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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意象·审美:当代文学中的“人民性”叙事

2022-11-24马硕张青

粤海风 2022年4期
关键词:人民性文学作品意象

文/马硕 张青

时间是检验一部文学作品优劣与否的关键,然而,时间并不能自主发挥检验的能动性,不同时代的人民共同参与之后才能做出真正的决定,可见,一部文学作品能否成为经典,人民是最终的“裁判员”。每个时期内的人民都有一定的范畴,《尚书·五子之歌》就有“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明言人民是国家的根基,人民不安则国家不固。民本位的思想在孟子、荀子等先秦儒家学者处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荀子·诂译》)。可见,在掌握着知识权力的士族眼中,民是一个决定着统治阶层是否稳定的群体。但是,尽管古代的知识分子将“民”视为于社会的基础,其立场却站在了“民”的另一面,最终的目的并不是深入人民,以人民的视角审视社会和历史,而是对贵族阶层的维护。直到毛泽东于1942年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1]时,人民才成为国家和民族的政治主体。

人民作为一个群体性概念时,需要有一种能够表现这个群体特殊气质、观念、认识、立场以及价值观的精神内涵对其进行提挈,而“人民性”的表述就可以视作恰如其分的指代。“人民性”这一词语首先由沙皇俄国的维亚捷姆斯基于19 世纪初出版的《古典作家和出版者谈话》中提出,从最初的“民族性”发展到真正与人民大众相符的“人民性”,又经过了将近150年的历程,最终在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别林斯基的论述中得到了确立。“人民性”表现在社会经济、政治、文艺等多个领域中,其中,文艺作为维护人民意识形态的重要阵地,需要得到着重关注。

一、文学中的“人民性”视角

文学中的“人民性”存在着“为谁写”和“给谁看”的立场问题,创作者的视角无疑是为读者开启的一扇可视之窗。当创作者希望展示的是人民大众的生活情感、喜怒哀乐时,人民自然是文本中的主角,不惟如此,叙事对事的因果联系和编排也会以人民的立场而出发。能够展现“人民性”的文学,在现实主义题材的小说叙事之中表现更为明显。从延安文学开始,从现实环境出发的文学创作就是主流作家的主动选择,到了1947年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延安文学所代表的方向,则正式成为当代文学遵循的方向。20世纪50年代后,当代文学以赵树理《三里湾》、杜鹏程《保卫延安》、吴强《红日》、梁斌《红旗谱》、姚雪垠《李自成》(第一部)、杨沫《青春之歌》、周立波《山乡巨变》、曲波《林海雪原》等为代表的小说作品;田间《赶车传》、邵燕祥《我爱我们的土地》、闻捷《天山牧歌》、郭小川《致青年公民》为代表的诗歌作品;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刘白羽《红玛瑙集》。杨朔《东风第一枝》等为代表的散文作品,以及郭沫若《蔡文姬》、老舍《茶馆》、田汉《关汉卿》、沈西蒙《霓虹灯下的哨兵》等为代表的话剧作品,都表现出对人民生活的关心与对“人民性”视角的重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当代文学作品,处于“人民性”萌生、发展的重要阶段,作家们通过创作生动记录了“人民性”生长的过程,到了改革开放之后,无论是小说、诗歌、散文,或是话剧,则都出现了更为多元的探索。在王蒙、陈忠实、韩少功、郑义、铁凝、陈建功、史铁生、王安忆、路遥、贾平凹、关仁山、蒋子龙、李航育、张抗抗、雪漠等小说家的笔下,人民的生活不再局限于土地和工厂,在市场经济的潮流当中,他们参与到了社会主义新建设当中,对致富和幸福有了新的认识,当然也会存在以往没有遇见的矛盾。然而,正是这些对幸福生活必不可少的探索、追求及矛盾构成了当代文学中人民生活的主题,将个人的奋斗与民族、国家的奋斗融合在一处,既表现出了个人的热情,也反映出时代的声音。

可以看到,20世纪80年代之后,尽管文学主潮不断推陈出新,90年代后更是朝向多元化的方向发展,但是现实主义的中心位置不但没有被消减,反而在不断地尝试中有了强化的趋势。这主要表现在叙事者的观察视角转向了感受视角,从对“他人”的叙事转向了对“我们”的叙事,说明创作者们首先是人民中的一员,其次才是以人民的身份来观察周围的人与环境,他们关注的对象与环境、生活紧紧贴合在一起。

