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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小小的火》的空间叙事研究

2022-11-24赵凤英吉晓霞

关键词:米娅克尔高地

赵凤英,吉晓霞

(金陵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 南京 211169)

《小小小小的火》是美国新锐华裔作家伍绮诗继《无声告白》后的又一力作,被评为2017年“亚马逊年度小说”,并拿下27项年度图书大奖,深受读者的关注和喜爱。小说讲述了“流浪”艺术家米娅与女儿珀尔来到“乌托邦社区”——西克尔高地,与理查德森一家人相识相知,最终却因为重重矛盾和误解再次踏上旅途的故事。

《小小小小的火》主题意蕴丰富,涵盖了对生命伦理、生存价值、种族等问题的思考。国内外对该小说的研究尚处于发展阶段。现有研究成果数量虽然不多,但从多个角度对该小说进行了探讨。有学者关注到其伦理价值:余宁宁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展示了米娅、伊奇和贝比三位“边缘人”遭遇的伦理困境,分析了她们在自我伦理、社会伦理和种族伦理层面作出的选择,反映了“边缘人”对社会规范、家庭规则和种族限制的抗争与逃离[1];郑洁从叙事伦理入手,用解构叙事呈现并颠覆了以理查德森太太为代表的西克尔高地人所具有的带有局限性的伦理选择,作者以后现代创作伦理观展示了多元的母女关系,动态地建构了母亲的多元身份[2]。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也被用于对小说中的社会伦理问题进行分析:“代孕者”米娅经历了自身“商品化”的过程。她和卷入领养问题的华裔母亲贝比都承受着与其“生产的产品”——她们的孩子分离的风险或痛苦,也分别因“代孕”和抛弃孩子的行为深受外界的指责和控诉。她们的遭遇反映了商品社会中经济状况、社会阶层差异等因素对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影响[3]。也有研究者从互文性的角度探讨了该小说与其他文学作品、非文学作品的互涉与关联:吴琎荣从狭义的互文性概念入手,展现了小说与《格林童话》《红字》《圣经》 等文学文本共同构筑的多维互文性空间[4];李雪松从广义的互文性概念出发,分析了该小说与艺术、音乐、应用文体等非文学形式的关联[5]。在小说的叙事层面上,李冲云将该小说划归为成长小说,并根据伊奇的成长过程,总结出叙事策略的三个角度,即疏离、另类引路人和阶段式顿悟[6];张成文从“反乌托邦”叙事的角度分析了小说中“乌托邦”的绝对秩序以及对秩序的“打乱”,对乌托邦的“颠覆”,凸显出美国当代社会一片繁荣景象掩盖下的人们的精神危机[7]。此外,存在主义、解构主义、权力理论等视角也被用于对该小说的分析,多维度地呈现了小说中的社会矛盾、价值冲突、人生追求等主题,从不同角度挖掘和揭示了小说的内涵。总体来看,现有研究为全面理解该小说提供了多种途径。

在关注小说内容的同时,不难发现该小说在叙事安排上的特色。作者擅长运用不同寻常的叙事手段形成独特的叙事效果:在《无声告白》中,“突破性地运用了非线性叙事方法,通过悲剧式的悬疑开场引出三代人追寻身份、渴求认同的故事”,其“独特的叙事设计蕴涵着复杂的伦理意义”[8];《小小小小的火》同样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方式,不再仅凭时间线串联和推进情节,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个空间叙事效果强烈的故事。空间叙事对于展现《小小小小的火》的主题、内涵、结构等方面具有独特意义,但目前国内外鲜有从空间叙事的角度对该小说的研究。

20世纪后期,批评理论出现“空间转向”,空间理论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其中,加布里尔·佐伦的《走向叙事空间理论》建构了迄今为止最具有实用价值和理论高度的空间理论模型,他从纵向区分了构成空间的三个层次 (地志学、时空体与文本),逻辑清晰,分析细致而严谨[9]。本文借鉴加布里尔·佐伦提出的空间叙事理论,从地志学、时空体与文本三个层次对《小小小小的火》进行纵向空间分析,梳理小说的空间结构,挖掘空间叙事的效果和作用。

