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输出战略下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研究*

常贝贝

（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长春 130117）

20 世纪60 年代，第三世界国家不同程度地被卷入势不可挡的现代化洪流。这些地区的迫切之需是国家建设与现代化发展的知识和技术。因此，美国制定并推行迎合此需求的知识输出战略，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成为其中的重要环节和组成部分，在官方机构和非政府组织的联动下，针对发展中国家大规模展开。无论是站在知识输出的视角，还是图书馆发展的研究领域，国内学界鲜有从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这一侧面入手进行专门研究。本文正是从这一角度出发，探究国际局势风云变幻之际，美国海外图书馆活动的具体内容、价值及影响。

1 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国家政策的酝酿与出台

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作为教育文化领域的一个重要分支，向来是美国国际文化战略与政策践行的精兵利器。而步入20 世纪60 年代，针对日渐崛起的发展中国家迫在眉睫的知识与技术需求，美国适时调整了海外活动的框架，着力强化对外知识输出活动的比重，意图在这些国家的发展与现代化进程中注入美国的影响力。看清时局之下，美国改组重置机构组织，同时设立新法规，从多个层面大力保障国际教育和文化事务的实施，为国际图书馆活动如火如荼的开展保驾护航。

20 世纪60 年代初，肯尼迪政府大刀阔斧地修律设制，启动规模浩大的美国知识输出战略。1961 年9 月21 日，肯尼迪总统签署了美国第87 届国会第1 次会议通过的《教育和文化相互交流法案》（Mutu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Act）[1]，史称《富布赖特-海斯法》（Fulbright-Hays Act），即《87—256 号公法》。这是继1948 年《史密斯-蒙特法案》之后美国教育与文化交流领域的又一重要立法。它授予了美国文化交流项目作为知识输出战略实施路径的地位与作用。

依循《教育和文化相互交流法案》，肯尼迪政府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教育和文化活动协调的组织——国际教育与文化事务咨询委员会（U.S. Advisory Commission on International Educational and Cultural Affairs）。此乃一个政策咨询机构，属于总统咨询委员会，通过教育与文化事务助理国务卿服务于国务院。其目的是通过文化与教育交流推动美国人民与世界其他各国人民之间更好地相互理解，并改善美国的国际关系，监督各项交流项目的有效性并向国会提交年度报告。委员会一般由涉足国际性教育项目的部门代表组成，属于次内阁级别，其成员包括负责美国国际图书馆项目的核心机构。

为了能够更为行之有效地开展国际图书馆活动，肯尼迪政府紧随其后于1962 年成立了另一协调与咨询机构——政府国际图书项目咨询委员会（Government Advisory Committee on International Book Programs, GAC），其性质为公众咨询机构。创建该委员会的初衷是弥补海外美国文献和知识技术的匮乏，以及由这种匮乏导致的世界他国民众对美国及其价值观的茫然。麦格劳-希尔图书公司（McGraw-Hill Book Company）董事会主席柯蒂斯·本杰明（Curtis Benjamin）担任政府国际图书项目咨询委员会的主席。这个委员会的任务是持续评估美国政府的海外图书和图书馆项目。此后，负责图书馆项目的政府机构都必须参加政府咨询委员会的论坛。

在机构设置上，肯尼迪总统于1961 年11 月3 日发布10973 号行政命令（Executive Order 10973），建立了美国国际开发署（U.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2]，是美国政府负责对外非军事援助的机构。总部位于华盛顿，分设有非洲局、亚洲局、拉丁美洲局、中东局等区域性分支机构。该组织号称“引领国际开发和人道主义努力，以拯救生命，减少贫困，加强民主治理，帮助人们在援助之外取得进步”[3]。自成立之后，其逐渐发展成为美国最大的官方援助机构。

