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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与超越“休谟问题”:《反杜林论》的解读及其当代价值

2022-11-24郑婉君

关键词:休谟恩格斯理性

郑婉君

(南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50)

一、伦理学维度“休谟问题”:事实与价值的关系问题

“休谟问题”是指18世纪英国著名哲学家大卫·休谟在其著作《人性论》中提出的关于“事实命题”能否推出“价值命题”的问题,在伦理学维度一般被理解为事实与价值即“是”与“应该”的关系问题。

(一) 休谟:理性可以辨别事实真伪,但在价值领域是无效的

17、18世纪是自然法学说最盛行的时期。自然法学说强调人类行为严格受到自然法的约束,诚如被称为“国际法鼻祖”的荷兰思想家胡果·格劳秀斯所说,自然法是真正理性的命令,是一切行为善恶的标准。总体而言,17、18世纪的古典自然法学派将理性归结于人类,主张人类理性是道德的根源。但,休谟并不认同。休谟在写作《人性论》时指出,其研究哲学的起因在于弄清楚何为道德上的善与恶的原则,何为判定事物真假、美丑、有理与荒谬的标准,而其得出的核心结论为——“道德上的善恶的区别不可能是由理性造成的”[1]498。

休谟认为,人类理性可以辨别真伪的知识分为两种即“关于观念的知识”和“关于事实的知识”,前者包括代数、几何等数学知识,后者则包括自然科学、自然知识等,但是道德作为一种价值选择,并非是由人类理性决定的。“理性的作用在于发现真或伪。真或伪在于对观念的实在关系或对实际存在和事实的符合或不符合”[1]494,换言之,理性可以在事实或者是关系中起到基础性作用,但是事实或关系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并且人的德性并不依赖于事实或关系,因此将理性作为道德的根源是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的。在否定理性之后,休谟将自己的道德观建立在“道德感”之上,通过道德与情感的联系找寻道德源头,因此休谟多次强调道德并非判断得出,而是基于感觉。在休谟看来,理性只是附属于情感的奴隶,只能为情感服务,他将理性限制在观念与事实知识领域之内,而否定了其在价值领域的有效性。休谟对于道德基础的界定,不论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确实使得事实与价值的关系问题彰显于世人面前,而后成为哲学领域的热议话题。

(二) 康德:以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划分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

德国古典哲学的开创者康德深受休谟思想的影响,开启了批判哲学之路,并对事实与价值的关系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康德认为,人类理性有两种分类即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前者提供认识能力,后者则承担意志功能,此处的实践范畴主要应用于伦理学领域。“如果说理论理性的法则是自然法则,那么可以说实践理性的法则乃是道德法则”[2]408。在康德看来,人具有两面性,因为人既是自然存在物,也是理性存在物。首先,人作为自然存在物必然受到自然法则的约束,这种法则表述为“是”,是强制性的且不可背离的;其次,人又是一种理性存在物,受到道德法则的限制,这种法则表现为“应该”,是不必须但应该遵守的。理论理性在事实领域起着基础性作用,而实践理性则在价值领域占据决定性地位。康德指出,在实践理性指导的领域内,人类可以摆脱外界的束缚,是自由的,并且只有意志自由的人才可以发自内心地行善,而发自内心行善的人则被称为有道德价值的人。由此可见,意志自由是道德的基础,换言之,实践理性就是道德的根源。康德明确了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的界限即对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进行了划分。虽然康德也为协调事实与价值二者关系以保证理性的统一性做出了相应的努力,如建立“道德神学”等,但因其将道德基础限于抽象的精神层面导致未能成功解决“休谟问题”。

(三) 黑格尔:“绝对精神”是现实事物合理价值的最终来源

德国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对事实与价值关系问题也十分关注,并试图采用辩证法的思维逻辑方法弥合二者分裂的现状。黑格尔在其著作《法哲学原理》中讲到:“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3]441,所谓“现实的东西”与“合理的东西”达成一致就意味着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的统一。值得指出的是,黑格尔此处的论述是否就可以简单理解为他对当时德国现存社会制度的维护呢?实际上,并非如此。在《哲学史讲演录》中,黑格尔再次提出了这个命题,并强调要理解什么是“真正地现实的东西”,“现象”并不等同于“现实”。正如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指出,黑格尔的这个命题将会伴随着他的辩证法最终转变为“凡是现存的都是应当灭亡的”。黑格尔的“真正地现实的东西”,不是孤立与静止的事物,而是在不断发展着的历史过程中蕴含着必然性的东西,换言之,黑格尔的目的在于从发展的历史中寻求理性的价值。在此意义上讲,辩证历史观为统一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提供了新的思路。但,遗憾的是,黑格尔的辩证法是建立在唯心主义基础上的思维方法,“‘理性’是世界的主宰,世界历史因此是一种合理的过程”[3]447,他为现实事物的合理价值确立了最终的来源即他所认同的永恒的“绝对精神”。黑格尔将古典哲学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后来的人们发现,除非超越黑格尔,除非扭转哲学的方向,否则谁也无法进一步推进哲学的发展”[2]460,在统一事实与价值关系问题上亦是如此,而这个工作是由马克思恩格斯完成的。

