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教育视域下职业教育“专本衔接”的困境及其纾解
2022-11-18王忠英王美愿
○王忠英 王美愿
《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中指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1],明确了职业教育是一种类型教育的基本定位。以类型教育为定位的职业教育“专本衔接”(简称“专本衔接”),更加关注技术技能型人才的成长和职业教育体系内部层次间的衔接问题。职业教育“专本衔接”是提高技术技能型人才培养规格与层次的重要举措,也是落实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的关键一环。
一、类型教育视域下职业教育“专本衔接”的价值逻辑
“专”“本”各指职业教育的专科层次与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在前,“专”“本”在后,在于它首先是一种教育类型,其次作为一种教育类型应该具有不同层次且能够理顺层次间的衔接关系。普通教育具有完善的升学体系,而职业教育也应打通体系内的升学通道,实现不同层次间的贯通培养,形成系统的职教人才培养体系。职业教育“专本衔接”的内涵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外在衔接,即专本联合培养的人才整体输出与社会实际需求的匹配程度。其二,内在衔接,即职教体系内部各培养环节的融合,既包括培养规格上的层次性,又包含培养过程与模式的职教特色的贯通性[2]。
对职业教育本身而言,职业教育“专本衔接”要实现职教特色的对接,有力地推进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对社会而言,职业教育“专本衔接”要实现高技能人才输出与社会实际需求的对接。当前,我国正面临着“技工荒”现象,高技能人才短缺、供给与需求不匹配等问题困扰着制造业的发展。而“专本衔接”就是在专科技能人才培养的基础上接续培养高技能人才,以更加匹配社会所需。对于个体而言,职业教育“专本衔接”要实现个体职业技能的对接。专本两阶段对个体职业技能的培养呈螺旋式上升的关系,实现技能进阶,更好地促进个体的可持续发展。由此可见,职业教育“专本衔接”具有重要价值。
(一)战略价值:推进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
党的十八大后,国家对职教体系建设的重视程度不断提高。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中明确提出“到2020年,形成适应发展需求、产教深度融合、中职高职衔接、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沟通,体现终身教育理念,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3]。《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提出“系统构建从中职、专科、本科到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培养体系”[4]。各级省政府也积极贯彻落实,例如《教育部 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整省推进提质培优建设职业教育创新发展高地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中,提出“支持山东系统构建中等职业教育、专科职业教育、本科职业教育、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相衔接的人才培养体系”,“探索高职与职业教育本科和应用型本科‘3+2’对口贯通分段培养”[5]。
现代职教体系是一个多层次的教育体系,完善体系内部层次间的衔接问题是落实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的关键。通过专本衔接搭建起了职业教育专科与本科的桥梁,构建起纵向衔接的培养体系,实现了技术技能型人才在职教体系中不同层次间的接续培养。专本衔接作为现代职教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顺畅衔接可有力地推进现代职教体系建设。
(二)工具价值:满足社会发展对高技能人才的需要
