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莫言《白狗秋千架》的创作思想
2022-11-24◎龚微桂强
◎龚 微 桂 强
(湖南文理学院文史与法学学院 湖南 常德 415000)
【关键字】《白狗秋千架》;艺术特色;思想特色;创作思想
《白狗秋千架》陈说“我”辞乡10年后返回家乡,和往时的恋人“暖”不期而遇而引起的一连串眼下和回首往事的一个小故事。莫言借助其自身固有的艺术特色和思想特色,构建出《白狗秋千架》的创作思想,可见莫言的创作手法和思想值得广大文学爱好者学习和借鉴。
一、莫言《白狗秋千架》的艺术特色
身为一个长期和文字打交道、以文学创作来立足的人,能否熟练准确地驾驭文字,能否做到疏密有间运用文字,都显现作家的文学功力。《白狗秋千架》的写作手法以及意象的运用,都在显示莫言文学的成功之处。
(一)高超的写作手法
一个成熟的作家,自是有他独特又不与他人混淆的写作手法。莫言运用高超的写作手法创作出这篇早期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尤其是采用第一人称叙事方式、“审丑”手法以及狂欢式的语言表达,使作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1.第一人称叙事方式
根据眼前和回首往事的交叉,小说总体可以切分成“眼前+回首——眼前+回首——眼前”3个段落。在小说中,莫言全程采用第一人称来讲述“我”在返乡后的见闻以及穿插与相关人员的回忆。又是这样的叙事方式,大家视野中的一切事物通过“我”的所见所闻与所感才表现出来,让“我”像一个独身在书外的“说书人”。就如在《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一书中,申丹谈到不管第一人称“我”是旁观叙事者还是主人公视角,在带有回忆性的叙述里,“我”的两种眼光经常发挥着交替作用:一个是旁观叙事者“我”回忆旧事,一个是主人公视角“我”正在经历事件。小说里就是有两个这样的“我”(十年后成年的“我”以及往事里年轻的“我”),把小说情节在交织在一起,表现“我”眼中的当前及昔时的“暖”。“暖”凄凉的脸、闪烁水光的左眼等描写,眼前的家乡和“暖”眼下艰苦的情况,皆由成年的“我”的视角来叙述;当故事发展到与年少时期的“暖”的美好回忆时,叙述转变到年轻时的“我”的视角。两方一体会,能够看出,现实里成年的“我”和回忆里年少时的“我”构成两个时空里的不同叙述者,构建一场既广又深的时间和空间的对话,使小说具有张力。
采用第一人称叙事方式,这部小说才具有如此强烈的感染力,更加有助于表现人物的真情实感,加强小说的真实感,同时能轻松地引发阅读者们产生情感的共鸣。
2.“审丑”手法
莫言在《红高粱家族》说过:“我终于悟到: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①,表现他极其热爱高密东北乡。基于如此既爱又恨的双重心理,莫言不同于传统的创作手法,不从“审美”的角度描写小说中人物的“真善美”,而用“审丑”艺术手法描写小说人物的“假丑恶”,深刻展现小说人物的精神面貌。如“我”理解夏天去高粱地里面打叶子的滋味,刚与“暖”相遇的“我”不大可能认出她是个女人,“暖”用左眼看着“我”等描写,莫言毁掉“暖”的美貌,然后让她嫁给“哑巴”、被同村的人打上可笑的标签,在“我”回村后和“暖”相认时的对话,“暖”的语言带着尖酸刻薄却未直接说出对“我”的恨意,无不是“审丑”手法的运用。
莫言采用“审丑”手法描绘民间小说人物,使人物的形象变得更加真实,同时发现蕴藏在“暖”身上的反抗,体现对农村妇女的悲悯情怀,更是暗含他对乡土的悲悯!
