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资本主义批判何以可能?
——基于瘾欲、剥削和加速三重视域
2022-11-23胡运海
胡运海
当我们每个人早晨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缕光来自手机等智能设备而不是温暖且和煦的阳光时,当我们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智能手机时,当我们每个人的吃喝住穿行都完全依赖智能化、数字化设备时……我们已然成为这个数字资本主义时代下的某个数据流了,这是数字化下的日常生活,但绝不是尼葛洛庞帝(Nicholas Negroponte)笔下的“数字化生存”。数字化、智能化、网络化正日益塑造着我们的周围世界,亦改变着我们的日常生活和行为方式,更改变着作为主体性存在的人对世界的认知,而这种认知,事关未来的“生存”。不同于传统样态的资本主义,“数字资本主义”是在互联网技术迅猛发展与“互联网中心主义”时代到来的双重背景下出现的新型资本主义样态。如果说人类已然走过了前资本主义时代、工业资本主义时代,那么如今的我们已经迈入一个由大数据、物联网和人工智能所支撑的全新资本主义形态——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应当说,人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数字交往文明之中。进一步地说,与互联网技术、大数据技术相伴而来的数字资本主义已然在当今社会乃至时代中崭露头角。所以,在这一新样态中剖析其运演机制,揭露其资本逻辑之实质,抽剥其意识形态之幻象,拨开其深层迷雾,为当今人们在更普遍意义上分析技术和意识形态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神秘化本质提供些许思考和启迪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数字资本主义的言说语境
借助愈加发达的科学技术,资本主义已经变得越来越数字化、智能化。这是人们对于“数字资本主义”的直观性理解。然而,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脉络是何种情况?其一般性特征又是怎样的?这是我们对于数字资本主义作一番学理性考察的前提。
1.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脉络
从社会实践的发展情况看,网络通信技术的兴起、国家政策的扶持、知识经济的兴起和网络劳工的出现等催生出数字资本主义在以美国为代表的国家中的迅速发展。其一,美国国防部于1969年建成的第一个远程分 组 交 换 网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 Agency Network,简称阿帕网“ARPANET”)形成了由通信网络和资源网络复合构成的计算机网络系统。20世纪70年代,人们开始实验基于分组交换技术的计算机网络,并着手研究不同厂商的计算机之间相互通信的技术。十年后,一种能够互联多种计算机的网络应运而生,网络通信技术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其二,20世纪70年代,西方发达国家开始出台一系列政策推动计算机网络技术的发展。电信行业快速发展,地区性的计算机网络及相关设备的专业供应商涌入,“政府决策制定者创造了对信息处理设备与软件进行投资的各种机遇。”〔1〕其三,美国加州大学教授罗默(Paul Romer)和美国经济学家卢卡斯(Robert Lucas)于1983年提出了“新经济增长理论”,他们认为知识在整个社会的生产过程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它能够提高投资的收益。“新经济增长理论”的提出,标志着知识经济在理论上的初步形成。随后,以盖茨(Bill Gates)为代表的软件知识产业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其主要产品是软盘及软盘中包含的知识,正是这些知识的广泛应用打开了计算机应用的大门,这为数字资本主义提供了发展契机。进入21世纪,资本主义的发展越来越呈现信息化、网络化和数字化的态势,数字资本主义迅速崛起,正在对社会的发展以及人们的生活产生愈加复杂的影响。
