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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学影响下的中医典籍论略

2022-11-23孙现鹏

华夏文化 2022年1期
关键词:医家伤寒论

□孙现鹏

中医学是随着中国历史发展的车轮一点点丰富并臻于完善的传统医学。中医学每一时段的发展必然受到这一时段社会学术思潮的影响,并在此学术思潮的影响下不断地修正、丰富、完善自身的理论体系。“其在我国自秦汉以后,确能成为时代思潮者,则汉之经学,隋唐之佛学,宋及明之理学,清之考证学,四者而已。”(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国言实出版社2021年,第13页)“清之考证学”亦名朴学。“朴学”之名,初见于《汉书·儒林传》,意为质朴之学。明末清初,学者厌倦宋儒末流之空疏,反对明心见性的空谈义理,注重考据训诂,深忌臆造的学术兴起,被称之为“朴学”。朴学是清代占主导地位的学术思潮,又名考据学、乾嘉学派、汉学,全盛于乾隆、嘉庆年间。朴学以经学为研究中心,旁及小学、史学、历算、金石乐律、天文、校勘、辨伪、辑佚、目录、方志、典章制度、古代名物等,在中国学术史上有着巨大影响。朴学因其治学方法的不同,又分为吴派和皖派。吴派以惠定宇栋为中心,以信古为标帜,我们叫他作‘纯汉学’。皖派以戴东原震为中心,以求是为标帜,我们叫他作‘考证学’。”(《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25-26页) 朴学在学术上主张论必有据, 据必可信,每一事必核其始末,究其异同。立义必然有据,而据以古为尚,孤立之证不为用,隐匿、曲解证据,抄袭旧说都是深以为耻之行为。且认为文体贵在朴实简洁,辩诘不应避讳师尊的质朴学风。朴学这种求实严谨的治学态度与治学方法延伸至中医学领域,直接被作用于中医学典籍的研究和整理。其运用文字、音韵、训诂、校勘等方面的知识对医学典籍进行文献及医理的综合考证与研究,使残篇得续,衍文得去,词句得通,义理畅达。其中极具代表性的医学典籍为《黄帝内经》和《伤寒论》。《黄帝内经》与《伤寒论》是中医理论之渊薮,确立了中医理论体系,是全面而系统记载医学知识的经典著作,被后世医家奉为圭臬。朴学大家致力于这两大经典医籍者亦多,成就亦显。现就对《黄帝内经》、《伤寒论》的朴学研究分述如下。

一、 《黄帝内经》研究

约成书于战国时期的《黄帝内经》, 除七篇大论外,其文字古朴。鉴于年移代革,语言变迁,医理发展,后世医家研习时诸多地方已难解其义,难通其理,想正确理解、领悟《黄帝内经》实属不易。因此,历代医家致力于《黄帝内经》的训释与校勘,以明其理。然囿于学识及所处历史环境之局限,常有诘屈聱牙之句,未能阐明义理,震耳发聩。遇此,望文生义者有之,穿凿附会者有之,致使文义难明,众说纷纭,业医者莫适所从。迄至清朝乾嘉时期,朴学大兴,典籍文献研究之道大开。朴学家对疗疾养生医学奠基之著《黄帝内经》的研究亦逐步深入,启玄钩沉,贡献颇多。

(一)辨讹正误,疏通文义

《黄帝内经》包括《素问》和《灵枢》两部分,然历代医家及学者对《素问》之“素”字的释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全元起云:“素者,本也。问者,黄帝问岐伯也。”林亿按《乾凿度》云:“夫有形者生于无形,故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疴瘵由是萌生。”故林亿认为《素问》为黄帝问太素质之始也。俞正燮曰认为“《素问》名义如素王之素”,即没有实际意义。朴学家胡澍在其《素问校义》中指出:“素”通“索”,素、索皆法也。(胡澍:《素问校义》,见裘庆元:《三三医书·医经秘本四种》,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9年,第103-104页)他援引了以下例证以证其实。《释文》曰:“索本作素。”林亿校曰:“素,一作索。”杜预曰:“索,法也。”贾逵曰:“八索,三王之法。”《左传》曰:“不愆于素。”汉博陵太守孔彪碑曰:“尊王之素。”援引的这些例证均指出“素”“索”二字通用,皆有“法”之义。书名曰《素问》,素问者,法问也,犹后世扬雄著书谓之《法言》矣,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典、索皆得训法。素问即法问,乃医学机理法则之问答矣。