一、地志学层面:空间差异与社会距离

地志结构处于空间重构的最高层次,不受现实世界及文本中时间顺序的影响。文本中的直接描写可以表现地志结构;叙述、对话或论述等文本单元也有助于重构地志结构[10]。《小小小小的火》涉及的地志结构众多,作者通过对地志结构的直接描写和叙述,在不同的地志结构间形成对比,展现出地志空间差异,折射出以理查德森太太和米娅为代表的美国不同社会阶层之间难以忽视的社会距离和迥异的价值追求。

《小小小小的火》中主要形成了两组明显对立的地志结构:在较大范围的地志空间里,将西克尔高地与米娅曾经的寓居地进行对比;在较为局限的地志空间里,将西克尔高地富人住所与温斯洛路的出租房进行对比。正文开始前,作者就通过开发商的广告和《大都会》杂志文摘两则副文本展现出西克尔高地的富足、有序。对这处“乌托邦”式空间的描写在正文中不断细化:房屋的建筑风格分为三大类,有各自适当的颜色;学校被安排在学童无须穿过主要马路就能到达的位置;所有次要街道都与主街相连[11]13。温斯洛路两侧的出租房也井然有序:每套联排房屋的两家住户共用一个前门、一盏门灯、一个信箱和一个门牌号码[11]11。西克尔高地的一切都是经过规划的,这与米娅曾住过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女儿珀尔的记忆里,她和母亲在厄巴纳的房子“炉子很难用,必须用火柴点燃”;在米德尔伯里的住处“要爬五层楼”;奥卡拉的“房子后院杂草丛生”[11]24。这些遍布美国多个州的临时住处,无一能与西克尔高地的整洁有序相提并论。“地域折射出人类的感知,因为在某个地方,自然力量动态地混合着社会和文化的力量,足以创造出和其他地方的区别,便于认识。”[12]西克尔高地有其独特的“地域标记”:“‘一丝不苟’是西克尔人追求的目标,这四个字早已深入人心,甚至渗透到土壤之中,把这片土地上长起来的一代代人全部培养成了完美主义者。”[11]27而一直在四处奔走的米娅和珀尔身上是没有“地域标记”的,她们居无定所,勉强度日,过的是完全不同于西克尔高地人的生活。对于以理查德森太太为代表的西克尔高地人而言,米娅母女是完全不同于“自我”的存在,是“自我以外”的人,即“他者”。她们的出现使得高地人能够更加敏锐地发现“自我与他者的差异”,并“成功地将自己与他者区分开来”[13]。这种“差异”和“区分”使得理查德森太太与米娅在价值观念等层面的冲突与碰撞合理化,甚至具有一定的必然性。

