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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中的“桃源”:古代洛阳私家园林史述略

2022-11-30伟,

关键词:私家园林桃源洛阳

钱 伟, 仲 阳

(贵州财经大学 文学院,贵阳550025)

中国古代园林分为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寺庙园林、陵寝园林四类。其中,私家园林始于西汉,多由贵族和富豪兴建,为休憩、游赏、欢娱之所,著名的如景帝之弟梁孝王刘武在封地睢阳(今河南商丘)所建的“菟园”(又称“梁园”)。此园连绵几十里,内有雁池、百灵山、奇花异树、珍禽异兽。西汉词赋家枚乘写过一篇《梁王菟园赋》,盛赞其壮美。东汉至北宋先后以洛阳和开封为都,私家园林兴盛于河洛地区。北宋以后由于战乱破坏、政治中心转移、经济停滞以及环境恶化等原因,洛阳的私家园林严重衰败,罕有遗存。本文按时间顺序择要叙述。

一、东汉与魏晋时期

东汉定都洛阳,皇家御苑和私家园林的重心都在中原地区。这一时期王公贵族大肆敛财,生活奢华,私家园林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如顺、桓二帝时期,大将军梁冀把持朝政近20年,权势熏天,在洛阳城内外以及东至荥阳、西至弘农(1)弘农是汉至唐的一个郡置,范围历代有变,西汉时最大,包括今河南西部的三门峡市及陕西东南部的商洛市。、南至鲁阳(2)鲁阳是今河南省鲁山县的古称,属南阳郡。、北至黄河的千里范围内修建了面积广大的“深林绝涧,有若自然”[1]136的园林。东汉末年由群雄割据至魏、蜀、吴三国鼎立,曹魏统治的北方地区实行门阀制度,世家大族多拥有大型庄园,此局面一直延续至西晋统一。

西晋时期,豪门贵族纷纷在都城洛阳建造私家园林。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西北郊的金谷园。此园充分利用地形和植被,前临清泉,后依茂林,绿树成荫,凿池修台,楼阁相连。园主石崇位高权重、富甲天下,曾与晋武帝之舅王恺斗富,生活极其奢华。石崇常与左思、陆机等在此园吟诗作赋,号为“二十四诗友”。唐代诗人李益的《上洛桥》中“金谷园中柳,春来似舞腰。那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2]描绘了金谷园林泉丘壑、河岸柳明的盛景,犹如世外桃源一般。阳春三月之时园中风景宜人,被称为“金谷春晴”,列洛阳八大景之一。

此外,与石崇同时代的文学家潘岳也在洛阳建有一处庄园,遍植树木、蔬果,池中养鱼以供垂钓,林中牧羊以供食用。此园虽比金谷园简朴很多,但性质类似。潘岳在《闲居赋》中云“爰定我居,筑室穿池,长杨映沼,芳枳树樆,游鳞瀺灂,菡萏敷披,竹木蓊蔼,灵果参差。张公大谷之梨,溧侯乌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靡不毕植。三桃表樱胡之别,二柰耀丹白之色,石榴蒲桃之珍,磊落蔓延乎其侧。梅杏郁棣之属,繁荣藻丽之饰,华实照烂,言所不能极也”[3],描写了他在庄园中的美好生活。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洛阳遂成为北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私园营建之风逐渐兴起。《洛阳伽蓝记》记载:“当时四海晏清……于是帝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争修园宅,互相夸竞,崇门丰室、洞户连房,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芸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绿,竹柏冬青。”[1]138北齐瘐信在《小园赋》中云:“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枣酸梨酢,桃榹李薁。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息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4]通过对所居小园的描写来抒发思乡之情。北魏时期,私家园林中开始出现了叠石假山。《洛阳伽蓝记》载有大臣张伦在洛阳宅园中造景阳山的情况:“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1]147张氏园林成为后来江南园林普遍采用的“叠山理水法”的源头,即在有限的空间内精构无限的山水意象。

