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格言诗翻译史概览*
2022-11-22李正栓贾晓英
⊙ 李正栓 贾晓英
(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河北师范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河北 石家庄 050024)
藏族格言诗是藏族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藏族人民中有着广泛深远的影响。对藏族格言诗翻译历史进行梳理,无论对历史还是对现实都具有重要意义。作为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学作品,藏族格言诗的翻译动机和时代环境具有一定的复杂性。
王尧等在划分藏学史时建议划分为八个时期:萌芽时期(1840—1911年)、创立时期(1912—1937年)、艰难发展时期(1938—1949年)、新生时期(1950—1965年)、沉寂时期(1966—1976年)、复苏时期(1977—1985年)、繁荣时期(1986—1995年)和稳定发展时期(1995年以后)。[1]藏学史八个时期的划分对我们很有启发和借鉴意义。
藏族格言诗自诞生以来就不断地被翻译成蒙古语,后又被译入西方几种语言。藏族格言诗汉译(亦属民族翻译)史也比较复杂。李正栓、赵春龙曾另外撰文把藏族格言诗汉译分成五个阶段,即萌芽期(1938—1949年)、新生期(1950—1965年)、沉寂期(1966—1976年)、全面期(1977—1995年)和深入期(自1995年)。[2]若把藏族格言诗割裂的翻译现象串在一起考虑,情况更为复杂,因为藏族格言诗先后被译成近十种语言。因此,本文拟将藏族格言诗翻译史研究纳入更大的范围来考量,以避免孤立进行个案研究时可能得出的片面结论。通过梳理割裂的藏族格言诗多语种翻译活动,并且系统划分其翻译历史阶段,可以深入全面地探讨格言诗翻译的特点和规律。(本文研究对象以正式出版为依据,蒙古语版本除外。)
一、关于《萨迦格言》
《萨迦格言》由萨班·贡嘎坚赞(1182—1251年)创作,作为传世之作,影响深远,是藏族格言诗的肇始和典范。贡嘎坚赞是萨迦王室的第四代祖师,他自幼聪慧好学,熟习释典,深研经学,师从当时最有学问的名人,最终成为西藏第一位班智达(pandita,即“博学之士”),因此后世学者经常用“班智达”指代贡嘎坚赞。
贡嘎坚赞不仅对藏族文化的发扬和传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捍卫我国领土完整、稳固西藏地方政权、改善民族关系等方面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他的率领下,包括他的侄子在内的藏族代表历经磨难抵达凉州参加了1247年的凉州会谈,通过沟通和平解决了蒙藏之间的矛盾,进一步确立了中央政府对西藏的统治地位。在其后的藏蒙交流过程中,藏族文化传入蒙古族人民当中,极大丰富和影响了蒙古族的文化、文学和思想,并促成了佛教在当地的传播。藏族格言诗通过译成蒙古语进而辐射到世界,成为藏族格言诗在世界范围进行翻译和传播的重要母本。
《萨迦格言》是贡嘎坚赞认真观察藏地文化和社会现象,经过深入思考,以格言诗形式创作的一部诗集。诗篇充满哲理,能够规范人们的日常行为,有利于帮助统治者治理社会。《萨迦格言》原书共九章,由457首诗组成,每首诗由4行组成,每行7个字,不完全押韵,属于自由体。
《萨迦格言》是世界文明互鉴的一个范例,其问世得益于印度文学经典。从形式和内容来看,《萨迦格言》与印度佛哲龙树(Nagarjuna,约150—250年)的格言诗一脉相承。例如,《萨迦格言》中有100多首诗直接模仿和化用了龙树格言诗的内容,这一数量达到了诗篇总量的五分之一。
二、《萨迦格言》蒙译初始期和跟进期
《萨迦格言》在贡嘎坚赞在世时就被译成蒙古文,时间大约是13世纪下半叶,最早版本的译者是密咒大师索南·嘎拉(亦译索南·戈拉,Sonam Gara,藏语Bsod nams)。索南·嘎拉生卒年不详,根据文献推测他属于忽必烈时期(1215—1294年)。《萨迦格言》被译成蒙古文时书名有变,汉语意为《善说宝藏》,蒙古族称之为《苏布喜地》(梵文音译)。《善说宝藏》于是成为美国译者常用的treasury和elegant sayings的词源。《萨迦格言》蒙古文译本是13世纪以来的重要文献,在藏区和蒙古族地区流传,对蒙古族地区的思想和文化影响深远。
