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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孙子研究的新基点

2022-11-22赵海军诸葛瑞强

滨州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孙子兵法孙子军事

赵海军,诸葛瑞强

(1.滨州学院 孙子研究院,山东 滨州 256603;2.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38)

作为中国现存最早、也是最完备的兵学经典著作,《孙子兵法》一经问世,便受到世人的大力推崇和传颂。(1)对于《孙子兵法》的影响,古典文献中多有述及。《韩非子·五蠹篇》称:“境内皆言兵,藏孙、吴之书者家有之。”《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则说:“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在其后2500多年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历代对《孙子兵法》进行校勘、注释、解读和研究者,代有其人,且在诸多方面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每一阶段又都不可避免地打上各自时代的烙印。正是在这样广博的积累和创造基础上,“孙子学”(2)孙子学“是围绕《孙子》及其研究而形成的专门学问,也是目前传统兵学研究的前沿课题。”(赵海军《孙子学通论》,国防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具体而言,它是指历代形成的关于《孙子兵法》版本、点校、解读、阐释等系统性的学说体系。逐步建立和发展起来。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全球经济一体化不断加深,新军事革命滚滚向前,信息化战争已然到来且智能化战争也初现端倪,国际战略格局面临新变化。在此形势下,为了更好地适应时代需要,将孙子研究进一步推向深入,使优秀的传统兵学文化更契合高技术条件下军事斗争实践的需要,无疑是当今孙子研究的应有之义。

实质上,《孙子兵法》是一部兵书,但又超越兵书,它具有普通兵书不具有的思想特质,如思想的哲理性、普适性、超越性和永恒性等。因此,当今孙子研究必须置于更广阔的视野和多元的层次上,有必要根据时代发展和军事变革之需要,找准新的研究基点,这主要涵盖以下四方面。

一、置于中国传统兵学发展的历史脉络之中

《孙子兵法》自诞生之日起便得到了古今中外无数名家的赞叹和褒扬,尤以明代军事理论家茅元仪的评论最为精当准确:“前孙子者,孙子不遗;后孙子者,不能遗孙子。”[1]意思是,对于前人的优秀兵学成果,孙子都充分地继承下来,并经过对这些兵学思想的总结、创造和完善,使得后世谈兵者也不得不继承孙子的学说,或者说孙子的思想奠定了后世兵学发展的坚实基础,后世进行兵学研究或创造必须以孙子的思想为旨归。将这一评论置之于中国传统兵学发展的宏大线索来看,不难发现:《孙子兵法》在吸收取舍前代优秀军事文化成果的前提下,充分立足于春秋时期的具体战争实践之上,开创性地打造了一个系统科学的军事思想体系。而这种兵学体系不仅容纳了整个中国传统军事文化的主题思想,更规定了历代兵学赓续的发展方向。

实质上,《孙子兵法》集上古兵法之大成,它尽情地吸收上古兵法“古司马兵法”(3)泛指官方主导编撰和收藏的一系列上古兵书典册,如《军谶》《军志》等,由于年代久远皆已失传,故概而谓之“古司马兵法”。等的思想精华,充分地总结了春秋及之前战争实践发展的已有成果和新变化,突破了束缚战争发展的“古军礼”思想,创造性地发展了一套以“诡道”为核心、灵活机变的古典作战理论,成功地将中国传统兵学的发展推向了第一个高峰。不仅如此,《孙子兵法》更在战争分析、军事准备、谋划运筹、战争建设、实力发挥、军事机动、灵活用兵、行军布阵、军情地理、越境奔袭、火攻特战、用间胜敌等兵学研究范畴方面,皆进行了系统的总结和创造。略举其要,关于战争分析,孙子提出“五事七计”的“庙算”思想,基本涵盖了当时乃至今日军事分析的主客观要素“道、天、地、将、法”,政治民心、天候时机、地理人情、将帅领导、法度规章,乃至更为详尽的细则条文“七计”,无一不将战争决策分析的纲要清晰而精准地呈现。由此,发动一场战争的利弊得失得以在战前得到客观而理性的评估,以此为参照,一个政治集团对于是否发动一场战争,或能否承受一场战争,都将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孙子兵法》在料敌、用将、治军、机动等方面的分析凝练同样十分系统和全面。孙子丰硕的军事思想是在总结前人经验和当时军事实践基础上形成的,但同时它又为后人进行兵学研究和军事实践提供了一个比较成熟的理论体系和思想指导。