二、隋唐时期

隋唐时期是洛阳城市发展的鼎盛期,也是园林营造的高峰期。这一时期,东都洛阳城内外出现了大量的私家园林,在古代造园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洛阳名园记》中云:“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5]44仅洛南里坊区之内就有宰相级官员魏徵、宋璟、崔融、苏味道、狄仁杰、裴度、姚崇、张说、牛僧孺等人的园林。这些园林多远离喧闹的市集,寻求与自然的亲近。其中,白居易的履道坊宅园、李德裕的平泉山庄和裴度的绿野堂(3)宪宗宰相裴度晚年退居洛阳,在城南午桥建别墅,筑有暖馆凉台,名“绿野堂”,尝与白居易、刘禹锡等作诗酒之会,不再过问时事。后人以“绿野堂”喻称官吏隐居的别墅。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长庆四年(824),白居易 53 岁,被罢杭州刺史后移居洛阳,买下散骑常侍杨凭的履道坊(4)据考古发掘,履道坊的位置大约在今洛河南狮子桥村东。宅园,在此植树、种花、挖池、建亭、开路、筑桥,75 岁时在此病故。白居易在其诗《池上篇》中曰:“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6]331这俨然一副隐士园居图,悠闲自在。白居易热爱生活,隐居深山与其性情不符。他愿意出门即是朝堂,回家就是山林,于是便探索到一种“中隐”的生活方式:“进不趋要路,退不入深山;深山太获落,要路多险艰;不如家池上,乐逸无忧患。”[6]354

除了城内的履道坊宅园,洛阳南郊也有一处著名的私园。这就是唐武宗时宰相李德裕的平泉庄。据《唐语林》记载:“平泉庄在洛城三十里,卉木台榭甚佳。有虚槛,引泉水,萦回穿凿,像巴峡十二峰,……平泉庄周围十余里,台榭百余所,四方奇花异草,……怪石名品甚多,……有礼星石、狮子石,好事者传玩之。”[7]《说郛》云:“李德裕东都平泉庄,去洛城三十里,卉木台榭,若造仙府。有虚槛对引,泉水萦回,疏凿像巫峡、洞庭,十二峰,九派,讫于海门江山景物之状以间。竹间行径有平石,以手磨之,皆隐隐见云霞、龙凤、草树之形。初德裕营平泉,远方之人多以异物奉之。”[8]这座园林位于今洛阳南郊15 公里处的伊川县梁村沟,周回10余里,其景观颇具集锦猎奇之风格,开后世宋徽宗建“艮岳”(5)宋代著名宫苑,徽宗政和七年(1117)兴工,宣和四年(1122)竣工,初名万岁山,后改名艮岳、寿岳,或合称寿山艮岳,亦号华阳宫。徽宗为之亲撰《御制艮岳记》。1127 年,金人攻陷汴京后被毁。,集天下奇石于一园之做法的先河。当年李德裕常和文人名士在此园饮酒唱和,共赏风光,留下洛阳八景之一的“平泉朝游”。遗憾的是,宣宗时李为忌者所构,被贬崖州司户,平泉庄自此开始衰败,至宋代已成“遗基皆瓦砾”“池平无旧凤”的山野之地。

与平泉庄齐名的另一处中晚唐名园是宰相牛僧孺的归仁里园,牛李二人最大的相同之处在于对湖石的偏好,石癖造成了两大影响:首先是掀起了当时聚敛太湖石的热潮,在二人的带动下,太湖石成为公卿园林里不可缺少的点缀,身价倍增;其次是树立了太湖石的鉴赏原则,如:怪、奇、透、丑、润、瘦、漏、皱、清、古等。

可惜的是,唐末战乱造成大量的洛阳私家园林毁于一旦。

三、北宋时期

北宋时期经济、文化发达,私人造园盛极一时。这一时期,西京洛阳虽不似集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于一体的东京汴梁那般繁华,却因其浓厚的历史底蕴成为官宦文人们的理想居所,再加之洛阳山川秀丽,水源丰富,气候温和,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诸多无主荒地因此成为建园沃土。于是,司马光、文彦博、富弼等大批地位显赫的官员纷纷在此置田建园,作为乐享清静的第二居所。苏辙曾说:“习于汉唐衣冠之遗俗,居家治园池,筑台榭,植草木……其山川风气,清明盛丽,居之可乐……而其贵臣巨室,园囿亭观之盛,实甲天下。”[9]这些园林星罗棋布、彼此相望,春华秋实、修竹长扬。宋代私园的繁盛可从当时的文人著述中窥得一斑。

(一)梅尧臣诗中的洛阳私家园林

北宋中期著名诗人梅尧臣颇中意于洛阳的园林。他曾通过诗文记录一座名为“王祁公北园” 的园林:

园林多高樛,园卉多芳柔。红紫经几春,青枯经几秋。我至每怀浮觞之卿翁,但见浮觞之水汩汩流。水流日夜曾未休,高门世世生贤侯。不比平泉碑缺花木记,又非家鸱啸凤皇楼。洛阳城中亦有园与宅,常同欧阳翰林携酒游。竹闲池馆遗翠羽,户外杨柳系紫骝。今嗟齿似旧作博士,嘉趣只与心相仇。强骑瘦马往城北,二十三年如转头。归来作此辞,且应主人求。”[10]42