索南·嘎拉翻译《萨迦格言》用的是八思巴文。八思巴就是贡嘎坚赞的侄子罗卓坚赞(Gro mgon,1235—1280年),即萨迦派的第五代祖师。1247年,他随其伯父贡噶坚赞参加了著名的凉州会谈,不仅和平解决了蒙藏争端,还确立了萨迦家族在西藏的统治地位。1264年,罗卓坚赞奉命创建蒙古文字。1269年,全国开始使用“蒙古新字”,即“八思巴”文。八思巴文在元代用来拼写蒙古语、回鹘语和汉语。因此,《萨迦格言》被译成八思巴文的时间只能发生在13世纪和14世纪,具体约在1269至1368年间。因为1368年元朝灭亡,蒙古贵族们退回到草原后重新启用了古老的回鹘蒙古文。
文献显示,《萨迦格言》还有布里亚特共和国蒙古文译本,刊印年代不详。
17、18世纪是《萨迦格言》蒙译跟进期。藏族格言诗对蒙古族文化、文学和思想影响很深,17世纪和18世纪《萨迦格言》蒙译活动仍在进行,主要有3个版本:1630至1661年间,出现托忒文蒙古文译本《萨迦格言》,译者是咱雅班智达;18世纪中叶,北京出现莫日根·葛根·丹毕坚赞翻译的《萨迦格言》木刻本;18世纪下半叶,在漠南察哈尔查干敖包庙出现《善说宝藏》察哈尔查干敖包庙译本,译者察哈尔格布西鲁布桑楚鲁图木不仅是学者和翻译家,还创作格言诗,兼具译者、作家和研究者身份。这几个蒙译本是传承藏族格言诗的重要载体,也是西方人翻译藏族格言诗的重要底本。
三、十九世纪《萨迦格言》外译初期
19世纪是藏族格言诗走出去的重要开端,也是世界藏学形成的肇始。虽然几个译本都是选译,其重要意义不可低估,它们在西方的流传使西方人开始了解中国文化思想,开始认识西藏的文学与宗教。自此西方对藏族格言诗的翻译一半是受它们的影响,另一半是受蒙译本的影响。这几个西方译本的译者为中国文学与文化的传播立下了汗马功劳。
(一)乔玛对《萨迦格言》的选择性英译
1819年,匈牙利人亚历山大·科斯马·德·克鲁西(Alxander Csoma DE Körösi,1784—1842年,其名汉译有两种译法,一是乔玛,二是克鲁西,我们且称之为乔玛)历时两年,从匈牙利徒步到了印度和中国喜马拉雅山区,在臧格拉村(Zangla Village)居住,与许多藏族学者一起生活,学习藏族语言,研究藏族文化,并在此度过余生。一般认为,他来东方是为了寻根。为着这一目的,他试图把藏文格言诗译成英语,试图在英译的过程中发现两个民族的思维模式、方法以及语言表达结构的异同。实际上,根据乔玛传记作者迪瓦达尔·杜卡(Tivadar Duka,1825—1908年)介绍,当时流行的一个说法是:匈牙利语的马札尔语(Magyar language)是起源于中亚的一种语言,或许是维吾尔语(Uyghurs)的一支。乔玛对此很感兴趣并试图对此进行论证,这就是他来东方的原因。结果他虽然没有找到他要找的语言和地方,却翻译了藏族格言诗《萨迦格言》,成为第一个外译《萨迦格言》的人和藏学创始人。
1833年,乔玛将《萨迦格言》的234首译成了英语,开藏族格言诗英译之先河,刊登于《孟加拉亚洲学会期刊》1855年第24卷(第141~165页,85节)和1856年第25卷(第258~294页,149节)。乔玛给他的选译命名为ABriefNoticeoftheSubháshitaRatnaNidhiofSakyaPandita。[3]该版格言诗英译使用的是散文体而非诗体。他选译的234首分为9章,采用藏英对照形式。也就是说,他从《萨迦格言》的9章中分别选译了一些诗节。乔玛开藏族文学英译之先河,功绩卓著。[4]
在藏族文学外译和世界藏学发展过程中,乔玛贡献最大,他首译《萨迦格言》,还把他积累的很多文献寄给匈牙利科学院。这些资料后来成为西方藏族研究的重要资料,是世界藏学研究的基础,也是使匈牙利东方学研究立于不败之地的宝藏。达文波特对乔玛也有好评,并认为乔玛是《萨迦格言》翻译的倡导者。[5]
但乔玛是第三方译者,藏语和英语都不是他的母语,他的母语是匈牙利语,所以他的译文是否完全准确,值得存疑。
(二)施福讷对《萨迦格言》的选择性德译
