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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者的武器
——《丰乳肥臀》的身体符号书写

2022-11-23沈松钦刘可文

关键词:丰乳上官司马

沈松钦, 刘可文

(1.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阳 550025;2.贵州师范大学 传媒学院,贵阳 550025)

身体研究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引起国内学者关注,现在仍是学界研究的前沿问题。身体不仅是一个物质躯体,还是一种社会性的表达,承载着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内容。莫言擅长通过对人的身体基本形态的灵动、鲜活地描写言说社会和历史,小说《丰乳肥臀》即是其代表作之一。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以来,学界关于莫言作品中身体描写的文章和讨论甚多。如,王金胜从母亲与孩子两类形象进行分析,提出莫言文学是“阴性崇高”和“阳性崇高”的双重变奏[1];张灵主要从生命主体的生存困境分析了身体在莫言笔下的位置与意义[2];齐林华从物质性身体、隐喻性身体以及异质性身体3个角度探析了莫言小说的身体叙事形态,总结了莫言独特的身体诗学特征[3];姜淼和姜广平从肉体生命体角度分析了人物的命运及其在历史中的沉浮,从肉体生命体层面探究了人性的广度与深度[4]。综上,莫言小说身体研究主要集中于身体形态的特征、身体书写的意义和作用、身体的叙事话语建构价值等方面,但在身体的具体形态及功能表征、身体的形态与权力之间的关系方面研究力度较为薄弱。因此,本文欲以《丰乳肥臀》为例,对此进行探讨,以丰富莫言小说身体研究成果。

一、 身体的困境:身体和生命存在的危机

(一) 饥饿带来的生存危机

“生命和身体紧密相关,身体是生命的根基。”[5]24莫言在《丰乳肥臀》中认为,人的生命的意义是身体在面对困境时呈现出来的,身体作为生命的载体,其深广的意义和艺术价值也在现实背景中得以传达。在莫言的笔下,关于人们肉体生存以及精神生存的故事都紧紧围绕身体展开。在《丰乳肥臀》中,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缺少与上层社会同等的资源和机会,再加上强权和政治对他们身体的规训,他们的身体就陷入饥饿、疾病和欲望的困境中。“饥饿、暴力是莫言成长过程中最难以磨灭的印记,他刚有记忆的时候就碰上了大饥荒年代,其人生中最屈辱、最伤自尊、最后悔的事情都与食物有关。”[6]饥饿是莫言进行弱者叙事的主题和关键,也是抗战时代中国人民苦难的真实呈现。身体的饥饿会麻痹人的神经,消解人的意志,导致整个社会失序和混乱。“对于身体而言,如果有什么图腾般的悲剧,那绝对就是饥饿,这是我们文明人的一个重复性的从未完全抹杀的伤痕。”[7]《丰乳肥臀》中,严冬对生存的考验是身体叙事的重要表现媒介。当基督教的“神召会”在北关大教堂施粥行善时,全村百姓在樊三爷的组织下踏上了寻粥之路,漫长往返的路途只为喝上一口粥。战火纷飞的年代,女人们饿到前胸贴肋骨,她们的例假集体消失,人伦关系和道德原则也在饥饿的威胁下走向极端,身体的饥饿导致生命和身体价值逐渐消亡。张麻子是一名厨师,他掌握了食堂饭菜的发放权,甚至掌握了农场工人的生命和生存的权力。在光怪陆离的权力社会中,厨师张麻子凭借自己的职权引诱侮辱农场的年轻女性。在农场劳改的上官求弟也没能幸免,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她甘愿将自己送到张麻子面前任由他侮辱蹂躏。上官求弟和农场其他被欺辱的女性一样,权力对生命和生存的制约让她们身体的健康机制被打破,个体在现实社会中的艰难处境在错综复杂的现实社会中呈现,她们最终沦为社会的边缘人。

(二) 人伦失衡带来的身体异化

小说中对于欲望和人伦关系失衡的叙述在身体的维度上展开, 对人伦关系的失序、 感情的错综复杂、 情欲对象的泛滥以及对自我出路的思考等的细致描写,传达出身体的异化以及身体对道德伦常的蔑视, 其身体叙事呈现出“异化”和“共享”的特点。

