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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的回顾、反思与展望

2022-11-22杨炜竹

关键词:学者期刊学术

李 松,杨炜竹

(武汉大学 当代思想与文化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2)

引 言

西方学者对中国的关注由来已久,19世纪初以利玛窦等人为代表的西方传教士开始对神秘的东方古国进行研究,这些研究以古代中国历史、语言、文学、艺术等传统人文学科为中心,通常被称为汉学(Sinology)。[1]随着游记汉学、传教士汉学、专业汉学的日渐学术化与专业化,关于中国的研究成果更具有深刻性、严肃性与目的性。汉学期刊以其特有的前沿性与时效性,不仅成为海外汉学研究交流学术进展、获取研究反馈的桥梁,也为后来的学者提供了剖析汉学学术史的重要史料。[2]二战后,世界局势急剧变化,新中国政治、经济、军事实力迅速发展,过去侧重于对中国历史、人文等传统学科的汉学研究也向区域研究转向,从而满足西方国家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方面了解中国的现实性需求。在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等学者的带领下,以近现代中国的政治、外交、社会等领域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美国中国学(Chinese Studies)迅速发展。中国学研究在学术重心、学科特征、研究方法上都与汉学研究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中国学研究的兴起促进了中国学期刊的创办,据李松、田璐《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的创办历史与现状》一文的梳理与介绍,目前海外以英语为主的中国学期刊已达57种。根据《中国图书馆图书分类法·期刊分类表:第三版》的期刊分类标准,现有的海外中国学期刊可以分为11个大类、18个小类[3],本文对相关期刊的介绍与译名主要参考了该文。

海外学者对中国的研究也引起了国内学界的关注,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国内对海外汉学和中国学的研究取得长足发展,不仅译介了大量学术成果,也在研究和反思海外研究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中国学者在汉学和中国学领域的主体性(1)相关研究成果参见:吴原元.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海外中国学研究[J].国际社会科学杂志(中文版),2009(2):30-32;张西平.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海外汉学(中国学)研究的进展与展望(1978—2019)[J].国外社会科学,2020(1):60-71;杨华.改革开放40年来国内美国中国学的研究历程[J].国际汉学,2021(2):184-191+207.。开展海外中国学的研究对中国学术界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考察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学者研究,有助于发现自身熟视无睹的盲点;另一方面,通过与海外中国学学者的对话使我们对世界视野中的中国形象有更全面深入的认识。中国学期刊既是海外中国学研究者发表前沿成果的主要阵地,也是他们交流思想的重要平台。对中国学期刊的考察是拓展海外中国学研究的视角、方法及学术思路的重要途径之一。笔者基于中国知网数据库(截至2021年11月9日),以目前已整理的57种海外中国学期刊刊名、“中国学研究”“中国学期刊”等作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在筛选检索成果之后对国内学者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了统计和梳理。目前国内学界主要对9种海外中国学刊物进行了专门研究,约发表了40篇论文(含学位论文),这些成果既包括对海外中国学期刊总体的介绍与摸底,也不乏具有问题意识与批判性反思的深度研究。海外中国研究的期刊包括东方学、汉学、中国学与亚洲学等研究方向。本文在此需要对本文中的中国学期刊这一概念进行明确的定义,海外中国学期刊是指以中国作为唯一研究对象的专业性学术期刊,汉学期刊中的《中国文学》等包括中国学成果(2)参见如下成果:李松,韩彩琼,田璐.海外英文汉学期刊的创办历史与现状[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1):1-12;李松,田璐.海外英文中国学期刊的创办历史与现状[J].云梦学刊,2021(6):26-41;李松,吴冰霞.视角、主题与方法: 海外汉学期刊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 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5): 1-11.,东方学期刊《美国东方学学会会刊》以及亚洲学期刊《哈佛亚洲研究》《亚洲研究杂志》等也包含大量中国研究的文献资料和研究成果,但是这些刊物及其文章各有归属,因而并不在本文的考察之列。本文按照中国学期刊的主题,将已有研究成果的9种期刊大略分为四类:综合类期刊4种(《中国季刊》《近代中国》《中国研究》《当代中国》)、政治类期刊1种(《中国研究学刊》)、文学类期刊3种(《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中国现代小说》《今日中国文学》)、艺术类期刊1种(《华语电影杂志》)。“在国外中国学不断发展的同时,我国学术界也对国外中国学本身进行研究。这一研究可以让我们知道国外学者究竟是如何看待中国的,为我们深入认识我国自身问题提供一个多向度的观察视角。”[4]笔者也认为有必要对现阶段国内学者的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成果进行系统梳理,试图在对这些期刊进行简要介绍的基础上,对相关研究进行陈述和分析,回顾这些学术成果的考察视角、研究方法以及对话意义,并以学术史为分析维度反思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存在的问题,对其未来的发展提出建设性的展望。

一、 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的回顾

国内学者对海外中国学期刊的关注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研究方法相对单一,主要是对相关刊物进行翻译与介绍,涉及的刊物也较少。进入21世纪后,相关学术成果日渐增加,作为研究对象的刊物范围也逐渐扩大,目前的中国学期刊已涵盖政治、社会、经济、法律等多个学术领域,这些成果体现了国内学者各具特色的研究视角与学术风格。当前的中国学期刊研究方兴未艾,许多学者对这一冷门领域的发掘,为中国学研究国际对话平台的构建打下了基础。