1863至1865年间,安东·施福讷(Anton Schiefner,1817—1879年)出版《萨迦格言》德译节选本(33首)。施福讷出生在爱沙尼亚城市瑞威尔(现称都塔林,爱沙尼亚首都)的一个德语家庭,爱沙尼亚当时属于俄罗斯帝国。施福讷从1840至1842年在柏林专心致志地学习东方语言。1843年返回圣彼得堡之后,很快在帝国学院获得一个职位,1852年他受命讲授藏语和藏族文学,1879年于圣彼得堡去世。
(三)富可士对《萨迦格言》的选择性法译
1858年,法国的富可士(Philipp édouard Foucaux,1811—1894年,亦译福柯,但容易与另一个福柯混淆,故本文用富可士)在巴黎的本杰明杜邦出版社出版《萨迦格言》法译节选本(134首)。该书只有46页,其选文来源是乔玛译本。正文是对134节诗的翻译,用散文体;正文后是两页的文字,标题是PLAINTESDENORZANG——ALARECHERCHEDEYIDPHROMA,最后是两页的注释。需说明的是,正文所选诗节是译者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理解从《萨迦格言》九章457首节中选择的,顺序是自前向后,序号是译者自己加的。
本书于2010年在美国重新出版。出版者说重新出版此书的目的是保护和促进世界文学。这部著作能被列为世界文学之列,足以说明其价值和影响。
四、二十世纪上半叶《萨迦格言》全本德译及比较研究期
20世纪上半叶,藏族格言诗翻译最重要的活动是《萨迦格言》全本德译。它的重要意义不只是体现了《萨迦格言》的完整性,还提供了对《萨迦格言》整体思想和艺术形式进行研究的底本。对此,苏格兰人坎贝尔(William Lachlan Campbell,1880—1937年)贡献卓著。
1925年,坎贝尔翻译的《萨迦格言》德译本全本出版,德语书名是diespruchevonsakya,译成汉语即是《萨迦的格言》。坎贝尔曾于1916至1917年间在西藏中南部江孜镇工作。在那里他买过一些格言诗书籍,其中还包括一些木刻版本,文字准确性不强。由于是第三方译者,其译文质量也存在争议。
另外,在此有必要提及坎贝尔做的另一项工作,他翻译了印度佛哲龙树的《智慧之树》,英文是:TheTreeofWisdom,封面上写着Translated by W.L.Campbell。《智慧之树》这本书是从藏语译成英语的,1919年在加尔各答大学(Calcutta University)出版。根据坎贝尔1918年10月在甘托克译本中的前言所述,《智慧之树》约在公元11世纪被译成藏语,曾被许多藏族作家引用过,并且有时是整句整句地使用。他称此种行为叫文学剽窃(literary piracies)行为。[6]可见,坎贝尔在研究《萨迦格言》和《智慧之树》的内在联系,这就是通过比较文学研究方法发现问题。他把贡嘎坚赞的格言诗和龙树的格言诗相提并论,看出了藏族格言诗与龙树格言诗继承性脉络关系。这一点至关重要,证实了一些人的推测,即藏族格言诗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都继承了龙树格言,并把这种文学形式发展得更加完善。
五、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萨迦格言》汉译初始期
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保护西藏宗教和文化,使百姓免遭战火,中央决定对西藏实施和平解放。1951年10月,西藏和平解放,藏族格言诗开始逐渐被译成汉语,这与西方人对待《萨迦格言》态度相近,属于探索性翻译。
1956—1957年,《人民日报》副刊连续刊登王尧(1928—2015年)选译的200余首《萨迦格言》。后来经过进一步加工整理,1958年,王尧汉译的《西藏萨迦格言选》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王尧的汉译开格言诗汉译之先河,意义重大,当之无愧地成为开山之祖。
六、二十世纪下半叶《萨迦格言》多语外译繁荣期
20世纪下半叶,外译版本不断出现,促进了藏族格言诗的传播,为21世纪多语翻译奠定了基础。
(一)美国学者薄森的英译