《黄帝内经》“病之形能”“乐恬惔之能”“与其病能”等句。胡澍认为上述诸句中的“能”字均通“态”。胡氏案:“能”读作“态”。病之形能也者,病之形态也。《荀子·天论》:“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形能”亦“形态”。《楚辞·九章》“固庸态也”,《论衡·累害》“态”作“能”。《汉书·司马相如传》“君子之态”,《史记》徐广本 “态”作“能”。上述皆古人以能为态之证。态从心能,而以能为态,意从心音,而《管子·内业》以音为意思,志从心声之,而《墨子·天志》以之为志,其例同也。此三字盖皆以会意包谐声。(《素问校义》,第125页)

“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胡澍认为此两句句义不对,语义不论。凡经传言“耆好”即“耆欲”。《孟子·告子》“所欲有甚于生者”《中论·夭寿》作“所好”。《荀子·不苟》“欲利而不为所非”《韩诗外传》作“好利”。作“耗”者,声之误耳。(《素问校义》,第106页)因此应为“以欲竭其精,以好散其真”,此两句文异而义同。“欲”和“好”为同义异形异读字,古人为追求篇章之美,避免复用,因而文章中“欲”、“好”交错而用。“好”字在传抄流布中被讹为“耗”字。“好”更“耗”则文通意顺,词义彰显,亦符合古文行文的对仗规则。

孙诒让在《札迻·素问王冰注校》中,对“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句提出质疑。认为应是:“血气者, 阴阳之男女也。”联系下文:“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前三句通释阴阳,分血气、左右、水火,而最后一句总论“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经孙氏之勘正,则字通义顺,对文有韵,医理彰明。

朴学家俞曲园认为王冰释“高梁之变,足生大丁”不足为凭。其释义为:“四肢为诸阳之本,邪随阳传则足部易生大丁。”俞氏驳诘曰:“四肢为诸阳之本,如其说手亦易生,何必足乎。”俞氏根据上文的“乃生痤痱”提出“足”疑为“是”之讹字。(俞曲园:《内经辨言》,见裘庆元《三三医书·医经秘本四种》,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9年,第76页)此应为“是生大丁”,如此则语意一律,修词行文一致。胡澍持有相同观点,并旁引“是”字讹为“足”字之例证:《荀子·礼论》“不法礼、不是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是礼,谓之有方之士。”今本“是”并讹作“足”。(《内经辨言》,第119页)“高梁之变,是生大丁”与上文 “乃生痤痱”一致。其文义为“多食肥甘厚味,积蓄于体内,人就容易得痈疽之病”,这种释义亦符合中医理论。两位朴学家于医学典籍难明难解之处,多所发明,其功绩可见一斑。

(二)音学正义,释疑解惑

“徇蒙招尤”句。王冰注“招”犹“掉”也;“尤”甚也,摇掉不定意。朴学家于鬯指出:“徇”者,“眴”之借字;“蒙”者,“矇”之借字;眴、矇并为目疾。而“招尤”即“招摇”也,摇、尤一声之转。此类连语字本主声,不主义,招尤、招摇,一也。《汉书·礼乐志》颜注云:“招摇,申动之貌。”《文选·扬雄·甘泉赋》:“徕祇郊禋神所依兮,徘徊招摇灵迉迡兮。”李注云:“招摇,犹仿徨也。”由此来看,“招摇、招尤”实为连绵词,形异而义同。王冰所注义实未失,然释义全然不通。(于鬯:《香草续校书》,中华书局1989年)

“十一月十二月,冰复,地气合,人气在肾” 句。孙诒让案:“复”与“腹”通。《礼记·月令》:“冬季,冰方盛,水泽腹坚”。郑注云:“腹,厚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句。王冰注:“谓能为变化生成之元始。”王氏释义“能”为“能够”之义。孙诒让则认为:“能”,“胎”之借字。至于王注则纯属望文生训。胎、能二字古音同一韵部,可以通假。按《尔雅·释诂》云:“胎,始也。”