1. 综合类期刊

本文分类的刊物涉及当代中国社会、经济、历史、文化等领域的跨学科综合性期刊,包括《当代中国》《中国季刊》《近代中国》等。分类标准如下:其一,关于期刊背景的介绍,梳理其创办历史与研究主题,分析其学术价值。其二,选取期刊中的某一研究主题,围绕这一主题展开对话,分析国内外学者对这一问题的观点异同及其背后体现的文化背景、方法与视角差异。其三,以期刊为史料进行人物传记或历史研究、对多本同类型期刊展开比较研究等。总体而言,综合类期刊的创办体现了中国学研究跨学科、跨文化的特点,具有较大的挖掘潜力和丰富的学术资源。

(1)《中国季刊》

《中国季刊》(ChinaQuarterly)于1960年在英国创办,关注当代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学科,为西方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学期刊之一,也被国内学者重点关注,目前已有20篇相关研究论文。与其他期刊相比国内学者对《中国季刊》的研究成果最多、内容最丰富、涵盖领域最全面。1)整体性考察。在对期刊历史溯源的基础上,对已发表的学术成果进行归纳与概括,并分析其研究特点或特定历史时期的动态变化。陈燕对《中国季刊》关注较早,从传播学与海外传媒的角度分析20世纪90年代以来该期刊研究方向的转变,包括作者队伍、读者群体等问题,并结合中国社会的发展现实分析变化的原因。[5]研究者并未停留于期刊本身的内容,而是通过学术个案分析整个西方中国学研究的动态迭代,并与中国的现实背景结合,这一具有现实关怀的视角可为后来者对特定时代的学术发展提供剖面性的认识。管永前与孙雪梅关注《中国季刊》主要创办者麦克法夸尔的学术道路与他对中国学研究的学术贡献。[6]他们不仅为读者提供了解期刊创办背景的独特角度,还鸟瞰美国中国学研究的发展历程。寻找以《中国季刊》为代表的期刊在中国学研究领域中的历史定位,有助于进一步明晰中国学研究的学科发展脉络。管永前将《中国季刊》置于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学研究背景,回顾该期刊十年间的学术热点、作者视域以及成文情况,提出《中国季刊》的出现是20世纪60年代海外中国学研究兴盛的具体体现,所载学术成果也为我们研究中国现实问题提供了“局外人”的参考视角。[7]管永前并未将关注点停留于期刊本身,而是通过《中国季刊》这一学术个案以小见大,还原了20世纪60年代海外中国学研究全貌,他的研究有力地证明了中国学期刊在学术发展史中具有记录特定时期知识轨迹的独特价值。总体上看,围绕海外中国学期刊展开研究综述有多重学术意义。目前中国学期刊对于国内学界来说仍是较为陌生的研究对象,而此类整体性考察的文章从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一研究领域的空白,将过去尚未被国内学者注意的中国学期刊引入到研究视野。对期刊创办背景、趋势变化等问题的历史性梳理阐明了中国学期刊本身的研究价值。海外中国学期刊凝聚了某一时代学者的思想精华,是考察某一研究领域不可替代的重要文献。这类整体性考察的成果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它们为其他学者开展后续研究工作进行了先导式的开拓。2)社会问题研究。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城乡发展、基础设施建设、市场经济建设等较为实际性的制度问题成了《中国季刊》作者群体关注的重心。与海外学者比较而言,国内学者对中国的社会现实更有感性的认识,由此也可以区分海外相关研究与本土研究在视角、方法、关注重心上的异同。这类研究大多聚焦于某一具体的社会问题,对海外现有的研究成果进行述评,并从多维度进行中西比较,探讨海外研究的积极意义与可商榷之处。薛念文的两篇论文分别考察《中国季刊》中的中国农村建设问题和环境治理问题。《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中国农村建设成就——基于〈中国季刊〉的考察》将新中国成立后农村建设的不同阶段特点与《中国季刊》学者相关研究结合起来,分析这些研究与现实情况的弥合与差异。[8]《西方学者对中国环境问题研究分析——以〈中国季刊〉(1978—2011年)为例》以改革开放后《中国季刊》上西方学者对中国环境治理方面的政策的分析为研究对象,这些西方学者认为环境恶化的主要原因是中国政府治理不力,薛念文分析了这一观点出现的原因,并提出要采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方法,从西方学者的角度分析我国的社会现实问题,从而为相关政策与措施的执行寻找新思路。[9]除了这两个现实问题的研究外,薛念文的《近30年来〈中国季刊〉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研究》梳理了改革开放后三十年的相关论文,认为这些成果具有关心中国社会与民生、关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新性的特点,在西方中国学研究领域树立了新的研究典范[10]。他的这篇文章研究内容很宽泛,将杂志内容与社会历史结合,旨在肯定相关研究者在中西学术交流中的积极作用。付正也从政治和经济角度对《中国季刊》进行研究,他的《〈中国季刊〉视域下的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1978—2002年)》[11]与《海外学者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治的发展——基于〈中国季刊〉的考察》[12],论述该刊对当代中国政治、经济领域的研究,提出要辩证看待西方学者的中国学研究,既要吸收其中可以参考、借鉴的部分,也要注意到他们因为意识形态或者其他原因产生的误区与偏差。此外,叶娟丽、王亚茹分析2012年十八大召开后《中国季刊》对中国乡村治理、城市治理以及社会组织的相关研究,从研究队伍、研究论题、研究方法三个角度分析了这些成果带给我们的启示及其存在的局限性。[13]3)共和国史、外交史研究。有的学者以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期刊内容为史料,开展历史性与政治性结合的史料研究。这类成果包括巫云仙对期刊中国历史研究的考察,以及孙帅、冯鲁华对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外交史的考察。巫云仙分析西方学者关于我国新中国成立后历史研究中存在的问题,认为这一时期的研究具有方法多样、重视实证的特点,但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有的海外学者用西方理论生搬硬套来研究中国问题,导致结果出现偏差。[14]这篇文章通过图表与数据对《中国季刊》发文情况进行直观展示,客观评价《中国季刊》在历史研究领域的贡献与不足。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外交,尤其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与东欧国家的外交深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关注。现有的两篇论文,一篇关注中苏关系破裂问题,另一篇关注中国20世纪50年代与东欧的外交关系。孙帅比较了西方学者和国内学者在研究中苏关系破裂这一外交史实的不同视角,国内学者认为中苏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是意识形态差异,西方学者认为是国家利益冲突,而这些差异背后则包含冷战思维、社会形态差异、文明隔阂等更为复杂的因素。[15]冯鲁华以20世纪60年代《中国季刊》刊载的中国—东欧外交论文为对象,认为这些作者对当时中国与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同盟国家关系的变化具有前瞻目光与敏锐的洞察力,并比较中国与东欧国家之间过去和现在的不同关系。[16]这两篇文章通过比较中西学者的不同研究成果,分析西方尤其是欧美学者在中国学研究中如何受到冷战思维的影响,可见这种冷战思维不仅无形地融入西方学者特定历史时期的研究,也可能贯穿于其他的中国学成果。4)毛泽东及其思想研究。这一部分论文的论述对象均为《中国季刊》所载的毛泽东思想研究。从研究规模看,《中国季刊》可以说是国外学者进行毛泽东思想研究的重镇。相关学术成果包括李静、孙帅、闫笑岩、管永前和刘汉峰的文章。这四篇文章有相似之处,比如对《中国季刊》进行介绍之后,对该刊中毛泽东思想相关研究成果进行述评,分析西方研究者研究特点及研究方法,总结其研究成就与问题,但是其侧重点各有不同,对研究文本的选取与分析方式也有所差别。李静将《中国季刊》对毛泽东思想的研究作为研究文本,侧重分析西方学者不同历史时期研究毛泽东思想的不同特点[17],这一研究结合现实背景,有很强的动态性。孙帅关注《中国季刊》的四个研究重点(毛泽东思想的独创性、辩证法思想、政治思想、外交思想),从横向分析研究者的关注原因与隐藏在文本背后的意识形态色彩。[18]闫笑岩则更偏重对杂志内容的细读,强调站在客观立场如何把握西方学者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19];管永前与刘汉峰侧重于相关研究的特点成因分析,认为西方学者受到冷战思维的影响,存在忽视客观现实的问题。[20]中西学者对毛泽东及其思想的关注往往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评判标准,其背后隐藏着研究者本身的意识形态与文化差异等因素。

