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阳教授论甲状腺归奇恒之腑学说*

滕勇生 吴剑浩 刘 静 张春华 张利聪 王伟洪 吕子山 曹海燕 刘殿全

(深圳大学总医院中医科,广东 深圳 518055)

许建阳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留美访问学者，原解放军总医院第三医学中心(中国武警总医院)中西医结合科主任，现为深圳大学总医院中医学科带头人及科主任。曾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北京中医药大学、河北医科大学等8所院校的硕、博士生导师，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中医评审专家，中国针灸学会理事及全军针灸学会副主任委员等。参加全球人类脑计划、国家863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等重大课题研究，获国家、省部级奖项10余项，专利成果2项，培养硕、博士研究生及博士后研究人员40余名。全军优秀专业技术人才岗位津贴获得者，以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发表论文200余篇，其中SCI论文10篇，专著12部。许建阳教授首次提出中医辨机论治理论体系，首次创立针灸影像学，并参加创建中国针灸学会医学影像专业委员会。许建阳教授对中医学有深厚的造诣，近年来其通过长期的理论研究和临床实践，提出甲状腺应归属奇恒之腑的学说。

甲状腺是人体最大的内分泌腺体，形似蝴蝶，犹如盾甲，故名甲状腺。中医对于人体各个脏腑组织器官的认识在《黄帝内经》中已有较为详细的载述，但对甲状腺的记述甚少。关于甲状腺的脏腑归属关系，目前未能从以脏腑为核心的局部与整体观上全面、系统地认识。许建阳教授对甲状腺解剖、生理病理及其疾病的文献进行分析，总结了临床治疗经验，完善了“甲状腺归奇恒之腑”的学说。

1 甲状腺与脏腑奇恒之腑

藏象学说是通过观察人体外在征象，研究人体脏腑组织的形态结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及其相互关系的学说，是中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藏象学说是以五脏为中心，六腑相配合，气血津液为物质基础，经络内外相连所构成的统一整体。脏腑是内脏的总称，按组织形态和生理功能的特点，分为五脏、六腑和奇恒之腑。

五脏，即心、肝、脾、肺、肾的合称。从形象上看，五脏属于实体性器官；从功能上看，五脏主“藏精气”，即生化和贮藏气血、津液、精气等精微物质，主持复杂的生命活动，故《素问·五脏别论》说：“所谓五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

六腑，即胆、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6个器官的合称。从形象上看，六腑属于管腔性器官；从功能上看，六腑主“传化物”，即受纳和腐熟水谷，传化和排泄糟粕，主要是对饮食物起消化、吸收、输送、排泄的作用。一般认为五脏主藏精气，六腑传化糟粕，故《素问·五脏别论》说：“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

奇恒之腑，即脑、髓、骨、脉、胆、女子胞(男精室)六者的合称。奇者异也，恒者常也。奇恒之腑形态似腑，多为中空的管腔或囊性器官，但不与水谷直接接触，无“传化物”的作用，即似腑非腑；功能上具有类似于五脏贮藏精气的作用，即似脏非脏，故称为“奇恒之腑”。

人体是以五脏六腑、奇恒之腑、五官九窍、四肢百骸等为基础，通过经络系统联系在一起的有机整体。许建阳教授认为，甲状腺是人体有机整体的一部分，共同参与整体和各自的生理功能和病理变化。

2 甲状腺与脏腑经脉的联系

《扁鹊心书》曰：“学医不知脏腑经络，开口动手便错”。作为人体最大的内分泌腺体，通过经脉及其所属，甲状腺与脏腑之间构成了有机的整体。

2.1 经络方面 瘿病发于颈部，颈前属任脉之所主，任脉起于少腹中极穴下，沿腹和胸部正中线直上抵达咽喉，再上至颊部经过面部进入两目。颈前亦属督脉之分支，因为督脉其少腹直上者，贯脐中央，上贯心、入喉。冲脉起于胞中，下出会阴后，从气街部起与足少阴经相并，夹脐上行，散入胸中，上达咽喉，环绕口唇。因此，冲任督三脉下系胞宫，上连甲状腺，其气血促使胞宫和甲状腺发育并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另外，冲任督脉皆系于肝肾，且肝肾之经脉都循喉咙。所以颈前部位的瘿病与冲、任、督、肝、肾经络有一定联系。

