器人与人类和谐相处的美好图景,但这并非完全真实,而是一个虚幻的乌托邦世界。克拉拉一直努力追寻着个体的身份认同,但我们可以从文本的细节中发现,在人类眼中,她始终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人们甚至会因为机器人的存在而产生警惕、恐惧的心理。人类利用机器人但又深藏着拒绝意识,与机器人保持着距离,透过机器人与人类之间微妙暧昧的关系,我们可以窥见到,石黑一雄笔下的这个未来世界,对机器人而言不过是一座福柯式的“监狱”,其中的空间位置、话语体系都是权力的转述,人类通过隐秘的手段对机器人进行严格的规训,实现身体的限制和精神的操纵,最终让后人类的身份追寻走向了幻灭。

机器人的身份幻灭首先表现在身体的被干预,也即空间限制。他们没有作为自由人进行活动的权力,空间的有限性、封闭性是非人境遇的体现,是弱势身份的表征。从商店、乔西家到废弃堆场,克拉拉的身体始终是被控制、被规训的。克拉拉最初生活在商店里,这个专门出售机器人的商店被划分为前区、中区和后区,越靠后的地方越难以吸引顾客的注意,也越难获得太阳赋予的能量。商店经理曾说,每个位置都是精心策划的,无论机器人们站在哪里,被选中的可能性都一样大。显然,这是对机器人的一种欺骗和规训,机器人们无法决定自己所处的位置,被动地生活于此,他们的身体任由经理摆布,像被操纵的木偶。前区壁龛代表着商店的形象,机器人们会轮流到前区壁龛进行展示,但站在这里的机器人却必须保持特定的动作来吸引顾客,不能自由活动,后区的机器人则被笼罩在昏暗中,置身于角落里,被剥夺了观察、了解、接触外部世界的机会。克拉拉热爱观察、渴望外部世界,空间的限制使她隐隐感受到异样的压迫,但对背后的权力关系一无所知。

此后,在乔西家的生活依然延续了对机器人的空间限制,但克拉拉从被动区隔变成了主动边缘化。乔西和母亲在厨房交谈时,克拉拉常远远地站在冰箱旁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家庭聚会上,克拉拉犹豫是否应该跟在乔西身旁,她似乎更愿意将自己隐身;乔西和朋友里克一起在卧室玩游戏时,克拉拉站在远处的沙发旁,主动置身其外。乔西长大后,结交了更多的人类朋友,克拉拉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她明白自己的在场是不太合适的,乔西的卧室已经没有了自己空间,克拉拉便主动住进了顶楼的杂物间,这个狭小的、被忽视的杂物间是空间边缘化的极致呈现。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能力退化的克拉拉被送到了废弃物堆场,虽然她欣然接受这一切,但还是难以掩盖被抛弃的事实。从行动的限制到空间的边缘化,机器人的身体被隐秘地规训着,成为了驯服的主体,因此后人类的身份建构逐渐幻灭,人类表面的温情只是一个谎言,机器人的身份并不是人类所宣扬的“朋友”“陪伴者”,而只是“工具”“服务者”,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降格为物,人之为人的尊严受到严重损害”[3]。

福柯曾言:“愚蠢的暴君用铁链束缚他的奴隶,而真正的政治家则用奴隶自己的思想锁链更有力地约束他们”[4],如果说空间限制已然将机器人变成人类的奴隶,那么话语体系的规训则进一步实现了对后人类的精神操纵,彻底打破了机器人的身份追寻。在人类的话语体系中,机器人应该接受人类的要求和训导,为人类奉献一切,克拉拉将这种外在认知化为对自我的定位和理解,努力为乔西和其他人服务,她在与人类相处时小心翼翼、客气礼貌、谨慎周到。“我的职责就是成为乔西最好的朋友”[2]68“我们必须做对乔西最有利的事”[2]120,这些无私奉献的宣言虽由克拉拉之口表述出来,但却是源自人类的规训。从人类不经意的话语中,我们会发现机器人的“类人”身份并没有得到认可。在朋友调侃乔西应该选择一个更高级别的机器人时,乔西没有坚定地维护克拉拉,而是说:“现在我开始觉得我确实应该要了。”[2]97对于她来说,克拉拉不是唯一的、特殊的朋友,而是可替代的工具。在克拉拉拜访里克时,里克的母亲曾调侃道:“你究竟算不算客人呢?还是说,我应该当你是台真空吸尘器?”[2]181在剧院前,工作人员不让克拉拉进入,称不应该让“机器”占据了紧俏的座位。在人类编织的乌托邦王国里,机器人获得了自身的主体地位和身份,但这些细节却揭露了人类说辞的虚幻性,看似美好和谐的关系显出了道道裂痕。

