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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份认同驱动阅读:图书馆阅读推广的新思路*

2022-11-24曲莎薇

图书馆 2022年9期
关键词:阅读者身份个体

曲莎薇

(哈尔滨理工大学图书馆 哈尔滨 150040)

印度图书馆学家阮冈纳赞在《图书馆学五定律》中指出:“什么是图书馆?图书馆是不断收集图书、供人们使用的机构。那么,图书馆员的工作就是把读者和图书联系起来。”[1]阅读推广正是图书馆在当下发展阶段中联系读者与图书的新方式。“阅读推广”来源于英文词汇“Reading Promotion”,又可译为“阅读促进”[2],阅读推广,顾名思义,就是推广阅读、促进阅读。之所以要对阅读进行推广和促进,是因为相对于人们应该达到的理想阅读状态而言,当前的阅读状态正处于亟待提升和改善的匮乏阶段。故此,阅读推广应始终致力于将本该紧密联系但实际上却没有联系或联系不紧密的“书人关系”通过阅读行为重新建立起来。当然,这里的阅读行为专指那些与工作或学习任务无关的休闲阅读行为[3]。为了让人们更好、更多地阅读,范并思指出图书馆阅读推广的服务目标是“使不爱阅读的人爱上阅读,使不会阅读的人学会阅读,使阅读有困难的人跨越阅读的障碍”[4],即“让人想阅读,让人会阅读,让人能阅读”。在这些目标中,最重要同时也最难以达成的便是“让人想阅读”。阅读意愿是人们产生阅读行为的前提和起点,一个人如果没有阅读意愿,即便具备良好的阅读能力、拥有优越的阅读条件,也不会开始阅读。从这个意义上讲,“开始读”或“正在读”比“怎样读”更重要[5]。只有当人们对阅读产生意愿并开始阅读时,阅读推广的作用才能够真正落到实处。

因此,如何找到人们阅读的内在驱动力,激发人们的阅读意愿与阅读动机,使人们自觉产生阅读行为,成为阅读推广主体——图书馆最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本文拟将身份认同建构理论引入图书馆阅读推广研究,提出以身份认同驱动阅读的新思路,以期为图书馆阅读推广提供一种有益且独到的参考。

1 以身份认同驱动阅读的机制分析

就个体而言,身份是指个体据以确认自己在一个社会中的地位的某些明确的、具有显著特征的依据或尺度,身份认同则是个体对某种身份的追寻和确认[6]。可以说,身份认同是一个关涉自我主体性与自我存在的问题,它是一个人对“我是谁”以及由此而知晓的“我站在何处”的自我意识与自我理解。对于“身份从何而来”这一关键性问题,历史上存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是认为身份是天然生成或已然确定的,因而也具有永恒不变的、本质论的、普遍的等特点;二是认为身份是在社会历史过程中被人为建构起来的。今天,大多数有影响力的文化研究者都赞同后一种观点,认为人的身份是由主体在特定的社会框架和文化关系中建构而成的[7]。在这种身份从“本质主义”模式走向“建构主义”模式的背景下,对自我身份的建构成为每一个个体必须要面对和完成的任务[8]。

身份认同的成功建构对个体具有重要的意义。社会学教授曼纽尔·卡斯特认为,认同是人们意义与经验的来源[9],因为只有当人们知道自己是谁,才能够获取基本的意义框架和价值立场,才能够知晓什么是好的或坏的,什么值得做和什么不值得做,什么对你是有意义的和重要的,以及什么是浅薄的和次要的[10]。换言之,身份认同的成功建构为个体提供了认知外界事物、确认自我存在的尺度,使个体能够和谐地融入群体并在处理社会关系的过程中采取相应正确的立场。因此可以说,作为“意义的动物”(梅洛·庞蒂语),人类个体对自我身份认同的主动探究和积极建构是其获得存在价值、得以安身立命的必然途径。正如卡西尔所指出的,人“应当是不断探究他自身的存在物——一个在他生存的每时每刻都必须查问和审视他的生存状况的存在物。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恰恰就存在于这种审视中,存在于这种对人类生活的批判态度中”[11]。

