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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气血阴阳并倾探讨虚实病机及其对针刺治则的指导意义

2022-11-30李剑虹林国华张晨光

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灵枢邪气精气

李剑虹,林国华,张晨光

(1.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405;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广州 510405;3.暨南大学中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632;4.广东省老干部事务中心,广东广州 510970)

当代著名中医学家任应秋先生提出:“虚则补,实则泻,为辨治的不易大法;补则实,泻乃虚,乃辨治确切的必然结果。”[1]6015中医典籍《黄帝内经》中有关“虚实”的阐述涉及阴阳盛衰、气血有无、脉象坚软、正邪虚实、营卫虚实、证候虚实等方面[2]。后世多以《素问·通评虚实论》的“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为虚实辨证的理论基础(以下简称“邪正说”)[3],李中梓誉其为“医宗之纲领,万世之准绳”(《内经知要·病能》)。张西俭认为《素问·调经论》中“气血以并,阴阳相倾,气乱于卫,血逆于经,血气离居,一实一虚。……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故气并则无血,血并则无气。今血与气相失,故为虚焉”同样是《黄帝内经》虚实理论的精髓(以下简称“有无说”)[4]。“有无说”与“邪正说”相互补充,扩充了虚实病机理论的内涵。“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的概念在阐述经络气血津液循行、分布、配置的相对关系中存在局限。以下通过分析“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有无说”)的理论内涵及其与“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邪正说”)的关系,以期进一步拓展针刺补泻理论的内涵。

1 基于“邪正说”与“有无说”阐释虚实病机

1.1 “邪正说”的内涵“邪正说”反映的是疾病发生与发展过程中外邪与人体正气的关系。《灵枢·刺节真邪》:“邪气者,虚风之贼伤人也,其中人也深,不能自去”;“正气者,正风也,从一方来,非实风,又非虚风也”。“邪气盛则实”之“实”指的是邪气亢盛而正气不虚,以邪气亢盛为主;“精气夺则虚”之“虚”指的是正气虚,邪气不盛,正气虚损为主[5]。丹波元简《素问识》指出:“邪气之客于人体,其始必乘精气之虚而入。已入而精气旺,与邪俱盛则为实,如伤寒胃家实证是也。若夫及邪入而客,精气不能与之相抗,为邪气所夺则为虚,如伤寒直中证是也。”《灵枢·九针十二原》提出:“虚实之要,九针最妙。补写(泻)之时,以针为之。”“邪”与“正”突出的重点各有不同。“邪”侧重于说明疾病的发生和形成过程的病因归于外邪的入侵,导致机体出现不适应的反应,从而导致疾病的产生;“正”侧重于将疾病的成因归于正气不足,无法护卫机体。从辨证的角度来看,二者是对立统一的,在本质上无分歧[6]。在“邪正说”指导之下,“补泻”治疗原则的“补”为补正气,“泻”为泻邪气。“邪”的治疗需以祛邪为主,而“正”的治疗以调理机体从而保持人体阴平阳秘为要,既可以作为治疗措施,亦可作为预防措施。

1.2 “有无说”的内涵基于《素问·调经论》的“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故气并则无血,血并则无气。今血与气相失,故为虚焉”之“有无说”,主要描述人体气血阴阳津液的循行、分布和配置。《素问·调经论》记载:“余已闻虚实之形,不知其何以生。岐伯曰:气血以并,阴阳相倾,气乱于卫,血逆于经,血气离居,一实一虚。……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故气并则无血,血并则无气。今血与气相失,故为虚焉。”引文中的“并”指偏盛、偏衰状态,“倾”则指不平衡的病态。“气并”可表现为气滞、气逆、气郁、气结、气闭,“血并”则可致血瘀、血热、血寒;“气与血并”,则为气滞血瘀、气逆血涌、血寒气结[6]。“气血并”“阴阳倾”即气血、阴阳的异常汇聚,是其分布失衡的病理状态。就气血、阴阳而言,“并”与“倾”并非割裂,有“并”必有“倾”,“并”与“倾”出现则“气乱于卫,血逆于经”。卫行脉外营行脉中,平衡打破(乱、逆)则“血气离居”,虚实从生(一实一虚)。气血阴阳平衡的破坏是虚实产生的根源[7]。有学者将虚实的产生机制分为“邪正盛衰”和“阴阳气血倾移”两类[1]417-419[8]。针对“阴阳气血倾移”之机制,“补虚”之“补”是“移气于不足”,“泻实”之“泻”是“去此注彼”。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记载:“血并则血有气毋(注:此指“无”),气并则气有血毋,是以言虚不无其实,论实不废其虚,故在身未曾无血气也。所言虚者,血气相并相失为虚,相得为实耳”。“气血相失”即为气血偏聚之处为有、为实,气血偏失之处为无、为虚。