在这种以人民为根基,叙事情感全部系于人民的视角下,文学背后的历史承载及社会记忆就和古典小说发生了根本区别,而后者所强调的礼仪传统、功名富贵因为脱离了人民的喜怒哀乐、悲欢离愁,其视角也就显示出了一种与广大的劳动人民相背离的志趣。自古以来,中国叙事皆以史见长,这种叙事视角具有流动性、具象性等特点,在《尚书》《春秋》《左传》等早期叙事中,叙事者普遍地将视角放置在统治阶层身上,否认了人民也具备“德风”的品性,更忽视了人民有更高文化思维的需求。这样的叙事立场下是对人民创造历史的一种否定,因此,人民只能作为一个整体符号成为被教育的对象,“人民性”也更加无从谈起。

事实上,从周朝公廷乐师在各国采“风”之事来看,人民参与了早期叙事中的重要部分,并且将许多生活情感、农耕经验都承载于诗歌当中,如《采蘩》《定之方中》《淇奥》《七月》等。正是由于十五国风的叙事视角重视人民,才会对于人民生活相关的器物、工具、环境等方面做出记录和描写,孔子也因此而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令人惋惜的是,这种从人民视角出发的叙事到后世渐行渐远,以至于除了少数文人还能以悲悯之心吟诗作赋之外,“人民性”也逐渐失去了在士人阶层中的公信力。

“人民性”的视角通常凭借着人物得以展现,在古典小说中,被赋予重要地位的知识分子的注意力不再集中于人民,所肩负的社会责任便会转为一种利己的心态,可以断定,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的视角偏离。这种情况下,阶层的腐朽、社会的动荡便自然而然会成为一种可以预示的结果,反观于以人民为重要根基的文学作品,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与希望,往往就是新生力量得以成长的可能。在《红楼梦》中,作为权贵阶层的贾政对《诗经》就很有些不以为然,对服侍宝玉的小厮说:“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道我说的: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齐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2]从贾府后来的败落以及刘姥姥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结局来看,撑起上层建筑的力量,最终还是落在了人民的身上。如果说《红楼梦》只是通过侧面书写的方式提及了“人民”蕴藏的巨大能量,那么李佩甫的当代小说《生命册》则直接呈现了“人民”的丰富景观。无梁村仅仅是偌大的中国土地上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但贫穷而好客村人恰恰折射出一个庞大的乡村群体,又是这个群体构成了中国社会最基本的单位。《生命册》中每个人的视角,反映出人民对未来的期许,这种由想象到实践的过程,也是中国人民不甘落后、勤劳肯干、善良质朴的“人民性”表现。很显然,当代文学尤其是新时期文学中反映乡土、都市、市井,以及知识分子、工人、农民、市民等不同社会阶层成员的文学作品,都存在着浓厚的“人民性”特点。应该说在视角上以人民为叙事的中心,是对人民从群体符号到个体形象的一种突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作家要关注人民每一个个体,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3],由此回望新时期文学,二者之间显然有着奇妙的联系。

二、“人民性”的创作意象

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意象能够直接体现出文本的艺术魅力,尤其在书写人民时,对意象的塑造也可以说是对“人民性”的理解和阐发过程。这是因为,如果文学只能做到描述人民,而不能对描述对象有所升华时,“人民性”只能沉耽于人民这个群体当中,无法成为一种真诚的特性,更遑论读者能够从文本叙事的环境、对话中得到深层启示。相应地,人民的本质究竟如何,与以往封建阶层的统治者存在着哪些根本区别,也需要叙事意象的辅助,然后展现在“人民性”的表达中。意象是创作者有意识创造出来的一些有具体指向的物质、器具、形象等“象”,它能够通过承载某些意义以实现“意”的功能,而“人民性”的意象表达,是有其特殊性所在的。