然而,个体对身份认同的建构却在当今这个“流动的社会”(鲍曼语)中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人们无法回应“我是谁?我该何去何从?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等一系列触及自身处境和深层本质的问题,因而也常常深陷在一种无方向感和无确定感的身份认同危机之中[12]。这一切正如弗洛姆所说的,人们“具有关于物质的全部知识,但对于人的存在之最重要、最基本的问题——人是什么、人应该怎样生活、怎样才能创造性地释放和运用人所具有的巨大能量——却茫无所知”[13]。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不得不重新追问自身的生存状况及生命意义,对身份认同的需求和渴望也越发强烈,甚至可以说,如何成功地建构身份认同已成为现代人在社会中生存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之一[14]。

对个体而言,身份认同的建构是一个动态的、开放的过程,它需要两个层面的共同配合才能够得以实现,这两个层面分别是“自我反思”和“参照他人”[15]。“自我反思”主要指个体对自我身份的不断追问和审视的过程,其核心内容是确立“理想自我”。理想自我是个体所向往和追求的理想化的身份目标,是“渴望成为的自我”。这种对自我身份的超前性预期和想象对个体有着重要意义,它不仅为个体塑造、完善及实现自我指明了具体方向,而且还为个体实现理想自我提供了强大动力。“参照他人”主要是指个体在与他人或社会的互动中确认自我身份、建构身份认同的过程。个体对自我的认知产生于并包含于人与人之间实在性的社会关系中,“我是谁”的概念以及“我该怎样行事”的依据是以特定社会中他人的反应和评价为参考,并在与他人的协作中形成的。可见,自我身份认同在本质上也是一种社会认同[16]。在实际生活中,“自我反思”与“参照他人”之间往往存在着一道鸿沟,需要个体通过一定的社会实践使之联系并统一起来。具体来说,理想自我为自我身份认同确定了建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个体需要采取特定的手段对这种身份进行证明和捍卫,以便获取社会及他人的认可,最终实现自我身份认同[17]。只有当理想自我和他人的评价通过实践的手段达到统一时,个体才能够成功地建构身份认同并获得自我满足。

在当前的社会发展语境下,大量新身份的形成不再主要依据个体所具备的客观属性,而更多地依据个体所选择的价值观以及由此产生的行为[14],即是说,价值观以及与之匹配的行为构成了身份的内核,亦成为个体在身份认同建构中沟通“自我反思”和“参照他人”的桥梁。因此,人们基于某种身份的自我认同需要以与该身份相匹配的价值观和行为作为支撑。具体而言,当某种身份是人们愿意为之奋斗的理想身份时,人们就会在日常生活中自觉产生与这种身份相匹配的信念和行为,以保证自我身份在理想和现实层面的完整统一,进而真正地获得基于这种身份的自我认同。至此可知,个体基于某种身份的自我认同,是个体自觉产生相应行为的内生动力。当驱动主体为人们提供一种他们渴望去拥有的身份时,便可以促使人们产生对这一身份建构自我认同的意愿,进而驱动他们自觉产生与该身份相匹配的行为。简言之,对某一身份的自我认同可以驱动相应的行为。