在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的实施中，国际开发署是60 年代之后进行知识输出的中流砥柱。国际开发署已然意识到，在几乎所有的欠发达国家，各个领域的知识都极度匮乏，“为了实现我们助益经济发展的民主社会的目标，我们必须保障发展中国家的民众能够接触和利用西方世界的知识与技术。”[4]19国际开发署图书馆活动的具体目标因地制宜，随势而定。在整个冷战中后期，国际开发署在海外图书馆活动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肯尼迪政府为期不长，但其一系列举措为继任的约翰逊政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沿袭既有之外，1966 年2 月2日，约翰逊在关于国际教育和卫生项目向国会进行的陈词中表示，要敦促国会通过《国际教育和卫生法》（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nd Health Acts of 1966），同时宣称“教育是每个国家希望和目标的核心。它必须是我们国际关系的核心。影响我们持久和平前景的是思想，而不是军备。我们的外交政策的实施不会比我们的课堂课程进步得更快。我们公民的知识是一种财富，只有在分享时才能增长”[5]。因此，他赋予相关部门以广泛的权力，加强美国在该领域进行各项海外活动的能力。约翰逊总统的这番讲话可谓是美国教育与文化交流领域的纲领性文件，指出了之后一段时期内美国需要努力的方向和需要加强的环节与活动。其中的建议与措施直接成为1967 年美国关于国际图书和图书馆活动的国家政策（National Policy on International Book and Library Activities）的宏大背景。

此后不久，1966 年7 月，约翰逊政府新成立了一个组织——跨机构图书委员会（Interagency Committee on Books），国务院教育和文化事务助理国务卿查尔斯·弗兰克尔（Charles Frankel）担任委员会主席之职。它由国际教育和文化事务咨询委员会所创立，容纳了更多的图书馆员和其他承担图书与图书馆项目的政府机构，接管并致力于新任政府的图书与图书馆事务。跨机构图书委员会在规划和协调政府机构间的政策与行动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使得芜杂纷乱的海外图书和国际图书馆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暂时的协调和统一，避免了重叠性的工作，有效节省了政府资源，更加有益于该领域活动的持续推进。

在机构建制、法律保障和其他各方准备就绪的基础上，1966 年11 月7 日，国务卿腊斯克发给约翰逊总统一份关于国际图书和图书馆活动的国家政策的备忘录[6]，作为对1966 年2 月2 日约翰逊给国会特别致辞的回应，随函附上的还有关于国际图书和图书馆活动的国家政策声明。政策声明称，在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长期以来一直有机会强调教育和书籍，在人类努力的各个领域创造了大量印刷材料和其他形式的记录知识资源。美国有着一个庞大复杂的图书馆系统，为普通公民以及学生和学者服务。而占世界人口三分之二以上的发展中国家，也迫切需要对提升教育程度和总体社会进步至关重要的书籍，以及能够使这些国家更容易获得和使用现代世界技术的图书馆[7]。约翰逊政府宣布，它将作为一项重大政策，充分和有力地支持公共和私营组织的协调努力，以便向发展中国家提供他们所需要的美国书籍和图书馆资源。

这项国家政策提纲挈领地规划出了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的总体目标和任务，将海外图书馆活动置于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和优先地位。为了这项政策的贯彻实施和有序开展，调动政府与海外图书和图书馆活动相关的所有机构，并尽力协调一致地执行这些政策，国务院起草了关于执行国际图书和图书馆活动国家政策声明的政府机构指令[8]，作为各个政府机构执行该项政策的行动指导。具体到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的层面，指令要求相关政府部门联合美国出版业、图书馆、图书馆组织和机构协同共赴图书馆发展项目：创办图书馆并支持馆藏建设，尤其是美国图书的馆藏；提供最先进的图书馆技术；启动图书馆人员培训项目等。由此，仰仗着组织基础、律法保障和政策支持，服务于美国知识输出战略的国际图书馆活动轰轰烈烈在发展中国家展开。

2 美国官方机构运营下的国际图书馆项目

2.1 美国国际开发署支持的国际图书馆活动

国际开发署作为美国最大的海外援助机构之一，所涉及的活动花样繁多，纷乱芜杂。在教育援助领域，支持其他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图书馆发展是其非常重要的一项活动。由于活动牵涉的地域广大，具体的行动很多，无法呈现其全貌，下文从几个主要方面展示美国国际开发署开展的图书馆活动。

2.1.1 租赁图书馆项目

当时几乎所有发展中国家都存在大学教科书严重短缺的问题，原因近乎一致——学生买不起自己的教科书，机构缺乏资金提供教科书。为了协助解决这一问题，国际开发署于1963 年设立了一个大学教科书租赁图书馆示范项目（University Textbook Rental Library Demonstration Program），由其中央图书小组提供资助。在国际开发署教育顾问的协助下，受援大学的工作人员和教师可以单独选择专业所需的美国教科书。