(2) 《近代中国》

1975年,历史学家黄宗智(Philip C. C. Huang)在美国创办了《近代中国》(ModernChina),该刊物研究领域涵盖近现代中国的政治、历史、教育、性别等,刊载与中国有关的各学术领域具有前沿性的研究成果,在论文质量、学术深度等方面具有较高成就,是一本具有代表性的区域研究刊物。目前国内学界对《近代中国》的关注并不多,仅有1篇相关论文。唐嘉蔓、李松将杂志的创办者黄宗智与《近代中国》及美国中国学学科作为三位一体的研究对象,探讨《近代中国》创办者黄宗智的中国学研究思想、《近代中国》不同于其他西方中国学刊物的办刊理念,以及该刊物在学科发展新时代对中国学学科进行的自我反思。[21]该文的重点并非单纯介绍刊物发展史及内容,而是探讨《近代中国》独特的学术理念与研究方法,从而肯定《近代中国》在中国学研究现代性转变中的独特地位。

(3) 《中国研究》

《中国研究》(TheChinaJournal,1979)由澳大利亚创办,刊登的文章内容涵盖当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建筑、文学、艺术等领域。学界现有关于这本期刊的研究成果2篇,均为整体的综合研究。薛念文从《中国研究》中选取西方学者关于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城乡经济、体制改革政治制度变化的学术研究进行分析,认为这些海外研究者能站在相对客观的角度上看待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变化,且大多对改革开放采取积极肯定的态度。[22]这篇文章重在联系学术研究与社会实际,主要是对西方学者研究成果的梳理,有助于其他学者对西方的改革开放相关研究现状进行总体性的把握。尹丽从跨学科的视角对《中国研究》的内容进行述评,介绍该期刊的研究历史,包括杂志作者、相关主题、研究特点、研究局限性等。该文还对澳洲本土相关中国学研究发展的历史进行了梳理与分析,肯定《中国研究》在澳洲中国学研究领域的开拓性功绩。[23]这两篇文章都为学界了解澳大利亚本土的中国学研究奠定了良好基础。

(4) 《当代中国》

《当代中国》(JournalofContemporaryChina,1992)为美国创办的跨学科综合类杂志,其内容以中国的社会研究为主,横贯中国社会、历史、经济、国际外交等多个领域,在国际学界具有一定学术影响力。余倩虹聚焦《当代中国》1997—2016年间的中美关系,对相关论文的研究主题进行归类与浅析。[24]这篇文章对这一重要刊物的创办背景、作者群体进行细致详尽的考察,为国内学者就该期刊展开研究奠定了必要的基础,且研究者对美国中国学的发展历史有较为深入的了解,也为其他中国学期刊研究提供了优秀范例。遗憾的是,限于篇幅,这篇论文并未对文献资料进行更深入的剖析,仅停留在对期刊中涉及中美关系这一议题的学术成果的梳理与介绍,《当代中国》中仍然有大量学术资源有待发掘。