首先,近亲禁婚的规则在叙事中被打破,情欲在人与人之间蔓延,超出了人伦道德的原则。《丰乳肥臀》中,母亲上官鲁氏为掩护女儿上官来弟偷情发出的声音在院子中用木棒敲打盆,姑姑设计自己的丈夫与侄女上官鲁氏通奸,上官金童与六姐有亲密身体接触,人伦关系失序。其次,人物之间的感情关系错综复杂。小说中人物之间的感情关系十分复杂。如大姐上官来弟,母亲是上官鲁氏,父亲竟是她母亲的姑父。她先嫁给沙月亮,生下女儿沙枣花;新中国成立以后又被迫嫁给孙不言(孙不言和三姐上官领弟结过婚),后来又爱上了从日本回来的鸟儿韩(鸟儿韩是三姐的深爱对象),还和司马库(二姐的丈夫)发生过关系。总而言之,《丰乳肥臀》中的情欲叙事具有“共享”和“失序”的特点,人物之间的感情关系错综复杂。同时,伦常的失序和对生殖的崇拜导致人与人之间情欲的放纵和泛滥。以上官鲁氏为例,她生的9个孩子一共有7个爹,分别是姑父于大巴掌、赊小鸭的土匪密探、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杀狗人高大膘子、天齐庙智通和尚、4个败兵以及瑞典传教士玛洛亚。最后,莫言的情欲叙事还表现出在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中对自我出路的思考[8]。七姐上官求弟是母亲和败兵生的孩子,为了家里其他人的生存早期被卖给伯爵夫人做养女,后来改名为乔其莎在农场改造。饥饿迫使她主动与厨师张麻子发生关系,在身体无意识的情况下,“她凭着动物的本能追逐着馒头,至于举着馒头的人是谁已经毫无意义。”[9]399为了活命,她目之所及都是那白花花的馒头,在食物的诱惑下,她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缺场的符号,任由张麻子玩弄,上官求弟身体的价值和意义在自我生存和生命的延续之下被消解了。

二、 身体的突围:身体成为弱者消解强权的武器

(一) 身体:消解权力的强大武器

“福柯虽强调权力话语对身体的规训,却也提出身体同样会反抗、僭越权力。”[10]在激荡的历史洪流中,处于社会底层的弱者因为不具有与上层权力平等沟通的机会,他们的身体健康机制被打破,于是故事就围绕人的身体展开,对残缺的身体以及功能进行客观化描述。残缺的身体作为一种叙事符号,成为弱者抵抗束缚和压制的有力武器,也是推动故事前进的有效方式。《丰乳肥臀》中的光棍王超是村里的剃发匠,在逃难的路上,王超的胶轮小车装着他的剃头箱、花被子和狗皮,小推车不时地散发出清香。不料粮草队的一辆运送粮食的车子坏了,为了将粮食运到前线,指导员看上了王超的小车。在彼此争论的过程中,指导员说:“凭着我这双眼睛,你巧嘴的鹦鹉难说过潼关!你的车子,我们征用了!”[9]255他利用自己的权力征用了王超的小车,王超一生的积蓄在权力的规约下化为乌有,泪水沿着他的腮帮子流下来。当上官金童一行人走到山脚时,一棵橡树上挂着王超的尸首,“他用裤腰带把自己悬挂在一根低垂的树杈上,树杈弯得像弓一样,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他的脚尖已经触着地面,裤子褪到了膝盖以下,那件大袄遮掩着他的臀,使他不至于太难看。”[9]259王超破败的身体的视觉化呈现是他同权力斗争的结果。王超凭借剃头这个手艺,原本生活过得无忧无虑,但在这场全民性的大逃难中,在权力的规约之下,王超转而成为生存的弱者。在强权的压制下,他用自己的身体编织抗争的语言,用裤腰带把自己悬挂在树杈上,用生命来消解权力对弱者处境的规训。