该项目主要在阿富汗的喀布尔大学（Kabul University）文学系、巴西瓜纳巴拉的国立农村大学（National Rural University, Guanabara）农业系和兽医系、智利圣地亚哥的天主教大学（Catholic University, Santiago）数学和物理学系、印度的北方邦大学（Uttar Pradesh University）农业领域、秘鲁的拉莫利纳大学（La Molina University）农业和科学领域、菲律宾的宿务理工学院（Ceb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和西南大学 （Southwestern University）医学教育领域以及叙利亚的阿勒颇大学（University of Aleppo）科学、工程、医学和法律领域等进行。

其中，菲律宾的宿务理工学院和西南大学的示范项目取得了重大成果。这些项目为这两所大学的学生提供了基本的医疗图书收藏。美国国际开发署/菲律宾的报告称，由于宿务教科书的租赁购买项目，两所相关大学学生图书使用量从25%跃至100%。菲律宾教育部副部长在1966年的报告中说：“毕业生的技能有了极大的提高，两所医学院在项目实施前远远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平。”[9]67试点项目的结果令人印象深刻，菲律宾剩下的5 所医学院也正式请求参与此项目。

在这一批项目中，印度的北方邦大学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这所大学在项目中获得170 种3 000 册教科书。学生发现进口教科书的价格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但是按照每学期收取出版价格5%的租金完全可以接受。根据国际开发署/印度1966 年中期的一份报告，该项目非常成功，对该大学的学生和工作人员提供了相当大的价值和帮助。该项目当时还考虑将每学期的费用降低至2%，让贫困学生更多地利用图书馆教科书[9]67。但由于语言的阻碍，阿富汗的喀布尔大学和巴西国立农村大学的项目并不成功。

国际开发署的拉丁美洲区域管理局也开展了教科书租赁项目。1966 年底，国际开发署在拉丁美洲的特派团通过提供购买图书的小额资助，帮助弥补该地区日益扩大的教科书差距，建立学生租赁图书馆。与此同时，墨西哥城的区域技术援助中心（Regional Technical Aids Center, RTAC）负责翻译和出版125 本新教科书，供大一和大二学生使用，作为大学租赁图书馆项目的另一个组成部分。

到1967 年底，国际开发署与拉丁美洲高等教育机构签订的建立租赁图书馆的协议已接近30 个，其中6 个正在运行。在该项目下，美国大学租赁图书馆都可以获得国际开发署平均5 000 美元的拨款，以及与此价值相当的由区域技术援助中心提供的图书。国际开发署的资金用于购买非区域技术援助中心出版的图书。学生以一本书原价约25%的价格租用一学年[9]68。

国际开发署的租赁图书馆项目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发展中国家学生无力承担进口教科书，尤其是美国教科书的问题。欠发达地区的教师和学生可以通过国际开发署的租赁图书馆，以极低成本接触到美国的原版教科书。该项目在援助了发展中地区的教育发展之外，还将美国的学科体系、文化知识等信息带到了这些地区。

2.1.2 教科书存储图书馆项目

除了教科书租赁图书馆项目之外，在教科书这个领域，国际开发署还推出了教科书存储图书馆（Textbook Depository Libraries）项目。这是由国际开发署的中央图书活动小组制定的一个示范方案，以满足发展中国家对课程开发的优先需要。这些示范图书馆被置于东道国大学、师范院校、教育部、材料开发中心等地方——教育部和国际开发署官员认为这些书能对教育发展，特别是教科书发展作出最大的贡献。教科书存储图书馆所在的9 个国家分别是阿富汗、喀麦隆、伊朗、肯尼亚、韩国、尼泊尔、尼日利亚、泰国和土耳其。

教科书存储图书馆被视为美国教材资源收藏的“课程资源实验室”或教材中心的细胞核。典型的教材中心不仅仅是一个样本教科书、相关教师手册、学生手册和学习指南的集合，它也是一个课程开发的专业书籍、教学方法、监督和管理的教学程序，以及准备、选择和评估教材的存储中心。一个设备齐全的中心还包括一个儿童和青少年的文献集合，供小学生和中学生使用。

2.1.3 农村图书馆试点项目

与此同时，国际开发署还投入了农村图书馆试点项目，意图证明公共图书馆可以作为一种有用的工具，为整个社区的所有人，确切地说是失学青年和成人文盲，提供平等的机会。例如在菲律宾，大多数人都无法充分利用已有的公共图书馆服务，因为资源与其服务对象的阅读需求不一致，或其所用技术过于刻板而无法应对未城市化地区的挑战。农村图书馆项目（Rural Libraries Project）旨在增加学龄儿童、失学儿童、需要维持阅读能力的成人、需要进一步阅读以获得新技能或寻求更高发展层面的成人等群体的读者数量，通过提高阅读兴趣来改变社会态度。同时，该项目还与扫盲项目合作，覆盖不懂阅读的人群。

