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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游冥故事建构的想象空间

2022-11-24杨冬梅

关键词:人间想象空间

杨冬梅

(齐齐哈尔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中国古代叙事文学中的游冥故事源远流长,在佛教三世观的影响下,大多数游冥故事主要表现地狱游冥及其人间羁绊,这一方面源于作者对幽冥鬼神的认知态度,另一方面源于中国古代小说建构中的劝诫警示功能。

一、先秦两汉文学地下空间想象的确立和延展

《庄子·逍遥游》开篇谓鲲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气势磅礴,扣人心弦;那些神人、圣人和至人可以“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逍遥自在”。 这种想象是广阔无垠,神往“无穷”。 汉赋文字铺排宏丽、洋洋洒洒、恣意驰骋。 这种想象是辽远绵长的,就“如汉代建筑的方正而平铺一样,汉赋的想象也是平面的,受到限制的”[1]。 而传统中国艺术空间的儒家九洲说、阴阳家九大州说对小说空间想象还是有所拓展的。 如《诗经》观风俗之盛衰,风雅颂诗的采集广布中华历史疆域;再如《山海经》《穆天子传》《神异经》《十州记》等神话传说推及汉赋所营构的西极、昆仑、溟海、神州、扶桑、北冥、南极等阔大境界。 这种浮想联翩的空间想象虽局限于天地之间,但神话所开辟的九天、地面和地下(或水下)的三大层[2],已初显古典叙事纵向立体呈现的端倪。 可以说,中国本土早期对地下世界的想象总是充满无限暇想的空间,无论是先秦西汉时期的散文诗歌中的“黄泉”“幽都”,还是出土文物的镇墓文、帛画,都能感受到古代探索地下神秘境遇的渴求。

(一)地下空间是混沌不分层的整体观照

佛教传入中国以前,中国古人对地下世界的想象是模糊的,缺乏系统“合理”的解释推演。 与佛教地下的多层地狱观念不同,先秦时期人们认为地下世界是混沌不分层的,未出现多层地狱的文学阐释。 先秦时有“九原”的说法,原是晋国卿大夫的墓地,后来成为墓地的通名,并没有多重地下世界想象的印记。 九泉、九渊之称出于汉魏以降,阮瑀《七哀》云:“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据说九泉之中的“九”字,有“极限”之意。 九天便是指高不可测的天空,极言其高;九泉便是指深不见底的地下,极言其深。 《淮阳子》则将天空分为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中央几方,这称为“九天”。 还有人将“九天”说成“九重”:即日、月、金、木、水、火、土五星为七重,二十八宿是第八重天,第九重天叫作“宗动天”。 “九泉”一词也是有来历的。 地下深处有泉源,黄土渗水谓“黄泉”。 古时有种迷信,认为人死后要到“阴曹地府”去,“阴曹地府”在很深的地下,于是就把“九”字和“泉”字相搭配,称为“九泉”。 《晋书·皇甫谧传》引《释劝论》有“龙潜九泉,硜然执高”,可看作是佛教传入之后人们对地狱想象的趋于“合理”的解释。

(二)地下空间是“地上”空间的延展

文学想象不是凭空产生的,总是要有所依托。对地下世界的幻思必然依循地上世界的启示。 一是对地下生活的想象。 两汉魏晋时期志怪小说中就有生活于地下的鬼神形象的描述,《搜神记》中的一些鬼故事,如“夏侯弘见鬼”(卷二)、“李娥”(卷十四)、“南阳文仲”(卷十六)、“安丰侯王戎”(卷十九)等,都带有人间世俗生活的痕迹。 二是地下官制形态的想象。 两汉魏晋时期的游冥故事中冥界主宰机构及官僚体系的设想都是依托于人间世界官僚体系的设置[3]。 随着游冥叙事对地下空间想象的逐渐丰盈,一系列对地下生活的奇思幻想与悬疑设计不断地得到充实运用,地下想象世界的文学叙事逐渐丰富且样貌多彩。

早期中国古代文学的空间想象具有强烈的直感写实色彩,制约着其艺术创作空间的起伏延宕。佛教传入后,小说戏曲艺术空间得到纵向延伸,想象空间有了神人共舞的天地。 中古游冥小说的想象驰骋于天界地府,并融入了许多宗教元素。这些题材内容通过不同的体裁叙事不断开疆拓土,一路向前,便有了神魔小说《西游记》的广泛传播与接受,其主要形象孙悟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七十二变神通蕴藉着厚重的文化融合基质。 “碧落”是一个汉语词汇,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这里泛指天上。 “黄泉”在道家文化中是指人死后所往之阴曹地府,也是九狱九泉之一。 “碧落和黄泉”为两个极处尽头,外显的是一种决心和无奈,那就是找遍九天之上,寻遍九地之下,却还是茫茫不见、所寻不得的凄苦。

