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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新文学的欧洲运作与国际体验
——从梦娜长篇小说“飞燕三部曲”说起

2022-11-18朱寿桐

世界华文文学论坛 2022年1期
关键词:新文学华文汉语

朱寿桐

内容提要 汉语新文学的海外起点是在欧洲,而欧洲的汉语新文学传统乃是以中国的和世界的双重视角发现并表现中国人的世界经验与国际体验,这实际上是中国故事和中国经验的延伸与拓展。梦娜的“飞燕三部曲”则以空间体验的广漠感和“相对底层”叙事丰富了汉语新文学世界经验的表达,而其主导的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因为汉语新文学的欧洲运作可能成为最有影响力的海外华文文学团体。

从汉语新文学这样一个历史的和空间的维度,我解析过白先勇、莫言、贾平凹、金庸和余光中、洛夫,还解析过汪应果、许世旭以及泰国的华文诗人如曾心等。现在将目光转向欧洲,借长篇小说“飞燕三部曲”修订再版的机会,沿着汉语新文学与华文文学关系的思路解析梦娜,特别是她组建的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这样一个富有活力和魅力的团队,可以发现汉语新文学在欧洲的运作以及汉语文学创作的国际体验、表达的特定路径。

梦娜,本名李民鸣,是旅居荷兰的华文作家,任荷兰《联合时报》专栏作家,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创会主席。出版有诗集《最初的郁金香》《瞭望的风车》、散文集《纹身的女人》、长篇小说《飘梦秾华》《塞纳河畔的女孩》《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等。后两部小说其实是连续性的作品,写的是一位名叫飞燕的中国姑娘在欧洲漂流、挣扎和奋斗的异域人生和传奇经历,作者将这两部合在一起,与第三部《飞燕》合并为“飞燕三部曲”。显然,这不仅是一部情节精彩、曲折,人物丰满、生动,语言精致、精炼,意蕴深厚、隽永的成功制作,而且也是能够引发许多重要学术话题的文学经验的结晶,这些话题包括汉语新文学及其在欧洲的发生与运行、中国体验在世界的延伸与拓展等等。

“汉语新文学”的概念①,即以汉语作为语言承载、同时也必然作为文化承载的世界范围内的新文体写作的成果,无论是发生在中国的历史与现实层面,还是发生于通常称为“海外华文文学”范畴的海外华人文坛,甚至发生在非华裔的汉语写作,都一体化为一种世界性的文学文化类型,是世界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在长期的文学研究和文学评论语境下的“华文文学”概念,约定俗成地用来指称中国文学以外的汉语写作,因而无法在整体上涵盖世界范围内的汉语文学。

尽管这是一个概念的讨论,但对于从来不想将自己的文学创作自外于“中国文学”的海外汉语文学作家来说,这是一种文化的承认,是一种母语情感的高度肯定,也是母语整一、母语自信的文化呈现。曾几何时,有对海外华文文学深有感情也深有研究的重要学者,面对海外华文文学的归属问题着实犯难,认为各国的华文文学应该归属于华人作家所在国的少数族裔文学。这在政治格局、地理格局的意义上当然是正确的,但在“文化伦理”上如何过得去?②明明是我们的人,只不过借居或寄寓甚至只是羁旅于别人家的土地,怎么他们的文学就成了“非我族类”的创作了?20世纪50年代,周策纵等一群中国留学生在美国成立了汉语文学社团白马社,他们的活动得到了胡适的肯定,胡适认为这是“中国文学”的“第三个中心”。③胡适没有将这群年轻人的汉语写作算成美国的文学,明确这是我们的文学,这是一种文化伦理关怀的体现,是一种文学的民族情感的承当,应予充分肯定。只是,当时胡适还没想到类似于汉语文学这样的概念,仍旧采用“中国文学”传统概念,当然会面临着文学地块空间属地、地理属地的争议和诘难。由此可见,汉语文学这一同时体现语言特质、文化特质乃至民族特质的概念是如何地必要,既能体现对各地各国汉语文学的文化伦理关怀,也能妥当地、无歧义地调准概念内涵与外延的指涉。