国际开发署认为，实现综合发展的最可靠途径是获得负责教育规划和农村发展的人员的兴趣和热情，并将筹划的图书馆服务纳入既定的长期发展计划中，以支持农村地区在社会、政治和经济发展方面的基础设施建设，不断加强相关知识和技术领域图书及出版物的生产与发行。

2.1.4 小型图书馆项目

小型图书馆项目（“Little Libraries” Program）是国际开发署推出的另外一种类型的图书馆项目。国际开发署的技术援助部门开发了一系列容纳美国科技平装书的小型图书馆，覆盖海外项目所关注的经济、工业和社会发展领域。每一个小型图书馆都代表某一专业领域的美国藏书，每个系列的藏书从13 到58 种不等。项目共收集1 068 种图书，涉及10 个主题：工业组织和管理、美国商业系统、公共管理、通信资源、经济、工业技术、公共卫生、农业、物理科学和生命科学。这些图书馆是为了帮助发展中国家解决专门图书馆极度短缺的问题。国际开发署的受援国将这些小型图书馆安置在政府部门、发展实体、规划组织、教育机构、培训中心以及工业、贸易或商业协会。

除此之外，美国国际开发署还大力支援欠发达国家的图书馆建设。一般而言，这些地区的图书馆开发几乎都处于初级阶段，状况堪忧。图书馆严重匮乏、设施陈旧、缺乏资金支持、空间狭小、装备原始、人力资源有限、图书管理落后、人员缺乏基础知识和技能的培训等都是常见的问题。这样的图书馆状态很难承载美国庞大的图书外溢，承载美国知识、技术、思想文化和价值观的图书难以找到合适的空间去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因此，国际开发署针对这些国家的图书馆，展开一系列活动，如给予资金支持、开展广泛培训、促进图书馆建设和馆藏发展、派遣专业图书馆员和顾问为当地图书馆发展提供咨询和建议、更新设备、开展图书馆人员专业培训活动、选定人员到美国进行工学结合式培训和进修等等，这些活动几乎遍及所有的国际开发署受援国。

2.2 美国新闻署支持的国际图书馆活动

美国新闻署是冷战期间美国最大的官方宣传机构，自有一套海外图书馆系统。它们致力于通过丰富的馆藏和形色各异的活动向他国民众展示美国的思想文化和价值观。60 年代之后，为了协同配合美国知识输出战略的执行，美国新闻署图书馆增加了知识和技术输出活动的比重。

不发达国家对图书馆发展和现代化项目的需求很大。1960 年代早期，许多专家都认定发展中国家正在经历一个不可避免的现代化进程[10]91。但是刚进入60 年代的时候，美国深知，在这一领域所做的工作很少。国际开发署开展了丰富的活动，但整体发展仍受到一些限制。此情此景之下，迫切需要其他机构的介入与协作，以共同推动国际图书馆活动的全方位发展。

美国与国外图书馆在信息存储、检索以及计算机应用程序的开发方面的合作在1960 年代刚刚开始，但这是一个日益受到重视的领域。美国相关机构和人员在经过一系列讨论之后，指出应当在欠发达国家开展一项协调有序的图书馆发展和专业培训项目，这种需求显而易见，应该优先考虑。美国政府制定了支持图书馆发展的项目，与美国出版业、美国图书馆、图书馆组织和机构合作，具体包括：因地制宜地协助，输出最先进的图书馆技术；美国机构合作下的整体“馆藏发展”项目；图书馆发展咨询；为海外核心图书馆提供美国期刊和系列出版物；资助专业人员前往美国接受学习和培训的经费，派出专家组制定东道国本土的图书馆培训课程等。

依据战略部署，美国新闻署开始积极输出现代图书馆技术，帮助东道国国家图书馆系统的开发和建设。例如，土耳其国家图书委员会（Turkish National Book Committee）利用科学图书项目（Science Book Program）20%的本国货币资金支持图书馆发展项目[4]145。驻土耳其的美国新闻处通过其下属的美国图书馆提供咨询和建议，并支持将杜威十进分类法系统翻译成土耳其语，这是土耳其现代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里程碑。正在建立的新图书馆纷纷以美国新闻处图书馆为模板，甚至派木匠来测量和复制一个现代美式图书馆的设备和办公器具。安卡拉大学图书馆学院的学生还在美国新闻处图书馆接受春季或在职培训。在伊拉克，美国新闻处图书馆一直与巴格达大学的中央图书馆保持联系，积极帮助该大学图书馆加强图书馆学专业的基础入门课程。美国新闻处图书馆人员亦组织实践培训课程，针对有志于图书馆事业的伊拉克人，同时还有选择地邀请伊拉克图书馆员到美国新闻处图书馆参观和学习相关技术。