中国先秦小说的文学想象尽管突破了天上地下的限制,但这种想象空间仍然有朦胧模糊之感,比之于印度、希腊等文学要逊色不少。 “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传统义理观念一定程度上束缚了小说想象的源泉涌流,也限制了小说超越现实的艺术感染力与表现力。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一者华土之民,先居黄河流域,颇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实际而黜玄想,不能集古传以成大文;二者孔子出,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说,俱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无所光大,而又散亡。”[4]这种儒家思想极大地限制了中国文化超现实时空观的形成发展。 而中国传统文学的史传观念,也一定程度上影响抑制了文学想象力的孕育生成,同时,史家“征实”风格的叙事方式使得叙事文学的想象力缺失固化,难以偕行出新。 直到魏晋南北朝以降,道教佛教的传播发展,特别是佛教时空观念的渗透,小说的艺术想象活力才被激活,由此游冥故事开始了中国小说广阔、奇特、玄妙、幻美的魅力之旅。

二、游冥故事的地下空间想象与时间想象的架构

冥府游历是世界文学描绘的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 从古希腊的神话传说到古罗马的文学叙事,从基督教到佛教、萨满教,穿越时空隧道拜访逝者的入冥故事包罗万象。 读者耳熟能详的希腊神话英雄坦塔罗斯和西绪福斯困厄冥府,接受罪罚的情景与早期佛典《长阿含经》里的亡灵在冥府的遭际何其相似;希腊神话英雄俄底修斯和赫拉克勒斯也曾到过冥间;中国上古巫觋也被描述为是担负着沟通人神感应使命的先知,战国和秦汉时期的方士因能沟通仙界、炫惑人主而活跃在特定的历史舞台。 凡此种种,都是游冥故事得以滋生演化的源头活水。 因为游冥故事本身就是想象的产物,它对地下世界的整体布局设计必然趋于相对的“有序合理”,也必然融入佛教的时间观念和空间思维,又杂以中国传统文学的“征实”叙事风格特色,使得游冥故事的想象既有佛教劝善的色彩,又近乎生活逻辑规律,并于细微之处显露俗世的生活气息。

(一)游冥故事的地下空间想象形态

佛教典籍《长阿含经·世纪经》系统、周详地描写了宇宙的构成系统,其将宇宙划分为天、地、空三界,宇宙有东西南北上下四维的十方,宇宙的范围无边无际,宇宙是由比恒河沙数还要多得多的世界组成。 “一小世界”是构成宇宙的最小单位,每“一小世界”又为立体构成,分为十界。 其顶端为佛界,其余依次为:菩萨、缘觉、声闻、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 十界中的声闻以上四界,已摆脱了轮回,达到超凡入圣、永享极乐的境界。 其下六道,由于善恶因果报应,而有六道轮回之论。 其中畜生、饿鬼、地狱三道,称为恶道,地狱则为恶道之最[5]。 这种独特的空间思维观念认为天有多重,地有多层,地下世界也是人物活动的空间,而众生又根据自己生身的善恶行为在六道中轮回。 地狱不仅数量多,而且形成体系,有十八层和三十层地狱等说法。 地狱一般指人死后灵魂受苦的地方,堕十八层地狱分明就是苦鬼,用劫数来计算天文数字的时间令鬼魅心悸胆寒。 这种建立在宇宙观基础上的空间思维使游冥故事的地下空间想象形态独具,寓意深邃。

第一,游冥故事中的地下空间是纵向延展分层的,民众所熟知的十八层地狱就是这种空间观的体现。 《十八泥犁经》的十八层地狱是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刑罚等级轻重排列的。 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 当中列出的十八层地狱均为梵文音译,分别是光就居、居虚倅略、桑居都、楼、房卒、草乌卑次、都卢难旦、不卢半呼、乌竟都、泥卢都、乌略、乌满、乌藉、乌呼、须健居、末都干直呼、区通途和陈莫。 十八层地狱的“层”不仅指空间的上下,还在于时间上规制。 其第一狱以人间3750 年为一日,30 日为一月,12 月为一年,罪鬼须在此狱服刑一万年(即人间135亿年)。 其第二狱以人间7500 年为一日,罪鬼须在此狱服刑历时两万年(即人间540 亿年)。 后面各狱之刑期均以前一狱之刑期为基数递增两番。 人间作恶、阴间报应的故事内核警醒现世人生尽早救赎罪孽、普施善行。

