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话
2022-11-21王凤才
王凤才
法兰克福学派历经百年而不衰,得益于它超党派的学术立场、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广阔的学术视野、深刻的学术思想、强烈的现实关怀,以及毫不留情的批判与自我批判精神;更得益于一代又一代批判理论家的共同努力。在众多成绩斐然的批判理论家中,涌现出四个标杆式人物,这就是第一代学术领袖阿多尔诺、第二代学术领袖哈贝马斯、第三代学术领袖霍耐特,以及第四代学术领袖R.弗斯特;在各具特色的批判理论中,第三代学术领袖霍耐特的承认理论别具一格,在“承认-正义-伦理”这条主线中,霍耐特阐发了承认理论、多元正义构想,以及民主伦理学构想,最终完成了由后期哈贝马斯开启的批判理论的“政治伦理转向”,实现了批判理论三期发展,即批判理论→新批判理论→后批判理论。“后批判理论”标志着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最新发展趋向,它不再属于传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而是已经进入到与当代实践哲学主流话语对话的语境之中。
2018年,霍耐特正式卸任法兰克福大学社会研究所所长职务,全职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2021年,霍耐特受柏林大学“本雅明讲座”主办方之邀,以“劳动主权:劳动分工的民主理论”为题做了三场学术讲座,再次将劳动问题推到公共舆论的前台。
2008年金融危机后,西方左翼学者与左翼政党从不同角度关注劳动问题。前者主要关注劳动收入与资本收益差距拉大引发的社会问题;后者实时调整策略,鼓动中下阶层为保卫基本福利而斗争,以抵制新自由资本主义的去福利化进程。然而,单纯以劳动收入降低以及由此引发的生活质量下降来批判当前的资本主义,寻找左翼政治的突破口,这种做法的局限性也很明显。一旦资本主义经济从金融危机中恢复过来,一旦中下层的福利在经济基本面向好的情况下不断得到改善,这种策略也就难以继续奏效了。因此,关注劳动收入与资本收入差距拉大问题,尽管是资本主义批判的一个重要方面,但仅仅依赖这个方面,不足以在资本主义常态化发展中展开有力的批判。如果还要立足于劳动者的立场,立足于劳动问题展开资本主义的批判,就必须拓展关于劳动问题的理解视域。
从上述问题意识出发,有助于更好地把握周爱民的这篇文章。从表面上看,周爱民的《论霍耐特对马克思劳动解放学说的重构》一文主要重构了霍耐特关于劳动解放问题长达四十多年的思考,但若深入其中的内容便会发现,霍耐特的那些思考恰恰是回答上述问题的不同尝试,因此该文不仅具有学术性,也兼备思想性和现实性。从学术性角度看,目前学界还没有专门从劳动角度系统梳理霍耐特的诸多文本,他在这四十多年的思考中的思想变化也没有得到应有关注,该文具有纠偏之功。从思想性角度看,该文区分了霍耐特在不同时期对劳动解放所作出的不同阐释,这有助于拓展和深化马克思主义的劳动批判。从现实性角度看,对这些阐释的把握有助于温和左翼继续利用劳动问题展开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
在多年研究法兰克福学派“内在批判”的基础上,作者勾勒并分析了霍耐特关于劳动解放的三条阐释路径:第一条阐释路径虽然注意到了马克思异化劳动的当代价值,但利用批判的劳动概念难以解决社会化大生产与劳动自主性要求相冲突的难题,因此利用批判的劳动概念去批判社会化大生产方式就会滑向外部批判;第二条阐释路径虽然以内在于市场经济中的绩效原则作为劳动批判的准绳,但这条原则本身有可能转变为意识形态,因此也难以满足内在批判原则本身应具有批判性的要求;第三条阐释路径利用社会整合视角去看待劳动解放问题,认为劳动的积极价值在于促进社会团结,因此可以从这些劳动方式会导致社会分裂角度来展开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批判,但这条阐释路径却忽视了个体参与者视角,从而可能会忽视劳动过程对个体身心的伤害。
该文对霍耐特的劳动解放思想的梳理是细致的,对各条阐释路径存在问题的分析也是基本到位的,但霍耐特所尝试过的这三条阐释路径是否穷尽了人们对劳动解放的探索,又如何整合这三条不同的阐释路径?这些都是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