1969年,加利福尼亚大学詹姆斯·艾佛特·薄森(James Evert Bosson,1933—2016年)出版了其1965年完成的博士论文《警句宝库》。这是《萨迦格言》的第一个完整英译本。薄森的译本包括蒙译英和藏译英,其参照的底本是藏文原文版的《萨迦格言》和蒙文版的《萨迦格言》。后者是匈牙利学者路易斯·李盖提(Ligeti Lajos,1902—1987年)1948年在匈牙利影印的。薄森的译文采用的是散文体直译,论文中附有较详尽的考据资料。他翻译《萨迦格言》的目的是进行语言研究,以及宣传宗教。该英译本被收录于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物乌拉尔语系和阿尔泰语系系列之第92卷。
这本书的序言很有价值,介绍了译者掌握的资料,还比较了藏蒙语言和语法现象。薄森用蒙古语、藏语和满语做研究并进行翻译,他出版的几部著作都是开创性的,包括《布里亚特语读物》和《警句宝库:藏蒙语萨迦·班智达的萨迦格言》,这两部书由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分别于1962年、1969年出版。
(二)美国公民塔尚·塔尔库的英译
塔尚·塔尔库(Tarthang Tulku,1934-不详)出生于中国西藏东部,熟谙佛学,后来去往印度,1969年定居美国并成为美国公民。他的《萨迦格言》英译本名为ElegantSayings(即《雅言宝库》)该书由DharmaPublishing于1977年出版。他译本的选诗与乔玛译本所选格言诗诗节数量相同,选目也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塔尔库采用的是诗节形式,用词也有些变化。译诗为非韵体,属于自由体译诗,以诗译诗,还原了诗歌的节奏美感,是他的一大贡献。他还替换了一些词语,此举也许是为了躲避抄袭之嫌,也许是根据藏文原义对乔玛译文的有意纠正。如前所述,乔玛是第三方译者,而塔尔库的藏语肯定比乔玛好。
(三)匈牙利藏学家李盖提的匈牙利版本
1948年,李盖提的《萨迦格言》影印本在布达佩斯出版,影印底本来自于匈牙利科学院,这是李盖提在1928到1931年间在内蒙古地区考察时,从一个王爷府上购买的。在影印本的序言中,李盖提对文稿的来源和价值等内容进行了详细讲解,说明此书中的文字包括藏文和回鹘(Uighur)蒙古文。这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底本,是通过蒙译向西方传播的关键母本。
1973年,李盖提的《名句宝藏:索纳木·嘎啦所译萨迦格言》由布达佩斯的科学院出版社出版。索纳木·嘎啦是忽必烈(1215—1294年)时期的著名人物,他曾把藏文《萨迦格言》译成回鹘蒙古文。这个译本的前言和介绍是法语。正文部分是1948年的影印本内容,即回鹘蒙古语或对其内容进行的转写,共包括457首诗。正文后附有目录和参考文献,最后的列表表明这本书是李盖提蒙古学研究系列文集的第四本。
1933年,李盖提对乔玛寄给匈牙利科学院的有关藏族的资料进行了介绍,让世界首次认识了这些藏族格言诗。1942年,李盖提开始着手编辑资料索引,开启了藏学研究,并且把乔玛列为重要的藏学专家。他还引导约瑟夫·特尔杰克(Jzsef Térjek)确定了研究方向,启发他对乔玛进行详细的分类研究,将藏学研究推向高潮。
(四)戴利科娃的选择性俄译
《萨迦·班智达箴言录》(Назидательные речения Сакья Пандиты)是关于藏族格言诗的一篇重要的俄语论文,由前苏联藏学家戴利科娃(Дылыкова В.С.)在1973年创作发表。这篇论文中有37首俄译《萨迦格言》诗篇。此论文还被收录于《苏联中国文学研究(苏联科学院院士N.T.Fedorenko诞辰60周年六十周年纪念文集)》(Изучение китай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в ССР:Сборник статей.К 60-летию чл.-кор АН СССР Н.Т.федоренко),该文集出版于莫斯科。
(五)格奥尔·卡拉的选择性德译
1977年,格奥尔·卡拉摘译9首《萨迦格言》,从选译的诗可以看出,卡拉非常重视《萨迦格言》中体现的伦理价值以及在提高人文修养方面所起的作用。
(六)坦多瑞·德兹的《萨迦格言》匈牙利语译本