3.狂欢式的语言表达
《白狗秋千架》里的语言表达主要是狂欢式的。例如语言描写,“我”回村后询问“暖”的生活现状的对话,一番叫骂似的对话,充分表达“暖”想要把心中的怨恨宣泄出来。还有感官的描写,让人舒服极的东南风、能把人蒸熟的高粱地的触觉描述;给人的视觉冲击的农村妇女“暖”的一系列粗鲁动作;给人听觉感受的“没结婚是金奶子,结婚是银奶子,生孩子是狗奶子”②等。莫言狂欢式的语言表达给习惯文明用语的读者较大的冲击力,这种表达方式也成为莫言小说语言的独特标识。
(二)莫言《白狗秋千架》中意象的分析
作家对作品中每一样事物的描写,都有其特殊的用意。短篇小说题目《白狗秋千架》就点出两个意象,分别是“白狗”和“秋千”。另外,小说中的“色彩”也有着重要作用。于是我们可以知晓,意象在小说里具有丰富的含义。
1.莫言《白狗秋千架》中“白狗”的分析
“白狗”不是纯种高密东北乡大狗,而是偶尔一些间或长白毛的杂狗,大家习惯性地以“白狗”称呼它。小说最初是以《秋千架》为题目,后来改名为《白狗秋千架》,可见“白狗”具有特别的意义。
“白狗”几乎成为一种贯穿整篇小说的符号。小说开篇就以难有纯种大狗的描写开头,看似只是一条寻常的“白狗”引入小说背景环境,然而从后文看出它能带领读者们走进故事的两位主角的人生,可见背后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意。“白狗”见证“暖”和“我”的全部感情生活;见证“暖”对初恋的追求,可惜以遗憾结束;最后见证“暖”的不幸婚姻。“白狗”已经是“暖”人生中的重要见证者和参与者,尽管它不能言语,却有着农村土狗特有的忠诚——守护以及不离不弃。
“白狗”是《白狗秋千架》中最能温暖人心的一个意象。处在深渊的“暖”,回头看看,“白狗”始终陪伴在她身旁给予她凄惨的人生一抹温暖。“白狗”坚贞地陪伴着“暖”度过人生中的点点滴滴,体现出人类一直缺乏的信任与忠诚。如果我们从“暖”的身上看到的是命运操纵人生,那么从“白狗”身上看到的就是鞭笞人性以及莫言对人生、对人类命运生存发展的一种思考。
2.莫言《白狗秋千架》中“秋千”的分析
“秋千”不但是《白狗秋千架》中的重要意象,而且是情节上的重要转折点。莫言最初以《秋千架》为题,其实就点出“秋千”肩负着难以言说的重任。
“秋千”固有的特质是摇摆,在小说里也彰显出“我”的摇摆。自从求学离开家乡之后,转眼过去十年,在此期间“我”不曾回家乡,但难掩“我”心里对家乡的怨和爱。之所以怨家乡,是因为家乡是“我”想尽办法努力逃脱、离开十年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怨着的是家乡的贫瘠、荒凉。之所以爱家乡,是因为家乡是“我”生活快有二十年的地方,在那里有“我”思念以及熟识的人和景物,爱着的是那份对家乡的情。就如摇摆的“秋千”,“我”对家乡的情感亦在爱与怨之间摇摆。发生“秋千”事故之后,“我”对“暖”的感情亦复杂的,有怜惜和不舍,又有嫌恶和不忍,同样在爱和怨之间摇摆。
看似一个普普通通的“秋千”,却让“我”和“暖”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致二人在事故后的十年间未有联系,只可叹命运弄人。
3.莫言《白狗秋千架》中“色彩”的分析
莫言在小说中根据自身对颜色的认知,运用不同颜色所暗含的意义,营造出不同的气氛,将自身情感寄寓其中,为《白狗秋千架》增添浓厚的感情色彩。
第一,在《白狗秋千架》中,莫言使用很多关于色彩的语句来描写人物的外貌。例如,在描写“哑巴”的外貌时,小说中这样写道:“出来迎我的却是满腮黄胡子两只黄眼珠的彪悍男子”③,这样的男人使得“我”感受到“暖”在轻描淡写她的家庭状况。其实是“暖”不想过多谈及家庭,更不想让“我”知晓她不幸福的家庭。描写“暖”的色彩大多是昏暗冷淡的,有灰白、蓝、灰等,衬托“暖”的生活非常凄苦,使“暖”的人生充满悲剧色彩。
第二,在小说的景物色彩方面,渲染气氛,侧面烘托“我”和“暖”的人生转变。例如,“我”邀请“暖”去荡秋千的那一晚,月亮不是洁白的,而是青灰色的,奠定暗淡的气氛基调,暗示不好的事即将到来。阴森森的秋千架变成鬼门关,暗示着“我”和“暖”的人生命运将会转变——从秋千上荡出去后,“我”和“暖”的人生从快乐的天堂落到折磨人的深渊。
第三,莫言巧妙地把色彩融入情节的发展中。例如,在“我”去找“暖”的路中景色,被莫言描写成:很红的太阳从高粱里出来,一个又粗又大的红光束在河里躺着,染尽河水,太阳红得古怪,好像周围围绕着一团黑气。这个红得使人觉得古怪的太阳仿佛“暖”痛不欲生的生活,太阳周围围绕着的黑色暗示“我”与“暖”的命运最终呈现出悲剧色彩。
二、莫言《白狗秋千架》的思想特色
作品的思想特色并非是作家直接在小说里直接写出来的,而是作家通过语言文字表达出来的。《白狗秋千架》作为民间短篇小说,立足民间生活,有着自己特别的特色,这也是它能在当代被人们广泛接受的原因。
(一)莫言《白狗秋千架》中的苦难意识