从此诗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座园林,也看到了北宋文人的园居生活。他们感花木之森郁芬芳,叹岁月之似水凋零,沉浸于曲水流觞,骑紫骝于户外,品诗酒于园宅,清雅中带有苦涩,欢愉中带有悲凉。此外,梅氏还写过不少咏怀园居生活的诗作,以下两首表达了他对洛阳园林景物的惆怅与感怀,也颇具代表性。

昔在洛阳时,共游铜驰陌。寻花不见人,前代公侯宅。深堂锁尘埃,空壁斗蜥蜴。楸阴布苔绿,野蔓缠石碧。池鱼有偷钓,林鸟有巧射。园隶见我来,朱门暂开辟。园妇见我还,便扫车马迹。何以扫马迹,实亦畏他客。我辈唯适情,一叶未尝摘。他人或所至,生斗不得惜。又忆游嵩山,胜趣无不索。各具一壶酒,各蜡一双屐。登危相扶牵,遇平相笑噱。石捣云衣轻,岩裂天窗窄。上饮醒心泉,高巅溜寒液。下看峰半雨,广甸飞甘泽。夜宿岳顶寺,明月入户白。分吟露气冷,猛酌面易赤。明朝循归途,两胫痛苦刺。日旱就马乘,香草路迫厄。却望峻极居,已与天外隔。薄暮投少林,漱濯整冠帻。碑观巡幸僧,指古定空壁。誓将新咏章,灯前互诋擿。杨生謢己短,不字不肯易。明年移河阳,簿书日堆积。忽得谢公书,大夸游览剧。自嵩历石堂,藓花题洞额。其文曰神清,固非人笔画。乃知二公贵,逆告意可赜。遂由龙门归,里堠环数驿。我时诗以答,或歌或辨责。责我不喜僧,性实未所获。凡今三十年,累冢拱松柏。唯与公非才,同在不同昔。昔日同少壮,今且异肥瘠。昔日同微禄,今且异烜赫。昔同骑破鞯,今控银辔革。昔同自讴歌,今执乐指百。死者诚可悲,存者独穷厄。但比死者优,贫存何所益。——《永叔内翰见索谢公游嵩书感叹希深师鲁子聪几》[10]66

李白爱山如洛阳,三杯为歌愁日长。废基台殿不可识,玉燕旧栖王谢堂。公来碧瓦起栋宇,罗列图画牙作床。池头古月城下江,照见万里冰雪光。江流不尽月不死,寒浪素影东西翔。愿公乐此殊未央,慎勿区区思故乡。——《金陵有美堂》[10]79

(二)李格非笔下的洛阳私家名园

北宋晚期文学家李格非在其游记《洛阳名园记》中以细致的笔触列述了北宋中期洛阳最有名的19处园林,描写了各园的总体布局以及山池、花木、建筑所构成的景观。这些园林多是在唐代废园基础上发展而来,但风格迥异,主要表现在园林与住宅分开,建筑少,假山多,常以水池为中心且以植物景观见长,其中18座私园可视为当时中原私家园林的代表。这些园林可分为花园、游憩园和宅园三类,园主多为政坛名人。

1.花园。其一:归仁园。此园是当时洛阳私园中最大的一处,原为唐代名相牛僧孺所建,后归宋代门下侍郎李清臣所有。据《洛阳名园记》载:归仁园“北有牡丹、芍药千株,中有竹百亩,南有桃李弥望”[5]43。该园植物种类繁多,以花木取胜,一年四季花期不断,是个名副其实的百花园。其二:天王院花园子。此园位于宣风坊(今洛阳安乐镇聂湾村一带),原是隋朝贵族杨文思之宅第,杨死后,隋炀帝将此园赐给东都留守樊子盖。此园既无池也无亭,系单一的牡丹园,共植牡丹十万株。其三:李氏仁丰园:此园是北宋开国功臣李继勋的园林,其名称来自《国语》中“畜义丰功谓之仁”[11]。这也是个著名的花园,除本地名花外,也移植外地花卉,总计达千种以上。

2.游憩园。此类私园有如下九处。

丛春园。为门下侍郎安焘的私园。园内植有桐、梓、桧、柏等树。站在园中的丛春亭上,可眺望奔流的洛水,河水撞击天津桥,声闻数十里。这一借景园外,景声兼得的设计别出心裁、独具匠心。