1.3 “邪正说”与“有无说”结合可全面阐释虚实病机

有学者将邪气入客分为三个阶段[9],合以“有无说”阐述致病机制如下:(1)邪气初客,未入经脉,气血未并,病形未成,为“微病”,无虚实可言。(2)邪入经脉,真邪未合,邪气随经气来去无常,导致脉气变动,为十二经脉“是动病”,以“邪气盛”为主要矛盾,此时无气血偏失,为“有者为实”。(3)邪气渐盛,真邪已合,共聚经络脏腑之中,阴阳倾移,气血偏聚,为十二经脉“所生病”;邪气所居之处,气血汇聚而抗邪,属“有者为实”;同时表里经气血偏失,属“无者为虚”。由上可知,气血并倾是虚实形成的决定因素,邪气是诱因,“邪正说”结合“有无说”阐释致病机制更全面。

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记载:“前盛虚者,阴阳虚实,相移相倾,而他经为病。”由此可见,“不盛不虚”是指邪气未使气血阴阳倾移,他经气血尚无偏失,如邪气盛衰第二阶段,属“有者为实”,故可直刺本经以泻邪气,无需再调他经,亦为“邪盛则虚之”。内伤如喜怒、饮食等因素所致“虚实”主要与气血逆乱、营卫倾移相关,此时虚实并存类似外邪入客的第三阶段,仅适用于“有无说”的指导。“脉实者,深刺之,以泄其气;脉虚者,浅刺之,使精气无得出,以养其脉,独出其邪气。(《灵枢·终始》)”先引邪外出,实现泻“实”;再调经气血偏聚,从而补“虚”。

正气中有虚实,邪气中有虚实,病变、病证中亦是,单凭“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不能概括虚实的全部[1]417-419。“有无说”可描述气血阴阳津液等的受损情况,与“邪正说”互相关联与补充。

2 基于“有无说”指导针刺治则

2.1 调均有无针刺补泻以调阴阳之盛衰、血气之有余不足、邪实与正虚等[10],在“有无说”的指导下,可总结为“调均有无”,适用于非外邪致病阴阳气血倾移的情况[8]。名老中医张士杰曾基于此原则治疗1例自青春期始即面部、前胸及后背时生粉刺,20余年不愈的41岁的女性患者。患者就诊时面部、前胸及后背均可见粉刺,且粉刺内有栓子,表面黑褐,挤压时有黑头黄白色脂栓排出;双脉沉滑,舌淡红,苔薄白。张士杰老中医基于援物比类法,取肾之原穴太溪进行针刺以调气血津液与营卫。张老认为患者20余年痤疮不愈的原因与素体虚弱,阴血不足有关。粉刺内见脂栓,提示瘀阻经络。痤疮表面色黑,发病日久,再结合舌脉辨证,当为肾经阴虚阳亢。同时皮肤为人身藩篱,乃营卫护卫荣养之所,其证兼有肺经虚寒之状,因此选取肾之原穴太溪,以引火归原。太溪穴又可滋水涵木,养阴济火。患者治疗3次见效,治疗10次即痊愈[11]。《素问·生气通天论》曰:“汗出见湿,乃生痤痱……旁汗当风,寒薄为皶,郁乃痤”。可见,“湿”和“郁”是痤疮的内因,风寒等为外因,致使痤疮之久不愈。张老通过针刺太溪以调气血津液与营卫,实现“调均有无”。

