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创作题材跨领域开拓的可行性——以网络小说文化与舞剧编创为例

□赵洁

众所周知，舞蹈是一门“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表现性艺术，但是“拙”不是指不能，而是与影视、写作等文学艺术形式比起来稍有逊色。作为以肢体动作符号为语言的艺术，舞蹈“语言”的抽象性使它擅于抒发情感，尤其是那些用语言文字难以表述的情感。“舞剧”是当下所认为的舞蹈艺术的最高表现形式，它包含的情感更加错综复杂。作为“舞蹈”和“戏剧”结合的产物，它以舞蹈为骨，以戏剧成分为血肉，在编导通过舞蹈思维创造的不同时空场景中交代清楚故事错综复杂的“起承转合”，使观众去感悟，从而引发共鸣。

一、网络小说的文本分析与舞蹈题材的变迁

一部优秀舞剧作品的呈现离不开一个高度凝练、结构合理的舞剧剧本。借用文学经典作为剧本的舞剧通过舞台实践检验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由此证明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径。近些年，随着网络小说在文学界异军突起，读者群体的大幅度增加，除了将传统文学经典作为剧本外，我们是否可以将目光投向这一新生力量？它又会给编导们舞剧剧本的创作带来哪些灵感？要解答这些疑惑，我们就必须先了解网络小说的本体结构与发展现状。

网络小说是一种新兴的小说体裁，其特点为风格自由，文体不限，发表、阅读方式较为简单。网络小说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指所有在网络上发布和流传的小说；狭义上来说，主要指网络原创小说，即那些利用Web 界面、BBS 等网络平台，以连载的形式发表、阅览甚至出版发行的小说形式。随着E 时代的到来，网络小说蓬勃兴起，网络文学读者的数量与日俱增，这相当于提供了大量的原著粉丝群体，而这些将有可能转为舞剧改编上演时的观众基础。由此可见，笔者认为，对网络文学的魅力之处是否可以被舞剧创作所借鉴这一问题的研究是很有必要的。

当下的网络小说类聚群分，出现了“类型小说”这一专有名词，即在遵循市场逻辑的情况下，网络小说创作有着同质化趋向。在对起点中文网、晋江文学城、红袖添香网、潇湘书院、逐浪中文网、飞库网、世纪文学网和17K 小说网等网站的网络小说类型进行划分调查后可知，现在常见并已经形成相当规模而且命名已经为大多数读者所认可的网络小说类型有11 种，分别是玄幻(奇幻)、武侠(仙侠、修真)、言情、历史、军事、网游(游戏)、竞技(体育)、科幻、恐怖(灵异、惊悚)、同人（耽美、百合）、推理(侦探、悬疑)。

文学是现实生活经历的反思性的升华，文学与生活是同步的，表现时代是文学的重要功能。由于在创作的过程中需要加入作者的创作思维，成品会让观众在欣赏所描绘事物的同时与编导达成共识、共鸣、共情。与传统小说相比，新时代兴起的网络小说结合了更多的现代元素，在故事性与篇幅构架上更显繁华，天马行空的幻想虚构占据极大的比例。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舞剧编创的主题大多以现实主义为主，但是根据文学经典改编也是近些年来进行舞蹈艺术创作的热点之一。在有了成功的尝试后，一些大胆的编导把目光投向了这片处女地。由于文学著作篇幅宏大、逻辑复杂，几分钟的舞蹈作品难以展现，因此舞剧成为比较合适的选择。放眼国际舞台，很多国家都创作过一些广受好评、流传至今的舞剧，从西方芭蕾《罗密欧与朱丽叶》《胡桃夹子》到中国的现代舞剧《雷和雨》、民族舞剧《红高粱》等，众多舞剧作品均试图将以语言符号为主的文学形象转化为以动作符号来进行表现的舞蹈动态形象。用舞蹈的方式对文学作品进行处理、提炼和架构，利用舞剧的特殊结构将文学作品中的情节、情绪、情思等方面内容高度浓缩，尽可能地使舞蹈作品的内容反映出文本原著精髓及舞蹈编导的理解感悟与审美评价。冯双白在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舞蹈诗奖最终评审时提出“在舞剧创作的各个环节中，最为重要也最为薄弱的环节还是剧本”。可见一部优秀的舞剧剧本是十分必要的，编导仍需在剧本的编写上苦下功夫。