从概念出场到理论形成的发展情况看,美国传播政治经济学教授席勒(Dan Schiller)对于数字资本主义的关注为其随后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具体来说,20世纪90年代末,他在《数字资本主义》(Digital Capitalism:NetworkingtheGlobalMarket System)一书中描绘了数字资本主义的一般性样态:“数字资本主义指的是这样一种状态:信息网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与规模渗透到资本主义经济文化的方方面面,成为资本主义发展不可缺少的工具与动力。”〔2〕在这里,席勒并没有给予“数字资本主义”一般性定义,而是前瞻性地指出了信息网络在资本主义发展和进步过程中的重要意义。卡斯特(Manuel Castells)同样强调了信息网络的巨大作用:“网络建构了我们社会的新形态。”〔3〕其后,席勒在《数字化衰退》(DigitalDepression:InformationTechnology andEconomicCrisis)中认为,数字资本主义“逐渐成为能够承载不断演变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结构的新的支撑点”。〔4〕除此之外,他将数字资本主义视为资本主义的一个最新发展之阶段,并且指出资本主义在此阶段已然产生了“一种更倾向于信息通信技术密集型产业的资本主义体系”。〔5〕
可以说,数字资本主义从概念的提出到图景的展现经历的时间并不长,但它产生的影响却无疑是繁芜丛杂的。
2.数字资本主义的一般性特征
经由社会实践和理论概念这两个坐标轴,数字资本主义的言说语境就较为明朗了。然而,数字资本主义因其强大的威慑力、极致的影响力以及非透明的控制力迫使我们必须从其一般性特征来进一步挖掘其内在症候和潜在顽疾。
(1)在经济发展领域,数字资本主义披上了新自由主义的伪面具,通过技术和生产关系扩张、网络劳工平台和数据攫取以及数字劳动和剥削的隐性剥削手段,传播并渗透大众经济生产领域,为剩余价值生产和资本剥削提供条件。
其一,将剥削性的生产关系引入工厂之外的社会领域,继而开辟和拓宽资本主义价值和利润生产的时空界限,是数字资本主义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剥削手段,更是其调整生产关系的关键一招。换句话说,数字资本主义将原本驻留在机器大工厂中的劳动者抛到了普遍意义上的社会之中,使其在社会中劳动,进而创造其价值和利润。这意味着,劳动者工作区域的不断扩大、利润的增加以及社会的“工厂化”,也因此而进一步扩大,实现着权力的隐性控制和资本的柔性剥削。
其二,作为连接劳动力供给方和需求方的中介桥梁,网络劳工平台持续性地为数字资本主义的生产提供客户终端的信息数据和多边服务。人们频繁使用的手机软件如“饿了么”“美团外卖”“淘宝”等数字平台,利用大数据、云计算和网络协同,为生产商提供客户需求,遵循用户注册—信息搜集和整合—数字反馈—精准服务的内在规则,不断为消费者提供个人需求信息。在这样一个掌控着巨大信息流和数据流的网络劳工平台的影响之下,社会产生了更多的零工群体,从而降低了经营风险和人员成本,实现了利润的指数级增加。
其三,作为数字资本主义的新型劳动范式,数字劳动因其所固有的非雇佣性的自由劳动之内在特性成为数字资本主义的新宠儿。区别于传统式的工厂劳动,数字劳动摆脱了劳动的“物质外衣”,披上了“非物质外衣”,进而获取了智力、情感以及习惯等非物质性因素,顺其自然地成为隐藏在数字化网络空间或虚拟空间中的免费劳动。如此一来,它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为数字资本主义霸权服务的忠实“追随者”,并且在整个社会的非物质领域谋划和布展它的隐性权力。值得注意的是,它所特有的数据创造和生产功能并未脱离其自身的生产性特质,即使它不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劳动力间的买卖关系,但其依旧具有生产性特质,依然生产剩余劳动,这一特征为数字资本主义的数字剥削提供了前提条件。
(2)在文化与意识形态领域,数字资本主义高举消费之上的消费主义、符合标准、高度统一化的自由主义大旗,塑造着模式化与流俗化的文化产业,编织着一张张由发达资本主义所掌控的意识形态之网,成为当下无数彷徨大众心目中的价值引导和意义归宿。
一方面,数字资本主义高举消费主义大旗,致使人们深陷消费主义的深渊无法自拔。工业革命以降的科技革新浪潮不断鼓动并加大科学技术创新力度、加快科技变革速度;催生着一代又一代的新兴科技产品的更新换代,似法术般让世界人民卷入这场浩浩汤汤的革命浪潮之中。人们在为科技革命振臂高呼时却不知受资本逻辑布控的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已经悄然而至。它们是合乎理性的,因为人们确实需要通过消费满足个人的生活需要;它们是充满诱惑性的,因为它们不断推动人们从只满足基本需要的目的性消费发展成为注重品牌效应、宣示个体地位的符号性消费。它们先是沉默,后来是爆发,再后来就是疯狂,不断推动着人们从真实—可控—实体消费走向虚拟—欲望—符号消费,“数据编码成为消费控制的新形式”。〔6〕它们不断疯狂地鼓吹人们超前消费、过度消费和炫耀消费;它们极力地宣扬符号—编码的价值,进而降低生命的意义;它们竭尽全力地“在虚妄的符号意识形态内不断创造着虚假消费的欲望和冲动”,“在数字空间的消费叙事中,身体、图像、视觉、直觉、想象等成为消费叙事的操作变量和操作助手”。〔7〕