这一结论已经在现实生活中得到了证实和应用。近些年在营销领域最具影响力的价值观营销正是在这种以身份认同驱动行为的机制下发挥作用的。价值观营销由“现代营销学之父”菲利普·科特勒等人提出,它是一种以特定价值观驱动人们消费的营销模式[18]。在价值观营销中,营销主体通过为个体提供一种蕴含着某种价值观的理想身份来吸引和驱动消费者主动产生表达和实现这一身份的行为。在当今社会中,对特定商品的消费行为已成为个体实现及捍卫理想身份的主要方式之一。这是因为作为消费对象的商品被赋予了超出其物质属性之外的符号意义,而这些符号意义正是人们建构和展示身份的佐证素材。可以说,尽管人们消费的是物质性商品,但消费它的理由却大多是精神性的,正如鲍德里亚所指出的,“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从广义的角度)用来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19]。在这种消费意识形态的影响下,人们可以借助自身所“有”(消费商品)创造出自身所“是”(身份认同)的幻觉,对特定商品进行消费遂成为人们追求某种理想身份、获得某种自我归属的途径。因此,在价值观营销中,营销主体只要以创造价值观的方式创造出一种深合消费者心意的理想身份,并利用各种传播策略将所要推广的商品与这种理想身份进行连接,以暗示消费者消费该商品就是建构这种身份认同的手段,便可以促使消费者消费该商品,实现驱动人们产生特定行为的目的。史蒂夫·乔布斯正是因为采取了价值观营销策略,才使得苹果公司在与其他电子产品制造商的竞争中旗开得胜。正如乔布斯本人所表明的:“购买苹果电脑的人的想法与众不同。他们有创造性的灵魂。他们并不是单纯地想做好事情的人,而是一群想要改变世界的人。”[20]人们为了建构基于这种身份的自我认同,自然会主动产生能够实现和证明这种身份的行为——购买苹果产品。

至此,我们可以产生如下联想:既然为人们提供一种他们愿意去认同的身份,便可以成功地驱动他们自觉产生与该身份相匹配的行为,那么,当图书馆将阅读者身份变成人们愿意去追逐和认同的身份时,便可以驱动他们自觉产生与阅读者身份相匹配的行为——阅读行为。

2 以身份认同驱动阅读的实现路径

由上文论述可知,当人们愿意建构基于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即想要成为阅读者)时,便会自觉产生阅读行为,以求真正获取这种身份认同(即成为阅读者)。那么,如何才能使人们想要成为阅读者并真正成为阅读者呢?图书馆需要思考和解决以下三个问题:阅读者应是何种身份?如何劝服和引导人们渴望拥有阅读者身份?如何帮助人们成功建构并维护基于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

2.1 阅读者应是何种身份

阅读者是围绕着阅读而产生的身份。阅读对人的价值与意义主要可以从两个层面进行言说:一是知识层面,人们通过阅读获取知识;二是价值层面,人们通过阅读涵养人性、提升智性,丰富个人的精神世界[21]。前者体现的是阅读的“工具理性”,后者体现的是阅读的“价值理性”。这两个层面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共同构成了阅读对人类社会及个体的价值与意义。然而,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却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价值取向,即重视文献和阅读的工具性,却忽视了文献和阅读的价值性。

人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价值取向,其原因就在于:在当下的社会发展现实中,科学知识能够迅速且直接地转化为实用技术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促成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的生成,科学话语因而成为当今社会主流话语,拥有正确解释世界的绝对权威[22]。在科学话语一元独大的强势作用下,生产技术一路高歌猛进,人文价值却遭遇贬损和放逐,工具理性取代价值理性成为人们崇尚和追逐的对象,社会大众逐渐形成了一种以“真实”“有效”“功利”为基本诉求的价值取向。更为遗憾的是,在科学话语的冲击下,图书馆界也“未能幸免”,图书馆人开始唯技术是从、唯客观是从,不再追问“客观”知识对于主体的功能和价值,图书馆学遂发展成为以理性和实证主义为圭臬、以主客体二元分立的逻辑明证性为基础的知识论模式[23],图书馆服务亦被狭隘地定位在仅传递那些直接关乎客体对象的事实知识的层次上。相应地,文献被定义为“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成为一种与价值无涉的、仅为人们提供对象化知识的客观存在[24]。故此,人们在阅读文献的过程中是否提升个人德行、是否达到修身的目的,通常不在考量的范围内[25],阅读被简化成人们获取用以改造外部世界的知识和技巧的工具性手段。可见,在这种知识观和文献观的影响下,作为手段而存在的工具理性脱离了价值理性的控制,彻底异化为目的自身,而处于更高境界的应然价值则被事实知识所消解和覆盖,阅读成为与精神和德行全然无关的外在的“求知”行为。