二、《反杜林论》对“休谟问题”的科学解答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了伦理道德根源于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并在事实领域论述了何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后,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固有矛盾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必然性,进而阐明了实现共产主义与人类解放的价值诉求,成功跨越了事实与价值之间的鸿沟。诚然,恩格斯在引论部分就明确表示,揭示资本主义生产秘密的剩余价值学说和唯物史观两大发现,都应归功于马克思。在此意义上讲,《反杜林论》得以科学地回答伦理学维度“休谟问题”,是马克思恩格斯共同的功劳。

(一) 明确伦理道德根源于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具有阶级性和历史性

首先,不同于休谟将情感作为道德的来源,也不同于康德把实践理性作为意志自由的依据,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表示人类的道德观念归根结底是从社会物质生产方式中产生出来的,“人们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归根到底总是从他们阶级地位所依据的实际关系中——从他们进行生产和交换的经济关系中,获得自己的伦理观念”[4]99。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包括经济生活、政治生活、精神生活等。因此,伦理道德的根源不应该从人的头脑中去寻找,而应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从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从有关时代的经济事实中去寻找。此外,恩格斯在论述封建的道德、资产阶级道德与无产阶级道德的共同性时,也表明了物质生产方式对于伦理道德的决定性作用。恩格斯指出,这三种道德观念具有共同的内容即“切勿偷盗”,究其根本而言,是因为三者具有共同的经济基础——私有制。但是,“切勿偷盗”的道德观念并非是永恒的,因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生产方式已经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必然会被消灭。

其次,道德本质上属于社会意识形态,具有鲜明的阶级性和历史性。“社会直到现在是在阶级对立中运动的,所以道德始终是阶级的道德;它或者为统治阶级的统治和利益辩护,或者当被压迫阶级变得足够强大时,代表被压迫者对这个统治的反抗和他们的未来利益”[4]100。事实,的确如此。在中世纪的欧洲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基督教道德宣称“神是道德的根本依据,也是道德的最终追求”,从根本上讲,这种道德观念是为封建君主和教会的统治服务的。而代表着市民阶层伦理思想的阿伯拉尔等人则主张自由意志论,反对道德神定,反映了市民阶层和农民的利益诉求。而后,在文艺复兴时期,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提倡人的价值、尊严和幸福,以人道主义反对神道主义,其根本目的在于反对封建等级制度以论证资本主义制度的合理性,实现资产阶级的利益诉求。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人类伦理道德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历史的变化而变化,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因此道德有其进步性,一般而言,道德观念的更替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胜利、先进阶级的胜利,正如恩格斯指出:“在道德方面也和人类认识的所有其他部门一样,总的说是有过进步的”[4]100。但是,到目前为止,人类的道德还是阶级对立基础上的道德,并没有达到本质的、真正的状态,因此,这种道德并不具有终极性和永恒性。而超越阶级对立以实现真正人的道德,是马克思恩格斯的道德追求。马克思主义道德观是马克思恩格斯在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后,确立的具有科学性和现实性的共产主义道德观。

(二) 阐明实现共产主义与人类解放的价值诉求具有科学性和现实性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对三大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傅立叶与欧文作出了高度的评价,同时科学地指出了三者对于未来社会的美好构想未能成为现实的根本原因,在此部分,我们可以看到恩格斯对于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的关注,同时也表明了“价值源于事实,又高于事实”。