除了以上关于特定期刊的研究外,另有毕大博的《西方如何看待中国外交——以1990年以来的〈中国季刊〉〈中国研究〉和〈当代中国〉杂志为例》,从国际政治的学科视角出发,通过对三本杂志的比较分析中国外交情况与外交政策相关议题,一方面考察这些海外学者的研究方法、治学态度,另一方面探讨为何这些刊物的论文会出现西方学者对中国的误解。[25]作者对中西学者所处的立场差异有较为明确的认识,冷静客观地剖析西方学者在对我国外交进行研究时可能存在的偏见与误解,从意识形态冲突、文化差异等角度更进一步思考双方异质性的深层影响因素。总之,关于综合类海外期刊的研究较为深入,不少论文体现了国内学者良好的专业背景与科研素质,其内容不局限于对期刊本身的讨论,而是通过期刊成果进行时效性的横向扩展与历史性的纵向扩展,从而锚定中国学期刊在整个中国学学术史脉络中的坐标,并借助这一对话窗口分析世界学术视野中的中国形象。

2. 政治类期刊

中国的政治制度与改革一直是海外中国学学者关注的重心,但大部分成果发表于综合类期刊,学科意义上的纯政治期刊相对较少,国内对此类期刊的研究也相对较少,目前仅有《中国政治学刊》相关论文2篇。《中国政治学刊》(JournalofChinesePoliticalScience,1995)在美国创办,主要研究对象为中国政治理论与政策,包括中国在政治经济方面的政策、改革开放、外交关系等问题,这是美国政治领域的重要期刊。2014年,《中国政治学刊》曾经推出过主题为“中国梦:寻找未来”的特刊,刊中包括五篇研究中国梦的论文,陶季邑对特刊内容进行了介绍[26];2015年,《中国政治学刊》再次发表五篇“中国梦”相关论文,陶季邑也对新专号进行了评述。陶季邑并未过多评价专刊论文的观点,而是积极肯定这些成果的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试图通过这些成果还原西方学者对中国梦的认识,从中汲取对构建中国梦有利的探讨。[27]

3. 文学类期刊

文学类学术成果相关的期刊有《今日中国文学》《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中国现代小说》,因刊物讨论的问题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与当代中国文化息息相关,与传统汉学研究中的古代文学有较明确的区分,因此纳入中国学研究探讨范围内。

《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ModernChineseLiteratureandCulture)于1975年在美国创刊,曾名为《现代中国文学通讯》《现代中国文学》。该刊着重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与文化,涉及文学、电影、表演等多个人文学科。该期刊涉及对现当代文学的研究,现有研究论文5篇。已有研究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个案研究的形式进行文学批评;另一类是宏观研究。(1)个案研究。张晓帆分析了《中国现代文学与文化》上刊载的诗歌文化及其批评,在肯定杂志选材、学者秉持多元化与国际化视角的同时,调查杂志作者的身份背景,分析华裔作者与西方作者之间视角的异同,在明确现代性与中国学两个概念的基础上进行糅合研究。文章提出,当下海外中国学研究期刊没有得到国内学界应有的重视,这些海外期刊本应成为中国现代诗学展现自我的世界舞台,同时也是国内从事中国诗学研究的学者得到新思路、踏入新领域的重要渠道。[28]秦烨指出中国小说创作与西方学者研究之间的对应性,认为这些杂志作者体现了对中国当代文化极高的参与度,力图通过对文学虚拟世界的解析达到对现实世界的干预与思考。[29]这篇文章深刻分析了期刊作者的主体参与性与研究动因,肯定《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在英语世界中国文学研究领域的学术价值。李松与李佳涵以《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杂志2000年12卷第2期设立的视觉文化的特刊“现代中国的视觉文化与记忆”为中心,开展了七篇论文的视觉文化个案研究。以此特刊为研究对象,从美国学界的中国视觉文化研究谱系、中国视觉现代性的起源、视觉文化文本解读、视觉文化受众解码、视觉文化传播研究五个方面梳理所载论文的思路与方法,对海外视觉文化的现有研究范式进行反思,对于现代中国文学和文化研究具有对话互鉴的意义和价值。(2)宏观研究。郭恋东通过研究《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十八期特刊的不同主题、研究内容、客座学者,分析海外学界的研究趋势,认为这些成果加强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与视觉文化之间的联系、体现了多学科研究方法在文学研究方面的优势,可以为相关研究提供有益参考。[30]陈杨子、李松关注《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几次转型背后体现的美国学者对现代中国文学研究思路、范围、研究中心的变化,并关注近年来杂志内容的几大焦点(性别诗学研究、后殖民主义等)。[31]文章联系历史演变与社会现实、文化研究与文学批评,以小中见大的方式对美国中国学研究的发展历程进行深入分析,并延展到更广阔的跨文化、跨地域、跨民族视角。他们进一步考察了《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几次研究趋向变化、方法论转向及其转型的背景,将杂志的重大转型置于冷战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关注杂志上不同领域文章的研究重点如何转移、各学科学者如何自我反思与改变研究思路、如何用多元化的视角打破中国文学研究的壁垒等。[32]文章内容并非停留于介绍该杂志的转型,而是从这一话题延展讨论这一时期西方学术领域的学科建制、文化研究趋向等话题,进一步展现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的中西学术交流概况。