系统性和体系性是《孙子兵法》有别于普通兵书最重要的特质之一。事实上,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中国传统军事文化都在不断向前发展,但都始终未曾突破孙子所建构起的军事理论体系。就此意义而言,孙子学在历代的发展演进与中国传统兵学的发展是相伴始终的,也可以认为,孙子学在历代的发展演进构成了中国传统军事理论的发展主线,具体而言,历代军事理论的发展主要是在围绕着对《孙子兵法》的校对、注释、阐发而不断进步的。而中国传统兵学发展的这一特点,无疑彰显了《孙子兵法》在传统兵学中的“兵经”地位,这与儒家经典“四书五经”、道家经典《道德经》、墨家经典《墨子》、法家经典《韩非子》等是一致的,都被尊崇为各自学派发展的“经”,在各自领域具有神圣而崇高的地位,在各自学说的发展壮大过程中具有无可置疑的指导性和引领性地位。

诚然,在《孙子兵法》普及、传播和研究过程中,点校、注释等方面的基础工作依然是学术研究的必需,但就学术发展进步的层面看,这类工作已不再是孙子研究的主要内容,除非有重大考古发现,如再次出土类似银雀山汉墓《孙子兵法》那般的竹简本等。中国传统军事文化在发展过程中,表现出了一个显著的特点,即每一次兵学演进的重大突破性发展,都离不开对孙子学研究的继承与创新,这两者中间存在着休戚与共的必然联系。因此,在孙子学研究中,将其置于整个古典兵学发展演变的历史长河和脉络中,是推动中国传统兵学研究进步的必有之义。

最近几十年来,学界已有不少学者正在着力于此,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如,赵海军的专著《孙子学通论》系统凝练地界定、梳理和总结了孙子学在历代的发展流变,这是将《孙子兵法》置之于兵学发展的宏大历史脉络中进行的提要式研究和开创性发展,吹响了当今学术界孙子学研究的一个号角。[2]而魏鸿的专著《宋代孙子兵学研究》则对《孙子兵法》在宋代的发展流变和内容特点等进行了系统的凝练和分析,是当下研究宋代孙子学发展的重要成果[3]。邵青的专著《民国时期孙子学研究》则详实地考察了民国孙子学研究的主体脉络、文献资料和研究成果等内容,并着重探讨了该时期孙子学研究兴衰荣辱背后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动因,补充和完善了的近代孙子学研究,为推进和繁荣近现代以来的孙子学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和依据。[4]

但从总体上看,当前研究还有不足,主要表现为研究的重心主要集中在先秦、宋明等传统兵学极大发展的几个时代,而对两汉、唐等时代孙子学的研究则明显不足。实质上,虽然,两汉、魏晋南北朝、唐等时代兵学发展处于低谷,相关史料文献等亦十分有限,但也有鲜明的时代特性。如汉代大规模的汉匈战争为军事理论的发展和实践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舞台,汉代政府对兵书典册的整理则为兵学发展的规范和传播提供了契机,而《孙子兵法》的第一部注释本《孙子略解》正诞生于这一时代,凡此等等,其中细节变化都具有研究梳理的学术价值。