随着米娅和珀尔对西克尔高地生活的适应和深入,地志空间的对比逐渐具体化为以理查德森家为代表的高地富人住所与以米娅母女的寓所为代表的温斯洛路出租房之间的差异。“在社会空间中相互接近的人,不论是出于选择或必要,常会发现他们在地理空间中也紧邻在一起;即使如此,在社会空间上相距遥远的人,在真实空间中也可能相遇而互动。”[14]296-297虽然同处西克尔高地这一空间,理查德森家所在街道的“每座房子都很大”:草坪翠绿,砖缝间的砂浆白得耀眼,枫叶在温柔的微风中沙沙作响[11]39。相比之下,温斯洛路的联排出租房就显得窘迫:房子之间距离紧凑,院子更小;每座房子都住着两家人,需要区分清楚“上户”和“下户”[11]11。地志空间上的差异也反映了人们社会空间的差异。福柯指出:“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空间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14]13-14毫无疑问,理查德森太太和米娅在社会空间上的差距甚至影响着她们的相处模式。温斯洛路出租房的租金不高,“理查德森太太将租房子这件事看成慈善之举”,“只租给那些她认为有资格租住这套房子的人”[11]15-16。而贫穷的艺术家米娅恰好满足她对租客的期待。面对具有“他异性和不可知性”的“他者”,自我“会感到某种威胁,产生对他者进行收编、控制的冲动”[13]。理查德森太太以了解租户需求为由到米娅家探访,并在“巡视”完房子后,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提议米娅去自家打扫房子,补贴生活。这种“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做的是善事,而且不容许其他人提出质疑”[11]83的行为正是理查德森太太作为西克尔高地原住民和秩序拥护者行使其权力、试图控制“他者”的表现。理查德森太太尽力表现出热情和友好,有意模糊与米娅在身份、社会空间上的差距,塑造二者之间看似平等的关系。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真心,她“觉得不安,想对米娅保持警惕,就像对着一只危险的野兽保持警惕那样”[11]83。布尔迪厄认为:“他们象征性地否认了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社会距离(但这段距离并不因此消失),从而由他人在对这种纯然象征性之否认的欣赏(‘她率真不做作’,‘他不卖弄知识’,或‘他不孤高冷漠’,等等)中获取利益,这些否认其实正好暗含了对距离的认知。”[14]297米娅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未真正从理查德森太太那里获得尊重和平等对待。“她能看出房东的笑容别有意味”,但是“自己想不出拒绝房东的理由,而且反对只能导致对方的误解,让情况变得更糟”,所以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11]83。可见,理查德森太太这种不考虑接受者感受的“强制施与”恰恰凸显了她们之间的社会差距,挤压着米娅作为西克尔高地“他者”的生存空间,强化了理查德森太太的优越感和权威感。

通过以上两组地志空间的对比,作者呈现了以理查德太太为代表的中产阶级与以米娅为代表的底层群体之间在社会地位、生活方式、价值追求等方面的差异,难以消减的社会距离致使二者很难真正实现平等、自由的共处和对话,折射出作者对当前美国社会阶级矛盾的反思以及对平等多元、开放包容的社会秩序的期待。

二、时空体层面:共时叙事与历时叙事

“时空体”最早由巴赫金引入文学批评领域,指整个空间和时间的综合体,包括物理对象、事件、心理、历史等。根据佐伦的观点,“时空体”是由“空间和时间类别的结合”定义为运动和变化的事物。共时关系与历时关系对时空结构会产生不同的效果[10]。《小小小小的火》中,作者将共时叙事与历时叙事相结合,在时空体层面呈现出明显的空间效果,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和揭示主题内涵。

(一)共时叙事

在共时关系上,小说中多次出现同一时间段内不同人物、事件的并置。例如,理查德森太太前往匹兹堡开展调查时,莱克西在珀尔的陪同下前往医院堕胎。“女儿在医院换上打胎的手术服的时候,理查德森太太按响了乔治·赖特夫妇家的门铃。”[11]215理查德森太太从米娅父母处获得米娅的信息时,莱克西结束手术并跟着珀尔回家,得到了米娅细致贴心的照顾。这种共时层面多情节并置的叙事方式,将整个故事置于多个交错的空间,形成多维度的画面,增强了读者身临其境的感受。

运动和静止的相对关系是时空体共时层面的另一体现。静止是受制于特定空间环境的状态,运动是与空间环境割裂并转移至不同环境的能力[10]。《小小小小的火》中最能体现运动和静止相对关系的是米娅和理查德森太太。高中毕业后在接近二十年的时间内米娅从未停止脚步,足迹遍及纽约州、加利福尼亚州、佛罗里达州等地。到西克尔高地后,米娅虽有意结束“流浪”生涯,但却在理查德森太太的“驱逐”下再次踏上旅途。总体来看,米娅一直在不停地“运动”,虽然旅途中也会短暂停留,但她的生活空间在不断发生变化。而理查德森太太是土生土长的西克尔高地人,大学毕业后重返故乡,用近二十年时间将职业生涯和家庭都稳定下来。虽然理查德森太太也曾有远大的抱负,但生活现实和保守的态度把她“拴”在了西克尔高地。相较于米娅遍布美国的运动轨迹,理查德森太太的生活则几乎没有突破西克尔高地这个区域,可以被视为静止的对照。

