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历史演进与基本经验
2022-11-24王连杰丁晓强
王连杰,丁晓强
(华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1)
引 言
“启蒙”的原初语境来自西方社会。 德国哲学家康德在1784 年的《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一文中指出:“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 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1]尽管康德对于“启蒙”的描述并不是“启蒙”一词的原初表达,但仍旧说出了启蒙的两层核心要义:一是通过对理性的赞扬和运用,实现世界祛魅,使人类获得关于自然、社会以及人自身的真理性认识;二是以“人的理性高于神的启示”为基本遵循消除人类社会一切故有弊病。 从社会历史发展和思想史的角度审视,理性能力是在资本主义战胜封建社会以及唯名论革命摧毁中世纪神学基础过程中萌生的“自我筹划”能力,其追求的价值旨趣在于以理性之光实现对既有世界秩序和精神秩序的变革。可以说,启蒙的灯塔照亮了西方。 然而,启蒙并不是尽善尽美的。 黑格尔早在1807 年的《精神现象学》中就对启蒙、启蒙运动以及启蒙精神进行了全面的反思;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也对启蒙思想进行了扬弃;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启蒙辩证法》以及他们之后的后现代主义者们更是对启蒙和现代性的传统进行了全面抨击。
发端于西方的启蒙跨越了200 年的时间间距来到近代中国,西方的启蒙逻辑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近代中国能否得到淋漓彰显? 近代中国启蒙与近代西方启蒙的确有一个相似的地方,就是都运用“启蒙”这面“反光镜”对公认的“传统”进行批判,对自我、对过去进行深刻反思。 西方启蒙思潮中所宣扬的平等、自由等激励人心的口号迎合了处在由传统社会逐步走向现代社会的近代中国知识分子们。 但是,在试图“复制”西方启蒙模式的漫漫探索下,以洋务运动为代表的科学技术启蒙,以戊戌变法、辛亥革命为代表的政治文化制度的启蒙均遭遇失败。 历史事实带来两点启示:其一,启蒙的面相是多重的,“启蒙”并不是西方语境中的“普世”话语,更“没有单一的所谓‘启蒙精神’”[2];其二,中国绝不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西方启蒙逻辑的后面,而是要探索一条既有别于本国传统封建主义、又有别于西方资本主义的中国式启蒙道路。 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以“五四”为节点将中国文化战线或思想战线划分为两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即五四以前资产阶级新文化和封建阶级旧文化的斗争时期与五四以后中国共产党人的共产主义文化和帝国主义、封建主义文化的斗争时期。 据此,我们将五四作为划分近代中国启蒙的分界点,即划分为五四前旧式的“移植式启蒙”与五四后新式的“中国式启蒙”。 作为定论和事实,“五四”启蒙最终由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启蒙转向无产阶级的马克思主义启蒙。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是“接着”马克思主义启蒙“往下说”的。 我们以“转向”为叙事基调,进一步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历史演进与基本经验。
“我们党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3]就范畴内涵而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指的是中国共产党在“救中国”和“发展中国”的伟大历史征程中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武器,批判蒙昧、启迪科学、转化传统、避免教条、凝聚力量、打破西方启蒙精神桎梏、提升民众思想觉悟与政治觉悟的思想解放运动。 我们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学理依据有四个:其一,缘于马克思主义自身的发展规律;其二,缘于近代西方启蒙与近代中国启蒙的交集与岔路;其三,缘于中国社会的客观实际与中国式启蒙的脉络走向;其四,缘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所形成的两大理论成果的基础性地位。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在总结党百年奋斗的历史意义时指出:“一百年来,党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写在自己的旗帜上,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用博大胸怀吸收人类创造的一切优秀文明成果,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科学理论引领伟大实践。”[4]百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并不断推进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异常艰巨的伟大事业,希望本文能够为进一步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丰富内涵、拓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空间、把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基本规律、找寻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的理论生长点贡献力量。
一、五四启蒙奠定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生的逻辑基础
(一)五四新文化运动前期(1915—1919)①根据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的相关论述以及学界已经达成的基本共识,本文以作为历史事件意义上的五四爱国运动为分界线,将广义上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划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即前期为1915—1919 年,后期为1919—1923 年。与自由主义启蒙