据统计,中国历史上有典可查的入册兵学著述达3300多部,更为难得的是,流传下来的也有2000多部,其中只有少量的著述得到了历代学者的注释解读,今天能见到的注释兵书,不过五六十部而已。此外,浩瀚的传统典籍中有不少都涉及战争认知问题,如一些经史类子集类中书目、策论、奏章等等,这些旁涉的内容也是中国古典兵学的重要组成内容。实质上,以上兵书战策的内容观点和体系建构,或多或少都能与《孙子兵法》联系起来,它们中的诸多内容完全可以视之为对《孙子兵法》军事思想的丰富和发展,但其中内在逻辑和联系则有待于后进学人进一步分析和总结。因此,将孙子学研究置于中国古典军事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和脉络中去,无疑有利于以更加广阔的视角和更大的发展潜力去拓展相关研究。唯如此,孙子学研究才能适应当下,获得新生,从而服务于现实军事实践斗争的需要,服务于国之大计和战略规划的展开实施。

二、置于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之中

区别于其他兵书,《孙子兵法》具有显著的普适性文化意义。自问世以来,《孙子兵法》不仅被历代奉为圭臬和兵经,而且在社会生活各领域都产生了广泛而巨大的社会影响,这包括政治、文化、教育、竞技等诸方面。这主要是由《孙子兵法》理论特点决定的,它是一部“舍事而言理”的著作,将对诸多战争问题的认知上升到哲学层面,从而赋予其军事思想以普遍的指导意义。如,当论及“知彼知己”原则时,它已不仅只是战争制胜的前提条件,而且是进行决策必须遵循的指导性原则;当谈到“奇正相生”“避实击虚”等军事准则,也已经不仅仅将其视为战场制胜的战术法条,而且是将其作为寻找工作突破口或事情关键的行动指南。毫无疑问,相似的思想理论在《孙子兵法》文本中可谓不胜枚举,包含着诸多具有普遍社会指导价值的思想遵循。在漫长的历史激荡和交汇之中,《孙子兵法》的文化智慧早已内化成中国人的文化基因,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世人的言行举止、行为规范。

《孙子兵法》具有普世价值的军事哲学,决定着它是中国古代思想史的重要一环,并占有一席之地。以中国古代哲学史为例,1958年和1980年,冯友兰两次编写《中国哲学史新编》,都无一例外地收录了《孙子兵法》。由此可知,在中国哲学史或思想史的宏大脉络中,《孙子兵法》是不可或缺的,它既充分彰显着中国传统哲学的整体性、思辨性和统一性,更显示出了中国传统哲学的另一面,即注重实用实效、理性务实、可操作性的“实用理性”[5]。李泽厚更进一步认为,中国的辩证法起源于《孙子兵法》。持相同观点的还有何柄棣。[6]1-15正是这种文化普适性,使得《孙子兵法》得以与《易经》《论语》《道德经》比肩,并列为中华文化四大影响深远的元典之作。

深入探究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演变,可以发现,兵家与儒、道等诸流派间,始终存在一定的思想交汇、冲突和融合之处,这种思想的互动和交流促成了蔚为大观的传统文化发展格局。就“道”而言,兵家与儒、道诸家皆有阐发,除却在本体论层面有所区分外,各家关于“道”的认识实质上是一致的,都将“道”视为治国方略、运行法则、政治民心[7]3,是国家运行有序的根本所在,并将规范和指导着各个领域工作的运转和发展。这一点在兵家思想中有着极其鲜明的体现。

兵家不仅将“道”视为国家发展、民心稳固的国之根本,更将其视为战争制胜的根本保障,即不得“道”虽或许在战争中可胜一时,但终究难以持久;得“道”则可以武运昌隆,可以持久性地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孙子在《形篇》中强调“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也”。因此,就这一点而言,在根本指导原则上,兵家与儒墨道诸家是一致的,这是在西周崩乱“道术将为天下裂”[8]后,诸子思想是同本同源的深刻体现。当然,兵家与诸子也并不是完全的“合”,它对“道”的认识与诸子也有所不同,最典型的是兵家的“道”不自觉地带有一种厚重的功利性色彩,其目的是“令民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生,可以与之死,而不畏危”(《计篇》),因此它与儒家推崇民本主义至上的“道”有着动机层面的重大差别,这是造成兵、儒矛盾的深层次原因,同时也为两者在冲突中走向取鉴、融合提供了空间。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此思想斗争和摩擦中,兵、儒之间逐渐从斗争走向融合,这也形成了传统文化发展的一个主要方向和线索。