学术界已经出现了许多类似“汉语新文学”概念的设计方案,如“现代汉语文学”④等等,这样的概念都从语言和文化入手确定文学板块,照顾到汉语文学板块的空间整一性,也照顾到汉语文学传统与现代的转换关系,既有效地体现汉语文化伦理的关怀,又有效地避免政治地理属地引起的混乱。但这样的概念在组词法方面犯了词核转移之忌。这样的概念组词逻辑是“现代的”“汉语文学”,“汉语文学”是词核,也就是中心概念,殊不知“现代汉语文学”的特定组合中存在着词核由“汉语文学”转向“现代汉语”,因为“现代汉语”已经在长期的汉语表达中锻炼成为超稳定结构的词语,已经成为一个重要学科以及一门重要学术的称谓,它作为词核的聚合力远远大过后来出现的“汉语文学”。正像天体运作中的星云团运作原理一样,聚合力最大、质量最重的星球会作为星核为这个星云团定性、定位、定向,其它星体只能作为辅助存在作用于、护卫于星核。词组的语言学运用也是如此,词组中的词核起着为这一词组的语义运作定性、定位、定向的作用,其它语词语素只能起着辅助、限定和修饰的作用。因此,应该启用“新文学”这一已经被中国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运动缔造者所普遍认同的概念,以区别于传统民族文学;“新文学”作为概念的词核,与汉语的限定词相结合,不仅具有精准的学术指向性,而且有简洁明了、消除歧义的效果。

这样一番概念的讨论,尤其是对出身于“海外华文文学”之中的汉语文学家而言是非常有意义的。就像当年聂华苓先生喊出了“汉语就是我的家”⑤的悲痛、苍凉而中气十足的心声,我认识的许多旅居于海外的汉语新文学家对于汉语文学和汉语新文学概念所表现的学术企图心深感认同与欣慰。⑥旅居荷兰的汉语新文学家、现任欧洲华人新移民作家协会主席的梦娜,也有这样的认同与欣慰。他们的团体不仅团结了欧洲汉语文学写作者,而且广泛动员了来自美国的宋晓亮、陈瑞琳、孟悟、施雨、罗维、董青、枫雨等,来自加拿大的郑南川等,还有来自东南亚的朵拉,来自香港地区的文蓉、余帮跃等,来自台湾地区的古月等,来自澳门大学的朱寿桐、龚刚等,来自北京—香港的白舒荣,来自中国大陆的杨剑龙、北塔、萧宽、潇潇、毕光明、王学振、吴奕锜、马相武、计红芳、陆卓宁、樊洛平、王红旗、王艳芳、吴长青等,他们都以作品或讲演参与到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的活动之中。以上列举的这些作家大部分都不属于欧洲新移民作家,但梦娜不仅邀请他们入编作品集,参与协会活动,而且将他们置于尽可能重要的位置。在这样的平台上,是否是“欧洲”的“新移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汉语写作的文学作品,重要的是汉语文学的创造性奉献。汉语文学为所有使用汉语进行文学创作的同好提供了一个卓越的平台,在这里,任何相关于此也有志于此的人士都可以施展自己的写作身手,无论你来自何方,无论你身属何处,只要你能够认同汉语、稔熟汉语文化,能够创造性地、审美地使用汉语进行文学创作并施展文学行为⑦。

汉语新文学的理念让梦娜以及她在欧华新移民作协中的同人具有世界性的汉语文学文化平台意识,他们不再偏安一隅,不再偏至一方,所有的是对汉语文学事业的承担和汉语新文学业绩的担当。这是以前的“五湖四海”伟人胸襟在文学运行中的一种有价值的实践,体现出汉语新文学平台实践的欧洲风范。

