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性视角下成人教育学科建设问题探讨

□聂琴

复杂性科学是近年来国际学术界出现的致力于复杂系统理论与传统学科的交叉研究的新学科，其一出现即被用于对教育问题的研究[1]，复杂性甚至被视为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是自近代以来自然科学通过对科学概念的确定性假设为本学科划定了特定学科阈限并构建了一个特定知识结构和严格的方法论原则以后，人文社会科学超越困扰自身一百多年的“不确定性”而对学科认识的一个升华，也是对复杂社会事物理解和诠释的一种高层次还原。在众多的人文学科中，教育学科无疑因教育活动和教育对象与社会活动、文化心理、经济发展等广泛而深刻的联系而成为典型的具有复杂性的学科之一，很难单纯就教育论教育成为教育科学研究的共识。所以，“很多国家认为，现代人的教育是一个特别困难的问题”[2]1，这种困难性也正是来自复杂性，但“所有的国家都认为，它又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2]1。成人教育学因其以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行为主体的“成人”作为其特定研究对象，更是天然具有比一般教育活动更为复杂的特性。本文试图探讨这种复杂性在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和研究生培养中的体现和应对，厘清学科关系及其基本研究领域与相关领域的关系，并切实处理好学科教学中的一些现实矛盾，全面把握和理解成人教育的丰富内涵及其对终身教育的基础性意义，通过研究生培养质量的提升丰富成人教育的学科内涵，提升成人教育的学科层次，推进终身教育和学习型社会的建设。

一、深入厘清基本学科关系是成人教育学科理解和学科定位的基础和支点

学科建设和研究生的培养，首先需要理解的是基本学科关系。我国教育学科的学科划分是依据不同的教育层次、教育对象、教育内容和教育目的等进行的，学科内天然包含有内容交叉、指向相异、重心不同等问题，也注定是一个彼此支撑、互促深化、共同发展的关系，学科的纵向关系、横向关系呈现较为复杂的状态。这些复杂关系的处理尤其是“考虑成人教育学科与其他学科之间的互动、互补的实状，这有助于我们探明源流、理清脉络，发现问题、激发创意”[3]，对于研究生的学科理解和培养质量至关重要，也决定成人教育学科建设的基本走向。

（一）如何理解成人教育学与母学科之间的关系

作为教育学的二级学科，成人教育学既有面向成人的诸多学科特点，又有体现教育学基本价值诉求的必然要求。如何体现母学科教育学一级学科的学科属性和子学科成人教育学二级学科的学科特质问题，是学科逻辑的首要问题。一方面，成人教育学学科研究的基本逻辑支点无疑必须体现教育学的基本价值取向，研究方法和原则必须遵循教育学的基本方法论原则，其学科研究结果要能够对教育学的学科发展和价值实现形成独立的支撑和充实；另一方面，作为以成人的教育活动为特定研究对象的学科，又必须关注“成人性”，必须以成人在社会经济活动、政治追求、文化参与、技术进步等方面的教育需求与教育满足为学科研究内核，并通过这些显著区别于其他教育学科视角的研究，来获得自身的学科地位和价值实现，来彰显其“独特的学科研究地位和理论信度”[4]。不管是只强调一般教育逻辑尤其是传统的学校教育逻辑而将丰富的成人教育形式和内容拒于“正统”“纯粹”的教育关注范围之外，还是因为成人的复杂性而将其教育活动研究泛化，甚至完全游离于教育学的基本学理逻辑之外，“教育学科概念术语的规范性和科学性不强，学科建设中的移植化和普教化倾向明显”[4]，对成人教育学的建设和发展都将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近年来成人教育学科中的一些很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却不被教育理论界所承认和重视，不能进入教育学主流话语体系，既与传统教育学对成人教育的轻视和不理解有关，但也与这些研究成果自身缺乏教育学学科学理性问题有关。