游冥故事最典型的是对地下空间的描绘。《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中[6],主人公目连上天入地,寻找母亲青提夫人的下落。 尤其是目连对多层地狱的实地探寻,最为直观地展示了地下空间分层境况。

目连入冥,拜阎罗王,访五道将军,目睹孽妇在刀风剑雨中血肉迸溅、呼天抢地的生活惨状。阿鼻地狱狱主引目连逐层查找。 他招白幡打铁鼓,问第一隔有否? 招黑幡打铁鼓,问第二隔有否? 招黄幡打铁鼓,问第三隔有否? 直至招碧幡打铁鼓,问到第七隔时,才找到铁床上被钉了四十九道长钉的母亲。

(1)要建立专业数学课程,比如参考清华大学建筑数学课程模式,针对本校各专业学生的特点,独立开发专业数学课程体系。课程开发过程中要参考国外最新经验和国内优秀教材,同时分析专业的发展趋势和实践需求,借鉴通识课数学智慧传递的经验,坚持在实践中教学。(2)要坚持在专业领域内利用数学方法解决问题,多创造专业情境,比如经济学专业的教师让学生利用微积分和概率学作出决策,针对未来岗位的需求设计课程。(3)要掌握专业领域必须的数学知识,建筑学为例,古罗马的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提出了经典之论:建筑师必须精通几何学。高职建筑专业的学生也要精通相关领域的数学,而不是面面俱到。

变文把冥间世界写得幽阔、阴森和恐怖,令人骨冷心寒。 地狱中不但有分狱,而且分狱中还有分隔,彰显着道德审判的无情变异,其宗教性的伦理批判色彩无疑是对古代叙事文学疆域积极开新致新。 《目连变文》几乎是篇幅最长的游冥故事,对地下世界的表现如层层剥笋般细致入微。 《冥祥记》“宋沙门智达”条,描述智达死后到冥界游历,复生后自述其经历。 其历经地狱劫数的考验,叙事过程环环相扣、层层显现。

第二,地下世界如人间城郭。 游冥故事这种虚幻地下空间想象似乎离人世并不遥远,虽然略显阴森,却总能观察到现实生活的影子,仿佛那个世界近在荒郊野外。

《太平广记》卷三八四引《宣室志》“刘溉”条,言窦生梦中入冥,被一吏引导向西,“经高原大泽,数百里,抵一城。 既入门,导吏亡去”。

《太平广记》卷三八十引《续幽怪录》“张质”,记张质入冥,出县门“数十里,至一柏林……步行百余步,入城,直北有大府门,署曰:‘北府’。入府,径西有门,题曰‘推院’,吏士甚众”。

《太平广记》卷三零三引《潇湘录》“奴仓璧”条,叙奴仓璧被勾入冥,“至一峭拔奇秀之山,俄及大楼下……经七重门宇,至一大殿下”。

《法苑珠林》卷三十六“任义方”自述入冥,“被引见阎罗王,王令人引示地狱之处,所说与佛经不殊。 又云,地下昼日昏暗,如雾中行”。

(二)游冥故事的三世生命长度与阴阳时间对比效应

佛教观念认为,人有三世:前世、今生和来世。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都是互为因果的。 《大般涅般经·后分卷上·遗教品第一》指出了在生命的“转世”与“谪世”的轮回过程中,“前世为因,今世为果;今世为因,来世为果”,“欲知过去因者,见其现在果;欲知未来果者,见其现在因”。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7]。 其系统辩证地阐述了游冥故事善恶轮回、因果报应的时间延宕。

在游冥故事中,冥判环节沟通了人的前世、今生,使前世、今生、来世通过因果关系连接在一起。从总体上看,这是对于个体生命长度的时间想象,佛教三世生命说延长了人的生命长度,过去、现在、未来互相打通,将人的前生、今世、来生浓缩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单位里表现,提升了小说劝诫功能与警示价值。