梦娜与她的同人从一个真诚、朴素的文学平台意识实践着汉语新文学的理念,这就是汉语文学创作和文学行为可以当作一个整体,向世界,也就是向世界文学显示自己的特色、优势和风貌。久居海外的汉语文学家,更习惯于将汉语新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大格局参照起来进行文化审视和学术审视,而作为世界文学巨大参照的文学文化理念,汉语新文学应该而且可以被理解成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一种重要途径和重要程式。从历史的纵深感和时代的广漠感这样两个维度加以审视,世界文学实际上就是一个特别的展示平台,英语文学、汉语文学、法语文学、德语文学等等各种语言文学,带着所属语言、所属文化的音调、色彩,带着各自音调、色彩所附丽的人生百态、情感千般,展示着一个未经过彩排的自由散漫的、旷日持久然而注定是气势恢宏的入场式。汉语文学在其中熠熠生辉,既有古代中国宫殿的金碧辉煌,也有勾栏瓦肆的笙箫歌舞,还有天各一方的中国人天涯芳草般的生命体验,以及有时候类似天方夜谭式的异域传奇,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中国经验的延伸以及世界性的漫漶,它们共同构成了人类经验中的中国人体验,伴和着中国人的文化感兴、中国人的审美思维、中国人的情感方式,以成熟而富于美感的中国语言——主要是汉语,向汉语文学也向世界文学作出贡献。

从这一意义上说,中国文学表现“中国经验”是应有之义,也是文学的价值要求,而作为海外汉语文学的创作者,梦娜等非常自觉地将开拓中国人的世界经验、中国人在接触世界以及与世界交流的体验与感受作为中国经验的合理延伸诉诸文学表现,则体现着难能可贵的文化贡献,或者可以说是文化功绩。近些年,张翎、周励深入挖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国际资源,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汇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叙事中,贡献了《劳燕》《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等重要著作;陈河在世界时空范畴内重新审视中国的古董文字,写出了《甲骨时光》;卢新华将革命与和平的省思由中国的西南边境延伸到柬埔寨甚至美国洛杉矶,发表了长篇小说《米勒》。这些创作都是旅居海外的汉语新文学家有效地拓展中国经验,丰富地延伸中国人的文化体验与审美体验,既是对汉语文学反映历史和人生覆盖面的开拓,也是对世界文学的特定经验、体验以及汉语表达的贡献。

作为海外汉语文学的辛勤耕耘者,梦娜与上述作家同样都致力于中国经验的世界性和中国人人生体验的国际性延伸。她的作品非常突出地体现着空间的广漠感,这种广漠感往往是汉语新文学家海外体验的重要特色。对于自觉的汉语新文学创作者而言,梦娜是著名的诗人、散文家,更是杰出的小说家。她的诗歌和小说创作都充满着海阔天空的空间感,也就是广漠感,这与他们独特的人生体验有关,他们在广漠的世界漂流、迁徙、穿梭、奔忙,或者观览、游方、旅行、寻求,那种空间感和广漠感自然地伴随着他们的人生感兴与生命感受,期间还包含着一种人世间变幻莫测,有时候深不可测的悠远和神秘。诗人梦娜写过这样的诗:“有时候一剪孤影就是气候/你看天上的月亮/总在最黑暗的时候放射光芒/你的笔墨如月亮/我喜欢这样毫不声张的月亮/明确而洁身自好的月亮/痛楚是低潮浮动/但那是星星在闪耀/大雁飞过时/我看到天上的彩虹桥/那是为你搭建的/因为只有你是仰望星空的人/宇宙的恢宏在你心里荡漾”。这里有诗人的身影,或者是诗人想象中理想诗人的身影,一定是孤独的,仰望星空的,而且一定有飞燕或者飞雁伴随,这样的伴随与孤独的慰藉无关,更多的是孤独的强调。这孤独属于空旷的月夜,属于广漠的宇宙,属于与“宇宙的恢宏”想联系的那种感兴。她的长篇小说代表作题目是《飞燕》,主人公的名字也是“飞燕”,正如张翎的长篇小说代表作叫做《劳燕》一样,这燕子的翔舞并不仅仅是回归的渴望——“倦燕归巢”“劳燕分飞”,更是广漠空间感的一种点示与强调,是典型的中国人海外体验的象征。

可以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在梦娜的笔下,在飞燕的经历中,面临人生的险境,出国显得相当容易,在异国他乡,面对种种危机,出逃也显得较为简便;在遭遇到各种各样困厄的时候,逃、跑往往更具有生机与可能性,于是小说中的人物有的干脆就叫做“跑儿”“逃儿”。这种生机与出路总是在更远处,更宽阔处的构思逻辑,其实就与这种海外体验的广漠感和空间感密切相关。