于今而言,理清兵、儒伸张交融的思想流变和本质属性,要求我们必须要将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兵学置之于中国传统文化发展演变的历史长河中去,比较和探究思想的深层次互动和文化根源,从而用更广阔的视角去发现和利用《孙子兵法》的价值。

三、置于现实军事斗争实践的矛盾焦点之上

一部伟大著作的显著特点或者说根本特征,在于其研究涉猎的领域重点问题,关切人类社会发展的福祉,就深层次而言,它研究的着力点置于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最基本的矛盾焦点上,致力于破解阻碍社会进步发展中的两难问题,或曰未知结构。

毫无疑问,《孙子兵法》恰是完美符合这一特质的伟大著作。在其思想内容中,基于对战争现象的深刻观察,孙子提出了一系列影响社会发展的矛盾范畴,如全与破、形与势、虚与实、奇与正、智与力、迂与直、速与久,等等。更为重要的是,孙子在阐述自我认识之余,又为世人探索追问预留了创造的空间。如,全与破作为一对既相互对立又相辅相成的两难结构,不仅被孙子首次提出,而且他还给出了自己高屋建瓴的解决方案,即在战争面前,君将首先要极尽人谋运筹,尽可能地争取战争的“全”(不战而胜),其次在战争不可避免的情况下,要尽可能地实现局部战场的利益最大化,以便最大化战争胜利的成果:“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谋攻篇》)当然,至于在具体操作环节中如何巧妙地实现全与破的转换,这其中涉及方法论、尺度标准以及外力约束等内容,孙子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也不可能设计出一套万能的解决方案,而这恰恰为后人探索和丰富提供了线索和空间。

对于《孙子兵法》研究的阶段性认识,吴如嵩先生将之分为三个阶段:解读、解悟与会通。[9]1-7《孙子兵法》的思想内容和理论精髓,固然需要十年如一日地扎实学习和勤奋诵读,但是实现对孙子思想的解悟和会通,绝不能仅仅限于对书本上章句段落的机械学习和模仿,而是必须在实践中加以领悟和升华,在实践中发挥出《孙子兵法》的实效,在实践中推动《孙子兵法》的新发展。唯其如此,方能得其精要。这方面,我们应该向古人学习。在《孙子兵法》的实践性运用方面,辛弃疾的《美芹十论》值得关注。如《察情》篇说:“古之善用兵者,非能务为必胜,而能谋为不可胜,盖不可胜乃所以徐图必胜之功也。”这是对照了孙子的“不可胜在己”(《形篇》),借以坚定南宋上下抗击金人的勇气和决心。其《守淮》篇中的“环淮必欲皆备,则是以有限之兵而用无所不备之策,兵分势弱,必不可以拆其冲”,是对照了孙子的“我专为一,敌分为十”的“分合”理论,借以翔实地阐释自己的防御防守要害的战略思想。而《详战》篇则是以孙子“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的奇正原则,从进军方向上指出了山东的重要地位,并且应作为宋军攻打金朝的战略进攻方向。