1915 年前后,中国的思想界尊孔复古逆流横行,卷土重来的封建伦理纲常给苦闷与彷徨中的人们又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在这种思想氛围下,陈独秀、李大钊、胡适、吴虞、鲁迅等激进民主主义启蒙者以《新青年》为理论阵地,以西方进化论为哲学基点,掀起了一场自由主义启蒙。 就启蒙特点而言,这场自由主义启蒙表现为以激进式的启蒙方式批判旧文化,弘扬新文化。 就启蒙的内容而言,这场自由主义启蒙的辐射面有两大块:其一,启蒙者以对于儒家封建伦理思想的抨击来反对专制、神权、愚昧与迷信。 如,陈独秀在创办《新青年》之初就将“自主自由之人格”列为六大启蒙主题之首义,指出中国需要“改弦而更张之”,认为与社会现实生活背道而驰的诳人之事“虽祖宗之所遗留,圣贤之所垂教,政府之所提倡,社会之所崇尚,皆一文不值也”[5];其二,启蒙者以对于民主与科学的提倡来弘扬理性主义、务实态度、民主精神与科学精神。 如,李大钊以乐观的战斗精神、清晰的辩证思维以及鲜明的现代唯物论的观点在《〈晨钟〉之使命》《民彝与政治》《新生命诞孕之努力》《青春》《今》《孔子与宪法》《自然的伦理观与孔子》等文章中热情宣扬了民主主义思想和科学真理。
(二)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期(1919—1923)与马克思主义启蒙
五四新文化运动后期的启蒙发生了转向,即由前期的自由主义启蒙转为后期的马克思主义启蒙。 促使启蒙发生转向的原因主要有四点:一是囿于文化领域的自由主义启蒙无法适应民族主义革命的内在需要;二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引发的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文明的危机致使承袭西方启蒙逻辑的自由主义启蒙衰相初显;三是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为马克思主义启蒙树立了榜样;四是作为历史事件意义上的五四爱国运动为马克思主义启蒙奠定了阶级基础。 需要注意的是,此时的李大钊、陈独秀等启蒙者已经由激进的民主主义者转变为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 在“南陈北李”的引领下,毛泽东、周恩来、邓中夏等一大批进步青年纷纷转变为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启蒙向纵深发展。 著名学者张静如在研究中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划分为引进阶段和同中国实际相结合阶段,他指出,“引进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前提。 没有引进,也就谈不上其他”[6]。 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生的前提。 据此,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启蒙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生的逻辑基础作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启蒙者通过办杂志、写文章、组社团、参加论战等方式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从而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生奠定了理论基础;二是启蒙者通过深入群众、建立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中国共产党等途径促进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的结合,从而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生奠定了实践基础。
二、新启蒙促进了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出场
(一)新启蒙运动的提出及其发展
新启蒙运动的提出与全面抗战爆发前夕中国思想文化界肆意横行的殖民文化、反动文化与复古思潮是直接关联的。 面对殖民文化的奴役和复古思潮的侵蚀,中国共产党认识到,只有掀起一场新的启蒙运动,才能揭批文化暗流,才能以文化统一战线以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唤醒并推动全国民众争取民族的解放”[7]。 1936 年的 9—10 月,陈伯达以《哲学的国防动员》一文首次将新启蒙运动提上议事日程,并且通过基本内容、基本纲领、基本路径和主要任务四个方面初步勾勒出启蒙的基本轮廓。 在新启蒙的基本纲领上,他指出,“继续并扩大戊戌、辛亥和五四的启蒙运动,反对异民族的奴役,反对礼教,反对独断,反对盲从,破除迷信,唤起广大人民之抗敌和民主的觉醒”[8]。随后,艾思奇、柳湜在《中国目前的文化运动》《新启蒙运动和中国的自觉运动》《国难与文化》中对新启蒙运动的性质、内容以及当前文化运动的病症的系统分析又进一步扩大了新启蒙运动的影响。 1937 年5 月,新启蒙运动借着五四运动十八周年的历史际遇获得了蓬勃发展。 《北平月报》《华北呼声》等刊物纷纷开办特辑对新启蒙运动展开热烈讨论。 1937 年7 月,全面抗战的爆发致使全国进步的文化界、知识界人士纷纷卷入抗日救亡的滚滚洪流。 在这样的形势下,新启蒙运动的主要领导者和参与者被迫离开北平、上海等文化中心,他们怀揣着对于马克思主义的崇高信仰和中国必胜的坚定信念,通过各种途径,克服各种困难,纷纷奔赴革命圣地——延安。 至此,新启蒙运动在抗战的硝烟中落下帷幕,并由如火如荼的“进行时”转入总结阶段。
(二)新启蒙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正式提出
作为特定命题、特定概念,“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毛泽东在1938 年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扩大的)上首次提出的。 促使毛泽东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科学命题的原因很多,概括起来主要有两点:其一,毛泽东同志在开辟中国革命道路过程中所表现出的追求真理、崇尚实践、注重农民与农村问题、善于向群众学习的诸多优秀品质;其二,遵义会议后教条主义的思想路线在党内仍然存在着较大影响,必须予以纠正。
新启蒙运动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科学命题的正式提出之间又存有怎样的关联呢?