1984年,李盖提的蒙藏双语译本被匈牙利诗人、翻译家坦多瑞·德兹(Tandori Dezs,1938—2019年)转译成匈牙利语,由布达佩斯的欧洲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本匈牙利语译本不同于李盖提1948年影印本,是第一个匈牙利语全本,不仅使《萨迦格言》完整地被认识,对匈牙利的世界藏学研究也起到了推进作用。2011年,匈牙利fapadoskonyv.hu出版社再次将此书印刷出版。
七、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藏族格言诗汉译繁荣期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全面实施对内搞活、对外开放的政策。在20世纪80年代的改革开放初期阶段,藏族格言诗的翻译呈现出了百花齐放的局面,这其中还包括对一些格言诗的复译或重译。
(一)《萨迦格言》汉译
1980年,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次旦多吉等人的汉译本《萨迦格言》。此书开印8000册,1985年第二次印刷,印数达到18000册,即二印10000册。王尧的完整本《萨迦格言(汉藏文版)》于1981年由青海民族出版社出版。
(二)《格丹格言》与《水树格言》汉译
《格丹格言》作者是班钦·索南扎巴(1478—1554年),创作于16世纪中叶,含125首诗,每首诗4行7字,教人走正路、争做智者,每首4行,每行7字。前两行立意,后两行比喻,语言朴实,意象生动。
《水树格言》作者是孔唐·丹白准美(1762—1823年),即第三世贡唐仓活佛,博学、多才。该书以水和树作比喻来讲人生道理。其中“水”含139首诗,“树”含100首。在《水树格言》中,作者通过佛教哲理指导人们的日常行为,寓意深刻,思想深邃,特色鲜明。
耿予方(1929— )的汉译《格丹格言》和《水树格言》合集于1986年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
(三)《国王修身论》汉译
《国王修身论》(亦译《论王道》)由米庞嘉措(1846—1912年)所著,藏语本第一次出版于1983年12月,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据达文波特研究,此书为东藏德格王国的王子江白仁钦(Jampal Rinchen,‘jam dpal rin chen)邀请米庞嘉措所写,用以指导他如何治国理政。[5]《国王修身论》由耿予方翻译成汉语,于1987年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国王修身论》继承以往格言诗之优点,又有极大创新。全书共21章,包括1102节格言诗,近6000行,是篇幅最长的藏族格言诗。该书具有不朽的文学、史学和社会学研究价值。
(四)其他藏族格言诗汉译
1984年,李午阳、王世镇、郑肇中翻译的《藏族物喻格言选》藏汉文对照本由甘肃民族出版社出版,其中,各格言诗选录情况如下:《木喻格言》58首,《水喻格言》66首,《火喻格言》10首,《铁喻格言》12首,《宝喻格言》16首。
八、二十一世纪初多部藏族格言诗多语翻译鼎盛期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和民族交流、对外交往的进一步密切,藏族格言诗的翻译进入鼎盛期,语种不断增加,翻译对象从单一的《萨迦格言》到其他格言诗集;汉译本不断重印,其他语种旧版本也屡有重印。
(一)《萨迦格言》多语翻译
1.达文波特等的英译
2000年,美国人约翰·T·达文波特(John T.Davenport)等翻译的《萨迦格言》英文全译本由智慧出版社(WISDOM PUBLICATIONS)出版,英文书名强调智慧和良言:OrdinaryWisdom:SakyaPandita’sTreasuryofGoodAdvice,该译本突出了Good Advice,认为这是《萨迦格言》的真谛和要旨,并且针对普通民众,帮助民众增长智慧(wisdom)。书中还附有对格言诗的解释性评注,这种评论性深度翻译在西方较受欢迎。
该译本署名是John Thomas Davenport with Sallie D.Davenport and Losang Thonden。应当说这是一次合作翻译,各有所长。Losang Thonden(洛桑·松顿)是藏族人,藏语水平高,英语水平也不错。北塔猜测该译本是达文波特听洛桑口述后与Sallie D.Davenport一起用英语进行翻译。[7]