莫言笔下的人物大都是苦难的,并且苦难意识非常浓厚。《白狗秋千架》中围绕着“暖”的主要人物有蔡队长、“我”以及“暖”的丈夫“哑巴”,三对关系都是苦难的,皆以悲剧收场。首先,在年轻时的“暖”和蔡队长的关系中,二人之间的恋情暧昧时刻是她少有的欢乐时光。可是二人短暂的相处后,蔡队长给出的承诺到头来也如镜子里的花,水里的月亮,“暖”的暗恋破灭;其次,在“暖”和“我”的关系中,十年前,“我”非常爱慕“暖”,还未失去左眼的“暖”是“婷婷如一枝花,双目皎皎如星”④,可是最终促使她拥有悲惨生活的始作俑者却是“我”。“暖”的苦难也在折磨着离乡的“我”,“我”也是苦难的。在看到“暖”艰难且破碎的生活时,“我”为弥补“暖”,就不断地想尽办法让“暖”逃脱。结尾处“暖”给的办法看似简单,却有着难以执行的可行性。最后,在“暖”和“哑巴”的关系中,“暖”和“哑巴”的结合夯实“暖”余生的苦难,她必须和一个长相丑陋又不能和自己沟通、性情残暴的丈夫一同度过余生。雪上加霜的是“暖”生下的三个孩子都是哑巴,孤独悲惨的“暖”注定一生只能自品苦果。
莫言选择用残忍的手段摧毁“暖”的身心,又交织着“我”以及“哑巴”的命运。“我”“暖”以及“暖”的丈夫“哑巴”,都是身处在苦难里的人物。
(二)莫言《白狗秋千架》中的救赎意识
“我”无法接受瞎眼的“暖”,不敢直面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因此“我”企图用逃避来掩藏内心的罪恶感,但成年后又渴望获得心灵救赎。十年的时间让“我”变得成熟、勇敢,于是“我”敢回乡面对“暖”。“我”看到被生活磋磨成标准的农村妇人的“暖”,“我”感到内疚和忏悔。在知道“暖”要背着重重的高粱叶子走十九公里路时,“我”希望自己能在桥头上再一次碰见“暖”,帮助“暖”把那一大捆的高粱叶子背到她家。其实是胆小懦弱的“我”想弥补当初对“暖”造成的伤害,以减轻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之情。但这种自我式的安慰只能暂且舒缓惭愧之情。“我”只有去“暖”的家里瞧瞧,亲自确认“暖”过得不错,才能获得“新生”,可惜人生总是不尽如人意。
结尾“暖”给“我”一种赎罪方式,即暗示给“暖”一个健康的孩子。最终“我”会不会给“暖”一个会说话的孩子,莫言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亦未点明“我”和“暖”的生活能否重获新生。
(三)莫言《白狗秋千架》中的反抗意识
小说里蕴含人物的反抗意识,最为明显的是“暖”对命运、对自我的反抗。首先是莫言运用讥讽的语言描写来反映“暖”对“我”背信弃义的反抗,体现在“我”回村第一次与“暖”的谈话,这一段对话极其强烈地表达“暖”内心对“我”的怨恨。然后是“暖”对命运的反抗,她想通过蔡队长及“我”这条捷径,从而走出农村、摆脱农村,过上繁华都市的生活。就如“暖”说过的这一句话:“噢,兴你们活就不兴我们活?吃米的要活,吃糠的也要活;高级的要活,低级的也要活”⑤,人不分贵贱,命也如此。最后是“暖”企图通过和“我”拥有一个各方面都健康的小孩,不再是不能说话的小孩,渴望拥有一个即使不幸福但算正常的的生活。
可惜“暖”始终赶不上命运操纵的步伐似的,最后也无法知晓她可不可以拥有健康的孩子,能否改变命运、追求自我。
三、莫言《白狗秋千架》的现实意蕴
《白狗秋千架》的创作思想影响莫言之后的创作,例如,在《红高粱家族》中“色彩”的运用,“秋风苍凉,阳光很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高粱上滑动着一朵朵丰满白云的紫红色影子”⑥,凸显勃兴的民间抗日力量,象征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强悍的生命力。
莫言这样说过:“所谓网上文学跟网下的文学其实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如果硬要找出一些区别,那就是:网上的文学比较网下的文学更加随意、更加大胆,换言之,就是更加可以胡说八道。”⑦现今网络文学别开生面,文学的创作主体出现多元化,传统上的作家写作模式已经被打破,网络文学出现千篇一律的现象。尤其是网络作者盲目迎合受众的喜恶生产所谓的“爽文”,千篇一律到极点。这些套路写出来的作品,有时毫无思想韵味,更有甚者是在粗制滥造。“网下的写作与网上的写作差球不多”⑧,故为重整网络文学的风气,传统文学对网络文学乃至文坛的影响被专家、学者们发掘,进一步地探寻到莫言对我国文坛的贡献。莫言《白狗秋千架》的创作思想深刻影响着他的小说创作,让莫言为现当代小说开辟一片新天地,更值得广大作家借鉴和模仿,为我国文坛创造出、贡献出一份新生力量。
注释:
①⑥莫言:《红高粱家族》,当代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2页,第2页。
②③④⑤莫言:《白狗秋千架》,当代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250页,第253页,第246页,第251页。
⑦⑧莫言:《小说的气味》,当代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321页,第3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