另一位将《孙子兵法》运用发挥到极致的“会通”型人物是明朝中后期著名的抗倭名将戚继光。对于《孙子兵法》,他认为:“孙武之法,纲领精微莫加焉,第于下手详细节目,则无一及焉。”[10]而《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书的问世与戚家军抗击倭寇所取得的辉煌战绩,充分说明了戚继光确实在准确把握孙子思想的基础上,解决了“下手详细节目”的问题。这在武举考试的策论中也有所反映,其中之一是“问兵法有曰:‘无所不备,无所不寡。’蓟镇十区,延亵逾二千里,主客军足十万,岁费仅百万,兹欲无所不备而不致无所不寡,有何道欤?”另一策论则是“小敌之坚,大敌之擒。蓟镇官军每枝不过三千,胡马动称十余万,将图小敌能坚而不为大敌所擒,岂无策欤?”[11]这些策论显然志在用孙子的思想,解决当时军事斗争所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边防问题。诚然,孙子的思想并不一定也不可能解决戚继光在治边过程中遇到的所有具体问题,但无疑能在解决问题的战略思考中发挥出一定的指导作用。

21世纪早已进入了高技术条件下的信息化、数字化战争时代,而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更预示着一个智能化的战争形态已经开始向我们走来。在此形势下,战争形态的快速演进、大国博弈下国际战略格局和秩序的变化和调整、新军事技术革命的发展和推进等新情况和风险挑战,皆对战争思想理论的创新发展和当今孙子学研究提出了挑战和要求。20世纪后半期,为了满足美苏冷战的需要,美国学者就已开始运用《孙子兵法》解决冷战中的现实难题。美国坦福研究所战略研究中心主任理查德·福斯特从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思想中获得启发,并以此思想为指导,提出了“确保生存和安全”战略,代替美国奉行已久的“确保摧毁”战略,为白宫的对苏战略提供指导。日本京都产业大学教授三好修亦从孙子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等战略思想中获得启发,并结合核武器的威慑力,提出了著名的“孙子核战略”,这可谓孙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当代应用,即在不适用核武器的情况下,通过强大的核力量实现战略目的,以避免流血冲突甚至更大的灾难。

国内学术界同样在孙子思想的研究运用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自中国孙子兵法研究会成立以来,国内许多专家学者充分认识到了孙子思想研究运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并致力于深耕孙子军事理论的当代运用,目前也已取得诸多可喜的成果,如吴如嵩、陈维民的《孙子思想与多极竞争》[12]、彭光谦的《绝对战争向可控性战争的历史性转变》[13]、余起芬的《孙子思想与现代局部战争的战略运用》等。此外,由滨州学院主办的、自2009年开始的系列性《孙子兵法》研究活动,也在海峡两岸文化交流等方面实现了孙子研究的创新性运用,其主打的“海峡两岸孙子兵法论坛”,吸引了国内外学术界、教育界乃至各社会团体对《孙子兵法》研究的热情,尤其是其以《孙子兵法》为媒介推动海峡两岸同胞进行友好融洽的学术交流和思想辩论,无疑是借用《孙子兵法》思索两岸和平统一的重要尝试。然而,相关研究尝试虽然取得长足的进步,但从时代需要和实践运用来看,尚有很大的开拓空间。当今我国面临的国际形势并不乐观,面对我国的不断崛起,美国不惜以经济损失为代价与我国大打贸易战,虽然我国多次试图通过经贸谈判解决相关问题,但美国经济战中包藏政治祸心执意不肯轻易收手。而印度则在我国西南方向步步紧逼,小动作不断,频繁制造地区摩擦和争端。近期,一小撮“台独”份子疯狂叫嚣,破坏两岸关系,美国则在背后频频支持,提供各种信息和资源,这使得台湾问题变得十分棘手。凡此种种难题皆有待我们在危机中寻找时机,于破局中求“全”利。因此,置孙子研究于时代发展和实践斗争,尤其是战争实践的焦点上,在古典兵学中寻求指导,从而摸索和总结出“安国全军”的新途径,无疑是孙子研究实现发展创新的必由之路。

四、置于中西文化特别是中西军事文化的对撞与融合之中

《孙子兵法》区别于普通兵书的再一个显著特征是,它迎合了中西军事文化以及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需要,事实上,这一过程伴随着近代中国国门的洞开已然走过了百余年,时至今日仍然在继续着。