当代小说承继了中国叙事学中重视意象的传统,一部文学作品的意象与文本价值的优劣与否不无关系。杨义认为,“叙事的过程既要表达意义,又要隐藏意义,使意义不是唾手可得,而要经细心解读方可得到。最精彩的意义生于艰难。”[4]意义是叙事的“后得”领域,文本一旦缺少对意象的塑造,就很难在字里行间中生成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意象可视为从文本创作到文本意义的一条通道。从十七年文学到改革开放之后的诸多文学思潮中,文学作品中的意象已经成为了作家表述意义的重要手段,无论是诗歌、散文或是小说,创作者将叙事目的通过某些被塑造的意象进行展现,既拓宽了叙事的内涵,又强化了意象的实际指向。这种叙事方法反映在以人民为中心的写作中,高山、土地、河流、麦穗、老井、砖瓦、机器甚至扁担、箩筐与工人的扳手、胶鞋等物都成为了叙事中与人民息息相关的意象。

从象征的角度来看意象,它存在着与民族心理、风俗习惯相联系的作用,承载着人民情感好恶的事物,在意象的层面上为作家展现叙事技巧提供了可能。于是,水于汪曾祺、沙暴于杨炼、戈壁滩于王蒙、树于阿城、井于郑义、渔船于李航育、里弄于王安忆、高粱于莫言,以及路遥笔下的陕北窑洞、张炜笔下的树林、迟子建笔下的风雪、郑万隆笔下的边陲、乌热尔图笔下的鄂温克,等等,都是以意象通往叙事的深处,然后在这些意象的基础上,建构一座叙事的大厦,进而展现与之相伴相生的人民。叙事歌颂祖国幅员广阔的同时,要展现出中国人民在面对苦难时的乐观,以及对待信念的忠贞不渝,就不得不找寻出其中能够被读者感知、被认同的事物,这些代表着创作者叙事精神的事物一边连接着文本中的人,另一边连接着文本之外的人,在这个意义上而言,人民的主体地位与人民的文学就得到了确立。

意象并非是某一种事物的简单重复或叠加,在一部文学作品当中,创作者如果不能赋予这种事物以深刻的内涵,它也难以成为文本中的意象。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创作者对叙事主体的把握。在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学作品中,人民是理所当然的主体,因此,在叙事的意象选择上,就不难发现,与人民生活相关的、能够承载人民生活的事物是成为叙事意象的基础,通过这种意象,人民对现实生活的情感和对未来的期许都能在其中得到反映。反之,一些脱离了人民生活情感、日常信仰的事物,即使同样存在于生活当中,也很难以意象的面目出现。以人民为基础的意象一旦建立起来,就与“人民性”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关联,这不仅在于二者同是对精神层面的提炼,还在于对民族特性的概括。当代作家关仁山在提及他的长篇小说《天高地厚》时说,“人民性为民族精神提供了深厚的基础,我们判断本民族与其他民族文学的异同,关键是看这种文学反映了哪种民族精神。我们的民族,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习俗、情趣、观念,这边蕴含着民族的独特精神。”[5]在关仁山的小说中,土地和麦子是两种极为明显的叙事意象,对于将文明建筑在农业基础上的华夏民族而言,土地和麦子意味着种族的繁衍和生命的延续,当村里的一部分人为了追求经济利润而伤害土地耕作时,他们与坚守土地的人们之间的分歧便不仅仅是现代发展和传统守旧之间的矛盾,还在于对生活方式与道德行为之间差异。

凭借叙事意象传递价值引领的情况,在一众生于斯长于斯的中国当代作家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在刘醒龙的长篇小说《天行者》中,国旗就是一种贯穿了整部文本的意象,坚守在乡村学校的民办教师们将升国旗的行为看得无比神圣,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升国旗仪式不仅凝结了老师与学生的情感,还强化了这些民办教师们将教育作为使命的信念。将国旗作为叙事意象的文学作品还表现在柳建伟的小说《英雄时代》、杨年华长篇报告文学《国旗阿妈啦》,以及《国旗颂》、《五星红旗的嘱托》等文本当中。在这些文学作品中,国旗与普通的旗帜有着根本的区别,在和平年代,飘扬的国旗能赋予人民以安定、平和的信心,而在战争年代,国旗则意味着所有人民共同的家园,如魏巍在《东方》中刻画的战士,为保护国旗宁愿牺牲自己年轻的生命。叙事中的意象汇集了精神层面的所有象征意义,中国人民的“人民性”在意象中构建出清晰的图景,英国学者斯图尔特·霍尔认为,“意义在并不内在于事物中。它是被构造的,被产生的。它是指意实践,即一种产生意义,使事物具有意义的实践的产物。”[6]意象对于文学的价值在于,什么样的意义才应该被构造,什么样的意义应该被摒弃,在人民的选择和喜好中就能得到完整的展示。党的十八大以来,文艺必须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被一再重申,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社会主义文艺是人民的文艺,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进行无愧于时代的文艺创造。”[7]换言之,为人民这个读者群创作的文学作品,其意象也应该是人民希望看见、感受到的事物,更深一层来说,便是能激发人民对祖国、对党、对社会的深厚情感的事物。