二、网络小说与舞剧内容构成的关联性

（一）题材和主题

首先，网络小说对传统小说文学有一定的继承和发展，在此基础上，随着时代发展过程中新兴事物的出现，网络小说作者通过敏锐的观察力和文笔功力，创作出言情、武侠、奇幻、网游、恐怖、侦探等类型的小说。在此之下还划分出多种亚类型，如言情类中的都市言情、青春校园等。其次，根据表现的“时空”划分，网络小说可分为过去、现在、未来及时空穿越式，其中过去时空包括架空历史、古色古香的历史类小说；现在时空更加突出表现现当代人类社会的背景；未来时空则是对人类、世界未来的发展做出某种预测幻想；而穿越时空则在前三种之间穿梭来往。再次，根据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性向”，网络小说可划分为符合传统理论观念异性向和非异性向。另外，从读者性别倾向出发，因喜好不同而产生男频小说和女频小说两类。男性爱看的小说多为追求身体到权力的强大，如军事、游戏、体育类，而女性爱看的小说大部分关于情感，如浪漫爱情、校园青春、都市职场类。最后，按照风格，网络小说可以划分为正剧、喜剧、悲剧等。这些分类其实都是相互交叉、彼此包容的，并且对改编的取材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舞剧题材一是舞蹈编导对直接源于社会生活的素材进行选择、提炼、加工后作为作品内容的材料，二是受文学名著或音乐作品的启发产生的题材。主题是舞蹈作品通过对社会生活的描绘和对舞蹈形象的塑造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意蕴和中心思想，也叫主题思想，是对题材进行提炼得出的思想结晶。这就要求编导“一方面在选材上要适当考虑到舞蹈表现力的局限性，不要安排过于曲折复杂的情节和烦琐的内容；另一方面则要求在舞剧的艺术结构上要比其他戏剧形式具有高度概括、凝练、集中的特点，注意在情节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行动中，着重对人物的思想感情和内心世界进行细致、深刻的描绘”。值得注意的是，舞蹈题材的选择应是有强烈动作性和饱满感情的可舞性题材。

现在的舞剧大多以现实题材为主流，但网络文学可提供的素材数量庞杂，这给舞剧编创提供了新的可能性。舞蹈编导的取材视野不能只局限于传统名著，在熟悉了各种网络文学题材后，应结合自己的理解选取合适的片段运用舞蹈进行演绎，这样的舞剧一定能让人眼前一亮。

（二）人物和情节

人物形象的塑造在网络小说中是不可或缺的，除了主角外，还有一系列推动剧情发展的配角，他们都必须被塑造成立体饱满的形象，才能使读者有代入感，这在舞剧的创作中也是通用的。人物角色通常分为立场不同的正反两方，这样才能在情节发展中产生矛盾冲突。当今中国舞剧编创的内容多透露着积极向上的正能量，这也是舞剧创作思想的主流。除了表现“小我”的题材之外，还有一部分表现民族兴亡等“大我”的题材，如近期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以李白烈士的真实事迹为素材进行改编，讲述了李白潜伏在沦陷区冒着生命危险向延安根据地发电报的传奇故事，来激励当代人向革命先烈致敬，宣扬爱国主义。可想而知，在舞剧创作时利用舞蹈塑造典型人物应着重凸显人性的光辉，体现真善美。网络小说对人物性格的深刻描写，也能够体现出人性中博爱和尊严的重要性，展现人们追求平等互助和无私奉献的精神。

网络小说中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各不相同，但整体上有高度相似之处。例如，在玄幻类网络小说中，主人公通常出身平凡，多为父母双亡或不知自己的来历被寄养，幼时生活艰苦，作为玄幻界土著人士或在无意中、常规入选玄幻世界进行修炼，经历波荡起伏的人生后获得更高的技能，最终成长为强者。这类小说在男频中属于主流，舞蹈编导可从这方面入手寻找编创契机。悬疑类作品中的人物关系通常较为复杂，而且在解密探案中多是对人性、伦理、道德的剖析。主角在对谜案的分析、追踪、破案中反思人生，结局有收获名利与爱情的，也有开放式的。现实题材小说人物往往伴随着国家的发展和行业的推进一步提升自己的眼界及能力，最终实现感情与事业双丰收。男频和女频表达现实题材的角度不同，编导要有清楚的认知，明白自己比较倾向哪种角度的编排。可以看出，无论哪种类型的网络小说，基本故事内核都在于成长，通过历练不断从弱到强掌握更多的技能，不断从一个成功走向另一个成功。