美国新闻署图书馆的重责依然落在显性宣传领域，这是其作为宣传机构的本质使然。然而，在美国对外政策的整体统筹下，尤其是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国家政策的指导下，美国新闻署定然需要与其他相关政府机构互通有无、协调合作，分出不少精力负责开展知识输出战略层面上的国际图书馆活动。

2.3 美国和平队参与的国际图书馆活动

和平队是肯尼迪上台之初于1961 年3 月1 日根据10924号行政命令成立的一个官方组织，置于国务院麾下[11]。和平队应时局变幻而生，针对第三世界而设立，为其“和平”战略目标而服务，长期活跃于发展中国家，为这些地区的民众提供知识和技术等领域的援助，辅助美国对外政策目标的实现。自始至终，它都是美国知识输出战略的忠实践行者。

和平队在海外图书和图书馆活动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在发展中国家建立或扩大学校和社区的图书馆，尤其是欠发达地区农村的图书馆发展活动。在这个层面上，和平队既表现出了与国际开发署密切合作的一面，同时也展示了自身及其成员在海外图书馆活动中独当一面的作用。

在海外图书馆领域，和平队最常规的一项活动就是书柜项目（Booklocker Program）。和平队为每个志愿者提供了一个储物柜，其中包含大约250 种图书，内容包括小说、参考资料、区域研究和分级阅读读物。此外，还包括15—20 本与志愿者服务的地理区域有关的书籍。1967 财年，在农业、手工艺、社区发展、合作卫生和教学等领域，和平队所有海外办事处接收了200 个技术类的图书书柜，其中125 个是指导“如何做”的图书，供志愿者参考，并定期发送补充的书目。此外，还有4 200 个书柜，包含125 种文学、参考资料和地区研究的图书，送给和平队服务的新家庭，作为志愿者的阅读材料，以及作为志愿者朋友和学生的图书馆[4]26。通常而言，储物柜是配备有志愿者的学校的图书馆的核心。在该项目的最初几年里，到1964 年末，近4 000 000册图书被送到志愿者那里，经由他们向当地的机构和民众分发[12]。和平队的书柜项目作为其重要活动之一，被认为是填补美国在欠发达国家偏远地区图书缺口的一种手段。植根于肯尼迪总统“伟大事业”的号召，很多和平队志愿者都扎根在条件比较艰苦的地方。这些地方很多人民的生活尚且艰难，更何况看书读报这种精神活动的追求。和平队的这些书柜就成了这些地区凤毛麟角甚至绝无仅有的图书来源。

除了书柜项目，和平队志愿者还以担任图书馆员的方式对他们所服务国家的图书馆发展作出了直接的贡献，他们被称为和平队图书馆员（Peace Corpse librarians）。大量的志愿者在国外的中学和大学担任全职图书馆员。此外，很多人将担任学校或社区图书馆员作为他们的任务或课外项目的一部分。他们所服务的国家包括巴西、智利、多米尼加、阿富汗、埃塞俄比亚、牙买加、马来西亚、马拉维、尼日尔、塞拉利昂、索马里和土耳其等。1966 财年，13 名志愿者在中学图书馆担任全职图书馆员，同时15 名志愿者在大学图书馆担任全职图书馆员。此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志愿者担任学校或社区的图书馆员，作为其援助任务的一部分[4]26。