三、“人民性”叙事中的审美意趣及观念

脱离了人民的文学可谓无根之木、无水之源,当文学家重视文学作品的“抒情”功能时,需要注意到这种“情”绝非是作家个人之“情”,而应该是一种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共情”。情感的流露一方面说明了创作者的志趣,另一方面则展示了文本能够提供的美学水准,随着现代网络平台及媒体的快速发展,文学越来越成为一种公共产品,一些没有通过正规出版渠道出版的文学作品,同样可以凭借网络展示文本,进而得到读者的广泛参与和阅读评论。从这个角度来看,创作者的写作已经不是一件个人的事情,而是一种公共行为,因此,创作者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需要了解读者的审美趣味,然后在文本中展示。

审美作为一种精神行为,它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学者指出,“新世纪文学在对人民身份的内涵和外延进行重新构建的基础上确立了新的人民文学审美经验。在主题设置上,新世纪人民文学以构建中华民族、国家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最终诉求。”[8]在中国文学史中,封建社会的文学对“人民”的表达更多呈现为一种旁观者视角,这主要是因为文学作品的创作者主要集中于士大夫阶层。其文学的审美性主要表现为对器物、山水、建筑、花鸟等事物的精致描摹,即使面对人民生产时的劳动工具、生产资料等,他们也很难感同身受地进行审美性的分析。北宋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在《陶者》中言:“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诗中虽然表达了对劳动人民的同情,但这种同情很可能只浮于表面,因此难以深入到对劳动者及其劳动的审美认同层面。可以说,在将延安文学方向确立为当代文学的发展方向之前,大多数谈及农民、劳动、普通人民的文学作品,创作者的审美态度都呈现出一种哀怜、恻隐、怜悯的状态,然而,文学作品毕竟有别于社会调查报告,与劳动人民相伴的事物并非只能从贫瘠、荒凉和艰苦中寻找价值,他们使用的耕具、陶瓦,乃至茅屋、土炕,其中蕴含的质朴、纯真和自然,显然涵盖着那些经过过多人工雕琢所不具备的天然哲理。从文学审美的角度来看,朴素之美因其无拘无束、顺应自然的特性,才构成对天地万物的呼应,最终到达天人合一的境界。

以现实主义题材为主要内容的当代文学中,人民的审美代表了最普遍、最基本的美学价值,这种审美价值的重要性在于它具有深邃、宽广的根基,创作者为一些日常事物、行为提供了一个可供审美的层面,从根本上消除了物与物之间的美学差异。一种事物、一件物品在符合人民利益、凝结人民劳动、体现人民劳动生产过程时,它就具备美的条件和要求。当代诗人舒婷在《祖国,我亲爱的祖国》中写到“破旧的老水车”“熏黑的矿灯”“干瘪的稻穗”“失修的路基”,这些在古代文人笔下几乎很难看到美感的事物,在舒婷眼中有了另一番模样,因为它代表的是祖国曾经的贫瘠和苍白,也从历史的悠长隧道中照见了曾经百废待兴的窘况,它的美在于沉默中的坚韧、在于失意中还蕴含的希望。朴实的“人民性”不在于对理想的喧哗、更不在于对成绩的炫耀,而是直面困难,义无反顾。中华民族的过往曾闪耀辉煌,也不乏刻骨的伤痛,然而,历史无论是璀璨或是暗淡,依靠着广大人民的力量,民族终于在二十一世纪焕发出新的风采。