达文波特翻译《萨迦格言》的目的之一就是教化美国民众,引导美国读者学习佛教思想。为更好地引导读者,他不厌其烦地进行注释,副文本极为丰富。
李正栓和赵春龙曾发表论文对该译本给予较高评价,对该译本之诗体、修辞、韵律、句法等内容进行了评论。[8]
2.图马诺瓦的选择性俄译
2001年,俄罗斯学者图马诺瓦(TYMAHOBA O.T)在其一部专著里选译了部分《萨迦格言》诗篇。虽说数量不多,也是一次重要的俄语译介。
3.今枝由郎的日译
今枝由郎(1947— )是日裔法国藏学家,对世界藏学研究贡献很大。他的《萨迦格言》日译本于2002年由东京株式会社岩波书店(いわなみしょてん,Iwanami Shoten)出版,其翻译底本是薄森的博士论文和一个西藏文本。
4.西里耶娃的选择性俄译
2004年,俄罗斯翻译家瓦西里耶娃选译《萨迦格言》第9章,收录在她的论文集《印度与西藏:文本与译文》(Индия-Тибет:текстивокругтекста)里。
5.《萨迦格言藏汉英对照本》
2009年,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了《萨迦格言藏汉英对照本》。这个三语本的汉译本译者是仁增才让和才公太,英译用的是达文波特英译本,表明国内对《萨迦格言》开始有了国际传播意识。
6.《萨迦格言》藏汉双语本
班典顿玉、杨曙光的《萨迦格言》藏汉双语本于2010年由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2012年9月出版第2版,2013年6月第2次印刷,印量增至12000册。此书配有插图,使文本内容更加直观。
7.《萨迦格言:西藏贵族世代诵读的智慧珍宝》汉藏双语本
王尧汉译的《萨迦格言》2012年更换书名重新出版。该书前一部分是汉语,后一部分是藏语。这一版在封面上加上了一个副标题,从一个侧面强调了《萨迦格言》对人们成长的重要性,只是“贵族”二字剥夺了作品原有的大众性。
8.《图说萨迦格言》英汉藏三语本
2018年,李正栓等译的《图说萨迦格言》英汉藏三语本在尼泊尔和国内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分别出版。《图说萨迦格言》以英汉藏三语呈现,语言简洁流畅,配有大量插图以增强译本的趣味性和可读性,以域外读者现实文化需求为导向,注重语言的简洁性、内容的趣味性和出版的大众化。
9.《萨迦格言》译本重印
步入21世纪后,《萨迦格言》各种版本不断在美国、匈牙利、中国、法国被重印。不难看出,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的出版机构仍然对《萨迦格言》情有独钟,相对而言对其他格言诗重视程度不够。
(二)其他藏族格言诗多语翻译
1.《水木圣典》英译
2012年11月16日,美国Karuna Publications出版了叶什·科德拉普和威尔逊·赫里(Yeshe Khedrup and Wilson Hurley)英译的TheWaterandWoodShastras,译成汉语即《水木圣典》。通过比较和研究,发现《水木圣典》就是丹白准美(Tenpai Dronme)的《水树格言》。该书是一个藏族学者和一个美国人合译的。出版商Karuna意为“慈悲”或“慈心”,可见这家出版社与佛教关系密切。
2.《国王修身论》(英汉藏)三语本
李正栓、刘姣英译的《国王修身论》(英汉藏)三语本于2017年7月由天利出版文化公司在尼泊尔出版。此英译本底本是耿予方教授汉译本,李正栓最大限度地忠实于汉语原文,意即间接地忠实于藏语原文。这是国内外首个英译,填补了《国王修身论》英译领域的空白。
2017年8月,第21届尼泊尔国际书展在加德满都举行,该书隆重亮相,颇受欢迎。该书从南亚地区向全世界传播,使藏族格言诗这一中国少数民族优秀文化瑰宝走向世界。
3.《水树格言》(英汉藏)三语本
李正栓和李圣轩英译的《水树格言》(英汉藏)三语本于2017年11月由尼泊尔的出版社出版。
4.《格丹格言》(英汉藏)三语本
李正栓和韶华英译的《格丹格言》(英汉藏)三语本于2019年6月在尼泊尔出版。李正栓仍然是紧跟耿予方汉译本,最大程度地忠实于该汉译本,以求做到间接忠实于原文。
(三)藏族格言诗合集的翻译
1.《藏族格言诗水木火风四论译著》汉译