工具理性的过度膨胀和价值理性的长期缺位势必会引发诸多问题。从个人层面上看,由于在日常生活中缺少人文价值的滋养和规约,个体不但无法获得安身立命的力量,而且还极易落入对实用性的过度崇拜和盲目追求之中,甚至深陷在被宰制的异化境地而浑然不知,最终沦为“只有知识却没有德行”“只知真假却不问善恶”“脑部发达而心灵残废”的工具人、片面人;从社会层面上看,由于个体不再是“仁者,人也”的道德主体,社会也因而无法臻致为“天下归仁”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淡漠疏离,道德越轨、价值失范事件频繁发生,社会日益成为人类个体原子式的“堆积”,原有的和谐稳定的社会秩序和人伦秩序亦不复存在。除此之外,对图书馆发展而言,仅限于工具论层面的价值定位将图书馆的发展空间限制在知识服务层面,摈弃了图书馆在其他空间和境界发挥影响力的可能性,因而也使得图书馆在文献信息数字化及互联网信息工具普及化的背景下陷入“消亡论”的窘境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亟需一股超越性的价值话语力量对当前社会盛行的单向度的价值取向加以纠偏和匡正,从而将科学话语和工具理性还原到它们的正常地位,将意义与价值重新带回人们的生活世界,使知识与智慧这两种不可偏废的力量能够在统一中找到平衡。这就需要肩负着社会文化建构责任的图书馆[26]重新反思文献的内涵和阅读推广的价值定位,重拾图书馆在应然层面的存在价值。值得庆幸的是,中国古代图书馆学思想为今天的图书馆人探索图书馆的应然价值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精神指引。北宋理学家周敦颐在《通书·文辞》中明确提出“文以载道”。南宋学者包恢在《盱山书院记》中指出“书即道,道即书,非道外有书,书外有道,而为二物也”。明代思想家方孝孺在《答王秀才书》中说道:“凡文之为用,明道立政二端而已。”这三句皆揭示出书(文),广义而言就是文献,不仅记录着“此在性”的客观化知识,而且也承载着理解和建构世界秩序的“彼在性”的超越价值[27]。换言之,文献是字面意义上的知识论内容和文本背后的价值论内容的双重存在,它不仅有知识,更有智慧。那么,以文献为对象的阅读,其定位遂不应局限于“求知”和“为学”,而是要“转识成智”,走向体悟人文价值、增益德行和智慧的境界,以实现“求道”和“为道”的目的。因此,围绕着阅读而产生的阅读者也应是“人文阅读者”,即通过阅读来获取人生智慧和人文价值的人。

有必要指出的是,人是需要安顿自己的动物,对意义和价值是有内在需求的,并且在当今社会中,能够使人安身立命的人生智慧与人文精神已经成为最稀缺的资源,精神境界的高低甚至成为人们区分自我与他人的最重要的象征资本。因此,立足于获取人生智慧与人文精神的阅读者身份,对社会个体而言具有潜在吸引力,自然也具有成为人们心中理想身份的可能性。

2.2 如何劝服和引导人们渴望拥有阅读者身份

为了让人们主动建构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图书馆需要升级原有的宣传推广理念。在以往的阅读推广实践中,图书馆的宣传手段虽然花样百出,但深究起来,其落脚点皆是以引人注目的方式陈述阅读的益处或宣传具体的阅读活动事宜,其目标皆停留在“让人们知晓”的层面。然而,“知晓”并不等同于“认同”,人们知晓阅读的益处并不代表人们就会因此而产生驱动阅读行为的动机和意愿。因此,图书馆需要转变原有的宣传推广理念,由“以告知人们为目的”走向“以劝服和引导人们(尤其是尚未具有阅读动机和意愿的潜在读者)认同阅读者身份为宗旨”。唯有当人们对阅读者身份产生自发性的认同和崇拜时,阅读者身份才能够成为人们争相追逐的理想身份,阅读意愿和阅读行为才能够自觉生成。