问题的解决并不简单。这里我们面对着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是，现代教育学主要是随着学校教育的兴起而被建构，学校外教育活动在其中被关注远远不够，成人教育学能够从母学科那里获得的理论支撑十分有限；而在成人教育学科较短的发展历史中，能够升华并充实教育学基础理论中的内容也十分有限。所以在成人教育的学科建设实践和研究生培养中，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夯实教育学基础的同时，还要突破学科狭隘视野和认知界限，避免自说自话，敢于并善于把成人教育理论升华提炼，积极在教育学一级学科平台上发声，努力推进社会对通过成人教育学科而对终身教育价值和意义达成理解和共识，在充实传统教育学理论的同时推进成人教育学科理论的纵向提升。

（二）如何理解成人教育学与平行学科之间的关系

与成人教育学处于平行关系的教育学二级学科，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共同构成完整的教育学学科体系，它们各有侧重，是一种交叉互相促进、相辅相成的关系。于成人教育学而言，除去教育原理、教育史、课程与教学论、比较教育学等二级学科对成人教育学具有的基础性关联之外，职业技术教育学、高等教育学、教育技术学、教育法学等，与成人教育学都有深刻的交叉关联性，可以说，成人教育学的很多核心内容，都是与这些平级二级学科之间的交叉领域问题。所以，必须从与这些学科的交叉关系中来探讨和解决成人教育问题，才能深刻理解成人教育活动的复杂性，才能对复杂的成人教育活动做出有建设性的解释。在教育实践中，成人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具有高度的重合交叉性：凡属于职业教育中的职后教育，都属于成人教育的范畴；凡是成人教育中以职业提升、职业变迁和职业拓展等有关的教育活动，都属于职业技术教育的范畴。同时，成人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中率先涉及的现代教育技术应用问题、成人教育学习权利和教育公平的法律保障问题、高等职业教育与成人继续教育问题等，都是这些学科相互交叉融合的结果，可以从不同的学科角度来介入和寻求问题的解决路径。如果将它们生硬分开，甚至出于学科的自我保护而拒绝在某一学科领域中出现其他学科的视角，是学科发展的自我封闭和对学科生命力的自我扼杀。

但是，这种学科的隔绝在现实中又的确是客观存在的，表现在某一学科领域的话语往往本能拒斥其他话语的参与，或者自身拒绝参与其他的话语体系。这种结果导致成人教育研究不是以问题为中心，而是以刻意僵硬的学科界限为中心，真实的教育问题得不到全面有效关注，相应的问题解决路径也必定是单薄而扁平的。所以，在学科建设和研究生的培养中，培养真正的问题意识，不要将复杂的教育现象、教育问题简单化、狭隘化，同时有意识地整合相关学科资源，尤其是在一个地区或者一个高校内，联通培养主体之间的培养平台，推进二级学科之间的积极交流、资源共享甚至联合培养，可能会是学科创新的重要突破口。

（三）如何理解成人教育学与子学科之间的关系

成人教育学的子学科，有两个理解维度，第一个维度是属于学科内专门问题和基础性问题的细化和延伸，如成人教育史学、成人教育学原理、比较成人教育学等，是成人教育学科纵向发展的标志；第二个维度是属于成人教育学科横向领域的拓展，如成人教育经济学、成人教育社会学、成人教育心理学、成人教育评价学等，是成人教育学与其他非教育学科所形成的交叉学科，是成人教育学科横向拓展的标志。一定意义上说，成人教育学学科下的这些分支子学科的成熟度、丰富度，是成人教育学学科本身发展水平的最重要的衡量指标。我们所说成人教育学科理论发展的薄弱，最重要的体现就是在这两个维度上。近年来我国成人教育学科的建设虽取得了很大进展，有不少在成人教育学分支学科方面的成果出现，但整体来看，仍较为零星，尚缺乏有体量、成体系、对学科研究有持续性推动的成果，这无疑极大地减损了学科影响力尤其是对成人教育实践的话语影响力。尤其是在我国社会处于快速发展、深刻变化的历史时期，这种话语的缺位，既没能对成人教育实践做出及时有效的诠释，又没能有效引领成人教育实践的发展，这甚至是一种学科的失职。