首先,从新启蒙运动的启蒙依据来看,新启蒙者认为,“一切外来的优良的思想、学术,要通过自己民族,与民众的血肉相联结,它才能发扬光大,变为自己的文化,它才是具体的,不是抽象的教条,它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变为中国革命指导的理论”[9];“改革中国总要就中国找办法”;“许多外来的东西,我们认为,用在中国就应该中国化”[10]。 新启蒙运动期间,陈唯实的《通俗辩证法讲话》、陈伯达的《哲学的国防动员》、柳湜的《论中国化》、张申府的《论中国化》、艾思奇的《论中国的特殊性》等一批新启蒙力作的相继问世,极大带动了思想文化界对于“中国化”问题的研究热情,营造了抗战期间浓厚的“中国化”氛围,以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将“中国化”的探索推向高潮。
其次,从新启蒙运动的启蒙目标来看,以马克思主义为旨归的新启蒙运动的开展过程同时也是在中国进一步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过程。 在20 世纪30 年代的传播过程中,出现了一个最为鲜明的特点,那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倾向。 《资本论》第1 卷、《反杜林论》、《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等经典著作的译介起到了一体两面的效果,即一方面促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传播,另一方面又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 最具典型代表的是陈伯达提出的“使唯物辩证法在中国问题中具体化起来,更充实起来”的主张。 陈伯达虽然没有使用“中国化”一词,但实际上已经包含了毛泽东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正式提出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主要意涵。 美国学者雷蒙德·怀利将陈伯达在新启蒙运动中的这些观点视为后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萌芽。 显然,新启蒙运动中文化语境与学术语境下的“中国化”与毛泽东所提出的偏政治语境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一经正式提出,艾思奇、张申府、柳湜等新启蒙者便纷纷作出响应。 他们从中国化的必要性与可能性、基本原则以及具体途径等角度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行阐证。
综上,新启蒙运动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科学命题的正式提出提供了文化基础和舆论准备,从而也为随后的延安整风运动以及新民主主义文化体系的构建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
三、“真理标准”启蒙开启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阶段
(一)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与马克思主义的重新启蒙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一篇标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以下简称《实》文)的文章拉开了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的历史序幕。 该文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驳斥了“两个凡是”,为仍处于迷茫期、徘徊期的无数群众带来了思想启蒙,但却在发表后不久遭到来自各方的批评。 这样的情况使真理标准的讨论陷入不太明朗的僵局。 面对重重压力,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以拨云见雾的智慧与勇气站在了这场论争的最前面,明确表示支持真理标准问题讨论。邓小平在1978 年6 月2 日的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批评了党内“照抄照转照搬”马克思、列宁、毛主席原话的错误倾向,阐明了实事求是是毛泽东思想的出发点,并号召“拨乱反正,打破精神枷锁,使我们的思想来个大解放”[11]。 7 月 22日,邓小平在同胡耀邦的谈话鲜明地表达了立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是马克思主义的,争论不可避免,争的好。 引起争论的根源就是‘两个凡是’”[12]。 继邓小平对《实》文公开支持之后,党内和社会上批评和反对“两个凡是”的呼声渐高。
1978 年12 月召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运用“实践标准”批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充分肯定了必须完整、准确地掌握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以拨乱反正的理论勇气重新确立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标志着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取得极大成功。针对个别干部群众中仍然存在的思想僵化、半僵化状态,党在1979 年又及时召开了理论务虚会,进一步对“两个凡是”作了全面揭露和尖锐批评。 中央党校和地方党校在对大批高中级干部、理论宣传干部以及基层干部进行轮训和培训时都突出了真理标准问题,促使真理的种子在全国范围内的每一条战线、每一个单位得以播撒开来。 这场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以“马克思主义的重新启蒙”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阶段的开辟。
(二)“真理标准”启蒙开启了新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飞跃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与运用的过程,也是马克思主义不断中国化的过程。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面对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特殊历史境遇,马克思主义在指导中国革命实践、凝聚中国革命力量、锻造中国革命精神的过程中实现了第一次理论飞跃,形成了毛泽东思想;改革开放新时期,基于对历史问题的沉痛反思和对国际局势的深刻洞察,马克思主义在指导中国改革实践、团结中国改革力量、熔铸中国改革精神的过程中实现了新的理论飞跃,先后形成了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 因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绝非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而是一个呈螺旋式上升的动态历史过程,在这个“上升”过程中形成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之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大理论成果,它提供了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理论武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二大理论成果,它提供了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改革实践相结合的理论武器。 而作为拉开改革开放历史帷幕的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逻辑起点。 换言之,如果没有“真理标准”的启蒙,就冲不破“两个凡是”的思想禁锢,摆不脱封建迷信、偶像崇拜的精神枷锁,荡涤不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左的错误思潮,结束不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徘徊局面。