手太阴肺经可至咽喉；手厥阴心包经的分支夹食道上行连于目系；手阳明大肠经的分支从锁骨上窝经颈部至两颊；手少阳三焦经分支从膻中分出，上行出缺盆，至肩部，到项，沿耳后直上出耳上角；手太阳小肠经的分支沿颈侧上行至面；足阳明胃经在下颌及结喉旁走行；足少阳胆经的分支经下颌角部下行至颈部；足太阴脾经穿过膈肌，沿食道两旁，连舌本。以上这些经脉及其所属，是沟通甲状腺与脏腑的重要途径，使甲状腺与脏腑之间构成了有机的整体。因此，瘿病是多脏腑、多经络病变的结果。

2.2 五脏六腑方面 中医认为，瘿病的形成与肝具有密切的关系。肝主疏泄与藏血，调畅全身气机和全身的血流，且颈部是人体气血交汇之重要枢纽，人体之上下气血皆由此经过，加之颈部狭而短，更易于阻塞。若经脉气机不利，血行不畅，或木郁乘土，脾失健运，痰浊内蕴，气滞痰凝，则气血易于壅于颈前为患[1]。因此，颈前结喉处和全身各脏腑的气血盈亏或郁滞均与肝失疏泄密切相关。

瘿病的发生发展及其临床表现，与中医肝脾肾的关系密切。甲状腺具有促进机体生长发育、生殖的功能，参与机体的水液代谢和阴阳平衡的调节；肝藏血、主疏泄，脾统血、主运化，肾藏精、主水，肝脾肾三脏对人体代谢有着重要的调节作用，这与甲状腺生理功能极其相似。在病理方面，肝脾肾气血阴阳虚损的病理表现与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甲减)、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甲亢)、甲状腺炎、甲状腺肿大、甲状腺结节等疾病的表现类似[2]。因此，甲状腺的病变多可归结为肝脾肾功能的失调。据报道[3]，瘿病患者主要以心、肝二经变动异常最多见，其次也常表现为心包经、三焦经、小肠经、大肠经、胃经的异常。

甲状腺无表里配属和五行配属，但与五脏六腑在功能上相互联系、病理上相互影响，五脏六腑之经脉，均至喉部，痰浊瘀血亦可循各经络气血到达此处，所以任一脏腑经络病变均可致此处病变[4]。许建阳教授认为，甲状腺是通过经络联系脏腑来调节脏腑的生理功能和病理变化。

3 甲状腺生理功能

甲状腺通过经脉及其所属，使甲状腺与脏腑之间构成了有机的整体。其能辅助五脏，协同督任冲三脉，促进气化，疏泄、调理气机，维持形神正常发育，协调全身阴阳平衡。

3.1 促进气化 气化就是指精、气、血、津液等各自的新陈代谢及其相互转化。甲状腺能促进脾胃消化水谷之精微，使精微变化为精气，再变化为人身的精、气、血、津液。甲状腺功能太过，则善食易饥，不能转化为精血，反而耗血，使人体消瘦。甲状腺保持水液平衡，与脾肺肾三脏功能关系密切。其功能太过，则水液流失过多；若功能不及，则水液潴留，形成水肿、痰饮。

3.2 疏泄作用 肝主疏泄，对各脏腑组织的气机升降出入起着重要的调节作用，并调节人的精神情志活动。冲任二脉与足厥阴肝经相通，而隶属于肝，通过调节冲、任二脉来影响男女生殖及性功能。肝之疏泄与肾之闭藏协调平衡，则使男子的性与生殖机能正常。若肝之疏泄失常，必致开阖疏泄失度。甲亢属于疏泄太过，多表现为性欲亢奋、阳强、梦遗等；而甲状腺结节、甲减、甲状腺炎则多是疏泄不畅，多见性欲低下、阳痿、精少、不孕等[5]。

3.3 维持形神正常发育 形即形体，神即指精神意识的活动。形体的生、长、壮、老、已的发展过程，主要由肾所主。甲状腺功能正常，则肾藏之精能正常发挥作用，保证人体正常发育。若婴幼儿期甲状腺功能不足，则可出现牙齿、骨骼等生长迟缓的情况，即五迟之证，形成身体矮小的呆小病。精神、意识、思维活动的正常与否，由心所主。若甲状腺功能太过或不及，均出现心失神的表现，太过则失眠、情绪激动、易怒；不足则反应迟钝，智力低下，甚至呆傻。

3.4 协调全身阴阳平衡 阴阳平衡，“阴平阳秘”，则人体能维持正常的生理活动。甲状腺的功能正常则能通过督脉、任脉统帅全身阴阳，协助五脏六腑保持“阴平阳秘”的生理状态。甲状腺的功能失调则导致阴阳失调。如甲状腺功能过亢，则出现阴虚火旺的表现：头晕眼花、面颊潮红、消谷善饥、畏热汗出、口干喜饮、心悸、失眠等；或者阴损及阳，则脾失运化，便溏消瘦，疲乏无力，阳痿滑精。甲状腺功能不足，则出现阳虚的表现：食欲不振、体温偏低、四肢厥冷、脉搏迟缓、呼吸缓慢、毛发稀疏、黏液性水肿、骨骼不坚、性器官发育迟延，甚则阳痿早泄、毛发脱落、月经不调、闭经不孕等。