2000年,台湾出版了《藏族格言诗水木火风四论译著》。以水、木、火、风作喻,分别收录诗139首、106首、70首、65首。
2.《藏族格言诗英译》双语本
2013年,《藏族格言诗英译》双语本由长春出版社出版,译者是李正栓带领的一个团队,内容包括三大格言诗,当时《国王修身论》英译尚未完成。此译本得到汪榕培教授、黄国文教授和王宏印教授赞许。
3.藏族嘉言萃珍(藏汉对照绘图本)系列
2020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藏族嘉言萃珍(藏汉对照绘图本)系列共4本。《格丹格言》和《水木格言》两译本于2020年1月出版,作者署名分别是班禅·索南扎巴、贡塘·丹白准美,译者皆为龙仁青。龙仁青是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作协副主席,青海省《格萨尔》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两本译文每首诗都用阿拉伯数字标了序号,每首诗占一页,按藏汉顺序排版,汉语每行七个汉字,不押韵或押韵自由。
《萨迦格言》和《王侯美德论》两译本于2020年4月出版,作者署名分别是萨班·贡嘎坚赞、米庞嘉措,译者皆为仁增才郎。仁增才郎是青海贵德人,青海日报社新媒体中心中国藏族网通主任编辑,担任藏汉英三语文化栏目编辑和审稿工作。两本译文每首诗都用阿拉伯数字标了序号。其中《萨迦格言》每页两首诗,按藏汉顺序排版,汉语每行7个汉字,押韵自由;《王侯美德论》每页三首诗,分双栏,左边是藏语,右边是汉语,汉语每行7个汉字,押韵自由。
4.《藏族四大格言诗(藏汉英)》在美国出版
2021年,美国南方出版社(Dixie W Publishing Corporation)将李正栓主编、赵春龙副主编的《藏族四大格言诗(藏汉英)》(FourGreatBooksofTibetanGnomicVersesinTibetan,ChineseandEnglish)列入“东西文翰大系”(Orient-occident Lit Collection)出版。本书以藏语、汉语和英语三种语言呈现,把《萨迦格言》《格丹格言》《水树格言》和《国王修身论》放在一起,以便读者集中阅读中国藏族特色鲜明的优秀文学。
(四)李正栓转译反哺本
为了加强对外国译者的藏族格言诗藏译英版本的研究,同时加强与中国出版的藏译汉版本进行对比研究,李正栓等人把几部藏译英《萨迦格言》转译成汉语。2014年,加拿大Toronto Education Press出版了李正栓和耿丽娟转译的塔尔库英译本ElegantSayings,书名叫《雅言宝库(萨迦格言)》,译者在“雅言宝库”后以括号形式注明是“萨迦格言”;2016年,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李正栓、赵春龙转译的达文波特英译本OrdinaryWisdom:SakyaPandita’sTreasuryofGoodAdvice,书名为《普通智慧:萨迦·班智达良言宝库(原名:萨迦格言)》,在直译其书名后以括号形式注明“原名:萨迦格言”。
李正栓等转译的原则是:忠实对等地翻译,不对原作语言进行美化或丑化,以期探析外国译作所用的句法结构和用词。除乔玛和薄森外,塔尔库、达文波特和赫里都与藏族学者合作翻译,国内译者除王尧外,也基本上是汉族学者和藏族学者合作翻译,应当说在原文理解上都不会有很大问题。李正栓等只是提供了转译译本,尚无进行过比较研究。目前,粗浅地发现,达文波特译文所表达的意思和次旦多吉译文所表达的意思还是有出入的。这些由英译版本转译的汉译本作为对藏族文化的反哺,在具备研究价值的同时,也扩大了读者群,促进了藏汉民族交流。
本文对藏族格言诗各语种翻译进行了梳理,也发现了不同版本之间的师承关系。这表明藏族格言诗翻译已经形成一个系统。当前,藏族格言诗翻译仍然如火如荼,这不仅是弘扬中国文化之需要,也是构建世界文学的一个路径,体现了学者们对中国民族文化和文学的高度重视。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通过文学文本阅读增进相互之间更进一步的了解,定能助力“一带一路”倡议和建设,以文化交流促进民心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