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盈、澄明与生成：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三重境界——《学做教育家：中小学教师专业发展研究》评介

○刘晓彤

中小学教育家是教育智慧和教育精神兼备的教育者，是具有较大社会影响力、在基础教育改革领域发挥示范效应的领军人才。《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造就一批教育家，倡导教育家办学”；《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进一步指出“到2035年，培养造就数以百万计的骨干教师、卓越教师和教育家型教师”。可以说，我们正处于一个缺乏教育家又需要大批教育家的时代。然而，“什么样的人可被称为中小学教育家”这一核心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在这一背景下，以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二五”规划2013年度教育学一般课题“学做教育家：中小学教师素质转变的实证研究”（BLA130102）为依托，由曲阜师范大学柳士彬教授主持撰写的《学做教育家：中小学教师专业发展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一书，开辟了教育家研究的新视野和新路径，对于我国中小学教育家的培育、成长和诞生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作者明确了之所以被称为教育家的普适性标准，将中小学普通教师向教育家的转变视作一种动态“生成”的过程，通过建立健全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内在机制，催生教师创造性品格与实践性知识的有机统一；通过运用中小学教师素质评鉴系统对中小学教师是否成长为教育家进行评价和鉴定，最终为普通教师向教育家转变提供策略和技术支持，以促进教育家办学的真正实现。

一、充盈：中小学教育家的“身份赋权”与“素养胜任”

将“充盈”作为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第一重境界，意味着将中小学教育家核心素质的构成视为动态化、一体化、发展化的自组织系统。它是普通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逻辑起点，表征的是教育家教育活动的全要素和全过程，涵盖的是教育家的生命存在本身。胡塞尔认为，“充盈”是“直观表象或图像的丰富、清晰”[1]，更是对待“实事本身”的意向和态度。“实事”与“在者”在中小学教师的专业成长中渐次丰富，逐步生成教育家的动力素质、导向素质、承载素质及运行素质，具体体现在高尚的师德、先进的教育理念、合理的教育知识和过硬的教育能力。

作者在已有教师素质结构理论的基础上，直面当前的教育困境，探求中小学教育家共同的精神特质和精神长相，构建起中小学教育家素质标准体系的理论模型。第一，基于教师德性伦理的动力素质。师德的本性是普遍精神在个体身上的行动彰显，需要教师借助理性和意志经验将“道”内化为“德”，厚植立德树人、教书育人的教育情怀，树立追求卓越的崇高教育理想，坚守全心全意为学生发展服务的高洁品行，真正成为道德观念的传道者和学习生活的示范者，完成“明道成德”的精神历程。第二，基于先进教育理念的导向素质。教育家在感悟、适应及理解教学实践的基础上，通过“教育情境—教育行动”之间的反复尝试[2]形成对教育本质及其价值取向等问题的认识。在这一过程中，要将学生视作能动的发展对象和具有无限潜能的个体，树立积极的学生观；要将最好的、最公平的教育视作适才适学、适才适教、为终身幸福奠基的教育，树立进步的价值观。第三，基于合理教育知识的承载素质。教育家置身“教育场域”之中，不断弥合主客二分的理论与实践逻辑内在的关联，一方面盘活“存量知识”，透过已知的有限信息去理解未知的可能对象；另一方面扩展“增量知识”，促使自身成为反思性主体和交互性主体，进而创生出具有个体化特征的实践技能。概而言之，教育家需要具备涵盖了自然、社会、人文学科知识和深厚文化底蕴在内的通识性知识；具备涵盖了学科共时性知识、历时性知识、认识论知识在内的本体性知识；具备涵盖了牢靠学生知识、适切评价知识、精准教育知识在内的条件性知识；具备涵盖了多元人际交往、独特教学风格、恰当教育机智的实践性知识。第四，基于过硬教育能力的运行素质。充盈意义的教育家运行素质具有“显在性”的开放意向，体现出教师在与学生共同改造经验、建构知识、创生课程过程中的成长，进而迁移为彰显自身人格魅力的育人能力、教学相长的学习和研究能力以及以人为本、效率为先的组织管理能力，并对教育同行、基础教育事业产生深远而持续的影响。

二、澄明：中小学教育家“遮蔽之困”向“澄明之境”的探求

将“澄明”作为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第二重境界，意味着普通教师能够突破专业发展的“遮蔽之困”，在“应然”和“实然”的“间距”中重新建构和确证身份，最终走向教育家世界的“澄明之境”。这是对意向性的探求走向对意义追问的过程，具有鲜活和生动的实践取向。