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是具有全民启蒙意义的“大讨论”,它所确立的“实践标准”是贯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始终的“一条金线”。 这场“真理标准”大启蒙以其强劲的精神动力直接牵引“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出场。 1982 年9月,邓小平在党的十二大开幕词中指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13]改革开放以来,基于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等实践主题的深刻认识,遵循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求真务实的思想路线,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飞跃。
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基本经验
通过对“五四”启蒙、“新启蒙”“真理标准”启蒙的历史脉络的梳理,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启蒙”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间的联动轨迹。 从“新文化运动与自由主义启蒙”可知,近代中国语境中的“启蒙”与近代西方语境中的“启蒙”曾经有过短暂的交集,但其后各自沿着不同的历史方向行进了。 应该说,自“自由主义启蒙”以后,中国式启蒙的历史行程便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相表里。 中国共产党是促使“启蒙”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联动的“中枢”。 那么,中国共产党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又积累了哪些基本经验? 下面,将按照一个较为完整的“三导”逻辑框架对之进行学理探讨。
(一)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基础工程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科学内涵中的“相结合”表明它是一个以逻辑层面的互动交融与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动态结合共同展现出的总体性概念。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一定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化”,绝不是背离马克思主义的其他的什么“化”。 矛盾的普遍性寓于矛盾的特殊性之中,特殊性离不开普遍性。 马克思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揭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普遍规律,这是“普遍”,中国历史的发展不可能游离于这个“普遍”之外;同时,中国的历史发展也有其自身的特点,这是“特殊”,要把握“特殊”,就必须了解“普遍”。 正是因为我们亟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所以才更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基本方法和基本精神。
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正是通过中国具体环境中的思想文化启蒙而彰显出理论魅力的。
首先是通过思想文化的论争,在纷繁复杂的社会思潮中脱颖而出。 “五四”启蒙时期的“问题与主义”等三次论争一方面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另一方面表明改良的道路、资本主义的道路在中国是根本行不通的;新启蒙运动时期的中国社会史问题的论争、三民主义论争进一步扩大了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正式提出以及新民主主义思想的形成提供了思想文化基础;“真理标准”启蒙时期的通过对“两个凡是”的批判,为完整、准确理解毛泽东思想、为改革开放的大胆探索清除了思想障碍。
其次是通过掌握人民群众的方式以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 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说:“今之恒言,曰‘时代思想’。 其此语最妙于形容。 凡文化发展之国,其国民于一时期中,因环境之变化,与夫心理之感召,不期而思想之进路,而趋于一方向,于是相与呼应汹涌,如潮然。”[14]严格意义的社会思潮,是指特定历史时期矛盾尖锐化、复杂化在社会生活世界与民众心理层面所引发的较大规模的思想运动。 “五四”启蒙、新启蒙与“真理标准”启蒙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中都有着极为广泛的群众基础,都是以最广大人民群众为主导的,都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所秉持的人民性价值理念。
以上两条路径,无论是论争的方式,还是掌握人民群众的方式,均离不开马克思主义强大理论武器的指导。 毛泽东说:“中国人找到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中国的面目就起了变化了。”[15]因此,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是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基础。
(二)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主体条件
“自从有了中国共产党,中国革命的面目就焕然一新了。”[16]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之于中国革命、之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意义是极其重大的。中国共产党是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进程的组织主体,是最活跃、最能动的因素,对为什么“化”、怎样“化”、“化”的结果有着清醒的体认和清晰的把握。
在“五四”启蒙中,李大钊等先进知识分子在强烈的爱国主义和民族革命意识的激励下,彻底认清了封建军阀统治与帝国主义侵略的狰狞面目,逐步实现了由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转变。 在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共产主义知识分子认识到工农群众才是真正伟大的革命力量,如李大钊的《青年与农村》、陈独秀的《除三害》、毛泽东的《民众的大联合》等都旨在启发人民的觉醒,进而依靠广大人民群众推动革命斗争。 在五四运动中,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积极参加并领导了运动,他们通过开展广泛的活动,发动和组织群众斗争,以彻底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精神带动群众运动的发展。 毛泽东在谈到如何研究党史时曾说:“我们研究党史,只从1921 年起还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恐怕要有前面这部分的材料说明中国共产党的前身。 这前面的部分扯远了嫌太长,从辛亥革命说起差不多,从五四运动说起可能更好。”[17]显然,“中国共产党的前身”在“五四”启蒙中已经初步掌握并尝试运用马克思主义中的经典原理(如阶级斗争观、唯物史观)解决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究竟该往何处去的问题,换言之,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领导人在为旧中国寻找出路的过程中已经不自觉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在新启蒙运动中,面对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华民族与中国人民步步紧逼的疯狂侵略,中国共产党冲破“左”倾关门主义的束缚,组织起一条旨在抗日救亡的文化统一战线。 彼时,从幼年逐步走向成熟的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意识的引领下,正确处理中西文化的关系,坚决抵制日本奴化教育的侵袭,毅然打破国民党文化专制主义的罗网,以大众化的运动方式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以及毛泽东新民主主义文化理论的正式出场。