另一方面,数字资本主义高举自由主义大旗,致使人们深陷自由主义的幻象无法自拔。如今,人们尤其是越来越多的网络用户和数字主体能够无拘无束地遨游于数字媒介世界,自由自在地在数字终端设备上发表言论、表明立场、吐露情感。于是,自由主义开始借助年轻一代所热衷的弹幕文化、水军文化、萝莉文化、动漫文化,在数字网络空间掀起一股热潮。它们打着“认同感”的幌子潜伏于庞大的数字网络中,不断牵引着整个社会舆论的风向;它们借助扭曲的宣传,强势出现于青年的智能设备中,致使内在于个体的个性消融于盲动的共性之中。通过这种文化工业的生产与制造,不断地“驯化”乃至批量“生产”无数个海德格尔所说的“常人(The They)”,试图塑造既无批判精神又无反叛精神的大写的“我们”。如此种种,其根本目的是“在追逐标举个性化的时尚体验中、在身不由己的卷入复制与模仿般的抽象世界里迷失掉自己真实的个性”。〔8〕其终极关怀是让人们不再拥有反叛的精神,甚至是抽剥个体的思想性和批判性,个体所具有的独一无二的主体性在自由主义的迷雾中也随之迷失了。
社会的数字化生存已然变成了人们不言而喻的真实生存状态。在如此这般的数字化时代中,借由数字化新兴科学技术的蓬勃发展,它具有了不同于传统资本主义样态的新型运演逻辑。
二、数字资本主义的三重逻辑
数字资本主义究竟是以何种逻辑把控着社会发展和普罗大众的呢?从瘾欲机制看,它诱惑着人们的眼球,引诱着人们陷于由信息技术生产者(资本家)所掌控的数字旋涡之中;从剥削机制看,它升级了一套新型剥削法则,即互联网的无偿劳动剥削和注意力剥削;从加速机制看,依托高科技的发展势头,数字资本主义以加速之网覆盖人们的购物、娱乐等消费活动,完全摒弃了田园牧歌般的慢节奏生活方式,取而代之的是高歌猛进的快节奏生活方式。
1.数字资本主义的瘾欲机制
“如今人们与数码设备之间有着一种近乎迷恋的、强制性的关系。”〔9〕随着科学技术井喷式的发展,人们的日常生活愈来愈方便、快捷和高效。但是应当看到,青年一代似乎愈加受到电子智能设备的“吸引”,甚至是“控制”。“数字时代的环境和氛围比历史上任何时代都更容易让人上瘾……社交媒体彻底塑造了年轻一代的头脑。”〔10〕在奥尔特看来,这种“上瘾”逻辑像魔鬼一般吞噬着青年一代的头脑,个体的思维能力正在被吞噬。不得不说,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这种上瘾机制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顶峰,伴随着科技进步,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数码智能设备无情地裹挟年轻一代的头脑,这一点容不得半点忽视!换句话说,数字资本主义通过引诱,使人们上瘾,继而达到控制之目的。“越来越多的数字算法和数字机器正在不断生成、收集、存储、处理和评估大数据,并作出使人在经济、政治和日常生活中被边缘化的决策。”〔11〕在如今这个几乎被算法所覆盖的社会,人们的消费、阅读、思考、娱乐甚至是情感都被算法牢牢地控制着。消费行为在算法的中介和操控之下,变得越来越“符合人们的口味”,它们仿佛为我们量身定做。众所周知,“消费活动应该是一种有意义的、富于人性的和具有创造性的体验”。〔12〕然而,如今的消费早已被“异化”了,网络购物中的商品与人们预期的商品不相上下,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定做一般。基于大数据的智能算法就这样无限地推送着符合人们口味的商品,诱惑着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购买,不断推动着资本的无限累积。这恰恰证实了鲍德里亚的那句话:“消费是个神话。也就是说,它是当代社会关于自身的一种言说,是我们社会进行自我表达的方式。”〔13〕在“消费的几何场所”中,“个体不再反思自己,而是沉浸到对不断增多的物品/符号的凝视中去,沉浸到社会地位能指秩序中去”。〔14〕毫不夸张地说,数字资本主义正依托其技术逻辑增强着个体的神经中枢系统与感觉器官系统的联系,使个体不间断地接收着电子媒介产生的数据刺激,手忙脚乱地处理着这些数字技术所迸发出来的感官信号,从而坠入“超真实”的无底深渊。“在数字秩序之下,我们只是在同质化的数字空间里游移。”〔15〕
2.数字资本主义的剥削逻辑