文学叙事的审美不能脱离现实而构建一个理想的空中楼阁,人民与人民的审美意趣决定了一部文学作品是否忠实地反映了社会、历史、风俗和民情,任何文学叙事的情感和技巧都应该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有西方学者这样解释事物与审美情感之间的关联,他认为“艺术品不是由于它们的实际效用而得到欣赏,也不是作为知识来源而受到欣赏的,无论这种知识是道德、政治、社会还是其他方面的,因为这些事物都与具有审美情感无关,审美情感的定义并不把这些事物作为它们的对象。力量的观众注意力集中在艺术对象的表面,这正是审美情感的恰当对象。”[9]这种审美理解显然把握住了美学欣赏的一般规律,而“人民性”审美除了对艺术表面的关注,也注重实际效用的发挥。实际效用涵盖着多层面的意义,衣食住行固然是其中的重要方面,但心理寄托、鼓励、安慰及精神满足同样可以看作为另一重要方面。这些实际效用带来的美感踏实而且具体,高度契合了“人民性”中的踏实和求真,如曾引起轩然大波的短篇小说《我们夫妇之间》,萧也牧受到诟病的缘由之一便是在文学创作的过程中,没有较好把握人民的审美志向。如此看来,人民的审美经验建立于真实的生产、生活当中,从中生发中的审美情感便是一种与之相契合的感知能力。

当一部文学作品能够充分展示“人民性”时,文本中的美学价值就能得到天然的彰显,如当代作家李凖在《黄河东流去》中反映春夏相交时节,描写农民忙碌而喜悦的状态时,写道“男人们整理着套绳、碾框、桑叉、扫帚;女人们收拾着簸箕、篮子,缝补着破了的口袋。特别是早晨,月落星稀,一声声清脆的夏鸡啼叫声:‘夏季了——嚓,夏季了——嚓!’把人们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各家茅屋前的磨镰刀声音,汇成了一股强大的音流。”[10]可以看出,这一系列忙而不乱的景象并不限于农忙时节,它展现的是农民的日常活动,“男有分,女有归”从根本上夯实了人民的生活基础,其中反映的美学理念在于从无序中寻找有序,从无到有、从欠缺到完满的创造,进而对劳动人民与自然相互融合的景象做呈现,使天、地、人的传统美学观在叙事中如同画卷般开展。这种通过意境和想象的方式,通过叙事进行审美传递,随处可见于当代文学之中,从诗歌到散文、从戏剧到小说,文学在颂扬人民的同时,在叙事中找到了真正的审美方向。

结 语

文学是反映民族文化、社会风俗、心理情感、经济、制度等多个方面的重要艺术形式,它的发展一旦脱离人民的参与,必然会走向一条局促、狭隘且与实际相背离的道路,它的价值也会因此而遭到质疑。应该说,在讲述中国故事、讲好中国故事的多种艺术形式中,当代文学需要承担当仁不让的责任,那么,对“人民性”的准确把握就成为了当代创作者的首要前提。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高擎民族精神火炬,吹响时代前进号角,把艺术理想融入党和人民事业之中,做到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肩头有责任、笔下有乾坤,推出更多反映时代呼声、展现人民奋斗、振奋民族精神、陶冶高尚情操的优秀作品,为我们的人民昭示更加美好的前景,为我们的民族描绘更加光明的未来。”[11]把握人民这个群体的基础,就是抓准人民的性格、精神和心理,换言之,即是对“人民性”的叙事驾驭。“人民性”的叙事,要求当代文学的创作者们从人民的视角出发,营造人民喜闻乐见的文学意象,最终满足人民对文学作品的审美需要,全面而且真实的以文学作为各种艺术的大纛,使当代文学作品不愧于时代和人民。

注释:

[1]毛泽东:《毛泽东论文艺》,4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

[2]曹雪芹:《红楼梦》2012年版,中华书局,125页。

[3]习近平:《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载《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18页。

[4]杨义:《中国叙事学》,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427页。

[5]关仁山:《天高地厚》后记,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481页。

[6][英]斯图尔特·霍尔:《表征:文化表征与意指实践》,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33页。

[7]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载《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34页。

[8]修磊:《新世纪文学中人民性问题的回溯、重构及当代价值》,《当代作家评论》,2020年,6期,26—31页。

[9][美]诺埃尔·卡罗尔《超越美学》,李媛媛译,商务印书馆,2006年,50页。

[10]李凖:《黄河东流去》,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56页。

[11]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12月1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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