1987年,都立大学的几位日本学者创办了《中国现代小说》季刊,这是日本唯一一本译介中国新时期文学的杂志,在日本的中国文学研究领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一本日本刊物,其创刊背景、研究视角都与西方的中国学期刊呈现出鲜明区别。国内相关的成果包括孙若圣对《中国现代小说》创刊历史的回溯与张鹏飞对刊物研究现状的综述。孙若圣对《中国现代小说》的关注源于竹内好与刊物之间的联系。二战后日本文学面临重构现代性的危机,包括竹内好在内的部分日本学者将目光转向同时期的中国文学,试图从中寻找解决国民精神危机的渠道。《中国现代小说》的第一期编辑大都师承竹内好,其办刊理念与竹内好的学术思想之间也有复杂的联系。孙若圣认为,该刊的价值在于其客观公正的学术立场与信达雅的翻译让当时的日本民众得以通过中国新时期的文学了解当代中国的真实样貌,为中国文学在日本传播作出重要贡献。[33]孙若圣并未用太多笔墨介绍杂志本身,而是深度剖析刊物的精神价值,试图为日本的当代中国文学研究建立完整的思想链条。张鹏飞的学位论文则对《中国现代小说》的创刊历史、研究现状与传播效应做了更全面的介绍,认为该杂志最大的特点在于刻意回避政治立场,关怀中国人的生活与精神世界,因而能在学术研究中保持相对客观中立的态度,而期刊本身对译介对象的选择、翻译都保持着较高标准,使得刊物保持严谨纯粹的学术性。[34]两篇文章都由人及己,通过考察《中国现代小说》外译与传播的成功经验,为我国文学的推广提出了具参考性的建议。

《今日中国文学》(ChineseLiteratureToday,2010)由美国奥科拉荷马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联合创办,杂志内容主要译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并刊载西方学者对当代中国文学、文化的理论批评。国内学者对该期刊现有4篇研究论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对期刊内容的研究,另一类是对期刊编辑、发行方式的出版学研究。(1)期刊内容研究。蒋书丽主要关注杂志的研究对象,兼论期刊的栏目与专题设置特点。该刊物对女性文学、海派文学、台湾文学、当代诗歌等新文学的译评,不仅为西方读者打开了解中国当代文学的大门,也体现了中国新文学本身正在走向世界。[35]可惜的是,文章在分析期刊作者选取作品的意图时,仍是从这些作品在国内文学界的地位出发,并未从期刊作者的角度做更深入的分析。(2)杂志传播研究。在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中,少有研究期刊出版和传播的成果,而吴艳婷、刘毅和张佐堂都从这一角度研究了《今日中国文学》在海外的接受问题,三篇论文的主题概述如下:吴艳婷主要分析《今日中国文学》等刊物在海外传播效应不佳的原因;刘毅和张佐堂则从《今日中国文学》的发行历程透视中国当代文学在海外的译介出版模式。具体而言,三篇论文的讨论重心各有侧重。吴艳婷将包括《今日中国文学》在内的三本文学类海外中国学期刊作为研究对象,分析这些期刊呈现的中国当代文学译介效果不佳的原因。传统中国文学越来越受到国外学者的重视,然而中国现当代文学对于海外读者来说却相对陌生。吴艳婷分析了形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一方面,国内政府、出版社限制了现当代文学的海外传播;另一方面,因为出版社不熟悉国际出版规则、翻译质量不佳等文化冲突原因也影响了这些期刊的销量。[36]这篇文章采用文献计量法,从出版的角度分析接受问题,对《今日中国文学》的发行特色、出版方式、受众群体进行分析,讨论该杂志如何通过建设完善的发行渠道和传播机制吸引读者,从而提升中国文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37]综合以上对文学类中国学期刊的研究文章,不难看出文学类期刊往往面临文学本位与意识形态等要素之间的纠葛,这一矛盾在中国学研究中尤为明显。从研究对象上看,中国当代文学往往凝聚了现代中国的政治文化与社会意识,在探讨这一对象时很难忽视其背后的生成背景与历史渊源;而对海外研究者来说,研究者的主体性往往无形隐藏于研究对象的选择或对文学本体的批评。在目前成果中,国内学者试图针对这一矛盾关系进行对话:或还原期刊研究本身所处的文化、政治语境并揭示期刊作者的主体立场,或借助对期刊的研究反思当代文学的理论研究与传播。

4. 艺术类期刊

《华语电影期刊》(JournalofChineseCinemas)于2006年在英国创办,主要研究华语电影相关问题,包括华语电影的发展、电影主题、导演研究等,是目前西方唯一关注华语电影的英语期刊。国内学者对艺术领域的中国学期刊关注相对较少。范梦栩最先对该刊进行了宏观介绍,她通过词云、图表等方式提取《华语电影期刊》十多年来文章内容中出现的高频关键词并进行分析,从中提取学者关注的电影题材、研究理论与现实原型,并对刊物本身和特刊的主题进行了梳理。范梦栩认为,该期刊一方面促进了华语电影与其他学科的对话,一方面又受到西方学者的意识形态影响,应该辩证对待。同时,文章也提醒研究者需要警惕期刊作者出于主观性或非主观性渗透在学术研究中的意识形态。[38]这篇文章的纵向梳理工作,有利于后来的研究者对内容有更清晰的把握。李松与潘子君关注《华语电影杂志》中对“十七年”时期电影的多元化研究,包括“十七年”电影的历史生成语境、与现实之间的弥合、生成机制以及本土传播考察。文章认为,《华语电影杂志》相关研究的多元化受到后现代主义历史观思潮、学术群体身份认同与大陆及港澳台地区不同文化及群体之间话语权的博弈等因素影响。[39]这篇文章就“十七年”电影展开理论性解读,强调期刊文章的多元化实践与环环相扣的理论链条,不仅将相关研究置于中国电影的整体发展史中定位,也将其纳入跨文化交流与传播视野中进行了更全面的探讨。