近代以来,随着鸦片战争中清政府的惨败,西方近代先进的军事理论涌入中国。就这样,战争的失败和先进军事理论的传入直接致使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传统兵学逐渐边缘化,甚至一度惨淡到无人理会的地步。近代国人纷纷出国留洋学习西方先进的军事理论,富勒的《装甲战》、杜黑的《制空权》等一时之间风光无两,充斥整个中国近代军事理论界,仿佛只有这些才可以拯救中国内外战争的颓势。

然而并没有,就在国内倾心西方军事理论之时,西方军事理论界则将目光投向了中国,他们看到了中国传统军事理论的巨大价值,并投入研究,这方面最为著名的是英国军事理论家利德尔·哈特。他不仅借鉴《孙子兵法》的优秀军事思想(“以迂为直”)创造性地提出了“间接路线”理论,而且对不远万里拜访他求教西方先进军事理论的中国人说:“你们想学习的东西,中国的传统军事文化中都有”。之后,学习西方军事理论热潮平静下来,国人们开始反思中国传统军事理论,并试图结合当下形势予以创造性地发挥,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开启了漫长的中西兵学融合的历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军的战略战术也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依托于国内革命战争实践的摸索和创造,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的。

事实上,西方军事理论在近代可谓大放光彩,但也在残酷的战争中暴露出种种的缺陷,时代形势的发展迫使它不得不做出调整和改变。西方社会对传统军事理论的反思和扬弃,主要是在两次世界大战后,战争的巨大消耗和破坏引起了整个西方社会的震惊和惊恐。那么应当如何改造和调整西方传统的崇尚暴力的军事理论呢?这时西方的军事理论家将目光投向中国,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兵学恰恰成为他们反思的参考和借鉴。在此方面,英国战略家利德尔·哈特实为反思的先行者,他极其崇尚孙子在《谋攻篇》中提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思想,并借此思想启示,质疑和批判西方传统社会向来推崇的绝对战争理念和直接路线战略,同时探索和创造出著名的“间接路线战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随着美国的强势崛起,西方社会对传统军事理论反思中心逐渐转移到美国,伴随着格里菲斯英译本《孙子兵法》的出版,美国政界军界等社会各界逐渐拉开了反思的帷幕。随着美军在越南的惨败以及国内高涨的反战热潮,美国总统尼克松便从《孙子兵法》“兵贵胜,不贵久”的思想中得到启发,借此来反思和总结美国在越南战争中的失败[14]128;不仅如此,他还从孙子“上兵伐谋”的思想中重新审视和思考美国的相互确保摧毁战略,并对此提出了质疑[14]193-194。此外,柯林斯的《大战略》、布热津斯基的《运筹帷幄》等理论著述,都无一例外地运用《孙子兵法》的思想精要来分析阐释国际军事战略问题,以此来修正和调整既有的战略方针。事实上,《孙子兵法》的巨大影响力,早已使它成为美国军校必修的一门科目,并且正在不断影响着美国军事理论的发展。

实质上,世界范围内军事文化的渗透和融合已成为当代军事理论发展的大势所趋。随着新军事变革的快速发展和推进,军事理论的创新是势所必然,而它的理论先导作用也将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实现中国传统军事理论的发展和创造,只注重国内军事理论的研究和运用,而不顾国际先进军事理论的发展变化,显然跟不上时代的潮流,更难以有效地应对和解决当今愈加复杂的各种安全挑战,只有走出书斋、走出国内、走向世界,与各国加强军事文化的交流和共享,才能实现对传统军事理论的继承和发展,才能发展和创造出适合最新军事实践斗争需要的先进军事理论。因此,从中西军事文化冲突融合的角度深入地推进孙子研究,从文化创新的高度借鉴、弘扬和发展孙子的思想,既是时代发展、军事变革、理论创新的需要,同时也必将为孙子研究的发展和创新提供新的机遇、开辟新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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