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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顿美国非裔文学选集》与美国非裔文学经典建构

2022-11-21段丽丽

长春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诺顿非裔盖茨

段丽丽

(石河子大学 外国语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华中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4)

小亨利·路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Jr.,1950—)是美国非裔文学批评的集大成者,他提出的喻指理论为阐释黑人文学文本提供了新的视角。同时,他也在收集、整理黑人文本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收集和复活黑人文本与阐释文本一样困难——并且是阐释的先决条件。”[1]值得注意的是,盖茨不但意识到文本收集的重要性,而且他还看到编纂黑人文学选集的必要性。1996年,由盖茨、内利·麦凯和另外9位知名学者编辑的《诺顿美国非裔文学选集》(以下简称《诺顿非裔》)出版。《诺顿非裔》共分为七章,每一章都由专业学者做导论,每位作家也都有传记文章对之进行评论介绍。

美国黑人文学选集的编纂在肯定黑人作家的艺术才能、保护黑人文本以及扩大黑人文学影响力等方面功不可没。对于美国黑人文学而言,文学选集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文学遗产。盖茨意识到“通过编辑文选重新定义经典”[2]19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每部文选都定义了一种经典,因此在被指定为其最具代表性的部分中,它有助于保留一种传统”[3]。《诺顿非裔》促进了美国黑人文学的经典化,被称为“黑人文学的新版圣经”[4],盖茨也成为“建构大写的黑人正典的第一人”[5]。本文聚焦《诺顿非裔》收录美国黑人文学作品的广泛性和包容性等特点、它与黑人文学土语传统的关系以及盖茨的经典建构策略,探讨该文选在美国黑人文学经典建构方面的价值和意义。

一、《诺顿非裔》的广泛性和包容性

盖茨在《诺顿非裔》的引言部分毫不吝啬地称赞该文选全面、广泛和包容的特点,并从文本形式的角度定义经典。对此,他这样说道:

它肯定不是第一部试图定义美国非裔文学经典的选集,但它是最全面的;它的广泛性和包容性使读者能够追溯定义传统的重复、转义和喻指。[6]xlv

以上论述表明了盖茨试图通过《诺顿非裔》建构美国非裔文学经典的意图。此外,我们也不难看出,他尝试通过“重复、转义和喻指”等形式要素把该文选与非裔文学传统联系起来。

《诺顿非裔》较为全面地收录了美国黑人作家及其作品。比如,相对于其他美国黑人文选,《诺顿非裔》收纳了更早时期的黑人文学作品。以第二章《奴隶制与自由时期的文学:1746—1865》为例,该章并没有把菲利斯·惠特利及其诗歌作为开篇进行介绍,而是将露西·特里创作诗歌《草地之战》的时间定为该部分的起始时间。《草地之战》是“目前已知最早的美国非裔文学作品”[6]186,却很少有人了解或研究。《诺顿非裔》也具有广泛的包容性。凯文·米汉指出:

《诺顿非裔》有很多可以被视为非裔美国人国际的、多语言遗产的体现。例如,它包括加勒比作家牙买加·金凯,这延续了接纳克劳德·麦凯(牙买加人)和埃里克·沃尔隆德(圭亚那人和巴拿马人)等人进入美国非裔经典的传统。最重要的是,《诺顿非裔》收录了《混血儿》的译本,这是维克多·斯库尔最初用法语写的短篇小说。斯库尔的小说于1837年发表在法国杂志《殖民地评论》上,并在《诺顿非裔》中首次被翻译成英文,现在被认为是已知最早的美国非裔小说。[7]43-44

《诺顿非裔》共收入123位美国黑人作家的作品,其中包括52位女性作家。该文选之所以吸纳如此众多的黑人女性作家及其作品,一方面与女性运动的发展以及黑人女性所取得的文学成就相关,另一方面也表明编辑们对女性作家的重视。我们在文选中不但可以看到当今著名的美国非裔作家托妮·莫里森、爱丽丝·沃克和丽塔·德芙等人的作品,也能读到由美国黑人女作家创作的第一部小说——哈里特·威尔逊的《我们黑鬼》,更不乏杰西·雷德蒙·福塞特、佐拉·尼尔·赫斯顿、内拉·拉森、安·佩特里和格温多琳·布鲁克斯等人的作品节选。

二、《诺顿非裔》与美国黑人文学土语传统

盖茨一直都很关注黑人文学的传统问题。就传统与经典的关系而言,他曾这样说过:

“西方传统”一词所隐含的霸权,主要反映的是物质关系,而不是所谓普遍的、超越的规范价值。价值在文化和时间上都是特定的。有时庸俗的民族主义隐含在文学范畴中……是文学以外的控制,象征物质关系和相伴的政治关系,而不是文学关系。作为这个职业的学者,我们必须避开这些统治和意识形态的范畴,坚持从根本上重新定义什么是“经典”。[8]

可见,盖茨不但没有简单地将非裔文学经典与西方传统直接挂钩,而且他还否定了以往非裔文学研究偏重外部功能或意识形态的做法。事实上,“文学经典的形构过程,就是对传统进行选择、建立和维护的过程”[9]199。相对于种族,盖茨更多地从文学研究的专业化角度重新审视美国非裔文学的内部形式特征,并在此基础上定义非裔文学的土语传统。

盖茨质疑美国非裔文学经典与黑人性的关系。他说:“黑人经典的存在是一种历史偶然现象;它不存在于‘黑人性’之中,也不是由某些种族本质的形而上所赋予。”[2]79相反,他把美国非裔文学传统与文学的形式联系起来。在盖茨看来,“美国非裔文学传统作为一个形式实体而存在”[6]xlv。他表示:“我们通过重印许多非裔美国人历史上最重要和美学上最复杂的作品,公正地代表了美国非裔文学传统。这些作品的作者以不同方式让西方字母组成的文本以‘黑人’的声音言说。综合起来,它们形成了一种文学传统。”[6]xxxiii的确,在盖茨的美国非裔文学批评中,他一直着重于追溯并阐明以往被忽视和被压抑的边缘声音。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盖茨并没有完全脱离黑人性,他只是把黑人性转化为一种隐喻,并从形式角度寻找黑人性的文本谱系,从而在此基础上定义美国非裔文学传统。

盖茨搭建了美国非裔文学经典建构与文本的形式喻指特征之间的桥梁,并强调从黑人自己的传统界定非裔文学经典。他认为:“就像我们可以而且必须在更大的美国传统中援引黑人文本一样,我们可以而且必须在黑人自己的传统中援引黑人文本……这个过程将黑人传统的标志性文本结合成经典,就像将一个个独立的环结合成链条一样。”[2]39在这里,盖茨所说的黑人自己的传统就是黑人土语传统,即“土语塑造了我们的书写传统”[6]xxxi。经典与传统关系密切,“文学经典的成型过程就是文学传统的梳理过程”[9]31。通过对《他们眼望上苍》和《紫色》等文本的分析,盖茨指出,“方言不仅不局限于幽默与悲悯这两个极端,而且完全可以作为一种文学语言使用。方言——黑人英语土语及其习语——作为一种文学手段,不仅是一种口语修辞,确切地说,它是修辞的仓库”[10]。

盖茨确定了美国非裔文学传统的土语之根,并在此基础上定义非裔文学经典。他明确表示,“在我们的传统中,土语或口头文学有它们自己的经典”[2]33。盖茨试图摆脱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的狭隘视角,重建美国非裔文学经典。他的这种重建就是建立在追溯非裔文学土语传统之上的。在盖茨看来,土语具有重要意义——“用土语表达的非裔美国人形成了他们自己看待世界、历史和意义的方式。在土语中,过去的经验得以记忆和评价;通过土语,非裔美国人尝试用诚实、坚韧和幽默使这个常常严酷的世界人性化”[6]4。格雷厄姆等人指出,编纂文选“不可避免地承认了传统的存在”[11]706。具体到《诺顿非裔》,米汉认为它“提升了对口语传统的研究”[7]42。盖茨确认了非裔美国人土语表述的书面传统,并将其定义为美国非洲人后裔用英语进行的富有想象力的书写。

在《诺顿非裔》中,盖茨不但多次强调黑人土语传统的重要性,而且他还将“土语传统”作为该文选的第一部分,从而突出其显著地位。也就是说,“土语传统不仅是书写传统的基础,而且它还以辩证的、互惠的关系不断滋养、评论和批评着书写传统”[6]xlvii。在格雷厄姆等人看来,“20世纪80年代,土语批评的兴起让人们重新认识到,语言差异保证了黑人文学创作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也成为新大陆和非洲黑人表述文化的特征”[11]738。