为了成功地劝服和引导人们以阅读者身份建构自我认同,图书馆应该借用广告来实现对人们的劝服和引导。广告作为大众媒介的主要传播形式,从来都不是一种客观中立的陈述与告知,而是一种携带着劝导和说服力量的话语[28]。它总是以非强制性的技术手段悄无声息地建构着社会现实和社会秩序,并对人们展开隐性操纵,诱使人们在潜移默化中心甘情愿地接受并认同特定的思想观念和价值立场,进而规范和引导人们的行为。

广告之所以能够建构现实、控制个体,是因为人作为“符号的动物”(卡西尔语)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符号世界之中,人类精神和社会生活都建立在符号的生产、使用和交换的基础之上。人们需要通过符号来表达自己、认识世界、参与现实。根据鲍德里亚的观点,符号不仅反映现实,而且还生产了现实和主体。他指出,人们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已经变成“一种完全符号化的幻象”。这个由符号所生产的幻象世界,虽然不是真实世界,却“比真实世界更真实”[29]157。同样地,主体也被符号所建构,“主体的思想观念、行为方式以及文化产品的生产,都受到了对人为符号模拟的制约”[29]157。而广告正是借由符号的力量来实现对个体的控制和支配的。

在个体的身份认同方面,广告同样发挥着强大的控制和引导作用。阿尔都塞指出,广告通过视觉形象为个体提供了一个清晰的、意识形态化的定义,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应该或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30]。由于受到广告的反复召唤,个体会在不知不觉间对广告所传达的话语产生肯定性认同,即把广告所塑造和倡导的情境看成是自己的兴趣和欲望的再现。就这样,广告便将个体塑造成有着某种特定需求的人,尽管这些被创造出来的需求不一定是个体真正需要或已经觉察的。在这种需求的驱使下,个体自然会心甘情愿地产生追寻某种理想情境或身份的动机和行为。可以说,广告以“无动机”“无强制”“无压迫”的姿态,温柔地完成了对个体无意识欲念的诱导和驱动。

尽管许多学者曾公开揭示过广告所具有的欺骗性和任意性,批判这枚“映射社会的扭曲滤镜”对社会及个体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广告所宣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也能为社会主体提供建构自身的文化基础[31]。当广告推广某种正面价值时,它和社会文化之间便存在着密切的良性互动关系,可以说,在社会个体普遍被广告所塑造和影响的今天,广告在传播社会文化和建构社会个体方面所发挥的积极作用可以反过来抑制广告所造成的消极影响。故此,图书馆主体可以引以为用,借助广告强大的劝服力量引导人们以阅读者身份建构自我认同。

首先,图书馆需要借助专业设计人员的力量完成广告的符号编码。广告的符号编码是广告话语的主要形成方式,它内含一种选择建构机制[32],即有选择性地强化和突显广告主所希望传达的那部分内容,忽视和弱化广告主不希望传达的其他内容。因此,图书馆在阅读推广的广告中需要重点呈现阅读者身上所具有的充满吸引力和优越性的身份特征,如明智的、自由的、独立的、开放的、觉悟的、卓越的、温文尔雅的、受人尊重的、返璞归真的、清新脱俗的、具有直觉力和创造力的等,并利用“意义揭示”或“意义关联”[33]等广告叙事技巧将这些可操作性的身份特征以最直观的视觉化形式展示出来,以此来激发人们对阅读者身份的建构渴望。

其次,在完成广告符号编码后,图书馆还需要与大众媒介合谋,以实现广告话语的对外扩散。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以移动设备为终端的新媒体比传统大众媒介具有更强的表现力和传播力。它不仅能够整合传统媒介的诸多功能,还能够通过体验式的视觉说服过程实现对受众感官、情绪及精神世界的全面渗透。除此之外,新媒体传受双方的“去中心化”和“高互动性”特征也极易使传播话语产生裂变式的连锁反应,即受众不仅是信息的接受者,还可以随时转换身份,成为信息的制造者、发布者、传播者[34]。这样一来,传播主体就可以以较低的成本获得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泛传播效果。因此,图书馆应该借助大众媒介,尤其是新媒体之手,实现自身广告话语对个体的渗透与包围。