在阿富汗，和平队志愿者在喀布尔大学、文化与信息部（Ministry of Culture and Information）、财政部（Ministry of Finance）、南加哈尔医学院（Nangahar Medical School）、教师培训学院（Teacher Training Academy）扮演着图书管理者的角色。南加哈尔的英语图书馆由和平队医生在出版社和基金会的协助下组建而成，是阿富汗当时最大的英语医学图书馆。这只是和平队在阿富汗开展的活动之一，除此之外，美国派往阿富汗的志愿者在其他领域也在积极执行自己的任务。约翰逊总统在致阿富汗总统扎希尔（Zaher）的一封信中称：“感谢贵国对33 名和平队志愿者的热烈欢迎。自从和平队在肯尼迪总统领导下诞生以来，我一直将其视为有史以来最富有想象力的工具之一，用以捕捉青年人的理想主义，并将其用于世界和平与理解事业。我们的志愿者从他们在贵国的经历中受益匪浅。当他们带着更广阔的视野和对世界更深入的了解重返美国，在我们的社会中占据一席之地时，美国也将从中受益。他们将为美国人的生活增添新的维度。我只希望他们对贵国人民的福祉及其对我们的理解作出了一些小小的贡献。”[13]可以看出，在和平队运动开始之后，发展中国家至少从官方层面对外所表现出来的姿态上还是比较认可和平队的活动，尽管他们背负着美国模式输出的重任。

总体而言，自和平队成立以来，约有200 000 名志愿人员在139 个国家服务[14]。和平队在第三世界的活动多种多样，涉及科学、技术、农业、林业、医学、卫生、商业、社区发展、文化教育等方方面面，图书和图书馆活动只是和平队的一项工作。这项工作促进了美国图书在发展中国家的传播，同时也使美国的图书馆先进技术和知识输出到这些地区，加强了这些地区对美国科技知识的依赖。

3 官私联合模式下美国非政府组织支持的国际图书馆项目

3.1 富兰克林图书项目中的图书馆援助活动

协助发展中国家建立现代化的图书馆系统是富兰克林图书项目转型的重头戏，也是其知识与技术输出最重要的领域之一。在发展中国家，图书馆匮乏，规模很小，人员短缺，设备落后，技术严重滞后，知识分子充分利用图书馆的情况尚未达到，更何况公共图书馆的普及。因此，图书馆的建设不仅是教育现代化的重要基础，也是扫盲运动、提升国民识字率和知识文化水平的关键举措。同时，图书馆也是储存知识与技术的仓库，更是图书和其他各种类型的资料频繁流通的场所。承载知识和技术的载体只有充分流通起来，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与作用。这也是富兰克林图书项目重视图书馆发展与建设的重要原因。

富兰克林图书项目促进发展中国家图书馆的建设与美国技术援助及知识输出的政策相互契合，也是美国在该领域的全球行动的重要力量之一。

首先，富兰克林图书项目帮助发展中国家建立学校图书馆。在当地的支持下，建立英语和本土语言的租赁图书馆、书店，供高中生和大学生使用。在阿富汗，得益于亚洲基金会的支持，富兰克林图书项目与阿富汗教育部合作，进行一项建立50 所示范学校图书馆的项目。每个图书馆都有500 册波斯语书籍，一些图书馆还有英语和阿拉伯语的书籍。除了学校图书馆，富兰克林图书项目还协助这些国家建立公共图书馆，尤其是乡镇地区的图书馆。在伊朗，到60 年代末，在该项目和当地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各地建立了许多城镇和省级图书馆。

其次，富兰克林图书项目大力支持图书馆专业领域的培训，培养图书馆专业人才，使发展中国家建立起来的图书馆拥有职业化和现代化的管理人员，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只有配给相应的图书馆专业人才，才能满足改善现有图书馆设施的管理，增加其培训需求，图书馆的建设才能走上正途。而培养图书馆系统的人力资源，正是发展中国家亟需解决的燃眉之急。富兰克林图书项目的工作人员为发展中国家的图书馆员提供专业的培训，给他们介绍现代化的管理和运行方案与知识，这项工作在实施该项目的各个地方均有体现。

此外，富兰克林图书项目还通过与国际开发署及其他非政府组织合作，资助发展中国家的图书馆员赴美进行学习与培训，参观美国现代化的图书馆，积累图书馆管理知识，将美式图书馆的管理与技术的支撑模式复制或转移到自己的国家。在人才培养领域，富兰克林图书项目还意识到各国政府在其中的重要作用，提议需要加强政府在图书馆发展任务中的权威。该项目指出除非政府给予图书馆和图书馆员足够的支持和地位，否则培训本身不足以确保他们更好地发挥作用。