二、 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的反思

进入21世纪以来,国内对海外中国学期刊的关注与日俱增。回顾现有的研究成果,可以从以下三个视角进行反思。

1. 有待于提炼具有学术深度的思想议题

从1997年第一篇相关文章(陈燕《〈中国季刊〉与外国的对华研究》)发表到现在历经二十多年,中国学期刊的研究成果并不算丰富,而且大多局限于对研究期刊的介绍或是对期刊内容的综述。对期刊的介绍或文献综述固然有奠基性意义,但这种浅尝辄止也导致学者尚未充分挖掘期刊研究这一宝库,发挥其应有的学术价值。形成这种现状的主要原因是,国内对海外中国学期刊较为陌生,而要翻译、细读文本又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语言的隔阂不仅为更多研究者的加入设置了门槛,也影响现有研究向更专业化的方向深入发展。要解决这一局限,必然要求研究者开拓视野,将更多元化的研究方法引入到中国学期刊的研究实践。目前的研究中,最常见的是对文献资料的综述与细读,其他研究方法包括文献计量、定量研究、访谈法等。如吴艳婷的英语硕士论文《中国当代文学译介特点》结合文本细读、定量研究与质性研究等研究方法,建构中国学期刊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不同译介模式,并通过搜集大量数据呈现这些译介模式的接受度与传播效应,得出当前的文学类中国学期刊传播力度还有待提升的结论。多样化的研究方式不仅能为呈现论点的信度与效度提供更有力的佐证,也是开拓研究视野的重要工具。从自身的学科专业出发,就某一具体议题与中国学期刊进行对话同样也是可取的方向。秦烨对《现代中国文学与文化》的考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其他文章如几位学者对《今日中国文学》译介和出版的研究等,都是优秀的专题研究。这类研究大多具有明确的问题意识,能够从具体的议题出发,对中国学期刊进行微观层面的深入挖掘。而这一类研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最大限度地挖掘期刊的学术性价值,摆脱为了期刊研究而进行期刊研究的碎片化倾向,做出真正有学术创新性、独特性的研究。现有的研究成果中也不乏这一层面的学术实践,但总体上仍囿于如何突破学术载体桎梏、建立具有突破性的专题研究模式的困境。

2. 有待构建现代中国的历史性

学科意义上的美国中国学研究呈现出与过去的中国研究截然相反的特点,其一大特征是中国学研究关注的对象是现代中国,而在划分这一对象时,海外学者基于主观或客观的原因将历史中国与现代中国彻底分离,在研究实践中忽视现代中国本身的历史性,将其视为一个孤立的、平面化的研究对象。中国学研究近年来由宏观研究转向地区或省份研究、由宏观研究转向碎片化研究的整体趋势也反映了这一局限。张耀铭曾经指出,在中国发生巨大转型的大背景下,中国学研究一味求精、求窄的方向已经无法理解和诠释当代中国的真实样貌。[40]这并非否认基于某一议题或某一时期深入挖掘的方向,而是要求国内学者在进行本土研究时正确把握历史方向,建立宏观的历史视野。针对期刊研究这一话题,要求研究者跳脱出期刊本身承载的内容,将议题还原到中国的历史与现实语境中,从空间上和时间上进行双重挖掘。张柱洪认为海外中国学研究应该拓宽历史视野。“拓宽状况考察。这有利于我们从广阔的视野观察问题。在纵向上,不能仅限于近现代史而要上溯历史渊源、下及最新发展。过去有的国外学者研究我国以古‘观’今,认为新中国成立仅是改朝换代,这当然是错误的;现在有的国外学者是‘观’今轻古,不顾及我国历史条件,割断历史,也难以正确认识今天的中国。”[41]笔者认为,建构现代中国的历史性的前提是,必须对西方学者的历史观有更清晰的认识。西方学者对中国历史和现代中国认识之间的错位,本质上仍旧源于其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论,否认中国本身的思想文化溯源,而将现代中国的政治、社会制度归于受西方政治革命影响的成果。在对其研究进行剖析时,我们更应该警惕这种隐形的西方中心主义,将中国研究还原到真正的中国历史语境中。

从付正对《中国季刊》改革开放议题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有的作者对部分中国学研究缺乏历史视野现象的反思。《中国季刊》创办时间较长,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因此学者在对其进行研究时,往往并非以期刊文章本身为关注中心,而是将这些文章作为折射特定时代社会问题的视点,比较西方学者的研究与中国现实之间的罅隙与弥合,为研究中国历史提供更立体、更全面的把握。付正不仅考察了《中国季刊》在中国经济、政治、社会民生等领域开展研究的价值,也分析期刊所载论文通过中观与微观研究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所存在的不足。他认为,尽管个案研究能够从多个角度帮助我们理解中国复杂的现实情况,但该杂志对实地调研、个案研究的偏好也导致在相关领域的宏观性、系统性研究逐渐减少,学者既要思考如何通过“走入个案”把握中国转型变迁的复杂图景,也要“跳出个案”从宏观上把握整体发展趋势。[42]研究期刊作者的学术成果,有必要了解其学术背景和研究动机,辨析他们的理论框架、观察方式、研究方法与研究诉求,哪些具有一定的西方特色,哪些具有普遍的适用性,从跨文化的角度去理解学术观点的建构缘由。

