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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完的口琴
——探析中国经典话剧《窝头会馆》

2022-11-25冯志程

戏剧之家 2022年31期
关键词:窝头会馆儿子

冯志程

(吉林艺术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21)

为了庆祝新中国成立60 周年,刘恒创作了被誉为“中国话剧的复兴之剧”的《窝头会馆》,更值得一提的是该剧还是刘恒先生的“话剧处女作”,于2009 年9 月15 号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首演。该剧由林兆华导演,由宋丹丹、何冰、徐帆、濮存昕等多位优秀的表演艺术家联袂演绎,是我国话剧史上的又一大力作。这部话剧并没有把重心放在我国波澜壮阔的革命事业上,话剧作品离不开人物,而现实主义题材永远是话剧的常青树。刘恒将全剧聚焦在北平解放前一年的小人物命运生活的艰辛以及复杂扭曲的人物关系,生动形象地展现了当时社会动荡下小人物为了生存一步一步突破尊严和道德的底线。

一、京腔味儿十足的舞台语言

京腔味儿十足的台词是本剧的一大特色。开场时田翠兰说:“嘿,小淼子,紧着咳嗽就别吹了,大妈我可听着上不来气儿了啊!”小淼子是何人,他为什么会咳嗽,他和这位大妈有什么关系?观众不禁产生疑惑,良好的观演关系就此建立,观众也会带着这些问题去看戏。演员通过自己的深情演绎将人物本身的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话剧当中让人印象深刻的经典台词是苑国钟在第一幕里收租时,田翠兰将金穆蓉的膏药弄到了地上,两人为了“利益”争吵不休,金穆蓉在两人争吵时的“哈路利亚”一出口,将自己落魄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将自己不服输的性格展现在观众面前,一股势不可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从心底里看不上田翠兰,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更多的是对田翠兰做人做事的鄙夷。第二幕“我可不会大半夜里往别人屋里钻”和第三幕“收租就收租,怎么还雇一托”说明金穆蓉一早就发现了田翠兰和苑国钟的“地下恋”。更值得一看的是乡下妇女田翠兰的反击:“阿弥陀佛”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一声“阿弥陀佛”是乡下妇女心中最大的寄托与慰藉,也是对金穆蓉的反击。在第一幕中,二者关于信仰的争执也表现出田翠兰要强、泼辣的性格特征,同时也突出了喜剧效果。剧中人物的经典台词随处可见,通过台词,每一个角色的性格特征和所处背景下都能被观众所理解。我们总能被舞台上演员一句看似随意的台词逗笑,但是在笑容过后又会被其独特的性格所打动,所以说台词是演员的根。

二、窝头会馆中的“文化炊烟”

读书人的形象在剧中多次出现,分别是窝头会馆前房主、清末“举人”古月宗、窝头会馆房主的痨病儿子苑江淼、中医周玉浦的女儿周子萍。古月宗自卖掉窝头会馆以后,就仗着与苑国钟买卖契约上的文字游戏赖住在会馆里,他是前清到民国再到解放前夕近百年历史的见证者。古月宗这个“老东西”当看见田翠兰与金慕蓉因为膏药掉地沾上土坷垃吵架、周玉浦为田翠兰治膀子时被金穆蓉误会,并不劝架反倒起哄架秧子。当苑国钟与田翠兰的奸情暴露,肖鹏达将自己家底偷出来想要带周子萍私奔时,古月宗所做就只是看热闹,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法又可笑又可气,充满着悲剧色彩。再来看与父亲苑国钟水火不容的痨病大学生苑江淼,当田翠兰劝说苑国钟不要老宠着苑江淼时,苑江淼的咳嗽阻止了田翠兰继续往下说。田翠兰主动与苑江淼讲述在他小时候苑国钟为了治他的病“大雪天怀里抱着你满四九城转悠着找大夫,人冻得跟个冰葫芦似的”,这不仅仅从侧面表现出苑国钟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慈父,也体现出了苑国钟与田翠兰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讲述关于“冲喜”事件和父亲苑国钟的良苦用心时,他用“大妈,时间不早了,得回房读书了”为借口来逃避田翠兰的劝告。其实这就表现了那个年代所谓读书人的劣根性。苑江淼的角色设定是一个病痨子,他明明在最青春、最应该去闯出一番事业的年纪却饱受痨病折磨,因为病痛的原因没有交际,一个随时可能死亡的人只能用自己不多的时间写下一张又一张的“向伟大的新中国进军”的传单。可是当大学生苑江淼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时选择的方式永远是逃避现实,逃避沟通,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苑江淼最不屑的就是父亲苑国钟像乞丐一样讨来的房钱,他一直认为父亲买下窝头会馆的钱都是不清不楚的,他就不应该收取租户的钱。但是当肖启山用无端的理由来找民众收取苛捐杂税时,他听到了却选择了逃避。剧情发展到最后时,父亲为了保护他而中枪,在当时那个场面中,苑江淼就像是父亲怀里的襁褓一样,被父亲保护着,直到最后父亲中枪,苑江淼才流下了悔恨莫及的泪水。反观他对收取苛捐杂税的恶势力肖保长的态度,他好像是默许了肖保长对于劳苦大众的压迫,他在强权面前无能地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苑江淼与古月宗虽然是不同的人,他们却是在中国近代社会中所谓保全自己的读书人,在民不聊生的社会下、在强权的迫害之下、在残酷的现实下只能低头。他们的懦弱就像是痨病,一种思想上的痨病,渐渐腐蚀人的肉体,最后他们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一吹就倒的废物。子萍作为剧中的女大学生在面对肖保长儿子肖鹏达的追求时,她也只能做一个躲在爸妈身后的小姑娘,毫无反抗之力。对于苑江淼的欣赏爱恋,她在爸妈的管教之下不敢大胆接受,也充分显示出读书人的优柔寡断。但是在全剧结尾,编剧刘恒还是改变了这场原本是读书人酿成的悲剧,他将“天亮了”的希望重新赋予这些读书人,在最后苑国钟中枪死亡事件中,古月宗与苑江淼都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三、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