上官鲁氏原名鲁璇儿,从词源学角度来看,“璇”是美玉的意思。在嫁进上官家之前,鲁璇儿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当时上官吕氏以一头黑骡子为交换符码,将鲁璇儿变成了上官鲁氏。至此,她成为上官家生孩子的工具,沦为家庭权力的弱者。小说在写上官鲁氏出场时就对她的身体进行了特定描写:“在她的温柔目光注视下,丰乳肥臀的上官鲁氏浑身颤抖。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婆婆慈祥的面孔,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好像要说什么话。”[9]6上官家的“丰乳”和“肥臀”作为小说叙事元素,推动故事不断前进。在那战火猛烈、政治纷争的时代,上官鲁氏因没有生出一个男孩而沦为权力的弱者。当时“社会对人的终极惩罚对象是身体,权力之网笼罩着健康与肉体”[11]。所以,当家里的黑驴子和上官鲁氏同天生育的时候,公公和丈夫都在亲自帮着驴接生,婆婆只丢给她一卷白布、一把剪刀:“轻车熟路,自己慢慢生吧。”[9]6面对这样的困境,弱者不可避免地要转而求助于身体以求得社会的均衡发展。于是,上官鲁氏用身体作为向社会抵死抗争的符号,她在身体维度上编织抗争语言。她由最初的被迫生育变为后来的主动选择,她生的9个孩子都是向其他男人借的种,以此作为对上官家“生男子为上”观念的公然反叛。上官鲁氏用她的身体完成了一次对权力的彻底反抗,她的“丰乳”和“肥臀”是她的武器,她用“丰乳”和“肥臀”对抗性别权制,用身体为弱者发声,以此来解构社会对女性的定义和约束。

(二) 身体:延续生命的有力载体

抗战时期,兵荒马乱,为了生存,为了让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得以延续,有的人会通过身体实践去争取活命的机会。当时的身体是现实语境下个人的私有财产,是助推生命继续存在的有效载体。莫言在《丰乳肥臀》中用平淡的笔墨深入探寻那个时代人性的挣扎与困顿,小说重点围绕上官鲁氏的身体展开叙事。上官鲁氏为了家里老小能够活命偷豆子装在自己胃里,小说对此进行了细腻地动态描写:“她用手捂着嘴巴,跑到杏树下那个盛满清水的大木盆边,扑地跪下,双手扶住盆沿,脖子伸直,嘴巴张开,哇哇地呕吐着,一股很干燥的豌豆,哗啦啦地倾泻到木盆里,砸出了一盆扑簌簌的水声。”[9]405上官鲁氏将胃作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并使之成为延续家人生命的物质载体。正如莫言在小说中感叹的:“粮食其实从来都是宝贵的,母爱其实永远都是伟大的,母亲偷粮食的方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做了贼的母亲是光芒四射的。”[5]617《丰乳肥臀》中的司马库是野性生命的守卫者,拥有旺盛的生命体质,他英勇善战,在抗战中发挥自己的睿智机灵给予了日寇毁灭性打击。当司马库被鲁立人的独立团抓为俘虏时,他像猛虎一样看准时机窜入水中逃逸。政府花大量的人力物力逮捕和寻找他,但是他仍以强健的生命力自由地游走在高密乡,百姓将他比作“满天飞的鹞子”。于是,区政府就在司马库亲人的身体上施展他们的权力,区干部杨公安员将司马库的亲人全部抓起来,用皮鞭和棍棒有节制地抽打他们的肉体。此时,他们的身体匍匐在权力之下,“鞭影、棍影在格外明亮的汽灯光里飞舞着”[9]326。司马库亲人的身体是杨公安员权力的直接呈现,皮开肉绽的身体形态中潜藏着政治意识形态的规训。面对权力和阶级对身体和生命的压制,司马库旺盛的生命意义被消解。虽然身体是个人的私有财产,个体拥有对身体完全支配的权力,但是面对强权和威胁,司马库将自己的最后一份私有财产——身体作为交换家人生命的符码,主动走向杨公安员所设的陷阱,以自己的身体消解杨公安员对家庭成员实施的强权压制。