在教育实践中，中小学普通教师与教育家之间存在职业理想、创新精神、知识结构、科研能力等方面的显著差异，只有极少数教师能够因循“新手型教师——成熟型教师——教育家型教师”的逻辑路线，实现专业精神、专业修养、专业技能的全面提升[3]，最终成长为教育家。作者系统剖析了潜藏在现象背后的、制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内外部因素及其相互关系。在个体内部因素层面，中小学普通教师对专业发展的认知存在偏差，缺乏自主成长为教育家的内驱力，有意识矮化自身专业角色，难以实现自我生成与超越；成为教育家的理想信念不足，对自身专业素养欠缺的反思不够，缺乏回应教学改革和专业发展的勇气；批判意识和自主发展能力欠缺，将教育的深层问题束之高阁或视而不见，甘愿做盲从权威的课程执行者和教学实施者。在社会外部因素层面，教师赖以生长的教育家文化渐趋消失，沦为制度与经济利益双重挤压下“为了生存”的被动式成长[4]；教育管理的行政化思维剥夺了中小学教师的自主权、话语权，压缩了自我探索的空间，扼杀了成长为教育家的原初意义；“应试教育”导致教师对教育真谛的意义探求逐渐现实化和平庸化，逐步演变成为受“数字”役使的机械“工具”。不难看出，在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过程中，批判精神常常被工具主义遮蔽，理想主义常常被现实主义遮蔽，超越精神常常被实用主义遮蔽。

在“遮蔽”之境中，澄明的开启需要以“此在的‘绽出’状态”[5]挣脱内外部制约因素，完成认识的不断建构。建构的作用力来自中小学教师将各种有利于自身成长的可能性因素转化为现实性因素，将同行期望、政策激励、社会需要等外部驱动力转化为素养的不断成长、生命体验的不断提升，完成教师主体性的回归。作者结合中外教育家的成长经历，对我国中小学教育家的成长规律进行剖释，擘肌分理、切中肯絮，使书文尽显深度。具体而言，对教育具有责任感、使命感、未来感是教育家成长的根本动力，在过程中对教育事件中各种因素都充满关心和渴望；持续学习和研究是教育家成长的现实基础，在过程中主动体察教育活动、自主反思教育问题、自觉引领教育研究[6]；笃行教育教学改革是教育家成长的必由之路，在过程中积累实践经验、建构实践图式，对自身专业发展进行理性化审思；追求自由是教育家成长的教育生态，在过程中产生独具特色的“气”和“神”，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生物多样性”。

三、生成：中小学教育家成长的因应之策与生命历程剖释

将“生成”作为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转变的第三重境界，意味着普通教师内生性自我建构与自我成长逐步代替了外在“嵌入性”因素，进而生成“自在”走向“自为”的教育家发展路径。教师专业发展是实践场域中的生成，是个体感受、体悟生命成长意义并最终实现自我超越、向教育家转变的过程。

夏埃尔·兰德曼认为，“人处在一种不断生成的状态中，不能被想象成一个结果，而是一个产生结果的过程”[7]。教师向教育家的转变是个体在课堂、学校、社会形成影响并逐步辐射[8]，进而发挥示范和引领作用的过程。作者选取了山东省15个有代表性地市的150名中小学教师为样本进行实证调查和统计分析，并基于调查结果将中小学教师专业发展阶段划分为“适应期阶段——胜任期阶段——创造期阶段”三个不同阶段，由此为教育家导向下教师的专业发展提出了针对性优化策略及路径。一是优化专业发展的总体性策略。加强中小学教师的师德建设，分层次、分类别组织开展师德教育和培训，定期进行师德考评；开拓教师的创新精神，激发教师内心的创造志向，努力打造属于自己的个性化教学风格；倡导终身学习理念，逐步创设知识管理体系、读书进修机制等各种制度；提升教师的教育科研能力，实施多层级课题带动策略，加强与各地中小学教育家及地方科研院所的交流合作；构建继续教育“立交桥”[9]，建立资历架构体系、实施教育回流制度，打造虚拟学习社区，开展跨界学习活动。二是优化专业发展的阶段性策略。适应期阶段教师应依据自身入职设定的专业发展规划有计划地进行专业发展活动；胜任期阶段教师要勇于质疑既有教育观念，开展批判性反思；创造期阶段教师应以教育家的素质标准为指针，将专业发展升华为自由的学习过程，达到追求自由之境的专业发展顶峰。三是优化专业发展路径的项目性策略。实施教师专业发展学校项目，校地双方合作共建教师专业发展学校；实施科研副校长项目，传播教师教育和中小学教育前沿理念；实施名师培育项目，挖掘名师人选在师德修养、育人能力等方面的潜能。

中小学教师在向教育家转型过程中，能够在创造性的实践活动中积淀教育智慧，在实践经验的不断反思中彰显个性魅力、享受教育幸福。作者采用案例研究法，在书中呈现了三位受访者的生活故事及两项未来教育家培养工程的实例，将研究的触角伸向中小学教育家成长的全过程。在案例剖释中，作者紧扣转化学习理论，通过“假设——演绎法”或“隐喻——溯因法”，对中小学教师在转化过程中展现的个性与共性进行解读。例如，作者以深婉而细腻的笔触对江苏省无锡市五爱小学许敏峰“尽其在我、顺其自然”真实自由的教学过程和生命历程进行了具象呈现，使读者对于“平凡而有魅力的教育世界”的理解更为真切而鲜活。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从普通教师转变为教育家，是新时代需要日益丰富的教育家资源的强烈呼唤，也是我国实现教育家办学总目标的当务之急。《学做教育家：中小学教师专业发展研究》一书，首次将中小学教育家的理论探讨、实证研究与案例分析串联起来，对于教师的专业发展、学生的个性化培养、教师教育学科建设等都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对于促进中小学教师向教育家的大面积有效转变也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