最后,图书馆还需要不断重复地投放广告,以使广告话语合法化、自然化、普泛化。不断重复的话语能够进入人们无意识自我的深层区域,当重复的数量和强度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就会对这一话语深信不疑[35]。正是由于有效的重复,广告话语所创造出来的超现实形态才能够以毋庸置疑的“正确”面目出现,广告中所呈现的阅读者身份才能成为备受人们认可与追捧的时代风尚。

总而言之,在当下的社会语境中,单纯地陈述事实已经无法满足图书馆在驱动阅读方面的需求。图书馆需要更进一步:通过采取巧妙而灵活的广告传播方式说服人们主动以阅读者自居,并引导人们自愿按照阅读者的价值理念行事。

2.3 如何帮助人们成功建构并维护基于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

上文已经指出,个体身份认同的建构需要从两个层面加以把握,即“自我反思”和“参照他人”。只有当这两个层面通过实践的手段达到统一时,个体方能成功地建构基于某一身份的自我认同并由此获得精神满足。这意味着,无论何种身份认同,对它的建构都并非一劳永逸,而是需要长时间的践行来证明和维持,正如霍尔所说的,人们“应该把身份视作一种‘生产’,它永不完结,永远处于过程之中”[7]。抑或如萨特所说的:“一个人若想获得中产阶级的自我认同,……必须一生都像中产阶级那样生活。”[36]由此可知,将阅读者身份确立为理想身份仅仅是个体以该身份建构自我认同的第一步,个体还需要完成另一步,即获取他人对个体拥有该身份的肯定性评价。而获取这一肯定性评价的关键性途径就在于个体基于阅读行为而产生的阅读成果(如阅读体会、心得、评价等,或阅读所带来的变化等)的对外“输出”。毋庸置疑,在阅读领域,“输出”必然以“输入”为前提和基础,换言之,若要输出能够证明和实现阅读者身份的阅读成果,必先对特定文献内容进行阅读。因此,为了帮助个体建构并维护基于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作为阅读推广主体的图书馆需要达成以下两个核心目标:一是保障人们通过阅读行为实现特定文献内容的对内“输入”,二是保障人们通过阅读互动实现阅读成果的对外“输出”。

在保障“输入”方面,首先,图书馆要在技术层面消除诸多阅读困难,保障人们有条件、有能力进行阅读。面对无法正常获取图书馆资源和接受图书馆服务的特殊人群,如行动不便的老年人和残障人士等,图书馆需要通过送书上门(包括数字阅读器的上门外借服务)等服务使其能够获取丰富的阅读素材;面对有阅读意愿但不会阅读的人群,如文盲、半文盲、儿童等,图书馆需要组织常态化的培训班、辅导班,帮助他们找到合适的阅读方法,以提升其阅读能力和阅读水平;面对有阅读意愿但不能阅读的人群,如视障人士、发展性阅读障碍症患者等,图书馆需要开展灵活多样的个性化阅读援助服务,包括加强特殊阅读读物资源建设、配置专门的辅助阅读工具和设备等,以帮助人们跨越阅读障碍,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此外,为了保障人们的阅读效果,图书馆还需要打造令人感到惬意和舒适的阅读环境,营造自由和谐的阅读氛围,使人们能够专注阅读、享受阅读。其次,图书馆还要在价值层面帮助人们实现阅读者身份。上文已经指出,在图书馆学语境下,阅读者应该是一种崇尚并拥有人文精神与生命智慧的“人文阅读者”,与之对应的,能够实现和维持阅读者身份认同的行为即是以培养人文精神、促进独立思考为价值取向的非功利式阅读。因此,图书馆在阅读推广过程中,无论是确定阅读活动主题,还是制定阅读推荐书目,都需要选择能够“传播人文价值、启发生命智慧”的文献内容,并在具体的服务实践中,积极地表达人文主义的文化主张。在这个大前提下,图书馆可以对阅读群体进行细分,根据阅读者的认知水平、阅读需求和能力等,设计多元化的活动主题以供不同特质的阅读者进行选择。需要说明的是,图书馆以推荐文献等方式表达文化主张的目的在于让尽可能多的人在专业的引导下阅读到更多更好的文献,而这种表达是以图书馆自由阅读理念和价值中立原则为基础的[37]。可见,图书馆的选择性引导或推荐并不具有强制性,人们在接受图书馆阅读推广服务时依旧始终拥有自由选择权和自由获取权。