(三) 情感:身体向权利抗争的精神来源

《丰乳肥臀》里残酷的斗争和裸露的人性下潜藏着一股浓烈的情感暗流,一旦被激发,处于社会底层的弱者就通过身体将它释放出来。十七团的大队人马从高密大栏撤走以后,“大人物”在这里开展了一场批斗大会,徐瞎子误会司马库害死了他家两条人命,请求枪毙司马库的儿子和女儿。于是鲁立人狠下枪决命令,让哑巴枪决两个孩子。正当哑巴犹豫踌躇之时,“有一个女人,像一条风帆倾斜的船,飞快地沿着河堤下被黄草夹峙的便道滑过来。她一边奔跑一边鸣叫,像一只赶来护雏的母鸡。”[9]244这个女人是和司马库发生过关系的上官来弟,为了挽救司马库子女的性命,她毫不犹豫地解开衣扣,将精美绝伦的身体展现在批斗会的台子上。权力实践运作的重要方法是对身体秘密的关注,对身体秘密的公开化处理和表征,甚至是视觉化呈现。于是,“在那个阴霾的上午里,大姐光着背与哑巴较劲”[9]245。上官来弟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抗争符号,在身体层面建构强壮的力量来抵抗权利的压制。身体意味着一个更大的权力斗争的场所,莫言将上官来弟的身体安排在批斗会的舞台上进行视觉化呈现,不堪的画面对心灵带来的冲击致使徐瞎子良心发现。最后,徐瞎子承认他家的两条人命并非司马库所害。不仅如此,《丰乳肥臀》中描写的身体还承载着隔代的血缘关系。上官鲁氏一共生了8个女儿,她们大部分都一心奔赴自己的爱情,并生下了各自的孩子。大姐与沙月亮生的沙枣花、与鸟儿韩生的鹦鹉韩,二姐的继子司马粮、二姐与司马库生的司马凰和司马凤,三姐与孙不言生的大哑和二哑,五姐和鲁立人生的鲁胜利,这些上官家的姐妹们将生的孩子统统丢给自己的母亲上官鲁氏。虽然上官鲁氏每次都对她的这些女儿劈头痛骂:“你们生出来就往我这儿送,连狗都不如。”[9]169但是她还是尽自己的最大力量养育着他们,将自己干瘪的乳汁均分给他们。在乱七八糟逃难的路上,上官鲁氏带着一群孩子,扶起来这个,另外两个又倒下了。面对家庭所遭受的困境,强烈的情感积蕴使上官来弟和上官鲁氏的身体诚实地作出反应,在感性和激情的碰撞下撕心裂肺地释放情感。

身体叙事的本质不是对理性话语的生产,而是对伦理和情感的生产,弱者通过身体叙事回到最基本的人的层面、情感的层面和身体的层面,制造一种社会普遍的伦理共鸣和情感动员,最后寻求一种与权力政治之间朴素的、可能的对话和理解。当鲁立人的独纵队打回高密大栏时,司马军队全员投降,队员和村民一起被关押在一个风磨房里面。上官鲁氏挣扎着去找自己的孩子,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风磨房跑去,边跑边对阻拦她的马排长说:“你有娘吗?你是人养的吗?”[9]213她愤怒地抽马排长耳光,摇晃着身体向磨房扑去。当母亲上官鲁氏拔开铁销撞开大门时,上官金童、司马粮和上官念弟全部扑到母亲身上。浓烈的哭喊声和抽泣声充斥在风磨房的每个角落,受到情感的共鸣和动员,磨房里面的其他人也计划从这里逃离,于是有人喊:“弟兄们,冲出去吧,待会儿就没命了!”[9]213被关押的人们如潮水般涌出,磨房混乱不堪。他们以身试险,用生命对抗权力,即使磨房外面的世界充满枪林弹雨也不怕,他们会像一群役马一样紧紧团结在一起,抓住每一个可以求生的机会。情感的渲染和烘托使他们内心无比触动,内心情绪感染发展到了顶峰,剩下的就是一股脑冲出令人作呕的磨房,打破权力对于身体的规训。