“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句。王冰释义为:“愚者性守于迷,故佩服而已。”俞曲园释“佩”字作“倍”。《释名·释衣服》曰:“佩,倍也。”《荀子·大略》:“一佩易之。”杨倞注曰:“佩或为倍。”是佩与倍声近义通,倍犹背也。昭公二十六年《左传》:“倍奸齐盟。”《孟子·滕文公》:“即死而遂背之。”倍并与背同。圣人行之,愚者佩之。谓圣人行道而愚人倍(背)道。下文云:“从阴阳则生,逆阴阳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曰从曰逆,正分承圣人、愚者而言。行之故从,倍之故逆也。王注逆本字之说,未达假借之旨。”(《内经辨言》,第75页)

朴学治学范围广泛,尤长于文字、训诂、音韵,在校勘、注释、辨伪、辑佚等考证性工作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其在音韵学研究及古音研究上的重大突破,使之能以音韵通训诂,以音韵证字形。朴学家通过文字,训诂、音韵等知识对中医学典籍进行整理,以校正误文、脱文、倒文、错简、妄改或妄加字,使之原文重现,义理畅达,不惑世人,为医学典籍的校勘指明路径。朴学对《黄帝内经》的文献研究, 突破文字形体的限制,能因声求义,以音韵和语义的语言材料为基础,以重实证、重归纳的严谨治学态度为出发点,不但梳理了前人的研究成果, 更有极多创获,给后之学者提供了坚实的研究基础。现代学者对音韵学方法本身的研究更加深入细致,借助国际音标分析古音,识古音而通古义,踵事增华,集清代朴学研究之大成。朴学对《黄帝内经》的整理和研究,成果丰硕,受认可度甚高,被后世医家广泛采纳,其研究成果对中医学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朴学运用综合、多维的考证分析,广征博引的论证依据,严密精审的考辨逻辑,正讹误,阐幽抉微、使理精词确,文义与医理皆达于至善,亦使研习《黄帝内经》之医家有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感,能够准确掌握书中医理、医论。只有在正确继承中医的前提下,才能谈其发展,此皆朴学于医学之贡献。朴学对于文献的考证,不惧任何权威, 能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冲破束缚和禁忌的怀疑与创新精神,亦值得称道。

二、《伤寒论》研究

中医经典著作《伤寒论》被后世医家誉为方书之祖,确立了中医理、法、方、药的辨证论治体系,对历代医家影响深远。《伤寒论》流传版本众多,岐义纷呈,难得一统。考其善本,择善而从实为研究《伤寒论》第一要务。受清代朴学思潮及治学方法的影响,《伤寒论》的版本考证及经文训诂研究如雨后春笋,成繁荣之势。清初医家喻昌曾言“昌不揣,尝慨仲景《伤寒论》一书,天艺地符,为众法之宗,群方之祖。杂以后人知见,反为尘饭土羹,莫适于用。兹特以自然之理,引伸触类,阐发神明,重开生面,读之快然,觉无余憾。”(喻昌:《喻嘉言医学全书》,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8年,第3页)由此可见,其时对《伤寒论》的考证、校勘研究已是业界之共识。朴学家及具有朴学思想的医家,对《伤寒论》的研究致力于版本流传、经文考据及医理阐发,对《伤寒论》的发展和传承功不可没。

(一)版本考证

《伤寒论》成书已久,世之传本亦多,内容歧异状况频现,厘清其版本流传脉络,择其善本而用,是正确解读仲景学说,使之得到弘扬的关键所在。朴学殿军章太炎先生致力于《伤寒论》研究,于《伤寒论》版本流传尤为重视。太炎先生指出:“近世治经籍者,皆以得真本为亟,独医家为艺事,学者往往不寻古始,方喻以下,恣意颠倒,清世唯有成无己注本为稍完善,然倘不能窥其本原,是本之出,非论古方技者之幸欤。”(章太炎:《章太炎全集·医论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71页)因此,章太炎先生溯本求源,以深厚的目录学知识为依托,以史志目录为切入点,爬梳浩繁的史志目录文献,提取有关《伤寒论》之记载,整理归档,探赜索隐,清晰再现《伤寒论》流传演变的脉络。他指出了《伤寒论》的两大版本流传系统,分别是高继冲本和孙思邈《千金方》本。