鉴于小说的篇幅按章节分布，整本书讲的不只是一段故事，而是主人公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所以编导要做到心中有数，挑选适于进行编排的情节，而且并不一定要以小说主角作为舞剧的主人公，也可以从一些悲情角色或者人物形象更立体的配角入手进行分析来构建舞剧的框架。

（三）环境和氛围

舞蹈作品中的环境和氛围一般是指人物所处的时代社会背景，舞蹈情节事件发生的具体生活场景和时空氛围，是舞蹈艺术在舞台上为塑造人物形象、表达内容，由各种物质材料和光线、色彩、声音相结合营造出的特定时间和空间。一般来说，舞蹈作品的环境是实的，多半用布景来显示；氛围是虚的，通过灯光、音乐乃至人体动作和姿态的变化来营造。

从时空角度来说，环境和氛围的构成呈现多种时空状态：一是具体特定的时空；二是朦胧的、虚幻的时空；三是多种时空的重叠呈现和不同时空的自由转换。但无论表现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必须以“现在时”的状态呈现在舞台上。网络小说中“时空转换”是作者常用的写作手段，特别是在穿越、系统、无限流、玄幻、科幻等类型的小说中出现的概率更大。

网络上非现代类题材的小说常与历史时空密切相关，但这种历史色彩不是建立在传统历史哲学上的真实情节，而是有着后现代哲学意义的主观历史与碎片化历史的味道。这种非“真实性”与非“本真性”的历史空间想象带给非现代类小说意义空间与艺术空间多种可能性和创新性。在网络小说作者看来，历史的时间是多向的、支离破碎的，而非单向和连贯的。历史事件的发展也不是只有成为既定现实这一种可能，过去的人们所作的决策中某些细微的改变，完全可能颠覆现在。例如，在一些穿越小说中，主人公穿越到异时空后，还能在异时空的历史和未来进行二次三次甚至多次二段穿越，来改变某个时间点的活动进而改变未来悲剧的命运，转为全员欢喜式大结局。

从现实角度来说，舞剧环境主要通过舞台布景的设置展现。编导可借用小说作者对某一情节内环境的描写来布置舞台，并同其他艺术形式协调。例如，盗墓类小说《鬼吹灯》中对九层妖塔的描述：“在地下竟然耸立着一座用数千根巨木搭成的‘金’字形木塔，塔身上星星点点的有无数红色闪光，借着那些微弱的闪光观看，木塔的基座有将近两百米宽，用泥石夯砌而成，千年柏木构筑成了塔身，一共分为九层，每一层都堆满了身穿奇特古装的干枯骨骸，男女老少皆有，每棵大木的木身上都刻满了藏族的秘文。”如果选择演绎该章中的情节，那么在做道具时舞蹈编导是否可以借鉴小说中的描写产生灵感去布置场景呢？笔者认为是完全可以的。这样营造出的艺术氛围，不但贴合情节，而且使人更加关心舞剧人物的命运，进一步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舞剧具有戏剧式结构，符合引子——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和起承转合的规律，这与小说的结构特征有异曲同工之处。另外，抒情性的舞蹈片段在舞剧中也是不可或缺的，小说中诉尽了悲欢离合、男欢女爱、兄弟情义等，可供舞蹈编导选用的片段比比皆是。所以借用网络小说改编是具有切实性的。

三、改编实践：视角、语境和角色构建

（一）多维度认知

首先，网络小说的作者趋于年轻化，所以作品也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一些小说会出现文笔略显稚嫩、框架结构不完整、人物形象塑造单薄、思维逻辑和语序不通顺等问题。而且从实际来看，并非所有的舞蹈都能够兼容网络小说，不同舞蹈在小说题材选择的倾向性上也各有不同。所以舞蹈编导需要擦亮眼睛辨别出什么样的题材适合用舞剧展演，在选定题材后，择取合适的网络小说进行舞剧剧本的改编，确保编排出的舞剧仍具有艺术性。其次，将文学原著改编为舞剧成品是一项工作量很大的任务，需要编导对文学原著有非常清醒的认识和了解，如此其才能在取舍内容时做出正确的判断。把握作品的核心内容和文章中的精彩亮点对网络小说改编成舞剧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再次，“粉丝效应”能够给舞剧展演带来一定的市场和票房。如果创作出的舞剧运用于商业竞演，那么舞剧编导必须考虑到票房收益，因为它是维持舞剧演出的关键。要想获得好的票房成绩，舞剧编导就必须把握住观众群体的心理需求，让观众对该舞剧的展出有所期待并满意而归，使小说粉丝转变成观众。最后，改编是另一种创作，舞剧改编既要以原著为基础并贯穿着舞蹈编导进行艺术思考的影子，又要在剧中展现“舞”的艺术魅力，两者相辅相成。