从传统的角度讨论经典的特征对于美国非裔文学来说至关重要。美国黑人土语传统的形成有其特殊的社会历史背景。黑人被贩卖到美洲大陆为奴,他们逐渐与非洲的部落文化割裂开来,处于文化被殖民状态。与此同时,在美国历史上的奴隶制社会中,黑人被剥夺了读书识字的权利,在无法获得正式教育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真正掌握白人的语言。因此,他们仍然保留着一部分非洲语言的特征,并且将非洲语言和英语混杂在一起。不难理解,黑人对造成他们奴隶处境的白人语言会有所抵触,他们在运用主人语言的同时必然会对其进行改造。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黑人文化。然而,这类黑人语言往往被白人鄙视,使用这样语言的人也必然经常遭受误解和歧视,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黑人愚昧落后的刻板印象。随着黑人政治、经济地位的提高和自我意识的觉醒,黑人土语的独特性反而又有助于增强黑人的种族自豪感,成为黑人文化身份的一种象征。可见,盖茨明确定义美国非裔文学的土语传统并在此基础上确立非裔文学经典的做法,不失为明智之举。

三、“归纳地建构文学经典”:《诺顿非裔》的经典建构策略

盖茨总结了经典归纳与经典演绎在美国非裔文学选集编纂过程中如何取舍的问题。他在《诺顿非裔》中这样写道:

我们的任务主要不是把遗失或无名的文本重新印刷出来。准确地说,我们要在一本有代表性的文选中提供传统中的主要文本,通过文本接着文本、时期接着时期的方式归纳地建构文学经典。也就是说,这不是演绎的,它并不依赖于对我们的选择起约束作用的那种事先商定的先验意识形态或主题原则。[6]xxx

不难看出,就编纂美国非裔文学选集而言,盖茨的态度是“取归纳”而“舍演绎”。但是,对于《诺顿非裔》来说,也存在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那就是编辑们如何在现有文选的基础上将收集到的文本增删以入选这部文选。更确切地说,《诺顿非裔》的编辑是否存在戴着“喻指”的眼镜筛选黑人文本的情况?

不可否认,文学选集在收录文本时会受到选编者的影响。“英语的‘canon’一词来自希腊语的‘kanon’,其原意是用于度量的一根芦苇或棍子,后来意义延申,用来表示尺度。”[12]在《诺顿非裔》中,美国非裔文学作品的土语传统和文本之间的喻指修正关系发挥着规范和尺度的考量作用。盖茨也明确表示,“在我们的传统中,土语或口头文学有它自己的经典”[2]33。由此,这种经典如何体现出来就是盖茨要着手回答的问题。值得注意的是,盖茨的做法是将《诺顿非裔》与喻指理论联系起来。在他看来,《诺顿非裔》的核心功能就是追求非裔经典作品之间具有喻指特征的形式联系。具体而言,“如果弗吉尼亚·伍尔夫声称‘书与书对话’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么非裔美国人创作的文学作品在结构和主题上经常延伸或喻指黑人传统中的其它作品也是正确的。追踪这些形式联系是教师的任务,几乎也是这部文选的核心功能”[6]xlv。理查兹指出:“根据盖茨的计划,整个黑人文学经典本身可以被理解为一种被称为‘喻指’的民间仪式的延伸。”[13]方红也认为喻指理论是《诺顿非裔》的文学史观,即“美国非裔文学史是黑人说话书本的历史,是黑人口语与文本彼此交融的文学传统,是黑人文本彼此重复与修正的历史,体现了黑人喻指修辞与文本喻指传统”[14]。可见,尽管盖茨强调“归纳地建构文学经典”,但在其喻指理论的影响下,《诺顿非裔》仍然不可避免地隐含着“演绎”的特征。

四、结语

盖茨的美国非裔文学经典建构关注非裔文学的美学特征,这一点在《诺顿非裔》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值得注意的是,《诺顿非裔》还发挥了帮助美国黑人了解自己历史文化的作用。盖茨表示:

我们想帮助学生了解这些文本是如何相互“言说”或彼此喻指的,就像它们跨越时间、空间和体裁彼此“言说”一样。当作者阅读并修正彼此作为非洲人后裔的经验、感受和信仰的描述时,他们思索着同时身为黑人、美国人和人的讽刺意味。[6]xxx

毋庸置疑,《诺顿非裔》对促进美国黑人文学经典化,为黑人文学在美国高等教育中赢得一席之地,从而扩大黑人文学的影响力并引导黑人认识历史文化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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