表面上看,生活于时下的民众呈现一种极尽自由且美好之样态,但实际上,剥削这种隐性控制逻辑依然存续于数字资本主义时代之中。德国新生代思想家韩炳哲说:“现在,虽然我们摆脱了工业时代奴役我们、剥削我们的机器,但是数码设备带来了一种新的强制,一种新的奴隶制。基于可移动性,它把每一个地点都变成一个工作,把每一段时间都变成工作的时间;从这个意义上讲,它的剥削甚至更为高效。”〔16〕原本机器大工业时代的剥削机制已然转换到了无处不在的互联网之中。“数据商品化不但意味着新的社会不平等的出现,还加剧了互联网的剥削倾向。”〔17〕数字劳动的剥削逻辑在数字资本主义剥削机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查得勒和福克斯甚至指认出这种剥削不仅存在,而且是以更加隐蔽之姿态存在的。〔18〕具体来说,数字资本主义通过互联网剥削和注意力剥削进一步巩固其统治地位。一方面,互联网用户的无偿劳动构成了数字资本主义剥削的牢固堡垒。如今,数以亿计的网民日夜在互联网中“劳作”,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劳作是自愿的、主动的且自由的,实际上他们的“劳动”成果已然被互联网背后的数字掌控者所获取。这种看似自由劳动的背后却依然脱离不了数字资本主义的无情压榨。另一方面,注意力的引诱——捕捉——算法加工内在机制为数字资本主义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源泉”或马克思那里的资本积累的原料。“我们应当将数据看成是用来提取的原材料,用户的活动就是这些原材料的自然资源。就像石油一样,数据就是一个提取、精炼出来的原材料,可以在诸多方面进行使用。”〔19〕如今的人们总是喜欢在茶余饭后打开手机里的“抖音”“今日头条”“微博”,喜欢在“虎牙直播”“斗鱼直播”等直播平台中打发时间。不可否定的是,类似于上述这些平台的软件丰富了人们的闲暇生活。但是,这些平台的背后几乎都离不开其算法程序和注意力逻辑。
上述剥削逻辑依然是内嵌和归属数字资本主义的资本逻辑之中。资本逻辑仍然是数字资本主义内在生产过程中的催化剂,它总是想方设法地熔铸于数字信息技术的生产要素之中。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不仅是一种通过剩余价值生产、实现价值增加的经济关系,而且还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20〕作为新型资本主义阶段的数字资本主义,通过技术扩张、数据攫取以及数字剥削的隐性途径,戴着新自由主义的伪面具,传播并渗透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在数字资本主义阶段,个人的数据和信息逐渐取代传统的钢铁、煤炭等原材料成为生产过程的新兴原材料,渐次被开发为虚拟商品(如比特币)。“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商品已经数字化了,这一时代的商品已经祛除了一般商品具有的实体性、可观性等诸多特点”,〔21〕不断地被幕后的资本家拥有并以此攫取巨额利益,实现其自身资本增殖。“通过剥夺实现的对公共资产的侵占制造了一种积累在不断增长的表现。”〔22〕
3.数字资本主义的加速逻辑
揆诸当下,社会加速逻辑已经变成一种抽象的原则,一种可视化“逻各斯”(logos),施加于社会中的每一个人。“加速度是当代社会发展的主要显著特征。”〔23〕社会加速逻辑成了凌驾于人之上的“本质主义的肆虐”,人们宛如滚轮中的仓鼠不断承受着加速逻辑的催逼和支配。“几乎所有事情都在加速——爱情、生活、言论、政治、工作、电视、休闲等等”,这是美国作家格莱科(James Gleick)在20世纪90年代的预言。如今,它已经完全预示着这位作家的前瞻性。“社会加速已经变成一种现代社会的集权 主 义 式 的 力 量。”〔24〕罗 萨(Hartmut Rosa)看到了这种加速姿态的集权主义性质,同样,这也契合了数字资本主义的统治逻辑。它不断地鼓吹产品的更新换代、宣传“新的即是好的”虚假理念、传播一切向前进的加速理念。“它使我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我们必须赶上那可望而不可即的速度,以免与现在脱节。”〔25〕当所有的人都这样做的时候,其目的就达到了。也就是说,它所提倡的“加速”理念为数字资本主义的繁衍乃至壮大提供了无懈可击的能量。在这样的加速社会当中,我们一直是以“幻觉”的方式生活,因为加速使真实和虚拟相互拥挤,慢慢地,真实本身开始变得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速度带来的眩晕。这正是数字资本主义欲达到之目的!它让人们深陷数字泥潭中无法自拔,它让人们在眼花缭乱中经历每个当下的瞬间,试图遏制或中止每一个主体的思想和意识,它所产生的眩晕感不断蛊惑着人们的真实世界和精神世界,它高调地宣示着:“快加速吧,越加速,我们生活得就越美好!”