三世生命说在具体的时间观念上认为,地狱的时间观念与阳世是有别的。 佛教认为彼岸世界(包括诸天与地狱)具有异于世俗的时间尺度,各类佛经中都有明确的表述:《中阿含经》卷十六《王相应品·蜱肆经》中鸠摩罗迦叶告诉蜱肆说:“蟀肆! 天上寿长,人间命短。 若人间百岁是三十三天一日一夜,如是一日一夜,月三十日,年十二月,三十三天寿千年。”《长阿含经》第二分·卷六《转轮圣王修行经》说,第二转轮圣王治理下的人民,“寿命延长至八万岁。 八万岁时人,女年五百岁始出行嫁”。 卷七《弊宿经》云:“此间百岁,正当忉利天上一日一夜耳。”其指出冥界与天界的时空差异;《大般涅般经·如来性品》:“如人见月,六月一蚀,而上诸天须臾之间频见月蚀,何以故? 彼天日长,人间短故。”其说明人间天上的时间不同;安世高译《十八泥犁经》谓地狱有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岁为一日”、以“人间万五千岁为一日”不等,“大苦熟之狱”至“以人间四十八万岁为一日”。 其化虚为实,入情入理。 这种观念的渗透为凡人从未看到的死而复生这一祈愿,提供了一个浅显易懂的解释,从而成为佛经故事宣扬天国神秘、地狱实有的有力武器[8]。

在佛经中并不完全统一的时间尺度渗透于游冥故事,使得时间差异明显繁杂。 《太平广记》卷一一五引《法苑珠林》“张法义”条,记张法义入冥,师曰:“七日,七年也。”卷三四三引《酉阳杂俎》“李和子”条:“鬼言三年,人间三日也。”《幽明录》“琅邪人”条:“此间三年,是世三十年”。 唐·李复言《幽怪录》卷三“王国良”记王国良在冥间被告知有命十年,还阳后十个月死,“其非阴间之事,一年为月乎?”这个故事里,阳间一月,阴间一年。 《法苑珠林》卷五十九“高法眼”条称:“人中一日,当地狱一年。”游冥故事中阴阳时间的差异,突出了阳世人生时间的短暂、生命的可贵。《冥报记》中柳智感故事,记贞观初长举县令柳智感入冥为权判录事,返阳日晓,“日暝,吏复来迎。至彼而旦,故知幽显昼夜相反矣”。 这种观念在中国文学里体现得明显而普遍,茫茫黑夜是鬼的世界,而阳光普照的白昼则是人的世界,六朝时期的鬼怪故事、《聊斋志异》中的人鬼情缘等都是这种时间观念的显现。

游冥故事的阴阳时间差与仙凡时间差有很大不同。 在中国游仙文学中,仙境与凡间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在神仙世界,时间的流逝与人间相比较为缓慢[9]。

天上、人间、地下时间的差异,从总体上看,天上时间长于人世,而人世时间又长于地下。 这种天堂、人间、地狱的时间差异实际上是人世生活中快乐与痛苦的一种切身体验。 钱钟书总结指出:“盖人间日月与天堂日月则相形见多,而与地狱日月复相形见少,良以人间乐不如天堂而地狱苦又逾人间也。”进一步阐发为:“乐而时光见短易度,故天堂一夕、半日、一昼夜足抵人世五日、半载,乃至百岁、四千年;苦而时光见长难过,故地狱一年只折人世一日。”[10]将天界美妙、人间短暂、地狱凄苦娓娓道来。

在游冥故事中,似乎这种时间的差异表现得并不明显,多数游冥故事在人间与地狱时间对比上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原因在于创作主旨倾向于地狱实有的普遍认知。 宣教目的是为了警示生者,如果刻意渲染这种地狱时间的痛苦漫长,游历地狱后带着传达地狱观念使命的人回到人间,所见之人已非当时之人,宣传效果则要大打折扣。所以游冥故事叙事很少强调这种人间和地狱时间差别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三、游冥故事地下空间想象对小说想象空间叙述模式的影响

多数游冥故事以传达宗教观念为主旨,由生者讲述进入地狱的亲历亲闻,达到善恶因果、轮回报应、震迷醒妄、匡正人心的功用。 而对于生者而言,复生者言死事(冥府故事)总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满足了人们对彼岸世界的猎奇心理。 实际上所有的冥界系统,虽然依托于生者“真实可信”的讲述,但仍然是一种高蹈悬疑、极富创造力的想象。 这种想象虽然受到游冥故事为取信于人而叙述“征实”的限制,但游冥框架本身提供了对冥界想象力的无限发挥,为中国小说艺术想象力的纵横驰骋奠定了基础。