三、 身体的意义:身体的内在功能与外在表征

(一) “丰乳肥臀”“恋乳胃”的功能意义

迈克尔·费瑟斯通提出身体的两个面向,一是内在的身体,二是外在的身体。内在的身体以身体的健康问题为核心,重点关注身体的功能作用。《丰乳肥臀》中女性的身体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男性的身体则呈现出“种的退化”特征。上官鲁氏的“丰乳”和“肥臀”不仅是上官家女人最明显的身体特征,也是整个故事结构的核心和主题。上官鲁氏的“丰乳”和“肥臀”承载着“种”的延续和血脉的传递,她依靠“丰乳”和“肥臀”生养了8个女儿和1个儿子,她生养的8个女儿都毫无例外地承继了上官家女人独有的特征。从封建社会的婆婆上官吕氏、抗战时期的媳妇上官鲁氏,再到20世纪80年代的上官八姐妹,“丰乳”和“肥臀”都成为生命和种族得以延续的有效见证。

而上官鲁氏唯一的儿子上官金童却强有力地体现了“种的退化”的特征,昔日的祖辈是强盛的红高粱家族,父辈变为“食草者家族”,最后到了他辈则沦落为“恋乳痴狂者”。上官金童一生嗜乳,鲜嫩的乳汁是他苟活的物质和精神食粮。7岁时,他就发现“女人的衰老是从乳房开始的,乳房的衰老是从乳头开始的”[9]86。他是女人乳房的“审判官”,在他被选举为“雪公子”时,他摸过很多女人的哺乳器官,他以自己的独到视角来观察这些器官的形状、颜色、质感以及味道。成年后的他因“恋乳胃”将自己送进监狱,从监狱出来后依然靠着女人的乳汁过活,爱乳房超过爱自己的生命,他的身上强烈地体现了“种的退化”的特征。

(二) “半截身体”的文化表征

迈克·费瑟斯通认为外在的身体主要关注身体的外表和形状,回应身体的价值和意义问题。身体是性别符号的重要载体,又是特定时代文化的表征,身体是时代的战利品,又是时代的牺牲品,身体的意义在生命的流逝中逐渐被消解。20世纪80年代,莫言笔下的个人身体是社会身体的表征,社会弊病主要借助身体这一媒介呈现。

《丰乳肥臀》中残缺的身体成为时代最有效的表征,同时也是弱者最有力的武器。抗日战士孙不言抗美援朝回来之后,用他奇特的方式“走”进上官家的院子。“剩下半截的孙不言,更显示出上半身的粗大威武。这个人虽然只剩下半截,但仍然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9]34316年前,从上官鲁氏将上官来弟许配给孙不言开始,上官家和孙不言就结上了冤孽。孙不言回来后,区干部一手操办了上官来弟和孙不言的结婚登记手续,将“难属证”“聘任书”亲手送到上官家,并且给他们重新划定阶级成分。孙不言抗美援朝回来后剩下的“半截身体”让上官家迎来了短暂的鼎盛时刻,但这却让上官来弟感到无比厌恶,残缺的身体暗示着上官来弟和孙不言爱情的最终是悲恸的。当孙不言发现上官来弟和鸟儿韩在炕上苟活时,“他感到碧绿的火焰‘嗡’的一声把他面前的一切都照亮了,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嗥叫”[9]375。在最后的打斗中,孙不言被上官来弟用门闩打死。随着孙不言生命的消逝,孙不言“半截身体”的意义也立马被消解,上官来弟被枪毙,上官金童失学,沙枣花失业回家。当身体的意义被消解时,身体问题就是现实问题,因为身体带来的一切优越都将不复存在。

四、结语

《丰乳肥臀》中描写的现实社会处于一种失序状态,正常的沟通方式和交流法失效,个人的身体被饥饿和欲望束缚,处于一种异化状态。于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弱者就在身体层面建构抗争语言,将身体作为与权力斗争的强大武器,将身体作为延续生命的有力载体,通过身体这个媒介表达对权力的抗争,他们就像“役马”一样抱团取暖,在情感的共鸣和动员中用身体来对抗权力,消解权力对于身体的规训。此时,身体的意义在具体形态和价值表征上生动凸显出来,残缺的身体就成为时代最有效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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