在中国人海外体验的书写中,梦娜认为自己更倾向于社会底层叙事。小说《飞燕》刻画了主人公飞燕从家乡逃婚,出国历险,经受生活的种种磨难和情感的历经波折,最后终于抵达人生的平和之境,是一部漫长的人生挣扎与奋斗相交织,痛苦与安慰相交融,甚至是仇恨与感恩相含混的罗曼史。这的确是底层叙事,曾有过的穷困的煎熬,失业的焦虑,生命的危殆,还有无助的绝望,孤冷的悲酸,这一切曾经让我们的主人公飞燕几度陷入了痛不欲生的境地,屡次体验着刻骨铭心的痛楚,但是,这些穷困、危机、无助在海阔天空的广漠人生中都会得到空间的救助与神异的化解,使得这种种极端的底层体验在小说叙事中变得较为虚妄,这虚妄才有可能让飞燕和同情她的读者终于保持着生活的热情,还有一种对人生保持虔悫的态度。哪怕是在绝望和无助中最终都不丧失生活的热情以及对于人生的虔悫态度,这在外国人的世界体验中会诉诸宗教的伟大力量,而在梦娜笔下的中国人的海外体验中,却非常明智地减弱甚至规避了宗教的救赎力量,而用广漠的人生体验和适合于中国人的情感方式使这一切得到救助与解脱。

飞燕和她的闺蜜们,至少包括当初在地下室受难的三姐妹,在小说中经验的底层人生,乃是中国式底层叙事的国际延伸,关于底层叙事,我们在国内作家的描写中看惯了血和泪,水与火,贫困与灾难,倾轧与挣扎,这些是特定时代特定情景下中国故事的叙写,是路遥、贾平凹、莫言、余华们驾轻就熟的书写,而且他们往往可以将这样的底层叙事极端化。梦娜以海外人生体验的广漠感和中国人在海外的特殊经验刻画底层生活,写出来的就是国际视野中的“相对底层”的世界。这也可以理解为在汉语新文学语境下中国下层平民血和泪表现的世界视野与海外拓展。

的确,小说中表现的飞燕们的“底层”生活有浪漫的海滩,有画家的写生,有啤酒与咖啡,即便是绝望的自杀,也选择在浪漫、洁净的塞纳河支流,以及必定有一个骑士版钟情者的搭救。飞燕显然是一个被国际化生活和世界性人生抬高了水准与身份的底层人物,她的苦难和奋斗,她的绝望与挣扎,她的眼泪与鲜血,都已经与中国经验中的底层叙事完全不同,无论在物质意义上还是精神意义上,无论是在社会层面还是在个人层面,都是“相对底层”的书写,是中国文学中底层叙事的国际升级版。这样的升级,同样归因于作家对中国经验的拓展,对中国人人生体验的延伸。

梦娜的小说中所呈示的“相对底层”书写,不仅丰富了汉语新文学的表现领域,也为汉语新文学创作理论乃至一定范畴中的文学理论提供了某种启示。从政治经济学的原理中,我们理解了“相对贫困”的概念,在文学阅读和文学创作中,也应该引进与之相应的“相对底层”概念。记得经济困难时期读雨果的《九三年》《悲惨世界》以及托尔斯泰的一些作品,那些作品中表现的“穷人”都是些吃“黑面包”的人,当时就有些羡慕,因为他们居然可以吃上面包。比较莫言、路遥等中国作家笔下极端化的饥饿与贫穷的描写,有黑面包吃的穷人真是可以羡慕的群体。有黑面包吃而被称为穷人,是一定历史时期一定国度人生经验的写照,对于对饥饿、贫穷有着极端化认知的中国读者而言,这是一种“相对贫困”的表现。从“相对贫困”的角度理解梦娜式的“相对底层”叙事,就能更深入地理解中国人在海外经验和世界人生体验表现的别致及其重要性。