松岛园。为五代十国大臣、归德军节度使袁象先的宅园,宋时归李迪(真宗、仁宗两朝宰相)所有,因园中参天古松而得名。园中竹篱茅舍古雅幽静、野趣盎然。

水北园、胡氏园。此二园位于邙山山麓,相距仅十多步,瀍水流经其旁。特点是顺应地势,沿河岸掘窑室,开窗临水,远眺“林木荟蔚,烟云掩映,高楼曲谢,时隐时见”[5]47。由于“相地合宜”,达到“天授地设”之境界,成为洛城胜景。

吕文穆园、东园。此二园分别是北宋名相吕蒙正和文彦博之宅园。二园因地制宜,利用自然水系,流水清澈,树茂竹盛,可谓“水清木华”。另外,其桥亭结合的设计手法也成为宋以后园林艺术的楷模。

紫金台张氏园。此园设四亭供游园者远眺近览,是个极佳的游憩类园林。

董氏西园。为工部侍郎董俨的宅园。此园模仿自然,取山林之胜,注重地形的起伏变化,运用障景手法,空间变化有致,面积虽小但意境幽深,进入后没有一览无余之感。

独乐园。这是司马光的宅园。司马光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同,政坛失意,于是离开政治中心,躲进此园专心编撰《资治通鉴》。司马光的诗文《独乐园记》与《独乐园七咏》使此园以文传、园以文存,同时也彰显了园主的个性气质,所以李格非认为独乐园“所以为人钦慕者,不在于园尔”[5]48。此园以“独乐”为名系反用《孟子》中“与民同乐”的典故,表面上看好像很消极,但实际上蕴含着古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观念,反映了深刻的哲理和通达的人生态度。

3.宅园。此类私园有以下六处。

大字寺园。此园原为上文所述白居易之履道坊宅园,五代时改为“普明禅院”,北宋时该园东半部被洛阳名士张师雄(号“蜜翁翁”)购得,更名为“会隐园”,后又更名为大字寺园。

苗帅园。此园系北宋将领苗授之(唐朝宰相苗晋卿之后)的宅园,由唐朝天宝年间宰相王溥的宅园演变而来,“园既古,景物皆苍老”[5]51。园东有水,自伊水分行而来,可行大舟,在溪旁建亭,有大松七棵,引水绕之。有池,池中种植莲荷荇菜,建水轩,跨于水上。“对轩有桥亭,制度甚雄侈。”[5]52此园在总体布局中,水景至关重要,轩榭桥亭皆因水池、溪流就势而成。

环溪。此园是北宋诗人王拱辰的宅园,其造园手法是以水景取胜,园中水流环绕,临水建亭、台、轩、榭等建筑,采取收而为溪,放而为池,既有溪水潺潺,又有湖水荡漾。全园以溪流和池水组成的水景为主题,临水构置园林建筑,绿化以松梅为主调,花木丛中辟出空地搭帐幕供游人赏花。借景的手法在环溪中也运用得当,南望层峦叠嶂,远景天然造就,北望有宫阙楼殿,千门万户,延亘十余里,山水、建筑尽收眼底。园内有宏大壮丽的凉榭、锦厅,可容数百人,正是“洛中无可逾者”[5]55。从园中的“多景楼”可以远眺嵩山、少室、龙门,一片层峦叠嶂;而从北边的“风月台”北望,则是绵亘十余里的宫阙楼台。用李格非的话说:“凡左太冲十年极力而赋者,可一目而尽也。”[5]55左思耗十年之功所撰《三都赋》中的美景,在多景楼与风月台上都一览无遗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聚景”,而是唐诗中“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境界了。在李格非笔下,自然景物与人文建筑被赋予了时间的维度,具有了历史的厚重感。

赵韩王宅园。此园系北宋开国宰相赵普的宅园。赵普晚年还乡后隐居此园,不幸百日后便辞世。由于其子孙居于东京城,故此园常年闭锁。虽园中有林木繁花、亭台池渊,但只是些小厮在看家护院。因此李格非感慨:“盖天之于宴闲,每自吝惜,宜甚于声名爵位。”[5]56上天的赐予是有限的,尤其是安闲享乐的生活,甚至比声名、爵位更难于获取。