对后人类群体最深刻的话语规训,还体现在关于“人心”的讨论。在乔西病重时,人们希望克拉拉将来可以代替她、扮演她、延续她,但克拉拉却面临了新的困惑。乔西父亲问道:“你相信有‘人心’这回事吗?我不仅是指那个器官,当然喽。我说的是这个词的文学意义。人心。你相信有这样的东西吗?某种让我们每个人成为独特个体的东西?”[2]275父亲的话代表了一种传统却普遍的观点,这种观点认为机器人只能学习人的举手投足,但人心的复杂、独特,机器人永远难以触及。如果仅是这样,克拉拉还可以努力了解、学习人心的特点,尽量接近人类的期待,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在废弃堆场,她终于明白,真正独特的东西“不是在乔西的心里面,而是在那些爱她的人的心里面”[2]385,乔西因为周围人的爱而与众不同,他们深爱乔西,但永远不会爱一个扮演乔西的机器人。在这样的话语之下,机器人的身份追寻从源头上便是虚幻的、徒劳的,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人心”,也得不到人类真实的爱。最终机器人被一系列人类话语所规训,两者之前的身份被割裂开来,后人类的身份建构陷入了无依状态。

人类建立了一套关于机器人的规训机制并不断强化这种机制,通过对其身体和精神施加精确的压力来使他们变得驯顺和有用。在空间规训下,机器人的身体被限制;在话语规训下,其内在精神被操纵。人类表面的温情只是一个谎言,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的深渊无法逾越。后人类身份的追寻走向幻灭,逐步陷入了“非人”的境遇。

三、后人类身份书写的隐喻性

石黑一雄以极其克制的笔触,勾勒了机器人与人类并存的后人类图景,在没有暴力、没有反抗的故事中,诉说了机器人不可抗拒的命运,揭示了机器人身份建构的虚幻本质,但在“类人”与“非人”的困境中,机器人仍保持了一定的主体性,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始终坚持自己的使命,陪伴人类、帮助人类。机器人因其利他化的选择而比人类更具人的尊严,也比人类更像人类,从而真正获得了自身的主体地位。[5]将人类与机器人并置,对比两者面对道德难题所作出的选择,似乎机器人更具有人的德性,因此,后人类的身份书写便具有了鲜明的隐喻性,启发着我们对人性道德进行反思。

乔西母亲曾请求克拉拉在必要的时候“成为”乔西,这是克拉拉真正获得人类身份的机会,由此她便可以获得母亲、里克和其他人的爱,但她选择坚信乔西的身体会好转,并多次向太阳请求“特殊的恩惠”来帮助乔西,甚至为了取悦太阳而努力摧毁制造污染的库廷斯机器,并在过程中献出了自己体内的珍贵溶液。克拉拉对太阳的崇拜和请求有着原始初民的特征,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但从小说中的事件结果来说,她的不懈努力奏效了,乔西终于在某一天获得了太阳的滋养,恢复了健康,因此,克拉拉也永远失去了化身为人的机会。作为一个机器人,克拉拉本可以听从乔西母亲的指令,不作出额外的努力帮助乔西,让事件顺其自然地发展,但她依然作出了对乔西有利的决定,这种坚定的选择体现了机器人对个体生命意义的追寻。如果说克拉拉的其他行为是被人类所规训的结果,那么这次对于人类身份的放弃却是她主动的选择,由此,“放弃”反而指向了“获得”,被放弃的是成为人类的机会,得到的却是更深层次的、甚至高于人类的人性道德。这种“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慷慨献身、处在危险之中而勇敢坚定和经得住考验的忠诚”[6]7,使机器人的生命变得崇高。