《伤寒论》自王叔和整理勘定以来,深受医界重视。其后,宋代校正医书局精选底本,重校《伤寒论》。正如孙奇、林亿等校正《伤寒论》序所称:“自仲景于今八百余年,惟王叔和能学之。其间如葛洪、陶弘景、胡洽、徐之才、孙思邈之辈,非不才也,但各自名家,而不能修明之。开宝中,节度使高继冲曾编录进上,其文理舛错,未尝考正。历代虽藏之书府,亦阙于雠校,是使治病之流,举天下无或知者。国家诏儒臣校正医书,臣奇续被其选。以为百病之急,无急于伤寒,今先校定《张仲景伤寒论》十卷,总二十二篇,证外合三百九十七法,除复重,定有一百一十二方。今请颁行。”(刘渡舟:《伤寒论校注》,人民卫生出版社1991年,第17页)由孙奇《伤寒论序》可知,宋代校正医书局所选之底本即为高继冲进献本。明赵开美摹刻医书,以成无己注解的《伤寒论》与《金匮要略》合而刻之,题名《仲景全书》。付梓后又得高继冲本宋版《伤寒论》,乃复刻之,以《伤寒论》单行本排印刊行。并与合刻之成注本《仲景全书》并行于世。单行本之《伤寒论》刊印不久即远传日本,至清撰修《四库全书》时,中国单行本之《伤寒论》已亡佚,清之传本唯成注本而已。1856年日本人堀川济于日本影刻的赵开美本《伤寒论》入日本枫山秘府,后又传入中国。高继冲本经宋代校正医书局医官孙奇、林亿等校定后,被称为宋本,而赵开美摹刻本及传回中国之日本影刻本,皆宋本世系矣。后世业医者研习《伤寒论》皆以此本为佳。朴学大家章太炎先生总结出宋本《伤寒论》不可比拟的两点优势:(1)宋本《伤寒论》与王叔和整理编次之本一脉相承,最为接近,最大限度地反映了《伤寒论》的原貌。(2)孙奇、林亿等校勘高继冲宋本《伤寒论》于原文字词的校释及条文辨析的注解尤为精良,对后之研习《伤寒论》者有莫大的帮助,更为后世考证文献提供了资料。

孙思邈《伤寒论》版本,即指孙思邈撰写《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时而收录的《伤寒论》传本。由于当时“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伤寒上》,人民卫生出版社1955年,第187页),孙思邈未能得见全本《伤寒论》,仅于《备急千金要方》卷九收录《伤寒论》一些不完整的资料。等到孙思邈晚年才得见《伤寒论》全本,被其收录于公元682 年成书的《千金翼方》卷九、卷十。章太炎先生将孙思邈本《伤寒论》与宋本《伤寒论》比较后得出:孙思邈本《伤寒论》在体例上与宋本《伤寒论》时有差异。其区别之处在于孙思邈本不避隋讳,而宋本则避隋讳。孙氏本应为六朝时期传下之版本,早于宋本《伤寒论》。孙氏本对于《伤寒论》的流传研究有重要意义,具有文献版本价值。但是,孙氏本的“太阳篇”被孙思邈重新分类编次,方证同条,比类相附,改变了仲景原书面貌。章太炎先生认为此点诚不如宋本。

(二)校勘注释

清朝大兴文字狱,清之朴学家多由儒遁医,原是治经之儒,后遁迹于医,如喻嘉言、吕留良、王正中、傅青主等人皆是如此。清政府在文字狱的高压下,大力推动百科书籍的搜集、整理与刊刻工作,迫使经儒诸生、百科巨擘入翰林院从事文献整理工作,朴学大家戴震亦在其中。《医宗金鉴》正是这个时代背景下的清代官修医书,其受朴学思潮的直接影响,运用朴学思想及治学方法研究医经。《医宗金鉴》是清高祖敕命宫廷医家吴谦等人编修的,首编即为《订正伤寒论注》,对《伤寒论》进行了全面考证、校勘工作。乾嘉考据的一大特色,在于以科学的精神探究字词、句读与符号的正确性,求得精确与精准。(参见杜维运:《乾嘉时代之史学与史家》,台湾学生书局1989年,第 1-4页)吴谦等医家正是秉承朴学科学严谨的治学态度,在编撰《医宗金鉴》时,对《伤寒论》严加考证,以求还《伤寒论》以本貌,使之辞畅义达。现述其校勘略例如下:

1.“若脉和,其人大烦,目重脸,内际黄者,此欲解也。”《医宗金鉴》按语:“脸”字当是“睑”字,睑,眼弦也,做脸字,非。”(吴谦:《医宗金鉴》,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年,第17页)2.“太阳中风,下利呕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十枣汤主之。”按语:“下利之下字当是不字,若是下字,岂有上呕下利而用十枣汤峻剂攻之之理乎?”(《医宗金鉴》,第29页)3.“发汗病不解,反恶寒者,虚故也,芍药甘草附子汤主之。”按语:发汗病不解之“不”字,当是衍文。盖发汗病不解,则“当恶寒”,今曰“反恶寒者”,正所谓病解之义也。病解恶寒始谓之虚。(《医宗金鉴》,第61页)4.“病发热头痛,脉反沉,若不差,身体疼痛,当温其里,宜四逆汤。”按语:“身体疼痛”之下,当有“下利清谷”四字,方合当温其里之文。观太阴篇云:“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痛者,急当救理,宜四逆汤。”由是可知必是脱简。(《医宗金鉴》,第63-64页)5.“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汤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按语:去桂当是去芍药。此方去桂,将何以治仍头项强痛,发热无汗之表乎?细玩服此汤,曰余依桂枝汤法煎服,其意自见。服桂枝汤已,温复令一时许,通身漐漐微似有汗,此服桂枝汤法也。若去桂枝则是芍药、甘草、茯苓、白术,并无辛甘走营卫之品,而曰余依桂枝汤法,无所谓也。且论中有脉促胸满,汗出恶寒之证,用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主之,去芍药者,为胸满也。此条证虽稍异,而满则同,为去芍药可知矣。(《医宗金鉴》,第73页)6.“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按语:“濡”字上当有“不”字。若按之濡,乃虚痞也,补之不暇,岂有用大黄泻之之理乎?(《医宗金鉴》,第89页)7.“伤寒,厥而心下悸,宜先治水,当服茯苓甘草汤,却治其厥。不尔,水渍入胃,必作利也。”按语:“厥而心下悸者”之下当有“以饮水多”四字,若无此四字,乃阴盛之厥悸,非停水之厥悸矣,何以即知是水,而曰宜先治水耶?(《医宗金鉴》,第254页)8、“三阳合病,脉浮大上关上,但欲眠睡,目合则汗。”按语:脉浮大上之“上”字,当是“弦”字,始合论中三阳合病之脉。若是“上”字,则经论中从无两寸脉,主三阳病之理。(《医宗金鉴》,第284页)

清高宗敕令吴谦等人编撰《医宗金鉴》,吴谦等医家受朴学思潮的影响,整理、校勘《伤寒论》多以求证、推理的手段,考训字词,探求医理,必使辞达理明,医理、文义通贯无疑。《医宗金鉴》对《伤寒论》主要进行四个方面的整理研究:1.字、词、句的考订。2.医理推论的探究。3.《伤寒论》条文适用方剂的考证。4.医学脉理的推究。其考证严谨,推理慎密,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历代《伤寒论》注家在校勘、释义上的不足,取得了较大成就。

三、 结语

中医学是一门实践性科学,是历史上医疗实践活动的经验总结,也是中华璀璨文化的组成部分。中医学植根于中华璀璨文化的沃土之中,受到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文化思潮的影响 。由上文论述可知,朴学对中医文献研究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一是朴学对经典医籍的整理,使其字、词、句复其本原,达到了正本清源之功;二是运用训诂、音韵及校勘知识使经文词达义畅,医理澄明;三是校勘、注释中医经典,使后世之业医者不惑于晦涩之古文,实有传道受业之功;四是对医学文献典籍深度整理及版本传系研究,促进了中医典籍的刊刻、流布,有效地保护了医学典籍;五是以实证为基础,对以往的权威、教条提出疑义的怀疑创新精神。总之,朴学主张言必有据,凡欲立一说,皆需旁征博引,实事求是。其对中医学经典医籍的贡献,如黝暗之烛,为业医者指明研究探索之方向。今天,我们要在批判继承的基础上,弃其糟粕,取其精华,以朴学的知识及治学态度提升对医籍文献的研究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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