如果说中国文学应该表现中国经验,则汉语新文学应该表现使用汉语的中国人更为广泛的世界经验和国际体验。对此,汉语新文学在欧洲的运作具有丰厚的传统。欧洲是海外汉语新文学的发祥地。欧洲汉语文学以运作悠久、社团众多为特征。欧洲华文作家协会创会会长赵淑侠曾做过这样的概括:“半世纪来,欧洲华文文坛,已从荒凉的沙漠变成绿洲,郁郁成林,繁花满树,别具一番风景。”⑧在欧洲汉语文学的发展中,成立过欧洲华文作家协会、欧华文学会(前身为荷比卢华人写作协会)、中欧跨文化作家协会(前身为中欧跨文化交流协会)、荷兰彩虹中西文化交流中心、捷克华文作家协会、斯洛伐克华文作家协会、匈牙利华文作家协会、欧洲华文诗歌会、奥地利华文笔会、西班牙伊比利亚诗社、瑞士零零诗社等,其中影响最大且最富有生气的则是梦娜发起创建并主持的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该会出版系列丛书,组织公益讲座,举办作品朗诵会和创作交流会,做得虽不能说是轰轰烈烈,波澜壮阔,却可称得上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在全球各种大大小小的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中,梦娜主持的这个协会开放性、包容性最强,其中有欧洲著名的汉语新文学作家、诗人、艺术家等,如来自法国的徐虹、静月等,来自奥地利的孙超雄、许洁等,来自希腊的刘波等,来自瑞典的黄江等,来自捷克的李永华、欧非子、刘薇等,来自意大利的徐国平等,来自荷兰的王露露、林斌、胡向前、桂斌、金恒勤、童童、陈晨等,来自德国的丁恩丽、叶莹、夏青青、许梅、穆紫荆、呢喃、吴垠、邓瑛等,来自挪威的染冰、杨卫宇等,来自匈牙利的广寒、梵天等,来自英国的曹婷婷等,来自斯洛伐克的玉扣子、李迅等,来自西班牙的张琴、厉雄、王晓露等,来自比利时闫淑芬等。这些汉语新文学作家都继承了陈季同等先辈开创的注重中国人的世界经验和国际体验的传统。赵淑侠曾经这样解说19世纪末陈季同开创的欧洲汉语文学的写作传统:中国儒家思想和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差异性,使得“两种文化互容互谅,截长补短,去芜存菁,产生一种新的精神的可能性更大。这种新的精神,正是我们这些居住在欧洲的华文作家们写作灵感和题材的泉源”⑨。欧华作家本身边缘性的处境和主动离散的心态使得他们具有更广阔的视角,他们一般不会以孤立的方式来看事情,他们往往具有祖籍国和居住国文化的双重视角。

梦娜及其同人所拥有的并且在创作中大加发挥的正是这种双重视角,因而有着更加开阔的世界经验和国际体验。他们不仅能以汉语讲述中国故事,而且更讲述中国人的世界体验,讲述中国人在世界体验中的广漠感、空间感以及国际视野中的相对“底层”人生。这给汉语新文学世界带来了不同于狭义的中国文学所呈现的新的文学资源,不仅告诉我们的读者,中国人在海外曾有过的这种生活,这种情感,这种经验,而且还告诉外面的世界,这是汉语呈现的中国人的另一种人生,包含着中国人走向世界的深刻的痛苦和欣慰。承载这样的人生和情感的文学便是汉语文学,汉语新文学。

①见朱寿桐《汉语新文学通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版),以及朱寿桐主编《汉语新文学通史》(广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

②朱寿桐:《汉语新文学的文化伦理意义》,载《汉语新文学倡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

③据周策纵回忆,参见王润华《被遗忘的五四:周策纵的海外新诗运动》,《文与哲》2007年第10期。

④钱理群先生倾向于用“现代汉语文学”概念,他认为“鲁迅作品是现代汉语文学语言最高典范”。参见高明勇《坐下来的中国》,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⑤转引自饶芃子《海外华文文学与比较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04页。

⑥朱寿桐于2013年7月14日,在泰国华人作协团体留中总会文艺写作学会作题为《文学的国在哪里》的演讲。

⑦“文学行为”一词来自于德里达《文学行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德里达表述的“文学行动”,其实可以理解为“文学行为”。

⑧赵淑侠所言,见《写在旅居欧洲时——三十位欧华作家的生命历程》,台湾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7页。

⑨赵淑侠:《一棵小树》,《亚洲华文作家》1991年第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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