但在这里我想要强调的是，虽然我们对成人教育子学科发展的不足早已有所认知并且一直在作积极的努力，但是，这两个不同维度的子学科显现出来的问题却并不完全相同。相比较而言，第二个维度的问题较为显性，更容易被意识到，所以研究上的突破也相对较多，而第一个维度的问题则较为隐性，作为基础性的研究，要求高、周期长、突破难度大、有价值的学科成果不多，这从近年来研究生的毕业论文选题中十分少见关于成人教育基础理论的现象中可以略见一斑。成人教育学基础研究的薄弱对其他子学科的发展实际上也形成了深层的制约，同时也限制了成人教育学科在教育学领域应有的理论贡献。

二、细化解析学科发展的复杂矛盾是成人教育学科推进和深化的必经之路

在对学科关系认知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讨论成人教育学科内涵和学科发展中的一些复杂关系，这些关系实际上就是学科基本关系在学科建设和研究生培养过程中的具体体现和展开深化。

（一）如何理解学科的学术性和应用性关系

与教育原理、教育史等二级学科相比，成人教育学具有明显的应用性，它必须关注现实的成人教育现象并且给予及时的解释和指导，这是由其特定的学科对象的特点而决定的。成人作为社会活动的现实主体，其教育活动和以青少年为主体的基础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有极大的不同，尽管成人的学习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并非与青少年学习完全没有重叠，但就整体而言，成人的学习是基于既定的社会经验，并抱着较为明确的学习目的，以能够解决自身面对的具体实际问题为目的的学习行为。作为服务于成人学习、成人发展的成人教育活动，问题及其解决路径始终是成人学习和成人教育的核心问题，由此，成人教育学必定具有极强的应用性质，以问题为中心形成成人教育研究的重要特色。但是，作为一个严谨的学科，其应用性并不应该与学术性相对立，相反，应用性必须是建立在严格严谨的学术性基础之上，方能具备基本的思想厚度和稳定性。这个问题实际上也是前文中我们强调成人教育学必须遵循母学科学理逻辑在实际研究中的体现。学术性是应用性的基础和内核，是应用性的逻辑支点和价值指导；应用性是学术性的体现和检验，是学术性的实践基础和问题来源，两者的关系必须平衡不可偏废。

反观当前的成人教育学科发展，应用性和学术性的分离还是一个久久没能解决的问题，大量的研究尚停留在现象描述和经验总结的层面，不能上升到学科理论和学科逻辑，难以形成具有普遍指导性的学科原则和思维理路；而一些学术性的研究又因种种原因严重脱离实践应用，闭门造车，无法触及学科理想的现实性基础，难以达到理论对实践的指导。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有的研究成果看似强调了学术性和应用性的结合，但却既没有将学术原理讲透，又不能将应用研究做实，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近年来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普遍存在论文的理论基础与实际研究严重脱节问题，值得学科学者高度警惕并应当尽力矫正。

（二）如何理解学科特色和学科基础之间的关系

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成人教育学科起步较晚，作为学科建设载体的各高校具体起步条件和发展的机缘也各不相同，基本是建立在高校各不相同的学科基础和特定的成人教育实践模式的基础之上，使成人教育的发展天然带有院校深刻的印记。如不同的学校相关学科的基础水平，不同学校成人教育的具体实现路径和实践特色，不同学校所处的地域特点等，都会通过不同方式对成人教育学科的发展重点、发展方向等产生影响，形成了不同的学科发展路径和学科特色。如师范类院校和综合性大学的不同学科发展倾向，如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不同关注重点，如中心地区和边缘地区的不同话语方式，等等。这种参差应该是成人教育学科多维性、丰富性和复杂性的实践体现，对成人教育应当是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但在现实中，这种状况却也可能对学科建设带来约束。因为学科发展的不平衡性极易产生话语权的不对等，甚至导致学科话语的对接都成问题，如不同社会发育水平下的社区教育定位，不同教育发展水平下的继续教育划分，不同经济实力水平下的教育扶贫重心，等等，这些本应成为学科特色的领域，都可能因为学科的基本共识的松散，而成为学科对话的屏障，似乎难以构成一个统一的学科话语体系。更坏的可能是由此产生某种优势话语背景下地对“高端”“纯粹”的成人教育模式的追求，导致学科方向的过于集中和一致，而真实地忽略或者选择性地遗忘很多真实的成人教育实践，产生学科研究的“盲视”（看不见）和“漠视”（看不上），即便是富有成效的成人教育实践，也可能因为与主流的学科话语不吻合而不能形成有效的学科表达和有自信的学科话语。