1948 年,北平解放前夕,中国人民已经在战争中饱经沧桑,深受苦难折磨与压迫。在当时极其不稳定的政治结构下依然存在着极大的贫富差距和阶级分层,类似肖保长这样的剥削阶级,靠算计街坊提出荒唐的“马干差价”来充实自己的腰包。而普通民众只希望自己可以平平淡淡地生活,只能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来解决基础的温饱问题。苑国钟作为房主到了冬天连取暖都需要靠着田翠兰家的暖炉,将仅有的煤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苑父为了给儿子治病,自己节衣缩食,天冷只给儿子烧炭,为儿子洗澡的事多次求助澡堂老板,还想要尝试一些偏方。这些事情都不被小淼子理解,在与父亲争抢同学们的捐款时,他给自己父亲一个巴掌,并说自己不想治病了,这些话深深刺痛了作为父亲的苑国钟。周玉浦问苑国钟信仰一栏要填什么时,他大声喊出了一个字:“钱”。没错,在那个年代里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加重要,有了钱就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和勇气。再比如田翠兰和王立本之间女强男弱的夫妻关系,田翠兰家倒像是女权社会的缩影。丈夫没有存在感,凡事都是田翠兰在外张罗。这些矛盾冲突是戏剧中不变的创作基点,也是任何时代都存在的矛盾,不会随时间推移而改变。

四、父与子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窝头会馆中典型的两对父子:苑国钟与苑江淼,肖启山与肖鹏达,但是两对亲子的相处方式和理念完全不同。当小达子提出要带着子萍私奔时,父亲并没有进行制止和阻拦,而是选择支持。但是当得知小达子将自己所有的存款都带走的时候他暴怒了,在这一刻他不是父亲而是一个赤裸裸的金钱奴隶,已经没有了父亲对儿子的关爱,更多的是对儿子的不信任。虽说苑国钟苑江淼父子两人之间无法调和的关系源于二十年前暂居在窝头会馆的赤党韩先生被抓。苑国钟在寻赤党接头人未果后,用韩先生让其保存的320 块现大洋买下了古月宗甩卖的窝头会馆。在这笔者认为苑国钟不是一个坏人,他并没有立即卷款逃跑,而是在寻找韩先生后未果后才将窝头会馆买下,就算是后期韩先生找上门来,他也可以将窝头会馆还给韩先生,而他只是落下了一些“租钱”。所以当小淼子质问他时,他才会说出“你爸爸从来没做对不起人的事儿”,这件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旧事成了父子之间永久的隔阂。苑国钟在临终之前,依旧惦念的是用自己的鲜血沾着窝头给儿子治痨病。苑国钟和肖保长不同,他嘴上虽不饶人但是内心厚道,在面对肖保长收取苛捐杂税时依旧会与其争吵,同时也将苑国钟视钱如命的性格特征展现在观众面前。这些钱合情合法合理,但是在现实中站在他的角度,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没有钱,他的生活无法维持,他的儿子就会丧命。可是,作为拥有“新思想”的儿子根本不赞同父亲的做法,他蔑视并疏离为他着想的可怜的老父亲。这两对父子,一对家里有钱,一对家里没钱,都面临着金钱下畸形的亲子关系,这也恰恰印证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观众在演员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看到自己和父母、自己和子女的影子。

五、情欲和道德之间的交织

《窝头会馆》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每个人也有不同的信仰。苑国钟信仰关老爷,虽说他供奉关老爷是为了求财,但在他身上却有着相关的美好品质,有着中国传统男性坚毅刚强的力量。他因为翠兰给自己有痨病的儿子喂过奶就把田翠兰对他的恩情记在心里,他在翠兰和慕蓉吵架时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调节她们俩的矛盾,树砸了房他也选择承担。肖保长欺负邻里时,他也说出了别人不敢说或者不能说的话。翠兰在当时那个年代里为了生活宁可苦了自己,也不愿意苦了孩子,大雪天怀里抱着自己的女儿就卖自己的肉,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为了自己的女儿有个完整的家庭,把自己嫁给了并没有正常夫妻生活的厨子王立本。她与苑国钟的“奸情”包含了一个正常女性的生理需求,也有两人互相理解、扶持的精神慰藉,恰恰表现了社会底层妇女的质朴和乐观。曹禺先生说社会问题应该扎根于生活而不是仅仅存在问题之中。苑国钟在第一幕和第二幕里,对于自己和翠兰之间的关系都是藏着掖着的,到了第三幕被关福斗发现之后便直言“你老丈人他家伙事儿不行”。什么难听他说什么,这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被这个现实社会所打击,已经没有了夏天时的锐气,也逐渐不管不顾。当枪子儿打向他时,所有的话都已经一股脑地出来了,跟儿子的所有误会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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