3. 有待于进行开放而平等的文明对话

周宁[43]、顾明栋[44]提出汉学主义这一概念,指出西方学者的汉学研究存在知识性误读与错误的中国形象建构等问题。对中国学期刊的研究同样需要避免陷入汉学主义的思维陷阱,尤其是在必然涉及意识形态的社会科学研究中,既要坚持学者客观中立的学术立场,尽量避免作为研究主体的中国学者自身受到惯性思维影响,也要时刻警惕可能无形渗透在西方学者笔下的偏见与误导。

回顾现有的中国学期刊研究,大多数学者会将基于同一话题的中西研究进行比较,重视中西对话中的差异性,对西方学者研究立场的解读也分为不同的观点,一类承认西方学者作为旁观者的立场,认为他们的研究能够跳出中国学者已有的思维框架,从更客观冷静的角度“旁观”中国研究中出现的学术问题,或许具有更纯粹的学术价值;而更多的学者则注意到了这些西方学者本身的主体性,中国学研究中的中国仍然是被主体研究的“他者”,西方学者的解读也无法完全做到不偏不倚,尤其是在做出价值判断时,往往会受到西方中心论的思维干扰。譬如管永前在对《中国季刊》中的中苏关系史进行考察时,注意到以西方为模板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如何在无形中影响西方学者的思路,在分析中苏关系的变化时,这些学者也许会忽略中国党政发展的历史特殊性,而将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模式套用于中国的外交政策上,导致对中苏关系的变化因素产生了错误定位。即便是那些看似与政治关系较少的研究,也可能在无形之间包含学者本人的偏见,范梦栩在研究《华语电影期刊》时指出,一些电影研究者为了论文能更容易发表,往往选择一些包含让人对中国产生负面印象的题材,甚至会在文中加入对中国审查制度和社会体制等的批判[38],这些误读或曲解已经脱离了学术研究本身应有的客观中立,这是西方学者局限性的体现。在对海外中国学期刊进行学术定位时,需要同时考虑其创新性与局限性,对期刊本身的立场与价值倾向有更准确的把握。

在警惕西方中心论、汉学主义等倾向的同时,也要谨防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以自身为唯一尺度的中国中心论。中国学研究本质上是一种跨文化、跨学科的研究,应该将自我与他者(研究对象)共同纳入跨文化的视野,如果将中国作为孤立的学术研究对象,难免产生盲人摸象的错误。在当前的全球化大背景下,必须注意到中国文化在世界这一紧密相连的动态系统中如何与其他文化产生磨合与冲突,又如何在此过程中实现兼收并蓄、取长补短。在现有的中国学期刊研究中,我们不难看到国内研究者们为寻求中外学者平等对话做出的努力,比如理性肯定海外中国学学者的研究成果,积极发掘积极开放的学术观念,体现了跨文化交流本身的积极意义:不仅能丰富自身文化的内涵,提升中华文化的包容力与多样性,更能超越学科背景与意识形态的限制,寻找在世界知识之林中的坐标,促进与世界范围内学者的良性互动。

三、 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的展望

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的未来是值得期待的,可以预计这一领域未来会出现更多具有价值的思想成果。在此,笔者对未来的中国学期刊研究的可能性提出一些浅见。

1. 走向整体性与系统性研究

根据李松、田璐对海外英语世界中国学期刊现状的整理,仅以英语为主的中国学期刊就多达57种[3],相关成果非常丰富。可惜的是国内学者关注的期刊种类并不多,其中大多数都为跨学科的综合性刊物,其他刊物尤其是单一学科的刊物,尽管也有部分涉猎,但因为语言障碍等现实原因,对国内学者来说可能较陌生,许多在西方学术界较主流的中国学刊物,如《二十世纪中国》(Twentieth-CenturyChina)、《近代中国》(ModernChina)等尚未得到充分译介,也没能获得国内研究者广泛重视。而部分领域,如当代中国的艺术、地理等,西方期刊本身数量较少,国内学者也未将其作为主要研究对象。

现有的学术成果也存在缺乏系统性、研究范围狭窄的问题。所有海外中国学期刊的研究中,综合类期刊占比最大,而对单一学科期刊的研究相对较少;在综合类期刊中,对《中国季刊》的研究最多,对其他期刊的关注度相对较低。这种现象出现的一部分原因是《中国季刊》本身的特殊性。《中国季刊》作为西方中国学研究界的权威杂志,具有学科范围广、学术成果丰富、作者群体水平高等优点,代表了西方同类刊物在中国学的前沿水平。因此,国内学者将其视为西方中国学的重要阵地,对该刊内容的翻译介绍较多,对其熟悉度也较高,薛念文、管永前等人更是长期将其作为研究对象。因此,针对现有研究规模小、研究零散的问题,有待未来更多学者参与到这一领域,以形成更全面、更具有整体性的研究体系。海外中国学者对当代中国问题的关注受到实用性的影响,往往集中于中国的政治、体制、经济等问题,而国内学者对这些主题的关注也体现了我们自身的战略需求。然而,这种偏好也影响了现有研究向更多元的方向发展,期待未来有来自不同学科、不同专业的研究者能加入到对中国学期刊的研究中,了解海外学者眼中的中国当代艺术、文学、语言等领域,共同构筑更全面的海外中国学研究体系。

同时,笔者也希望未来国内学者能发掘以其他语言创办的中国学期刊,除了英美国家,欧洲、东亚等地区也有许多重要的中国学期刊尚未被我们了解,虽然这些国家或地区并未形成英美那样成规模的中国研究体系,但他们基于各自学术传统与研究范式的中国学研究也有其不可替代的特征,了解他们的动向与现状,能为我们更全面地建构世界视野中的中国形象添砖加瓦。当然,无论是对期刊进行翻译还是更深入展开研究,都需要有更多具备专业素养的学者乃至于研究团队参与到这一领域。同时,也要求国内的研究者们增强彼此互动,建立互惠互利的协作关系。