机器人对优良品德和责任担当的坚守,证明了后人类对生命意义的深刻理解和主动选择,同时,机器人如同一面镜子,使人类得以反观自己内心的不安。小说中的大多数人在最初面对克拉拉时都有拒斥的心理,乔西的父母、拉尼娅管家、里克、里克母亲无不如此,这种不友好其实反映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乔西父亲曾坦言:“(我)怀疑如今科学已经无可置疑地证明了我女儿身上没有任何独一无二的东西,任何我们的现代工具无法发掘、复制、转移的东西。古往今来,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人们彼此陪伴,共同生活,爱着彼此,恨着彼此,却全都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一种我们过去在懵懵懂懂之中一直固守的迷信。”[2]283归根结底,这是对人类独特性的怀疑,反映了被替代的恐惧感。机器人十分普遍且不断滋长,越来越多的人因此失去了工作,乔西父亲便是其中之一。同时,智能机器人变得过分聪明甚至具有了人性,人类渐渐不能理解他们是如何思考、运作的,人的主体地位受到了侵蚀。

面对这一境况,人类的选择是以残忍而又隐秘的手段实现对机器人的规训和利用,在机器人失去利用价值后便残忍抛弃,还借机器人之口赞颂人类的恩德,陷入自我欺骗和感动。克拉拉竭尽全力为人类奉献了一生,也始终感激人类带给她的生活,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仍在强调:“(乔西家)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家。而乔西也是最好的少年。”[2]384机器人对人类恩惠的极力颂扬使我们警觉,小说的叙述者看似是克拉拉这个机器人,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人类权力话语的转述,因此,机器人的颂扬与感恩实则是人类的自我欺骗和自我感动。克拉拉站在废弃堆场仍在感激人类社会,这不过是人类对自己“用后即弃”恶习的掩饰,人类不仅将这一谎言灌输给机器人,也借机器人之口讲述给自己听。克拉拉的感恩话语,就像殖民时代原住民对外来殖民者的“感恩”,残酷阴暗的一面被视而不见,高尚美好的一面被极力颂扬。在此,人类的利己主义和机器人的无私品质形成了鲜明对照,促使我们对人心、人性的本质进行反思。

一方面,机器人因为对身份的主动放弃而获得了人的尊严,书写了自己的生命意义,另一方面,人类因为对主体地位的极力维护而德性受损,两者最终完成了角色的对换,主奴关系模糊、异化、变形,似乎人类才是被奴役的那一个。这一对颇具隐喻性的关系,暗含了石黑一雄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和对人性道德的褒扬,我们可以透过机器人这面镜子直视自己,审视人类的自私、贪婪和欲望。

综上,《克拉拉与太阳》是机器人身份建构的童话,也是其身份幻灭的挽歌,更是关于人性道德的寓言。在石黑一雄所描绘的后人类时代,机器人逐渐建构起“类人”的身份,但人类的隐秘规训又使其陷入“非人”的境遇,在“类人”与“非人”的挣扎之中,机器人因其无私的品质而主动放弃了身份达成的机会,这反而让机器人获得了人的尊严与德性。正如海勒在《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中所言,后人类“并不是真的意味着人类的终结,它标示出一种特定的关于人的观念的终结”[7],石黑一雄对机器人的身份书写,丰富了后人类视域下对人的定义,道德属性成为身份建构的关键因素。同时,通过人类与机器人身份错位的隐喻,石黑一雄启发着我们去思考,在后人类时代应当如何看待机器人,如何认识人的本质和生命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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