在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生活的年代,资本主义处于上升阶段,制度本身带来的冲突与矛盾还不明显,自然,解决这些冲突的现实手段也未能显露。空想社会主义者由于时代的限制,未能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经济事实,未能发现资本主义制度本质,未能科学认识社会发展规律,这是他们的美好愿景只能成为空想的必然性所在。“不成熟的理论,是同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状况、不成熟的阶级状况相适应的。解决社会问题的办法还隐藏在不发达的经济关系中,所以只能从头脑中产生出来”[4]274。但是,他们仍旧提出了“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贫困是由过剩本身产生的”以及“私有制、宗教和婚姻形式是阻碍社会改革的三大障碍”等等,实为“天才的思想萌芽”。相比较之下,生活于十九世纪的、《反杜林论》的直接批判对象德国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欧根·杜林,仍然宣称“从观念推导出现实”,鼓吹“永恒真理”与“永恒道德”,并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好的”,实在是荒谬至极。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在资本主义生产出现以前,个体生产者占有生产资料,并且通过自己的劳动生产产品,生产资料与劳动产品都归属于同一人。但,在资本主义生产出现后,劳动者按照社会化方式使用资本家占有的生产资料,生产着资本家占有的劳动产品。生产资料一旦成为社会化的生产资料并集中被资本家占有,原有的个体生产者所占有的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就会越来越没有价值,个体生产者们只能终身受雇于资本家,与此同时,随着封建制度的瓦解而变得一无所有的封建主雇从人员和农民也只能成为雇佣劳动者。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确立与发展,价值规律在商品经济中的决定性地位越来越凸显,经济领域的无政府状态逐渐走向极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在人类社会极具显现,“劳动场地变成了战场”[4]298。资本家与资本家、工业部门与工业部门之间的激烈竞争以及资本家对于追求利润的毫无节制的欲望,使得资本家无止境地改进机器,无情地加大对劳动者的剥削,通过延长工作日、提高劳动强度以实现绝对剩余价值生产,或通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率降低劳动力价值以实现相对剩余价值生产。剩余价值的生产就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目的和实质,也是资本积累的源泉。资本家将一部分剩余价值转变为资本,用以购买更多的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从而扩大生产规模。生产社会化程度越高,资本主义生产力与以私有制为基础的私人占有的生产方式之间的矛盾就会越尖锐,从而导致经济危机呈现周期性地爆发。这就说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经无法适应生产力的发展需要,资产阶级再也没有能力继续驾驭这种现代生产力,无产阶级夺取国家政权,以公有制代替私有制,是不可背离的客观规律。“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而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4]300,人类成为自然界真正的主人,自由自觉地创造自己的历史,从必然王国飞向自由王国。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和人类解放是马克思恩格斯毕生的追求,是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是在现实基础上确立的科学的价值目标。如此,《反杜林论》完成了统一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的任务。

三、《反杜林论》对“休谟问题”的前提批判

休谟在探讨人性、道德时所面临的事实与价值相分离的困境,究其根源而言,归因于经验主义的认识论。西欧近代哲学,其重心完成了从存在哲学、心灵哲学向认识论的转变,在这个时期“经验论”与“唯理论”的矛盾、冲突日益激化,而休谟秉持着经验论的一贯主张,并将其以怀疑论这种最纯粹、最彻底的形式表现出来,在逻辑上实现了彻底性,但也在认识论上丧失了客观性和可知性。在休谟经验论哲学的体系中,人的感觉经验是一切观念和知识的基础与来源,而不能为我们的经验所认知的物质实体是否存在是不确定的即不可知的,“当我的知觉在一个时期内失去的时候,例如在酣睡中,那么在那个时期内我便觉察不到我自己,因而真正可以说是不存在的”[1]282。由此而言,所谓的物质实体只能是知觉化的产物,上帝和精神实体亦是如此,这样,整个物质世界的客观性就被取消了。当然,休谟的经验论主张无疑是对神学理据的巨大冲击,但同时也使得感觉经验成为沟通存在与思维、事实与价值的障碍,从而无法成功搭建统一事实与价值的有效桥梁。在休谟之后的康德、黑格尔亦或是费尔巴哈,都未能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在《反杜林论》得以科学回答“休谟问题”的背后,我们应当看到坚持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世界观和方法论基础是其关键所在。