当前,我国正处于产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期,生产方式由劳动密集型向技术、知识密集型转变。这种变革需要一批高水平的技术技能型人才予以支撑。这不仅是在数量上,更从质量和层次上对职业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近年来,高职院校毕业生就业难与高技术技能型人才供给不足的结构性就业矛盾日益凸出,即高技术技能型人才供应不足,低水平技能型人才相对过剩。高技术技能型人才短缺成为阻碍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据人社部相关数据统计,目前,我国有技能劳动者1.65亿,占就业人员总量的21%;其中,高技能人才为4791万人,仅占就业人员总量的6%。而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的高级技工占比为40%—50%,美国占比30%左右,且德国在2005年就已达到40%的比例[6],这些国家的高技能型人力资本量远高于我国。根据《制造业人才发展规划指南》,到2025年,制造业十大重点领域人口需求总量预测为6191.7万人,而人口缺口预测为2985.7万人,人口预测缺口接近需求总量预测的一半。制造业人才队伍还存在结构性过剩与短缺并存、大国工匠紧缺以及支撑制造业转型升级能力不强等问题[7]。
职业教育在培养高技能人才方面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8]。职业教育作为与经济发展关系最为密切的教育类型,承担着为社会提供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的任务。因此在注重硬件投资的同时,还应打通职教体系内部的升学通道,避免“断头教育”的出现。通过专本衔接,使专科培养的职业教育人才经过两年本科更加系统深入地学习,提升职业教育人才的培养质量,切实增强职业教育支撑社会发展的能力,推动我国从制造业大国向制造业强国转变。
(三)本体价值:实现学生可持续发展的需要
受传统文化影响,社会大众普遍认为职业教育是“差生”应该接受的教育,职业院校是“差生聚集地”。再加上企业用人制度等因素制约,高职生的社会认可度与地位普遍不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高职生未来的职业生涯发展。尤其是在产业不断转型升级的背景下,高职生不仅要具备当前就业的职业技能,还要具备可持续发展能力,为其今后的工作学习、转换岗位等做准备。同时,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的持续推进,基于职业生涯的发展需要,人们会产生更高层次的教育需求。特别是在终身学习理念倡导下,很多高职生都有提升自我、继续深造的内在需求。高职生想要实现更高质量的就业与发展,其能力与学历都需要得到提升,这也是“专本衔接”的内在动因[9]。
但当前我国高职教育类似“终结性教育”,高职生继续深造的升学途径狭窄。以山东省为例,专本衔接主要有“3+2”和专升本等形式。前者一般在高职院校设有“3+2贯通班”,学生在大三考核合格后可转段本科,该形式“谁有机会升入本科”在高职入学时基本确定。专升本指高职生在大三下学期时参加省级考试,达到一定的分数线即可升入本科院校。但升本人数受到严格限制且只限应届生参加,职校生的升学不应在制度上有所阻碍。因此,应该完善专本衔接的培养工作,使更多的高职生能够接受更高层次的职业教育。高职生的升学也并非只是获得高学历,而是满足其提升自我的需求,实现学历与职业技能的同步提升,为其今后职业的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
二、类型教育视域下职业教育“专本衔接”的困境
立足于类型教育视域,专本衔接要先实现内部的有效衔接,才能有效促进外部衔接。内部衔接的关键在于:一是招生考试衔接制度,这是专本衔接的前提;二是课程教学内容,这是专本衔接的核心;三是衔接主体,即学校间的功能作用发挥程度,这是衔接的关键。在各级政府的统筹规划以及相关院校的协同努力下,专本衔接工作进行了很多年,已取得丰硕成果。但是,专本衔接在实施过程中面临着许多现实困境急需纾解。
(一)衔接主体:职教本科院校的引领作用不够突出
职业教育本科层次(简称“职教本科”)的出现,打破了职教“天花板”问题,也是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的重要体现,成为实现专本衔接的重要突破点。当前,高职生可以通过“3+2”贯通培养、专升本考试等形式升入本科院校学习,但是学生升入的本科学校大多都是普通型大学。普通型大学不属于职业教育系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升学是以放弃本身的职业教育优长为代价的,这样就偏离职业教育轨道,造成职业教育人才的流失,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衔接。而当前全国30余所本科层次的职业大学(职业技术大学)的招生生源,主要以普通高中生为主。