在保障“输出”方面,图书馆需要创建一个常态化的阅读者社群,以便将具有共同阅读爱好却分散在各处的个体聚集起来,并通过具体的交流互动实践活动,确保个体能够顺利地输出阅读成果、及时地获得相应的反馈。为了更好地促成阅读交流与互动,图书馆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搭建并管理阅读者社群:①采取线上和线下相结合的互动方式。线下阅读互动,主要是指真实发生的、面对面进行的互动,如名家会面、读书沙龙、专题讲座等,这种互动能够较好地满足人们的社交需求,提高互动质量,但也具有推广成本高、读者参与度有限、受时间及地域限制等缺点[38]。为了弥补线下阅读互动的不足,进一步扩大互动的覆盖面、为读者提供更多的表达机会,图书馆需要借用Web 2.0技术创建互动空间或直接借用较为成熟的Web 2.0媒介平台,将线上互动与线下互动结合起来。这样既能够满足不同特质的读者的不同互动需求,又能够使读者可以随时随地地输出阅读成果、获得他人反馈。②制定可行的社群规章制度。当前,市场上出现了多种可供人们进行阅读互动的网络平台,如喜马拉雅FM、豆瓣读书、百度贴吧、微博、微信等,但由于这些平台的阅读版块缺乏统一筹划和系统管理,爱好阅读的用户往往“各自为政”、力量分散,平台内也常出现混乱、无序的局面。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在图书馆阅读者社群内发生,图书馆需要为阅读者社群制定专门的规章制度,就社群宗旨、基本任务、服务对象、管理者权责、用户权责、组织结构、内容管理规定、违规处理等内容进行规定和阐释,以确保图书馆员在管理社群的过程中能够有章可循、阅读者在阅读互动的过程中能够有据可依,从而保障阅读交流与互动的有序运行。③构建有效的互动激励机制。为了提高阅读者们参与互动的积极性,鼓励他们在社群内输出高质量内容,图书馆阅读者社群可以引入一定的互动激励机制,如效仿当下中国年轻世代高度聚集的文化社区——哔哩哔哩网站建立个人积分或虚拟货币奖励机制等,一方面鼓励社群成员输出更多更好的用户原创内容[39],另一方面也鼓励社群成员关注同伴们的阅读动态,并对社群内发布的内容给予更多、更好的反馈。在阅读者社群内建构有效的互动激励机制不仅能够激励人们输出高质量的阅读成果,以获取他人的肯定性评价,还能够使人们对阅读和交流保持持续的热情,形成“越输出越想输出”“越互动越想互动”的良性循环。而在这种良性循环中,图书馆阅读者社群也能够凭借群体智慧而时刻保有生命力。

3 结语

身份建构理论认为:个体基于某种身份的自我认同,是个体自觉产生相应行为的内生动力。这即是说,促使人们建构对某一身份的自我认同便可以驱动人们自觉产生相应的行为。由此可知,驱动人们自觉产生阅读行为的方法之一便是促使人们建构对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这为图书馆阅读推广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新思路。为了引导并帮助人们建构基于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图书馆需要完成以下三方面任务:①明确阅读者身份的人文价值内核;②借助广告话语的力量劝服和引导人们渴望拥有阅读者身份;③通过具体的阅读推广服务为人们进行阅读和阅读交流提供保障,帮助人们实现并维护基于阅读者身份的自我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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