(一) 解决一切哲学问题的前提:对哲学基本问题的回答

“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即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5]229,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成为划分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两大阵营的标准。近代哲学,无论是“经验论”还是“唯理论”,虽然主要是以认识论原则为划分依据,但是,从根本上来讲,它们都依旧试图说明存在与思维的关系,以建立存在与思维的同一性。比如,“唯理论”代表人物法国哲学家笛卡尔依托绝对实体即上帝,推导出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互不干涉、独立存在,形成了“心物二元论”的哲学体系。而休谟则对整个物质实体与精神实体的存在产生怀疑,使得整个世界不知来源为何,陷入一团混沌,换言之,休谟对于存在本身的质疑直接割裂了存在与思维的同一性。在此意义上讲,对哲学基本问题的科学回答,应当成为批判“休谟问题”的前提所在。何谓存在?与传统思辨哲学不同,恩格斯反对将存在理解为一种抽象的、概念化的实体,而是主张存在是现实世界的存在,是自然、人与社会的统一,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是客观与主观的统一,“我们所说的一切对象都是存在的、实有的”[6]419。马克思主义哲学正是基于存在与思维的辩证统一关系上,坚持唯物主义一元论,强调物质是世界的本源。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批判杜林的唯心主义观点时,明确指出要以唯物主义立场考察事物,“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6]410,它们从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抽象出来,并且只有符合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实际状况的原则才是正确的,“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6]419,并且这种物质性并非是揣测或者是臆想,而是经过了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双重证明。存在、物质——哲学的基本范畴,虽然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独有之物,但是恩格斯从本体论视角对它们进行考察和探究,这为在认识论领域统一事实与价值奠定了根基。

(二) 社会实践是统一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的有效中介

在经验主义认识论的基础上,休谟的怀疑论最终指向了不可知论,这使得经验论走向了极端,丧失了对知识认知的有效性。人的理性可以考察事实领域的知识即事物正确与否,而没有真伪之分的价值判断则依靠人类的情感、经验,在人类经验之外的事物都是不可考量的。实际上,无论是人类理性,还是情感、经验,都无法成为认识的来源,更无法沟通事实与价值,因为它们并不具备联系和沟通主观认识与客观事物并对二者加以比较的能力。只有社会实践方能成为统一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的有效中介,这是因为社会实践具有直接现实性、主观能动性和社会历史性,并且随着社会实践的不断进步与发展,整个世界只存在尚未认识之物,而没有不可认识之物。恩格斯多次强调社会实践的基础性地位,他认为在黑格尔那里,唯心主义的观点已经被表达地淋漓尽致,而费尔巴哈则十分“机智地”加入了唯物主义的内容,不过“对这些以及其他一切哲学上的怪论的最令人信服的驳斥是实践”[5]232。在社会实践过程中,事实标准与价值标准始终发挥着作用,实践既要符合客观事物的事实状况,遵循客观发展规律,又要按照人类自身的需要和诉求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也基于此,这样的实践才可被称为科学的、成功的。马克思恩格斯明确了伦理道德根源于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在考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基础上,阐明了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与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道德追求和价值诉求,在实践的过程中完成了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的辩证统一。诚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科学的社会主义首先就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的阶级对立包括资产者和雇佣工人等,以及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进行考察,在现实的基础上,完成科学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超越。

(三) 辩证思维是消解事实与价值二元结构的核心方法

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辩证思维“是最重要的思维形式”,因为只有辩证法可以为不同领域之间的联系和过渡提供方法与模式,因此,融通事实领域与价值领域,也不外如是。在“休谟问题”的视阈中,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二者却是截然分开的,价值判断无法从事实判断中直接推导出来,这样一种二元论的思维模式成为“休谟问题”存在的逻辑基础。从根本上来讲,打破这种二元论立场,以普遍联系的辩证思维重新加以审视,是解决“休谟问题”的核心要义,换言之,我们应当去思考:价值判断是否完全游离在事实判断之外?事实判断是否已经内在地包含了价值判断?实际上,“自然界本无所谓本来面貌,而只有现实形态——所谓‘本来’根本无法确立;而现实形态就是自然界在特定时空区域向处于一定方位的人所呈现出来的面貌”[7]152。所以,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是相互联系的,不是孤立存在的,也就是说,道德、人性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价值选择,不是一种抽象的、机械的、固有的观念和印象。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一旦相分离,最终结果只会指向物与人的分离,概而述之,事实是事物的本来面目,而价值是人的主观选择,二者互不干涉,这样脱离了物的人只会陷入抽象的逻辑困境。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相对立、相分离,实质上是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体现,“在绝对不相容的对立中思维”[8]38,即非此即彼,从而使得在现实中可以解决的问题反而变得抽象化、庸俗化。因此,只有坚持辩证思维,方可真正消解事实与价值的二元结构。

四、《反杜林论》超越“休谟问题”的当代价值

《反杜林论》在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与方法论的基础上,完成了对伦理学维度“休谟问题”的批判与超越,在新时代社会主义建设与完善过程中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 驳斥马克思主义“反道德”论断,维护马克思主义伦理学合法地位