（二）网络小说舞剧创编的可行性

把网络小说改编成舞剧绝不是将文字直译成抽象的舞蹈动作，也绝不是把剧情梗概原封不动地搬上舞台，而是在充分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将文学作品进行片段裁剪和舞蹈动作的编织。舞剧是舞蹈表现的最高形式，是一种综合性艺术，但它又明显地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因此，舞蹈编导要注意选取片段用于现实操作的可行性及观众的接受度，不能仅凭个人好恶去进行挑选。改编较为稳妥的作品应是较为贴合现实的都市题材、校园青春或历史类、军事类的小说，因为它们至少在现实中都有迹可循。如果编导有较高的编导水平，为“求新求变”，则可以选择鲜有人尝试的玄幻、侦探、竞技、悬疑等题材。

舞蹈艺术是非语言系统的艺术，而小说属于语言系统的艺术，如何合理将两者兼容并蓄是需要舞蹈编导具体构思的。编导可以从时间、地点、人物、情节、主题、武器、结局这七个方面分析出一部作品大体的框架结构，再合理选择作品。正像朱红认为的：“把文学名著改编为舞剧形式，以形体语言演绎文学语言，首先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挑战，也是当代中国舞剧艺术不断成熟的一个标志。我们不必苛求它的绝对完美，也不必强求它对原著的精确再现。毕竟舞蹈艺术与文学艺术之间的表现因素存在着巨大差异。”笔者认为，编导们可以通过对文学名著改编的舞剧进行分析、整理，汲取宝贵的创作经验用于网络小说舞剧的改编。因此，编导在创作时尽可能去讲述自己所理解的故事。

（三）典型化人物

舞剧由于艺术语言与篇幅的限制，难以对文学作品中的众多人物形象进行全面描绘，这就致使舞剧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只能是文学作品中最具典型意义的形象。舞剧编导在典型化的过程中势必将人物进行个性化和本质化的改造，即既要突出人物角色鲜明的独特性，又要使形象具有概括性，反映本质。在叙事性舞剧中，情节的典型化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既是揭示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又是社会关系的具体表现，而且与人物性格的典型化联系紧密。

舞蹈与文学作品最显著的共同点就是都凝铸着创作者强烈的情感，情感投入的强度关乎着作品展出后艺术魅力的大小。大部分网络小说都能将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在剧情推到高潮时，这种感情的迸发总能引起读者内心的回应，牵动着他们的心绪。在塑造舞剧的角色时，舞蹈编导一定要寻找人物形象鲜明突出、性格刻画饱满、感情表达细腻，最好有矛盾冲突点的人物作为典型性舞蹈形象。

在对网络小说中的角色进行选择时，舞剧编导需要注意选择那些情感外化、形象立体的人物形象。舞剧编导对网络小说进行改编有助于对舞蹈艺术进行跨域研究，抛开舞蹈自身，以更大、更长远的格局探索舞蹈艺术未来发展的可能性。舞蹈编导在艺术表达上不再拘于程式性的创造，而是拥有了更多途径去创新实践。新奇出彩的作品开启了大众文化审美的新形势，将吸引更多观众关注并参与促进中国舞剧事业的发展。而且，若能成功实现将网络小说改编为舞剧，那么其对网络文学创作的影响也是颇为重要的。一方面，能够开启网络文学的新型创作模式，使一些网文作者有意识地去创作偏向可供改编成舞剧剧本的小说。很大一部分网文作者写小说是为了赚取稿费，所以基本上会有两到三本或接档文同时撰写发表。如果小说的版权被舞蹈编导购买并使用，他们就能获得更多的收入来源。另一方面，改编成成品的舞剧能促使网络文学被二度接受。观众的构成有些是原著的粉丝，有些是普通观众，但在欣赏完舞剧后都能对舞剧所表达的内容、情感自发产生感受，甚至有些人还能通过舞剧表达的片段透析出原著的内涵和意义，产生阅读原著的想法，这又反哺了小说阅读流量。

总而言之，将网络小说改编为舞剧是新时代网络文学与艺术相糅合的一次大胆尝试。要想取得成功，注重作品的选择是第一步，而且是作为导向的关键一步。网络小说的题材不可枚举且与众不同，期待富有冒险精神的有志之士竭力去探索、发掘这片尚未开垦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