4 甲状腺应归属奇恒之腑

甲状腺疾病属于中医学“瘿病”范畴。我国是最早记述甲状腺疾病的国家。公元前7世纪的《山海经》中就有“瘿”的记载。早在晋、唐时期，古人就提出用含碘药物和动物甲状腺口服治疗本病。如葛洪的《肘后备急方》载有海藻酒；孙思邈所著的《备急千金要方》记述了用动物的结喉器官鹿靥和羊靥内服治瘿的临床经验；明代《普济方》一书，记载了“猪靥散”和“羊靥散”治疗瘿疾。《普济方》及《备急千金要方》所指的“靥”，都是动物的甲状腺，我国古代应用植物类含碘的药物和动物的甲状腺制剂治疗瘿病，和现代医学对某些甲状腺疾病的治疗非常相似。

甲状腺位于甲状软骨下，紧贴在气管第三、四软骨环前面，由两侧叶和峡部组成，在形态上与脏不同；但其是人体内最大的内分泌腺体，具有合成、贮存和分泌甲状腺激素的功能，甲状腺激素广泛调节机体的生长、发育、新陈代谢等，功能上似脏，具有化生和贮藏精气的特点[6]。

甲状腺在形态上似腑，甲状腺实质主要由许多甲状腺滤泡组成，滤泡中心为滤泡腔，腔内充满胶质，为滤泡上皮细胞的分泌物。因不与水谷直接接触，所以没有受盛和传化水谷的功能。脏腑之间，表里相配，一脏配一腑，脏为阴主里，腑为阳主表，二者通过经络联系，故经气相同，功能相互影响，若出现病变，则相互传变[7]。因此，甲状腺与五脏之间不存在表里配属关系。

中医学认为，奇恒之腑具有“亦脏亦腑”“非脏非腑”“能藏能泻”的特点。女子胞(男精室)蕴藏精气血液，孕养胎儿，在正常生理情况下，女子“月事以时下”，胎儿足月则娩出，男子精满则溢。胆为中精之府，职司贮藏和排泄胆汁，促进饮食的消化吸收[8]。同样，甲状腺位于颈前，既有合成、贮藏甲状腺激素的功能，也有应时分泌甲状腺激素的功能。其特点为“有藏有泻”，处于一个藏泻交替出现的动态平衡中，故其宜通不宜滞。其贮藏的功能似脏，而其分泌的功能又似腑[9]。

许建阳教授认为，从生理病理看，甲状腺似奇恒之腑；从形态和功能看，其似脏腑而又非脏腑，故甲状腺在中医理论体系中应归于奇恒之腑。

5 甲状腺与碘的现代研究

甲状腺激素的本质是碘化酪氨酸，碘是合成甲状腺激素的必需原料。因此，碘和甲状腺之间有密切关系。人体碘的来源，主要是食物和饮水，食物中的有机碘和元素碘，在肠道内迅速还原为无机碘，而后进入血液。进入血液的碘能迅速为甲状腺所摄取，并迅速被转化为有机碘，结合在滤泡胶质。甲状腺每天以甲状腺激素的形式和以少量的无机碘的形式向血液内释放一定量的碘，其摄取和释放量一般是平衡的。人体排泄的碘量，随摄入碘的多少而有很大的变化。除少量碘可经汗液、唾液和乳汗排出以外，碘的主要排泄途径是肾脏。流经肾小球的血浆无机碘几乎全部经肾小球滤出，其中绝大部分在近端肾小管被重吸收，余下的随尿排出。

碘过量对甲状腺是有损伤的。碘摄入量增加对甲状腺疾病的影响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高碘致甲状腺肿，致甲亢、甲减，致甲状腺自身免疫性炎症，致甲状腺乳头状癌高发[10]。因此，人们应该加以重视，正确看待碘的摄入，充分认识过量摄入碘的危险性，合理饮食，少食用熏烤及腌制食物。

综上所述，甲状腺归属于中医的奇恒之腑，该理论有利于完善中医脏腑理论，阐明甲状腺与五脏之间的关系，充分体现甲状腺的生理病理特点，有利于认识甲状腺疾病的病因病机，为辨证选方用药提供参考，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临床指导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