承认成人教育的高度复杂性和多维性，放下对因发展路径不同而产生的不同学科特点的成见，加强交流，充分对话，平视而不是强行统一这些特色和倾向。学科的所谓专业素养不能给我们形成固执的成见，热衷于寻求“完美”的成人教育模式，而应该是促使我们从不同的基础、不同的视角、不同的实践特色中去忠实地进行成人教育的学科思考，将不同地区不同发展状态下的成人教育实践中的一些新问题及时纳入到学科关注视野当中，敢于、善于从学科理论学科逻辑的角度去观察、提炼、反思和升华复杂的成人教育现象。

（三）如何理解学科论争和学科发展的关系

在成人教育学科建设和研究生的培养中，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就是如何解释和看待成人教育学科内部不同学者尤其是重要学者之间的学术分歧甚至对立问题。任何学科都存在学科派别、学科论争的问题，这是十分自然十分合理的现象。但是，在成人教育学科当中，或许由于学科自身较单薄较弱小、较边缘的原因，这种分歧论争却常给学生甚至教师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似乎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学科信心因学科观点的分歧和争论受到了冲击，似乎分歧和争论就意味着对成人教育理论价值、实践价值的怀疑，特别希望学科内部一片祥和、一片统一的学科信心，尽力淡化、模糊化一些重要的学术论争，小心翼翼，避免触碰敏感话题，不希望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殊不知这种心态恰恰是学科不成熟和不自信的表现，其结果，往往使一些有价值的学科问题不能够因碰撞而深入，因争论而明晰。与其他学科相比，成人教育学科内部的思想分歧和论争实际上是欠缺的，尤其是有深度的、持续的争鸣是严重不足的。因为不愿意争论，一些极有价值的问题得不到深入推进，自说自话、互不搭理、不相互呼应还是学科研究常态，显示学科尚处于“描述”为主的阶段，还没有上升到“反思”的层面。其实，就学科信心来讲，只有有价值的论争才能形成有质量的趋同，其关系，颇有点像“和而不同”与“同而不和”的区别。

不断推动学科的纵深发展是学科建设终极目的，而学术论争和学科对话一样，是推动学科发展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简单地一边倒，无深度的趋同并非学科发展之幸事，分歧、论争和冲突并不会削弱学科发展信心，相反恰恰是学科发展中的常态，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学科的逐步成熟。所以，在学科建设和研究生培养过程中，我们不但要有意识地引入国际成人教育不同流派的观点以通过借鉴发达国家在成人教育学科建设中的经验作为自身发展的参照，更要有意识围绕我国成人教育发展中一些有争议的探索性问题，充分展现不同观点，引导思考深入，鼓励争论和碰撞，才能真正推进成人教育学科的深入发展。

三、积极看待学科专业队伍的复杂性关系是优化学科人才培养的必需环节

学科的建设离不开具体的人，由于我国成人教育发展的历史和研究生培养体制以及职业发展等因素的影响，作为学科建设主体的学科专业队伍也是具有复杂性的一个群体。分析他们的特定关系，也是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绕不开的环节。只有很好理解和处理这些关系，才能让学科建设建立在扎实的基础之上。