在二者动静关系的对比中,作者构建了“运动者”米娅宽阔自由的生活空间和“静止者”理查德森太太相对局限的生活空间,两个差异明显的空间反映了二人生活状态和人生追求的差异,侧面展现了米娅的洒脱不羁和理查德森太太的循规保守。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何者更值得追求?对此作者并没有进行价值评价或展露自己的倾向。小说自始至终要传达的是鼓励人们“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究竟是否“值得”,本来就不需要他人来评判。

(二)历时叙事

时空体结构决定了空间中实际行动的运动方向。一个实际行动是意志、障碍、理想、人物意图等几种力量综合作用的结果[10]。受不同力量的驱动,米娅二十余年间的活动大致可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1.求学阶段:从伯特利帕克到纽约。米娅高中毕业后,从故乡前往纽约美术学院求学。讲求务实精神的父母难以理解她的艺术梦想,弟弟沃伦对她的支持也仅是出于手足之情。米娅像是孤独的朝圣者,支撑她前进的是对艺术的热爱和对理想的追寻。直到沃伦意外离世,在强大的亲情力量驱动下,米娅才带着“代孕”的秘密重返故乡。面对父母对“卖掉自己的孩子”这一行为的不解和失望,又联想到弟弟生前对此事的愤怒,米娅在弟弟葬礼后再次动身前往纽约。总体来看,此阶段米娅的运动方向是从伯特利帕克指向纽约,但驱动力从艺术少女对梦想的追寻转变为“代孕”母亲对亲情的捍卫。

2.“逃离”阶段:从纽约到洛杉矶。重返纽约后,米娅开始了“横穿美国大陆之旅”。她“开了整整一星期的车,像个疯子一样,一直开到疲惫不堪时才会强迫自己停下来休息,睡饱了再起来开车,完全忽略了时间和日夜黑白”[11]270。米娅从美国东海岸的纽约一路向西,经过新泽西、宾夕法尼亚、俄亥俄、伊利诺伊、内布拉斯、内华达等州,最终抵达美国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州。米娅如此疯狂地前行,是想逃避等待孩子降生的瑞恩夫妇,将“代孕”的孩子留在身边。米娅起初只是想通过“代孕”赚钱继续学业,但亲人的无声谴责、弟弟的离世,都让她意识到自己与腹中胎儿之间难以割舍的情感。在梦想与亲情的博弈中,骨肉亲情占据了上风,成为米娅“大逃离”的强大驱动力。

3.“逆行”阶段:重返纽约。在加利福尼亚生下珀尔后,米娅联系了恩师波琳,却得知波琳病重,时日无多。对米娅而言,波琳亦师亦友,是她艺术上的知音:在纽约求学期间,波琳发现了米娅的摄影天赋,并悉心地指导、帮助她,带给她难得的温暖。虽然重回纽约有被瑞恩夫妇发现的风险,但对波琳的感恩和不舍战胜了恐惧,米娅还是选择花掉大部分积蓄买机票重返纽约。这次义无反顾的“逆行”再次展现出米娅独立外表下的温情。米娅与波琳的师生情和友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无比深沉,让人动容。米娅的人物形象也变得更加丰满和立体,充满人性的力量。

4.“流浪”阶段:足迹遍及多州。与波琳短暂相聚后,米娅便匆匆返回加利福尼亚,不久后便收到波琳离世的消息。波琳生前为米娅留下了十幅照片和摄影代理商安妮塔的联系方式以供不时之需。米娅带着波琳的爱与希冀继续摄影创作,在经由安妮塔卖出自己的第一个作品后,米娅再次踏上旅途。她要继续完成梦想,尽己所能“作出了不起的成就”[11]274。此后,米娅和珀尔的脚步遍及美国犹他州、内布拉斯州、爱荷华州等地,“辗转四十六处城镇”[11]145。小说的最后,米娅母女离开西克尔高地,再次踏上旅途。她们像“游牧民族”“现代的吉卜赛人”“马戏团的后裔”,“身体里流淌着流浪的血液”[11]175。