在“真理标准”启蒙中,邓小平、胡耀邦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明确支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效推进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从而最终形成了一场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向实践本位复归的讨论热潮。 而邓小平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所做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讲话成为拉开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序幕的开篇之作。 从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到科学发展观,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飞跃的丰硕成果。
(三) 坚持以社会主要矛盾的变迁为引导——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动力之源
社会主要矛盾是指在某一特定历史阶段所存在的众多矛盾中,有一种规定或影响着其他矛盾存在和发展的矛盾。 毛泽东在《矛盾论》中指出:“捉住这个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18]无论是干革命、搞建设还是抓改革,中国共产党总是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以重大问题为导向,紧紧抓住社会主要矛盾,着力推动解决中国所面临的一系列突出矛盾和问题。 作为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观点,矛盾是推动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 因此,社会主要矛盾的变迁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动力之源。
从鸦片战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在将近110 年的漫长历程中,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近代中国的社会矛盾呈现出错综复杂的状况。 在众多矛盾中,资本—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与人民大众的矛盾始终是处于支配地位的主要矛盾。 这两对矛盾贯穿近代中国百年屈辱的始终,并决定了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成为近代中国的两大历史任务。 而要实现这两大历史任务,就必然要遵循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辩证逻辑,即以革命的方式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以及官僚资本主义反动腐朽的政治统治,变革严重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
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历史进程中,“五四”启蒙与新启蒙在发生的时间段上均属于中国的近代。 如前所述,两次启蒙都是在中华民族遭受外国侵略以及本国封建势力压榨的背景下发生的,都是受社会主要矛盾驱动的,都彰显了反帝反封建的彻底性。 具体而言,两次启蒙过程中,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与人民大众的矛盾呈现出相互交织、相互交替的态势。 一般说来,当帝国主义暂时放松对中国的侵略时,帝国主义往往就会与中国的封建势力结成“亲兄弟”,以战争以外的形式共同镇压中国人民,如“五四”启蒙运动便是由于帝国主义与封建军阀的相互勾结所引发的爱国运动;而当帝国主义以战争的形式加紧对中国的侵略时,除一些叛国分子之外,中国内部的各阶级能够实现暂时的团结以共同反抗外国侵略,如新启蒙运动因应的就是在面对日本帝国主义步步紧逼的侵略态势下中国共产党所发出的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号召。
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被推翻。 在历经了七年的过渡期之后,中国人民终于踏上了社会主义的历史新征程。 然而,在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探索初期,由于片面强调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冲突,产生“文化大革命”等的失误。 “真理标准”启蒙以对于马克思主义的重新启蒙拉开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序幕,从而也为“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重新审视打开了思想闸门。 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做了重新界定:“在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我国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19]这一重大论断实际上是从社会基本矛盾的角度审视社会主要矛盾,扭转了过去片面强调生产关系的错误做法,实现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统一,从而也为“社会主义本质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提供了主要依据。
结语:新时代不断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境界
思想文化的启蒙,是思想文化飞跃性发展的前提。 纵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启蒙的历史进程,其实质就是在新的时代课题中,不断确立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过程。 党的十九大做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20]的科学研判。 在新的历史方位上,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发生了重大变化,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我国社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日益突出。 同时,中华民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接近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世界也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中国共产党要回答人民之问、时代之问、中国之问、世界之问。 我们仍然需要以思想启蒙的精神去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境界。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21]以习近平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正是秉承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思想路线,回答了新时代怎样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建设长期执政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等时代课题,在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基础上进一步探索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