（一）如何理解教师队伍的专业背景和学科教学的关系

成人教育学和其他学科在师资构成和发展轨迹上有一个极大的不同点，那就是其第一代学科教师队伍的专业背景十分复杂，没有成人教育学科班出身甚至少有教育学学科出身，在研究生导师队伍中更是集中表现为导师总量不足、结构存在缺憾、专职导师少等问题[5]，这也是学科的后起性带来的必然特点，是成人教育学科的特殊性所决定的，也充分体现了成人教育学科与其他学科不同的特殊性，常常成为在很多传统眼光中成人教育学科队伍不够纯粹、不够整齐的理由，一定程度上也是学科发展的一个限制。虽然这种状况随着成人教育学研究生教育尤其是博士研究生培养的发展，正在逐步发生改变，但短时间之内尚不可能发生整体性的变化，这是成人教育学学科建设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也是应当建设性看待的问题。成人教育师资结构的这一特点可能暗含有消极和积极双重因素。从消极的方面看，会由于学科基础的不足而妨碍成人教育学科在深度上的发展，使其带上各种各样不同的印记和特点，甚至总是会被引到教师原来专业的思维轨道上去，不容易构建学术共同体，形成高质量的学科交流和对话；但从积极的方面来说，也可能由于切入成人教育问题视角的多元性而产生极大的学科交叉优势，有利于教师从不同的学科背景出发，带着不同的学科发现视角，丰富和拓宽成人教育的思考领域，契合复杂的成人教育现象和问题。毕竟，教育学科的高度复杂性实际上很难让我们仅仅通过单纯的教育理论来深刻全面把握教育现象，成人教育更是如此。从这一意义上讲，教师队伍不同的专业背景具有更加独特、多维的学科思考角度，能够在成人教育学科的纵向、横向方面得到更好的发展。

实际上我国最重要的成人教育学科研究的开创性学者，大都来自不同的教育背景，在很大程度上也证实了正是这些不同的教育背景赋予他们独特的学科思考视角，使他们更加善于从复杂的成人教育现象中来探索成人教育的整体。所以，关键是要在积极吸纳学科建设新鲜力量的同时，强化教师团队的学科建设意识，强化教师团队的成人教育学科认同感和归属感，自觉到肩负的学科建设使命，要让这些教师拥有能够充分展现自身特点的学科平台和宽容的学科氛围，激活学科研究潜力，提高学科建设的专业化水平。

（二）如何理解学生的教育经历与学科契合的关系

由于我国现行研究生的招考制度对本科阶段的教育背景没有限制，很自然会产生大量的跨专业考生，但多数专业由于本科专业与研究生专业的一致性较好，而能够做到较为自然的衔接。而成人教育学则不同，我国至今尚无成人教育学的本科教育，即使是一般的教育学专业，本科招生人数也极少，而在本科阶段招收的二级学科如学前教育等，教学内容与成人教育学也有巨大差别，这就必然导致成人教育学研究生的前置专业和教育经历与成人教育学科之间存在较大的差距，“具有不同专业学科背景的个体的知识结构、专业技能和人文素养等差异显著”[6]，这给成人教育学研究生的培养带来了现实的困难。一方面，研究生可能非常缺乏成人教育基本概念基本理论的认知，甚至欠缺教育学的基本训练，另一方面，同一班级的研究生各自的教育背景差异巨大，基本无法找到相同的学习基础。这意味着，成人教育学的学科专业基础的建构几乎要全部依靠研究生阶段来完成，通过三年几十个学分的学习，要在学科基础课、学科方向课上全面打牢基础、提升水平，还要通过选修课程彰显培养特色，无疑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但又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我们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一定意义上讲，这种教育经历的复杂性与成人教育学科的复杂性之间是具有深刻的契合性的，而且研究生没有延续本科学习的惯性而主动选择成人教育学，大都也有较为主动的学习考虑和发展目标，也比较容易消除学科成见，所以关键在于如何开启、如何挖掘、如何实现。教育问题的复杂性，有时正表现为不同的学科倾向和学科角度可能更加能够探究出教育的复杂逻辑，包括不同的学科方法，都很可能是一个重大创新的来源。