2. 确立中国学研究的主体间性

尽管有的学者注意到国外中国学期刊背后的文化交流问题,比如中国学者无法与海外学者充分对话争取话语权的问题,但现有成果大多停留在对西方学者研究成果的述评,没有对两者进行更系统、更全面的比较。这些成果中同样有可取的比较研究,比如冯鲁华、孙帅各自就中西方学者的20世纪60年代中国与东欧国家外交问题研究差异进行深刻的比较分析,但这种针对特定主题的比较研究只是极少数,而且这些比较双方异同的研究还停留在单方面对西方学者研究成果进行批评和吸收,缺乏与这些学者平等交流的渠道。如何在对中国学期刊的研究中建立这一循环也是未来应思考的问题。尽管有的学者已经注意到中西双方在各自的研究中并无研究水平的明显差异,但双方的对话依然呈现出错位的现象,对彼此的误读、偏见依然存在,遑论建立平等的对话平台。究其原因,注意到并重视这一交流渠道的学者太少,交流过程还处于双方的磨合阶段。希望随着未来中国学期刊研究向更深、更广的方向发展,我们能够逐渐克服语言和文化的隔阂,实现真正的跨文化知识生产和互动。

中国学研究本身的特殊性,注定它无论作为一门学科还是一门研究,在国内的学术体系中都居于一个特别的位置。国内的学者在对海外中国学进行研究时,也常常面对这样的悖论:如果认同中国学研究的结构,将自己视为被研究的客体,那就很容易陷入自我他者化的汉学主义陷阱中;故而许多学者也提出要增强自身在中国学研究的主体性与话语权,建立属于中国自己的中国学研究,但笔者认为这种倾向也存在不合理性,中国学的建立是地区研究发展的结果,它与东亚研究、欧洲研究等并列,是一门具有学科属性的研究。如果在中国学研究中强调中国本身的主体性,实际上就是将自身特殊化,容易走向文化民族主义的极端。乐黛云认为:“自经济、科技全球化时代提出文化多元化问题以来,如何推进不同文化间的宽容和理解成为学术界十分关注的热点问题。以‘互为主观’‘互为语境’‘互相参照’‘互相照亮’为核心,重视从‘他者’反观自身的理论逐渐为理论界所接受,并为多元文化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45]因此,笔者认为未来的中国学研究之研究应走向建立主体间性理论,也就是说,从近代的主体性哲学(主客二元对立)走向认识论和本体论(存在论、解释学)意义上的主体间性(主客不分、物我一体)。神学家马丁·布伯认为存在是关系而非实体,而作为存在的关系本质上是一种“我—你”关系,而不是“我—他”关系,包括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神的关系;我—他关系是主客关系,是非本真的关系,而我—你关系是本源性的关系,是超越因果必然性的自由领域。在“我—你”关系中,体现了纯净的、万有一体之情怀,“人通过‘你’而成为‘我’”。[46]异己化的客体世界通过有生命的、自我主体平等的主体世界之间的交往、对话、理解与同情而融合为一体,成为自由的、超越的存在,从而本真的、自由的存在通过“我—他”关系变为“我—你”关系。通过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充分交流、互相同情达到真正的理解,不是自我支配对方,也不是对方征服自我,而是自我主体与世界主体之间的互相尊重、和谐共生。可见主体间性理论对自我与他者关系的探讨可以为未来建立平等包容的学术关系提供参考,真正的国际视野绝非是二元对立的“西方中心”或是“中国中心”,而是要求来自不同背景的学者能够互为主体,构建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平等关系,通过互相阐释建立有活力的阐释循环。

结 语

尽管当前的中国学期刊研究仍存在不少问题,但也不应忽视近年来中国学期刊研究领域发生的积极变化。和21世纪初单纯进行文本分析的研究相比,近十年的学术成果展现了学者们的多样学科研究方法,研究内容也更专业。同时,随着学者们对这些期刊的了解越来越深入,部分研究已经不再停留于过去单纯地介绍这些期刊的文章,而是借助中国学期刊这一平台进行学术上的交流。由此看来,未来这一领域会更受到学者们的重视,必然也会出现更多具有价值的可喜成果。

如果将中国学期刊比作沟通交流的窗口,那么其视角必然是双向的。对于海外学者来说,中国学期刊是记录他们的前沿思想与学术成果的重要平台,而对国内学者来说,研究中国学期刊对我们把握海外中国学学者的思想动态、促进双方对话交流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对国内现有的中国学期刊研究成果进行了梳理,发现现有研究成果为海外中国学期刊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开端,很多学者对期刊做了重要的介绍和梳理工作,也有不少学者将更丰富的研究方法运用于中国学期刊研究。尽管对中国学期刊的研究总体还处于起步阶段,语言、意识形态、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差异会让平等对话需要漫长的过程,但笔者相信,随着未来学术交流的增加以及出于文化、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的需要,对西方中国学研究的再研究会逐渐成为学术研究的热点,作为西方中国学研究重要阵地的中国学期刊也会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因此,本文也期待未来国内学者能在更多领域有丰富深入的研究,也期待学者将许多现在未得到译介和关注的中国学期刊作为新的研究对象,产出更多兼具高学术价值和国际学术视野的优秀成果,让中外学术交流不再是自说自话,而是形成良性的互动与回响,共同推进人类学术事业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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