湖园。此园原为唐中期政治家、文学家裴度的宅园。这是一个水景园,重视动静结合以及因时而变的景观效果,妙不可言,李格非对该园推崇备至。

富郑公园。此园系仁宗时期宰相富弼的宅园。该园以景分区,景区层次多,变化多,或幽深,或开朗,皆独具特色,达到岩壑幽胜,峰峦隐映,松桧荫郁,秀若天成之意境。

综上所述,北宋私园风格多样,功能完善,出类拔萃,对后世园林艺术有重要影响。

(三)邵雍之宅园——安乐窝

除上述园林外,北宋大儒邵雍的宅园安乐窝(6)遗址在今洛阳安乐镇东北的洛河滨河地带上。亦是赫赫有名。邵雍好友司马光在《和邵尧夫安乐窝中职事吟》中描述:“灵台无事日休休,安乐由来不外求。细雨寒风宜独坐,暖天佳景即闲游。松簧亦足开青眼,桃李何妨插白头。我以著书为职业,为君偷暇上高楼。”[12]可知此园有松有竹,有桃有李,还有楼阁建筑,“安乐窝”并非虚名。

邵雍是北宋理学家、道学家、诗人,终身未仕,却以名德动天下,是古代不出仕的文人代表。他的七言律诗《安乐窝中四长吟》“安乐窝中快活人,闲来四物幸相亲。一编诗逸收花月,一部书严惊鬼神。一炷香清冲宇泰,一樽酒美湛天真。太平自庆何多也,唯愿君王寿万香”[13],描述了闲适自得的生活状态,同时也有求道修仙的意味。他写诗来吟咏性情,以著书来阐述学说,以焚香来修身养性,以饮酒来安顿心灵,生活忙碌充实,精神快乐满足。

与唐代相比,宋代的文化特点是重视内在与精微。整个社会对于园林的审美标准由“宏大壮丽”转为“精微工致”。在唐代园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北宋洛阳私家园林,规模普遍缩小,但更讲求形式,可谓由“宏壮”而入“精美”。

四、北宋以降

北宋以后,洛阳因远离政治、经济中心而逐渐褪去了昔日的光环,城市地位逐渐萎缩,那些名噪一时的私家园林也被时间抹平了曾经的痕迹。明清时期,洛阳偶有几处有影响的私家园林,如明末清初书法家王铎的“拟山园”和清末翰林院学士林东郊的宅园等。前者在今孟津区双槐里,原有宅院达五进之多,至今尚有遗存,宅后曾建有占地约 80 亩的园林,王铎留下的书法著作《拟山园帖》可作为对此园的一点追忆。后者位于老城东门内大街上,人称“翰林府第”,规模不大,由于岁月磨砺,未留下太多历史遗存。

五、结语

唐宋时期洛阳园林是中原私家园林的代表,它不仅影响了后世以扬州、平江(今苏州)、吴兴(今湖州)、临安(今杭州)为代表的江南园林,同时还影响了邻国的园林发展。日本江户时代,江户(今东京)建了“六义园”,金泽建了“兼六园”。“六义”和“兼六”,即源自《洛阳名园记》中一段论述。原文是:“洛人云:园圃之胜不能相兼者六,务宏大者少幽邃;人力胜者少苍古;多水泉者艰眺望。”[5]65意思是说:园林空间的大与小、高与低、人工景物与自然景物的艺术谐美,这六者不可兼得。日本先贤对此观点推崇备至,遂将其概括为“六义”与“兼六”并直接用作园林之名,可见宋代洛阳的园林艺术对日本影响之深。《洛阳名园记》后记有云:“洛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当无事则已,有事则洛阳先受兵。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囿之兴废也。”[5]75由此可见,洛阳的兴盛和衰败是天下太平或者动乱的征兆;园林的繁盛或毁灭亦是洛阳兴旺或衰败的征兆。简言之,洛阳私家园林的变化从一个侧面反映着国家的变化。

《洛阳名园记》撰于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那年李格非刚结束在河北的外放生涯,回东京任职。在那个时间点上,他写出这样一本详尽介绍洛阳园林的“游记”,可谓意味深长。事实上,李格非著此文的目的并非简单描述园林景观,而是想借此指出洛阳园林与都城兴废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种洞鉴废兴的见识来源于其对洛阳历史的了解。如今一些游客常认为洛阳地面古建筑少,视之为“废都”,殊不知古都洛阳在历史上屡受战火,备受摧残。战火一来,巍峨宫殿都变成了废墟,何况园林草木?正所谓:回望千年,盛世难遇;壮丽繁华常如过眼云烟。真正能读懂洛阳古代园林的人,不仅能想象其曾经的繁华壮丽,也能理解它如今的凋零破败,更可察悉世事变迁与万物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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