要实现这种质变，需要在培养上做出更多的努力。首先必须打牢成人教育学理论基础，才有可能激活其他的学科积累，培养中必须紧抓核心，不能追求面面俱到，同时要注重学科价值感和学科自信的树立，增强学科自我理解，提高学习的主动性。要积极引导研究生在不同的原专业教育背景下寻找与成人教育的结合点，鼓励研究生参与不同的成人教育实践，扩大交流，激发问题意识。在指导上，可以尝试通过导师团队而不是单一的导师指导研究生，来适应研究生的不同教育背景和学科发展需求等。在毕业论文的选题领域和研究方法上，有意识与研究生院学科背景相结合，寻找有交叉优势的突破口。如果能够建设性地完成这一任务，将会带来研究生培养质量的升华。

（三）如何理解当下学科专业与日后职业发展的关系

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属于研究生培养和学科建设的具体内容，但实际上又是一个对这两个问题影响深远的现实矛盾，对这一矛盾的理解和处理，会直接影响学科建设的前景和研究生培养的质量。成人教育研究生的就业和专业之间的吻合度低，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但并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事实上，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国家和专业在这方面的关联度较高。而我国，由于历史的社会的等多重原因，大学教育当下学科专业与日后职业发展之间普遍呈现一个弱联系的状态，只不过成人教育学这样的小学科显得尤其突出一些。理论上讲，成人教育学研究生应当成为成人教育学科发展的最重要的支撑力量和各成人教育培训机构的主干力量，但学科建设和成人高等教育的主要阵地在高校，我国高等教育的总体发展水平对高校教师的学历要求远高于成人教育学科研究生的学历水平，研究生学历进入高校的可能性极小，而博士学位点的稀少也使他们升学通道狭窄，而各社会成人教育培训机构对于学术性研究生的实际需求有限，这些学科前景的不利因素对成人教育学研究生的培养产生着不可否认的负面影响，也是我们在培养中必须正视的问题。由于人文学科面对社会问题的高度复杂性，对这一矛盾的解决，除了积极推进成人教育学科更高层次学位点的发展，扩充研究生的进一步深造空间，鼓励研究生积极投入成人教育实践，拓展就业渠道之外，或许我们还要有更深层的问题理解思路。

教育问题面临的是一个超复杂的社会系统，它“是一个更大的社会系统的一部分。只有在这样的背景中，我们才能满意地理解和探讨许多教育问题。”[2]216但也正因如此，对教育问题的探索，不也是通往许多社会问题答案的有效路径吗？这正是所有人文学科的终极追求，只不过不同学科通过不同学科的特有路径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讲，哪里有什么抽象的专业对口不对口的问题呢！这种一定意义上的不确定性，或许正是人文学科对真实世界社会问题不确定性的呼应，不过是通过学科的专业训练获得一把解开复杂世界的钥匙。当我们回归对教育本质的理解，将成人教育放到终身教育终身发展的视界之下，就会看到，它是我们在追求、在实现每个人自由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驿站，这或许才是成人教育学科最真实的价值所在。

总之，人们以往对复杂的事物的认识总是通过还原论方法，把复杂系统变成简单系统，用线性思维分门别类做出学科解析[6]。而复杂性科学尤其强调，事物的局部与整体之间呈现的是一种非线性的关系，我们不能通过局部来认识整体。所以，对问题深入、全面地把握不但需要具有整体的问题视野和多维的理解路径，还要善于在非线性的复杂关系中创造性地建构自身的学科解释逻辑，才有可能真正体现一个学科的特有价值和不可替代的解题方式，这也是我们在成人教育学这一与社会发展具有深刻广泛联系的学科领域中不能将学科发展单一化、纯粹化的原因。我们一直强调，成人教育学因其以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行为主体的“成人”作为其特定研究对象，更是天然具有比一般教育活动更为复杂的特性，所以必须摈弃一味追求学科的纯洁性、绝对性、稳定性而作茧自缚、顾影自怜的执念，将学科发展与社会发展的复杂系统和现实的复杂条件深刻联系起来，将建设性的学科态度真实体现在学科建设的复杂关系当中，用复杂性思维建设性、创造性地将成人教育学科的建设放在真实的历史条件和真实的问题中，才有可能持续、深入推进成人教育学科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