即使是与应用型本科学校的衔接,但因其师资、教学等方面的自身特色,难以实现全方位的对接[10]。这些应用型本科院校在培养高职生的过程中,没有按照应用型人才的规格和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培养目标进行培养[2],也缺少一体化的人才培养方案和课程体系,不利于职业教育人才的接续培养。
同时,专本衔接并非仅仅是只满足少部分学生继续完成因高考失利而未完成的“本科梦”,还需要解决当前因高技能人才的稀缺而造成的经济社会发展的瓶颈问题。职业教育本科层次的出现,旨在培养更高水平的技能人才。因此,需要充分发挥职教本科院校的高层次与引领作用,通过高职院校与职业大学和应用型本科学校积极衔接,以实现职教体系内的技术技能型人才的贯通培养,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高质量的劳动大军。
(二)衔接内容:课程衔接的力度有待加强
课程是专本衔接的纽带,也是专本衔接的核心。特别是实践课程作为学生获得职业能力的主要方式,而以能力为本位是职业教育作为类型教育的重要体现。职业教育专科与本科作为职业能力培养递进的两个教育阶段,是一个循序渐进式的培养过程。因此,专、本两个阶段的课程在衔接过程中应具有接续性。但在实际运行过程中,现有的“3+2”贯通培养、专升本等形式的专本衔接的课程缺乏系统性,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专本课程内容相脱节。其一,文化基础课脱节。由于高职生在专科阶段的文化基础课学习力度不够、基础不牢固,使其本科阶段的基础课学习较为吃力,对后续阶段学习造成一定的困扰。其二,专业基础课脱节。学校主体间沟通不畅以及两个阶段缺少一体化的人才培养方案、课程体系等,使专业课程内容出现大量重复开设或严重断层现象。不仅浪费教育资源,也不利于学生知识能力的衔接。其三,专业实践课脱节。本科阶段较为注重理论知识以及学校本身实训资源基础设施不足,且高职生的生源在整体生源占比不高等原因,使得学校对其实践课的重视不够,本科阶段的专业实践课比例远低于专科阶段。
一体化教材开发不足。教材是课程实施的物质载体。两个重要衔接主体的学校处于各自为政状态且相关部门对一体化教材的开发力度不够,使得两个阶段在选用教材过程中相对随意,较少顾及本阶段教材在专本衔接整个过程中的作用。因此专、本两阶段的课程教学内容都存在盲目性,课程教学内容缺少连贯性,可能出现课程内容重复等现象。专本衔接作为一种接续式的人才培养模式,需要有一体化设计的教材。这说明了当前课程衔接的力度不够,也就意味着专本衔接难以达到能力递进式的人才培养要求。
(三)衔接制度:招生考试制度亟待改革
合理的招生考试制度关系着职业教育事业的良好发展。作为类型教育,职业教育应该有属于职教特色的招生考试制度。从招生考试制度上维护职业教育的基本属性,建立符合职业教育人才成长与发展的招生考试制度具有重要意义。当前,专本衔接过程中的招生考试制度存在的一些问题,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第一,招生考试内容与形式单一。以专升本为例,目前,考试内容以文化课知识为主,忽视对技能的考查,没有体现职业教育特色。考试形式单一,据相关学者调查,除辽宁省要求有职业技能测试外,其他省市考试形式为笔试。这种形式无法考查职业技能,更像“二次高考”。考试不仅未能体现技能考核,而且使得以文化课为主的辅导班悄然出现。“3+2”贯通培养的形式需要进行转段考核,但目前还没有严格的转段标准,基本都是由转段学校自主考核。很多学校在考核过程中对学生的职业技能、实践知识等方面的考查力度不够。甚至个别省份的转段公共基础科目考试需要参加全省专升本统考。
第二,招生生源上异位。随着国家对职业教育的越来越重视,当前,全国已建立30余所本科层次的职业大学。这些本科层次的职业大学的生源应该是具有一定技术技能基础的专科生和中职生,以实现能力递进式的人才培养。但实际上,无论是高职,还是目前处在起步阶段的职业大学的生源主要以普通高中生为主,给予中高职学生的名额少。普通高中生缺乏基本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基础,在进入职教领域的学校后,需要补大量的中高职阶段就应该必备的职业基础,因而对教学资源造成极大浪费。而大量想继续升学的中职、高职生却因升学路的狭窄而止步。这样既背离专本衔接的初衷,也不利于职业教育的长远发展。由此可见,对专本衔接的招生考试制度进行调整已势在必行。
三、类型教育视域下职业教育“专本衔接”困境的纾解
类型教育需要以完善的层次结构且层次间良好的衔接关系作支撑,而自身割裂的内部体系无法支撑起类型教育定位。当前,职业教育“专本衔接”面临的困境急需政府、学校以及社会三方的协同努力来纾解。
(一)加强职教本科院校引领,构建畅通的职教体系
基于现代职教体系的内部衔接方式,更加体现职业教育类型特色,有利于构建畅通的职业教育体系。因此,应充分发挥职教本科院校的引领作用,使职业教育专科培养的人才能在职教本科阶段得到长足发展,实现职业教育人才的接续培养。