在这种加速的“竞赛”中,人们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逝去,因为“个人被迫要面对不断丢弃、不断更新以及‘转瞬即旧’的现实”,〔26〕他们无时无刻不被加速逻辑所钳制,“今天衡量社会地位的标准不是对闲暇的炫耀性消费,而是投入时间密集型工作的程度”。〔27〕除了正常工作日的加速感之外,闲暇也正在被“加速”这位魔术师牢牢控制着——人们沉溺于数字化的虚拟游戏中消磨时间;人们紧跟着娱乐热点、社会爆点,紧盯着自己的智能设备,一刻也不停歇,完全忘却了时间之于奋斗的意义。在“即时”“瞬间”以及“刹那”中生活已然成为现代人再正常不过的习惯了,以至于我们已经视之为理所当然而不以为意了。这是短暂对永恒的僭越,这更是当下对未来的霸权!
三、余论
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艘巨轮正在逐风破浪地行驶于世界之洋,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全国人民上下一心,砥砺奋斗,其势气之高、势头之旺,人所共见。但是需要引起注意的是,我们既不能盲目地崇拜数字技术,“技术万能论”不可取,亦不能拒斥数字资本主义的发展,数字资本主义的“瘾欲逻辑”“剥削逻辑”“加速逻辑”之在场性值得我们警惕和反思。
如何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防止真实性的坍塌、稳定性的消解、思考的缺席、意义世界的幻灭?管窥蠡测的脱离现实历史性根基的表象批判对于数字资本主义批判来说是无关痛痒的;那种大加挞伐的批判或者一味崇拜和赞扬的做法,亦是不可取的。只有作为强大思想武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对数字资本主义的批判才能发挥应有的理论锐度;也只有将马克思主义切入数字资本主义的批判维度之中,才能突破后者的意识形态钳制和固有的内在困限。“历史发展已经表明,马克思主义是正确预测资本主义现实之历史演进总路线的最佳思想工具和政治工具。任何在马克思主义之外试图理解这个现实的尝试,都无法得出类似的结论。”〔28〕
一方面,必须用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之棱镜透视数字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不是限定在精神、理论范围内对“思想客体”的能动抽象,而是基于实践对现实的“感性客体”持一种反思、推动、超越的态度。这种批判性不仅是对社会历史规律的深刻把握,更是对社会历史未来走向的开放性引领。面对数字资本主义的全面侵袭,如若不以马克思主义的这种批判之镜加以透视,那么其内在本性将得不到准确理解。
另一方面,必须以剩余价值论之镜审视数字资本主义。剩余价值论是马克思一生中的伟大发现之一,它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内在本质以及资本主义具有的剥削性质的奥秘。无疑,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论依然闪烁着伟大的理论魅力,对于理解这一时代具有其他理论不可比拟的作用。进而言之,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特别是其剩余价值生产理论、剩余价值转化和分配理论,对于数字资本主义的数字劳动、数字生产以及数字剥削具有无比重要的理论批判力。
是以,在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之棱和剩余价值之镜的双重视域下,我们方可明晰数字资本主义与传统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得以窥探到数字资本主义的瘾欲、剥削和加速逻辑,从而为我们理解和认清数字资本主义的“资本逻辑”幻象,继而认识资本主义的新发展样态勾勒出一幅宏大的理论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