总体来看,米娅在不同阶段的行动驱动力可以概括为“情”和“梦”两字:求学阶段为梦出发,“逃离”阶段为亲情而奔走,“逆行”阶段受师生情和友情驱动,“流浪”阶段再次为梦启航。当然,米娅最后离开西克尔高地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了理查德森太太的“驱逐”和压迫。米娅二十余年的人生散落在漫长的旅途中,交织在“情”和“梦”的追寻里。在此过程中,亲情的意义不断凸显:“作为父母,你的孩子不只是个人,还是一个处所……你现在的人生、对过去的记忆、对未来的渴望都存在于那里”,是你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11]145-146。何以为家?对米娅而言,珀尔就是家。而对于理查德森一家来说,伊奇用一把大火烧毁房子后,物理意义上的“家”成了废墟,精神层面上的“家”渐渐显现。亲情的意义在旅途中、在大火后不断被诠释和彰显。作者在小说中对亲情的推崇和呼唤,展现了其作为华裔对中华传统文化重视血脉联系的亲情观的认可。关注亲人、重视亲情的亲情观或应成为西方追求自由、独立价值观的补充,东西方观念互补或能创造一个更为和谐的社会。

三、文本层面:空间叙事张力

文本结构是重构世界的组织形式,主要涉及语言的选择及效果、文本的线性和视角三个方面[10]。《小小小小的火》通过叙事上的详略安排、叙事顺序的交错和叙事视角的变换营造空间感,空间叙事的张力也不断加强。

空间信息的空白造成了空间中确定、清晰和具体的要素与模糊、笼统的要素之间永恒的差别。而这些差别往往会形成特殊的叙事效果[10]。小说中,作者在叙述上的详略安排形成了空间信息的空白。总体上,小说的主要情节以西克尔高地为背景,以米娅、理查德森太太等主要人物的活动场所为前景。相应地,作者通过“对人物活动场所的具体描绘”,构建了小说叙事中“清晰的环境”,能够“使人们在想象中确立准确而稳定的空间位置”[15]162。例如,温斯洛路整齐划一的联排房屋、房屋前种植的挪威槭树、放在屋后的垃圾桶等都呈现出西克尔高地规划有序的面貌。再如,小说对米娅在温斯洛路住所的陈设进行了细致描述:厨房里摆着两把不配套的椅子,一张折叠桌少了一面侧板;珀尔的房间里是一张公主床、一个有三个抽屉的梳妆台;米娅的房间里只有一块床垫;起居室地板上铺着一排地垫[11]78-79。而作者对米娅在伯特利帕克、纽约,特别是在旅程中途经或停留的地点等空间着墨不多,用寥寥两三百字就交代了多处的寓所条件;对于米娅和珀尔如何从加利福尼亚一路来到西克尔高地等空间信息变动的描述也非常模糊甚至缺失。空间描写的详略安排反映了不同空间因素的叙事效果:对西克尔高地的详细介绍将读者的目光集中于小说中的“此时”“此地”,更多的关注“此时”空间中的人物及事件;而由于对米娅和珀尔过往所经空间的叙述对于情节发展和叙事推进的作用并不明显,也并非读者关注和期待的内容,作者只进行了简略叙述。