3.2 亚洲基金会支持的亚洲国家图书馆发展活动

资助和支持亚洲各国的图书馆发展与援建活动是亚洲基金会知识输出的一项重要任务。根据不同国家的图书馆发展状况，亚洲基金会对症下药，开展对应的行动，侧重不同的方面。亚洲大多数国家都属于发展中国家，图书馆的建设与发展整体水平低下。面对如此境况，亚洲基金会协助打造当地图书馆的基础设施与服务，包括提供书刊、加强馆藏建设；资助图书馆基础设施的购买与安置；支持社区和乡村图书馆的建立；提供图书馆咨询服务；培训图书馆专业人员；在有条件的国家促进当地图书馆的现代化进程等。亚洲基金会面向亚洲所有国家和地区，这里仅以数个国家为例展示其开展的具体行动。

在韩国，亚洲基金会是对韩国图书馆发展贡献最大的美国组织。它提供资金补充图书馆馆藏，为社区支持的图书馆购买图书和设备。它建立经济发展领域图书的公共图书馆、为机构捐赠藏书、提供书目和书评服务等，促进了图书的广泛流通和使用。它向大学图书馆开放书架系统提供图书、设备和培训补助金，促进韩国第一个馆际借阅系统的诞生，并为第一个亚洲法律图书馆中心建言献策。

为图书馆提供基础设施是亚洲基金会的一项主要活动。在韩国，无论是城市图书馆还是乡村图书馆的建设，都受到亚洲基金会的资助。如，1964 年，亚洲基金会通过全国乡村图书馆项目为庆尚南道固城郡牛山里（Usan-Ri Cooperative Society, Kosong Gun, Kyongsang Namdo）提供图书馆套装，包括图书展示柜、50 本韩语图书，用于偏远乡村社区，相关资金共计3 500 韩元[15]。1965 年，亚洲基金会为大田市图书馆（Taejon Municipal Library）提供资金236 000韩元，用于改善图书馆的条件，配备更新换代的基础设施[16]。1966 年，亚洲基金会又资助全州市图书馆（Chonju City Library）393 120 韩元，用于购买图书馆设备[17]。

在开展图书馆专业人员的培训方面，亚洲基金会也付出良多。它与韩国的图书馆合作，将获得申请并选中的个人送去参加培训，并全程包揽其所有费用。以安东市图书馆（Andong Municipal Library）为例，亚洲基金会资助该图书馆的两名图书馆员参加首尔成均馆大学（Sung Kyun Kwan University）图书馆学系举办的为期一年的图书馆员培训课程。亚洲基金会资助的详情列表如下[18]。

表1 亚洲基金会资助明细表

安东市政府同意在两名学员完成培训计划后，聘用他们为安东市图书馆员，并确保其在图书馆工作至少三年。作为赞助者，亚洲基金会在某种程度上与安东市图书馆达成了固定长期的协议，后续仍有学员受到资助。1966—1967 财年和1967—1968 财年，亚洲基金会分别出资150 000韩元资助权女士（Miss Kwon Kwy-ok）参加图书馆教育与培训活动[19]。费用由亚洲基金会每三个月直接提供给权女士。任何未使用或用于不相关目的的资金，应退还基金会。安东市政府同意在完成培训计划后，聘用该女士为安东市图书馆员，并确保她在市图书馆工作至少三年。亚洲基金会希望通过培训表现和课程要求，获得学员的定期评估报告[20]。此外，亚洲基金会还资助浦项市图书馆（Pohang City Library）馆长朴先生80 000 韩元，参加韩国图书馆协会（Korean Library Association）举办的图书馆培训课程[21]，资助济州岛西归浦图书馆（Sogwipo Library）84 000 韩元用于雇佣一名图书馆员服务于该图书馆[22]。在资助省级和偏远城市的图书馆之外，亚洲基金会还支持韩国大型图书馆的发展与交流，它支持首尔公共图书馆馆长访美，在美国参观一些著名的图书馆，包括国会图书馆、纽约公共图书馆、堪萨斯州托皮卡公共图书馆等，在加强双边交流的同时，让美国的图书馆发展模式和现代化管理理念输入韩国。