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是否具有成熟的、明确的道德观念,这在学术界始终是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如当代著名伦理学家麦金太尔所言:“马克思主义本身患有严重且危险的道德贫困症”[9]2,在麦金太尔看来,马克思主义在整个历史发展过程中发生了转变即从一种人道主义转变为一种社会科学,在将科学引入至道德领域之时,马克思主义就陷入了唯科学主义的危险与困境之中,从而使自己成为虚无之物。对于马克思主义是否内含道德观念,马克思恩格斯是否具有道德追求,实际上,答案是十分肯定的。马克思主义伦理学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具备完善的内在逻辑和丰富的科学内涵。首先,尽管马克思恩格斯在多部著作中,对道德进行了批判,认为道德是一种虚假的意识形态,但是这种批判带有不可忽视的前提,即马克思恩格斯反对的是资本主义道德思想和抽象的“道德说教”,并非排斥道德本身。其次,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实践基础上的事实与价值的辩证统一,合理地处理了科学与价值的关系,在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后,确立了超越阶级、超越资本主义的共产主义道德追求和价值诉求。我们要否认的不是道德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而是反对遮蔽人类本性的抽象的资本主义道德观。《反杜林论》中关于道德的阐释是马克思主义伦理思想的集中显现,代表了整个伦理学里程碑式的转向,它赋予了伦理学以科学的理论基础。

(二)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应当立足于现实的人和现实的经济基础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10],德,是立身之本,也是立国之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建设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心环节之一,“国有四维,礼义廉耻。四维不张,国乃灭亡”[11]。新时代,道德建设应当基于事实与价值辩证统一的视角,立足于现实的人和现实的经济基础,在发挥价值引导作用的同时,也要确保道德根基的科学性和现实性。首先,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必须扎根于社会主义特定历史阶段的现实状况,切实反映中国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分配制度,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特征与实质,植根于中国国情和社会主义建设实践,避免盲目地、抽象地、纯粹地在理论层面制定、宣扬道德理念、道德标准。其次,社会主义道德建设要始终秉持人民立场,尽管新时代我国各方面建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社会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党和国家为人民谋求幸福与解放的初心,实现共产主义的奋斗目标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样的价值诉求要一直引导我们进行社会主义道德建设,以及其他领域的改革与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只有兼顾事实与价值,保证科学性与人民性,才能实现道德教人、育人的有效性和可行性。“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12],深入实践,深入现实,深入群众,方能成就伟业。

(三) 坚决反对西方鼓吹的普世价值,坚持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近年来,在产生重大影响的社会思潮中,普世价值思潮占据了重要地位。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所鼓吹的普世价值,即所谓的民主、自由、人权等等,曾代表了资产阶级反对封建王朝、宗教神权的政治愿望和价值诉求,在一定时期内,具有先进性和进步性,但是任何一种价值理念都不是永恒的,也不可能完全无条件地适用于任何社会、任何国家。因此,西方国家极力宣传普世价值,其根本目的在于利用虚假意识形态的输出打压社会主义国家,满足资产阶级的利益需求。西方普世价值是凌驾于国家和现实之上的,始终是一种抽象的唯心主义价值观。我们应当认清,普世价值不等同于价值共识,后者在《反杜林论》中已经有所论及,不同的阶级、不同的社会形态会存在共同的价值取向,这是正常的现象,但是没有任何一种价值理念可以标榜为永恒真理。为驳斥西方普世价值,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我们应当坚持事实与价值的辩证统一,在深刻把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培育与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确保价值性与规律性相一致,不能脱离国家和民族的实际状况。

(四) 在社会历史的考察中,要坚持事实评判与价值评判的辩证统一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13]405,没有历史,就没有现在和未来,研究历史并在历史中汲取经验,是开创新时代新局面的必要路径,诚如恩格斯所言,奴隶社会也为当代西方文明奠定了基础。因此,对于社会历史的考察,是十分必要的,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要坚持事实评判和价值评判的辩证统一,“事实评价是强调历史事实的客观性”,而“价值评价是指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作用和意义的评价”[14]140。任何历史事件的发生、历史人物的出现,都是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要采取客观的态度去评判与分析,而不是完全依靠主观感受。任何对社会历史的价值评价都应当建立在事实评价的基础上,以事实为基础,坚决批判与反对以历史虚无主义和历史唯心主义立场抹黑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历史的行为。《反杜林论》对“休谟问题”的批判与超越,启示我们对于以往一切社会历史的探讨,必须坚持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以科学的态度和立场继承历史、开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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