职教本科院校增加高职生招生计划。《意见》中指出“应用型本科院校、职业教育本科院校和专业更多招收中、高职院校毕业生”[5]。专本衔接可采用专升本、“3+2贯通培养”“2+2合作培养”等模式,但其计划增量需要向职业大学、应用型本科院校倾斜,特别是向当前急需高技能人才的专业倾斜。因此,要积极推动部分普通高校向应用型本科大学转型,积极开办应用型专业。明确应用型人才培养定位,制定应用型人才培养方案。应用型本科院校可与高职院校合作,共享实训资源,共同致力于技术技能型人才的成长。其二,要明确职业大学的办学定位与职业属性。给予职业大学一定的办学自主权,调动其办学活力。职业大学的招生计划应向中职生、高职生倾斜,通过采取减免学费等措施,增加吸引力。
职教本科院校协同高职院校制定联合培养方案等。职教本科院校与高职院校应成立专本衔接部门,专门负责专本衔接工作。职教本科院校与高职学校协同制定一体化的人才培养方案与课程体系等,使得两个阶段的衔接更匹配适需,避免造成教学资源的浪费,从而保证高层次技能人才的培养质量。对于采用“3+2贯通培养”模式的专本衔接,衔接的学校间还应制定合理的转段方案,在内容和形式上更加突出技能考核和实践操作。
(二)加大课程衔接力度,实现职业技能的进阶
专本衔接的关键在于课程的衔接,其课程内容在专科和本科两个阶段应该是递进和螺旋上升的关系。专科阶段课程是本科课程的基础,本科阶段课程是专科基础上的提升。因此要加强课程衔接的力度,保持高职生职业能力培养的贯通性,帮助学生在本科阶段获得的职业技能水平明显高于专科职业技能水平。
一方面,加强专本课程体系建设。课程衔接的关键在于课程体系的构建,课程体系构建的前提是一体化课程标准的构建。针对专本衔接的专业大类,教育相关部门根据产业需求和岗位要求统筹规划制定其一体化的课程标准,充分体现课程内容的层次性、贯通性与衔接性。根据课程标准,构建能力递进式的课程体系,如“两阶段、四模块、‘1+X’多证书”一体化课程体系。该课程体系依据学生文化素质及职业能力的规律将课程划分为四个模块,摆脱文化课、专业课相脱节的困扰,更好实现接续培养。同时,该课程体系可帮助学生获取多个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为其就业做准备。专、本两个阶段既有相对独立且自我完整的课程组合,又有前后分段、相互衔接的课程体系。通过课程体系建设使两个阶段间的课程教学内容既有层次又具有贯通性,帮助学生实现职业技能的进阶。
另一方面,积极开发专本衔接的教材。教材是课程内容的直接体现。由于全国各省、市、自治区产业结构的不同,相应的各省、市、自治区的职业院校开设专业不同,因此专业课教材的开发主要在省级层面进行。根据不同专业大类,专本衔接相关教育部门发挥统筹作用,邀请职教领域专家以及聘请行业专家等统筹规划教材结构,根据不同层次培养目标以及岗位的职业能力等要求明确专科与本科阶段的教学内容,编制分段教材,实现知识能力结构的对接。同时,考虑根据学生的实际水平,按照循序渐进的规律进行编写。特别是“3+2”贯通培养的合作院校,需要一体化教材来保证技术技能型人才的接续培养。
(三)强化观念和制度支持,为衔接提供有力保障
其一,树立正确人才观念。摒弃只有普通教育体系学生才能升学而鄙薄职业教育升学之嫌。职教不等于低学历,更不是低层次教育的代名词。职教特色并不受制于学历层次,而是其本身人才培养定位不同。职教人才也是人才,积极营造尊重技术技能人才的社会氛围,提高经济与福利待遇,加强毕业生的就业保障,保证职业院校培养的人才在落户、升职、考公、薪酬制度等方面的平等合法权利,营造一种“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的社会局面,为衔接提供观念支持。
其二,构建符合职教特色的专本衔接招生考试制度。《意见》中确立“文化素质+职业技能”的职教高考制度[5],且后者的比例原则上不低于50%。专本衔接的考试也应采用“文化素质+职业技能”方法,充分体现职业教育的类型特色。在考试内容上重视职业能力的考查以及学生对理论和实践知识等内容的掌握情况。在考试形式上,笔试和实践操作协同,且两者比例相当,既能体现职教特色又保证职教人才培养的贯通性,为技术技能型人才的成才搭建成长渠道。同时,职教本科应注意招收在职业技能大赛中有突出表现的高职生。在招收生源方面,遵循《意见》中的方案,本科层次的职业大学要充分体现职业教育层次特性,从职教体系内部招生,以保持职教人才培养的接续性。
其三,构建完善的沟通机制与质量评估制度。在衔接过程中,科学有效的指导、沟通与反馈是衔接的有力保障。建立高职院校与本科院校衔接主体间的沟通对话机制,要保障在衔接全过程全方位的沟通交流与反馈,这对“3+2贯通培养”或者合作培养等形式的衔接格外重要。本科院校也要定期对高职衔接工作进行指导,提出改进意见,保证衔接的顺畅性。同时,职业教育相关部门需要建立专本衔接质量评估制度,包括转段考试、课程设置、培养目标等各方面,定期对专本衔接的质量进行检测与评价,强化督导评估,保证衔接不偏离职业教育轨道,有效保障专本衔接的高技能人才培养质量,充分凸显职业教育类型特色。
注:不同学者对职业教育的本科层次称谓不同,本研究中采用“职教本科”称谓。在本研究中,“职教本科院校”主要包含应用型本科院校和职业大学(职业技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