在老挝，亚洲基金会为图书馆提供图书、期刊和杂志；在国际开发署和美国新闻处的协助下，发展社区藏书。由于老挝的图书馆设施非常简陋，考虑到当地的需求和能力，亚洲基金会认为图书馆发展咨询将是最有用的。在马来西亚，亚洲基金会资助两项调查，一项关于公共图书馆，另一项则是关于学校图书馆；与马来西亚图书馆协会合作赞助图书管理员培训课程；购买特殊收藏，如提交给教育部的教育研究收藏。在巴基斯坦，亚洲基金会为多个图书馆和机构购买一套图书；支持图书租赁计划，主要是科学和技术类书籍，由大学图书馆管理；捐赠当地生产的书籍，协助建立公共图书馆；为达卡大学图书馆项目提供图书馆顾问，为图书馆员提供培训和基础参考馆；并以各种方式支持巴基斯坦图书馆协会。在菲律宾，对于新建立的学校图书馆，亚洲基金会首先提供捐赠图书；此后，通常以购买书籍的形式提供援助，帮助填补馆藏的空白；亚洲基金会每年还向大学图书馆提供两套购买的图书（500—1 300 册）。在泰国，除了在当地为亚洲学生分发图书外，该基金会在泰国的项目还包括根据泰国大学的要求撰写或翻译各学科书籍；为选定的社区图书馆、青年中心和佛教学校开发新文献的小型图书馆收藏；支持泰国图书馆协会举办研讨会、特别研究和图书调查，并编制书目和图书清单等[9]38-39。由此可见，亚洲基金会对亚洲各国图书馆的援助可谓是五花八门、形式各异。但是，考虑到亚洲地区图书馆的发展水平，大多数都是基础性质的援助。

4 知识输出战略下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的意图与影响

20 世纪60 年代，面对世界新出现的文化与知识的真空地带，美国认为自身“文化和价值观是优越和可取的”[23]5，竭尽全力向这些地区复制和转移美国模式。在输出思想文化和知识技术的过程中，图书馆是美国政府非常信赖和倚重的主要手段之一。图书馆是加快知识和思想在全球自由传播的重要方式之一，图书馆的建设与发展也是所有国家教育和文化领域现代化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发展中国家受到诸多因素的困扰，图书馆体系的硬件与软件建设水平极为低下，在很大程度上阻碍着美国知识输出战略的践行。美国官方深谙，从长远来看，更广泛、更不以宣传为导向的图书馆政策会更好地服务于美国的目标。同时，支持海外图书馆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因为这些图书馆可以非常广泛地了解美国及其与西方和世界文明的联系和根源[24]。关于国际图书和图书馆活动的国家政策是美国政府面对1960 年代国内外形势的变化而做出的对应调整，奠定了美国公开层面上的海外图书馆活动的政策基础，为美国海外图书馆活动的大肆拓展铺平了道路。

首先，援助海外图书馆的建设有利于承载美国知识和思想的书籍在他国安顿和传播。欠发达地区的图书馆体系尚未健全，有些国家甚至连像模像样的图书馆都寥寥无几，遑论图书馆的馆藏建设和现代化发展。没有图书馆在前线接应，无论是学校图书馆还是公共图书馆，美国向外传播数以万计的图书便失去了存在的基石。美国国际开发署知识传送的主要对象是欠发达国家，这些国家的图书馆状况与美国大量的图书输出无法匹配。在东道国援建大量的图书馆，美国图书便可堂而皇之地收编入馆，为传播知识和技术的书刊读物提供了绝佳栖息地。譬如，美国国际开发署支持建立租赁图书馆和教科书存储图书馆，主要服务于美国各个专业的教科书在当地落地生根并循环往复地在师生之间流通。这种方式既能影响当地的教科书系统，使之逐渐美国化，同时也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当地受教育的知识分子群体的思维和心理倾向，毕竟美国的教科书中都或深或浅地融入了美国的思想和价值观。

其次，改变发展中国家的图书馆旧貌不仅意味着硬件设施的援建，更重要的在于图书馆现代化运行体系的建立，软环境才是未来图书馆发展的核心驱动力。美国官方机构和私人组织都不遗余力地支持发展中国家图书馆的现代化进程，涵盖图书馆基础知识和专业技术的培训、人力资源的建设、计算机软件系统的输出与应用等形色各异的内容。美国此举客观上不同程度地改变了发展中国家的图书馆旧貌，使其不断发展且逐渐接近世界平均水平，不但使美国的知识和技术输出拥有承载体，也使这些国家的图书馆发展接受美国的图书馆发展模式，并对其产生严重的依赖，最终导致图书馆体系的美国化，甚至图书馆学科发展的美国化。

综而论之，知识输出战略下的美国国际图书馆活动在表面上促进了欠发达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尤其是图书馆的建设与现代化，亦有助于这些国家的扫盲运动和教育文化领域的快速发展，具有一定的客观意义。但是，在这个过程中，美国的先进技术和知识得以大规模输出，使受援国接受美国的现代化发展模式，或受困于美国影响的樊笼之内，从而被迫形成对美国的半永久性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