2.2 留针与补泻手法《灵枢·小针解》曰:“所谓虚则实之者,气口虚而当补之也;满则泄之者,气口盛而当写(泻)之也;宛陈则除之者,去血脉也;邪胜则虚之者,言诸经有盛者,皆写(泻)其邪也。”《灵枢·经脉》记载:“为此诸病,盛则写(泻)之,虚则补之,热则疾之,寒则留之,陷下则灸之,不盛不虚,以经取之。”以上论述均属气血阴阳倾移所致虚实证候,据此可决定留针与否[6]。阳气偏聚则气实,气实则热,刺之疾出可泻阳气,故不留针;阳气偏失则气虚,气虚则寒,刺之缓出可使气聚,故应留针。

张善忱老中医通过针下辨气实施补泻手法[12]:认为下针后感针下不紧不松,不吸不顶,不急不凝,徐徐而和缓如棉,此为正气,亦称“精气”。此时一补即实,一泻便虚。下针后感到萦绕而紧束其针,使之不得捻动,为邪气。当补之候,必应先泻其邪,而后补之,即所谓祛邪以扶正。当泻之候,亦应先急补其正,而后泻之,即所谓扶正以祛邪。正如陆渊雷《伤寒今释》提出的“利用正气以治病,为中医治疗法之大本。”此即依据气血阴阳之盛衰实施针刺补泻手法。

2.3 补泻调气《灵枢·刺节真邪》曰:“用针之类,在于调气。”《灵枢·根结》曰:“形气不足,病气有馀(同“余”,下同),是邪胜也,急写(同“泻”,下同)之;形气有馀,病气不足,急补之;形气不足,病气不足,此阴阳气俱不足也,不可刺之,刺之则重不足,重不足则阴阳俱竭,血气皆尽,五藏空虚,筋骨髓枯,老者绝灭,壮者不复矣。形气有馀,病气有馀,此谓阴阳俱有馀也,急写其邪,调其虚实。故曰有馀者写之,不足者补之。”《灵枢·小针解》对此进一步细化:“所谓虚则实之者,气口虚而当补之也。满则泄之者,气口盛而当写之也。……言实与虚,若有若无者,言实者有气,虚者无气也。”《史记·扁鹊传》记载的虢太子尸厥一案中,尸厥的病机为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两者相会气闭而不通。故扁鹊使用针刺的方法使阳入阴,气通而太子生。病案中尸厥之虢太子的脉乱形静如死状,病机实则为气闭不通,无外邪致病,故并非阴阳俱竭。《素问·玉机真脏论》曰:“脉盛,皮热,腹胀,前后不通,闷瞀,此谓五实。”血与气并,有者为实。故扁鹊用通法引邪外出,调整气血偏聚以泻实,从而使气血得通,太子因而复苏。此病案为基于“有者为实,无者为虚”虚实病机从而采用针刺手法引邪外出、调整气血偏聚的具体应用。

《灵枢·刺节真邪》中的“五节刺法”亦非仅用“邪正说”来指导虚实补泻。“振埃者,刺外经去阳病也;发矇者,刺府输,去府病也;去爪者,刺关节肢络也;彻衣者,尽刺诸阳之奇输也;解惑者,尽知调阴阳、补写有馀不足,相倾移也。”张介宾《类经》也记载:“治在上者,尚疾于振埃,谓其疾如拂尘也。”基于以上论述,咳嗽气喘、胸中作痛者,可取任脉的廉泉穴[13]。林国华教授将发蒙法加以运用并改进,用于治疗暴聋、感音神经性耳聋及目疾等,且认为“坚按其鼻窍”“疾偃”,方能不失古人本意[14]。解惑法中的“大风”属中风之类,单永华[15]对中风患者不同发病阶段,采用解惑刺法开窍、化瘀、振阳、平衡等法进行治疗,泻其有余,补其不足。

综上,“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的“邪正说”历代以来多作为虚实补泻的主流思想,而《素问·调经论》“有者为实,无者为虚”亦是重要的虚实理论,但一直未受到重视。通过对“有无说”内涵的梳理,发现“有无说”在具体实践上也有诸多应用,对指导临床治疗尤其是针刺治则的意义同样重大。“有者为实,无者为虚”(“有无说”)结合“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邪正说”)更有利于全面地认识疾病,是临床辨证的重要一环,值得进一步继承和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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