《小小小小的火》打破了传统的线性顺序,通过倒叙、插叙、补叙等手法将空间打乱和重组。小说以理查德森家着火为开端,通过倒叙手法,呈现出一系列未知因素,形成强烈的悬念,激发读者的好奇心。而读者的疑惑也会在情节的推进中渐渐解开。此外,小说还通过插叙和补叙等手法实现叙事空间的转换。例如,米娅在理查德森家遇到了停课在家的伊奇,此时插叙了伊奇在学校折断老师琴弓一事,将叙事空间转换至学校。再如,在叙述理查德森太太寻找贝比堕胎的证据时,插叙了理查德森太太和曼维尔医生在大学建立的“友谊”以及此后的交集,展示出时空的变化和人物间微妙的关系。小说中多处用到补叙手法,其中篇幅最大、最有影响力的一段当属对米娅过往的追寻。作者在第十三章和十四章交代了米娅在伯特利帕克、纽约及旅途中的生活,涵盖了米娅展现摄影天赋、追求摄影梦想、为生活所迫而“代孕”、为留住孩子而“逃离”等内容。这两个章节的补叙有力地推动了情节发展,为下文理查德森太太对米娅摊牌作铺垫,也有助于读者理解米娅选择“流浪式”生活模式、形成自由坚韧性格的原因。多种叙事顺序交叉使用,构建了多重空间,在对比和映衬中形成强大的叙事张力。

语言的空间视角不是基于一条连续的线,而是基于“此处”与“彼处”的二元对立[10]。“视角的承担者有两种类型。一类是叙述者,故事由他观察也由他讲述;另一类是故事中的人物。”[15]23《小小小小的火》以第三人称进行叙事,叙事过程中多次出现叙事视角的转换,在往事与现实的交织中形成独特的叙事效果。首先,“全知型”叙事视角贯穿全文,较为客观地展现了不同空间的差异。如米娅青少年时代生活的伯特利帕克这个空间环境,与她成年后前往求学的纽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城镇质朴安宁,大城市浮躁喧嚣;小城镇人务实,大城市人对多种可能性更加包容;小城镇人际关系友好温暖,大城市人与人之间冷漠疏离。在“全知型”叙事视角下,不同空间的差异和特点十分鲜明,读者能够清晰地感知空间的面貌和特征,进而产生更为深层次的思考。此外,作者也从小说人物的视角反映叙事空间。例如:在理查德森太太等“正派人”视角下,西克尔高地是“最进步的社区,年轻的理想主义者的最完美居住地”[11]86;但是莱克西这代人却认为这里“是个必须逃离的地方”[11]63。再如:对于米拉贝尔的归属问题,起初理查德森太太和莱克西都支持收养米拉贝尔的麦卡洛一家,但后来意外怀孕的莱克西加入穆迪和伊奇阵营,转而支持米拉贝尔的生母贝比。作为麦卡洛家代理律师的理查德森先生对此充满矛盾和纠结,甚至在为麦卡洛一家最终赢得抚养权后为贝比感到难过。不同人物从不同视角对同一事件的认识和评判,增强了故事情节的复杂性和立体感,也反映出人物在价值观和性格上的差异。

四、结语

《小小小小的火》是一部空间叙事效果明显、主题意蕴深刻的小说。依据加布里尔·佐伦的空间叙事理论对该小说进行分析后可以发现,在地志学空间层面上,以理查德森太太为代表的西克尔高地人将“异己”的人物和思想视为“他者”,在无形中对“他者”施加着自己的“权力”和影响,折射出美国不同阶层间难以磨灭的社会距离和迥异的价值观念。在时空体结构层面上,通过共时叙事与历时叙事的结合,呈现出人物生存和发展的多重空间,人物形象更加立体、生动,折射出小说对人性、亲情的观照。在文本结构层面上,叙事的详略安排展现出不同空间对于小说情节发展的作用;多种叙事手法打破了常规的线性叙事顺序,形成叙事空间的并置、重叠;叙事视角的变换较为全面地展现了空间的面貌和人物性格的差异,形成强大的空间叙事张力。三重空间叙事结构共同作用,增强了小说的空间叙事效果。此外,小说的空间叙事也强化了人物的立体性和真实感,凸显了小说的主题,鼓励人们要充满斗志地追求自我与自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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