(一)游走于虚幻空间的想象模式

一般而言,小说的艺术想象以现实为基点,而且灵活、直观和富于张力。 游冥故事中,进入冥界进行一番游历的一般都是现实社会中的普通人,他们无意间目睹超现实的“他世界”景观,获取了自由地出入阴阳两界的特异神技,在阴间地狱逡巡游荡,适当时机被冥界机构遣返布道乐施,述说过往,这是一个多么奇幻虚妄的感应,更是一种多么奇妙的经历。 这种世俗中的普通人在亦真亦幻的阴阳两界中游走,幻思魔境的刻画展现了小说想象的无穷魅力,催生了中国古代神魔小说故事类型出入三界叙事的生成。

游冥故事以普通人进入地狱游历,然后再回归人世的游冥构想,既丰富充实了中国叙事文学的想象世界,又激发了中国叙事文学的想象力。 中国古代小说中的主人公自由出入虚幻空间的想象模式,应该说游冥故事有很大的功劳,它与仙界想象一同构成了中国文学中游历虚幻空间的想象世界。 同时,中国古代的游冥故事中,有不少主人公能够在不经意中进入虚构的幻想空间进行游历。 而这些小说的主人公只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并非有特异功能的异人、神人,这就为平庸无奇的日常生活增加了奇幻色彩。 充满诱惑的超现实空间与现实生活巧妙地互动融合,达到了真幻错杂、由幻到实、“假实证幻、馀韵幽然”[11]的艺术效果。 唐代小说中这类不经意间进入梦幻世界的游冥小说非常多。 沈既济的《枕中记》中,自叹贫困又热衷功名的卢生,偶遇道士吕翁,并在青瓷枕上入梦,梦中享尽荣华富贵,梦醒饥渴难耐。 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写游侠淳于棼梦游槐安国,人生逆袭做了驸马,又任南柯太守,直至位居台辅。 公主死后,其失宠遭谗,被遣返故里,梦醒屋旁古槐。两个故事主人公于不经意间进入虚幻的梦幻世界与游冥故事主人公于病中恍惚进入地狱的想象模式非常相似,即“现实空间—虚幻空间—现实空间”的想象与游冥故事 “现实世界—幽冥世界—现实世界”的想象具有相似性,二者互文倾向明显,无论是文人士子还是下层百姓都对这种游历地狱的故事竞相追捧传播,如《冥报记》《广异记》中的记载都沿袭了游冥故事的想象模式,也有很多明清小说创作受到这种模式的启发,如明初“剪灯” 系列小说、清代《聊斋志异》的一些梦幻小说等。 这一类故事中,主人公出入虚幻空间,其立足点和出发点仍然是现实世界。 虚幻世界的想象千变万化,主人公仍然还是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这就是游冥故事创作的要求使然。 普通的日常生活经过这种奇特的游历体验,必然会在主人公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促进思想、观念上的某些改变。 游冥故事中主人公经历过地狱的见闻和洗礼,死而复生后大都皈依佛教,从此参透人生、清欲寡欢、淡薄富贵。

(二)冥界成为神魔小说的艺术表现空间

中国文学先期的文学作品比较重视现实空间,而南北朝以降小说虚构空间增多,这主要是受佛教超三世、通阴阳观念的影响,使人们的思想打破了现世规律的约束,不但承认有现世,还对过去世、来世深深认同。 不但有人间,还有天堂、地狱,文学表现领域不自觉地扩大了[12]。 佛教文化为中国文学拓展了广阔的思维空间,促进了中国叙事文学想象力的跨界融合。 游冥故事这种游历地狱的想象激发了中国叙事文学的想象力,而游冥故事的产生进一步推动了志怪小说关于鬼神故事题材的深度拓展,开拓了游冥小说艺术想象的表现空间,冥界顺理成章成为古典小说新的实验场域。

游冥故事空间想象对小说想象空间的扩大在神魔小说中体现得非常明显。 在明清神魔小说中,冥界成为神魔的一个活动场所,与天上、人间共同组成小说的人物活动空间。 神魔小说的情节变幻离奇、天马行空、包蕴万物。神魔小说《西游记》是最具代表性的,其描绘的大圣悟空上至天宫、下至冥界的神通变化、无拘无束,与《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中目连上天入地、寻母救母的勇敢坚韧、不屈不挠极为相似,二者之间显然存在写作的互文与构思的传承关系。

随着小说创作技巧的成熟与小说想象力的发展完善,进入虚幻空间的小说主人公开始有了某些神异的特质。 小说作者赋予了主人公出入虚幻空间的相应神通,他们已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封神演义》《西游记》《韩湘子全传》《西游补》等神魔小说中的神人、异人能够自由地打通三界,上天入地纵横驰骋。 这种时空交错的想象模式,为中国古代小说开辟了神奇的文学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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